第十二章 .婉拒姻緣 痛失糧倉(張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第十二章 .婉拒姻緣 痛失糧倉(》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第十二章 .婉拒姻緣 痛失糧倉(
「像你這樣整天關門閉戶的,想叫俺侄回來給你立貞節牌坊啊!放着現成的饃饃餓着人,你說你傻不傻。」
拉完了還充滿羨慕和醋意饒有餘興地補充:「咱婦道人家就是有這本事,只要心眼一活動,吃香的喝辣的,要麼有麼。我說你呀,侄媳婦,可別死心眼……走那山砍那柴,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過一天說一天,哪裡黃土不埋人呢。管他呢,先有法過日子再說。
第二天,王桂英連着上林芳夕家去了兩趟,上午沒人,下午也沒人。打聽一下鄰居,說她去拾柴禾了,黑天一定回來。到了黑天,王桂英又去了,一看門關着,推推門,門插着。她敲了敲門沒人應聲,隔着牆使勁喊了兩嗓子,這才聽到林芳夕從屋裡答應:「哎——誰呀?」
王桂英答應:「我,您二姑。」
林芳夕說:「哎喲,是俺二姑啊?您等一等,我這就開門!」
大門開了,林芳夕出現在門口,隔着閘板說:「二姑,您有事?」
「沒事,還不興您二姑上你家來玩玩?上你家來玩是高看你一眼!」王桂英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
「那是啊,二姑,你是貴人,家來吧!」說着話,林芳夕身子往旁邊一閃,讓開一道空,把王桂英讓進了院子,隨手關上了大門。
「我說芳夕!你怎麼大白天就插大門啊?」
「這不是黑天了嗎?」
「我今天來了好幾趟了,你都關着門。」
「我那是有事出去了。」
「像你這樣整天關門閉戶的,想叫俺侄回來給你立貞節牌坊啊!你做夢去吧,現在不是那行年月了,不興萬惡的舊社會那一套了。現在興講實惠,像你這樣放着現成的饃饃餓着人,純粹就是個大傻瓜。」
「不是二姑,是怕野狗進來偷吃雞食。」
「不是怕野狗進來偷吃人——食吧?」王桂英故意把人字說得很重,拉得聲音很長,而把食字說得很輕,很快。
林芳夕聽出王桂英話裡有話,含沙射影,知道她是鬧着玩,也不辯駁,故意委屈的貼近乎說;「看俺二姑,說哪裡去了?」
說着話就進了屋,玫瑰趕緊讓出小板凳,挪到南窗下,林芳夕用磚頭支起來的、晚上睡覺放燈的小石桌上做作業。
「二姑你坐下,我給你倒水。」
「不用了。你坐下咱娘倆拉個呱吧!」
儘管王桂英說不喝水,林芳夕還是給王桂英倒了一碗白開水。王桂英喝了一口水,濕和濕和嘴,這才打開了話匣子:「芳夕啊,您二姑給你鬧着玩歸鬧着玩,可是真掛着你。千年的鄰居萬年的莊鄉嗎。像你這樣,趕多昝是個頭啊?戰爭都結束這麼多年了,俺那四侄就是死不了,也是去了台灣。你等着他,不是瞎子點燈——白費一支蠟嗎!就是等着他回來了,他家是地主成分,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嗎?你看咱莊裡的四類分子,成天價遊街、掃街、推大瓮、罰站、插白旗、戴高帽子,跪火爐子、吃氣包囊、義務勞動。動不動就無產階級專政,什麼滋味,活着還不如死了好哩,死了先不受罪。」
「什麼辦法,二姑,受唄。」林芳夕無可奈何的說,「自反進了這個門,咱就得受這個門裡的罪,受到哪裡算哪裡唄。」
「說這話,你可是傻了,你才進了這個門幾天啊?人家連承認都不承認你這個媳婦,你替人家受罪不是太冤枉了嗎?你一個婦道人家,心眼活着點,可別一棵樹上吊死!趁着年輕找個好人家,照樣過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還不下力多好啊,咱婦道人家就是有這個好條件。你當初跟玫瑰她爹不就是圖悉他家好日子,享他家的福嗎?」
「不是,二姑,我當初跟她爹不是圖悉到他家過好日子、享他家的福。」
「那你圖的啥?」
「我圖的他爹是個正而規結的好人,是個頂天立地打日本鬼子的抗戰英雄。」
「哎呀,好人頂個屁用,再好的人四類分子帽子往頭上一扣,就是個壞人。壞人就得無產階級專政。專政就得挨治,挨治就比別人矮一半截。這你還不明白?」
「俺閨女她爹可是打鬼子的。」
「打鬼子誰證明,打死幾個?你可別迷糊了!找個好主嫁了吧。俗話說的好,樹挪死,人挪活。哪裡黃土不埋人。」
「像我這樣的,不紅不白的誰要啊?」林芳夕說這話本來是想提出自己的缺點來婉言拒絕。可王桂英以為她的媒婆嘴把林芳夕說動了心。喜出望外地說:「芳夕啊,說遠的,二姑不託底,怕對不起你,咱就說近的,管保你嫁過去就當家庭一把手,吃香的喝辣的。誰也不敢看不起你。」
「那是誰家啊?」林芳夕認為話說到這份上了,她覺得應該知道王桂英說的是誰,為什麼今天來給她說媒,與那天王有才敲門有沒有關係。她把自己放到什麼位置上了,並不是有意走主。
「誰呀,還能有誰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爺兩個,男孩至今還是真童子;沒有婆婆管着,管保你進門就當家管繼,滿把鑰匙自己攥着,我不糊弄你,芳夕。我也不能放着你這麼好的人給別人說呀!」
說到這裡,林芳夕已經知道王桂英是給王有才說媒,並且是王有才的托的,這就放了心。所以也就不再問了,因為她們的關係忒近了。說的忒絕了怕得罪王桂英。於是只好委婉的推辭說:「二姑,讓我考慮、考慮再說吧!」這本來是個婉言拒絕的話,可王桂英卻會差了意思,她認為林芳夕有意了。
「那是,得讓你考慮、考慮。不過你也得早給我個信。你知道有才那裡說媳婦的每天都擠破了門框,我只是覺得你好,咱娘們這麼多年了一直不錯才給你說的,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操這份閒心哩!」
「那是啊,二姑,我知道您的好意。成不成也得謝謝你。」
「過了門那咱就是一家人了,還用謝嗎?」王桂英就給真地說成了這合媒似的,神采飛揚、自圓其說地說,「說了一晚上了咱不說了,我等你個信吧!你二姑我來也不是光為了給你說婆家來的,時間長了悶得慌了,過來看看您娘倆,找個知己的姊妹娘們玩玩。拉拉閒呱,開開心,行了,咱說點別的吧。
你說咱婦道人家到成堆也沒別的事,除了東家長西家短,陳芝麻爛茄子,就是拉拉咱婦女的事,是不?」
根據以往的經驗和王桂英的表情,林芳夕知道她要拉下道的事了,於是下意識的看看玫瑰。玫瑰做完作業已經躺下了,林芳夕過去把她的胳膊拿進去,知道她睡熟了,這才放心的走過來坐到王桂英的西邊,聽她拉呱。
王桂英等她坐下這才說:「你知道劉金香家小玉芝和江不仁的事嗎?」
「小玉芝才多大的人啊?什麼都不懂的,能辦那行事嗎?」林芳夕不相信地搖搖頭。
「你不知道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給你說說吧。」於是王桂英就把王有才給她說的那天晚上從大隊裡開會回來江不仁上劉金香家去的事,添油加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描述了一遍,直拉的她眉飛色舞,塗抹星子亂崩。就像她親眼所見,親身所歷一樣。拉完了還充滿羨慕和醋意饒有餘興地補充:「咱婦道人家就是有這本事,只要心眼一活動,吃香的喝辣的,要麼有麼。我說你呀,侄媳婦呀,你可別死心眼……走那山砍那柴,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過一天說一天,哪裡黃土不埋人呢。管他呢,先有法過日子再說。像你這樣傻等着,等到白頭了,也等不家人來;真等家來了,人家還當不着在外邊老婆孩子一大幫了呢!王桂英越說越帶勁。
雞哏哏、雞哏哏……外面頭遍雞叫了。王桂英仍然餘興未盡地說:「喲,天不早了,我沒覺得時間長啊,怎麼雞叫了呢?」
說完這話王桂英站起身來又囑咐道:「好了,侄媳婦,一家女百家提,你願意不願意可別忘了早給我個准信,省得我等着。」
「嗯。」林芳夕答應一聲也站起身來送她,「天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二姑。」說着話轉過身去就把屋門開了。
「那是,咱娘們還客氣啥。」王桂英從林芳夕拉開的那扇門裡走出屋來。林芳夕接着走出來隨手又把那扇門帶過來關上了。然後送王桂英走出大門,回來插上大門,回屋睡覺。
漆黑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黢黑的天幕上,不斷有霸道的黑雲涌過來,遮住閃閃發光的星星;兩頭尖尖的月兒似乎是走累了,停在西鄰的樹梢上休息。一隻路過的野狗大概聽到了這院子裡的人聲,有氣無力地「汪、汪」叫了兩聲趕緊跑了,不知是去覓食還是去撕咬。夜又恢復了短暫的寧靜。
這天晚上,湊巧大隊裡沒會,小隊裡沒事。王有才家去了又沒事,就在王桂英家等着聽信,一直等到王桂英回來。
王桂英家因為有王有才串門沒有插大門,天晚了,王桂英的丈夫趙志和,一個老實巴交的老人和衣半躺在炕上聽動靜。王有才和表妹趙玉琴一東一西坐在椅子上拉呱,拉着拉着實在睜不開眼就睏了,一邊一個趴到桌子上打起了呼嚕。蠟黃蠟黃的煤油燈火因為油少光弱,到最後只剩一點點發黃火頭,像螢火蟲一樣,在燈頭上跳大跳大,快要熄滅的樣子。屋子裡的一切全都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夜色里。只有王桂英的丈夫在炕上不時的吭一聲,吭一聲……是咳嗽,又沒感冒;是抽煙嗆的,又沒抽煙。就那麼吭一聲,吭一聲……
王桂英夜裡串門慣了,在村子裡走夜路她不害怕所以沒叫林芳夕送她。回到家看見王有才還在等她,心裡不覺一喜。成不成您姑可是真操心來,要不能到這才回來。她是媒婆有經驗,這合媒十有八九成不了。不過她還是得給王有才說有成,好給他一個熱罐子摟着,讓他欠情,再勾他點東西。要不她這三口之家,老的老、小的小、不中用的不中用,怎麼吃香的喝辣的?
打定主意以後她叫道:「有才、有才、有才醒醒,快醒醒。玉琴睡覺去!」趙玉琴揉揉惺忪的睡眼,走進西邊裡間屋。睡夢中的王有才趕緊起來坐到西邊趙玉琴坐過的椅子上,把上首的椅子讓給王桂英。
「拉了這麼長時間啊,姑。」王有才問。
「不拉這麼長時間,她能願意?」
「怎着說的,她願意了?」
「還不能說願意,只能說有意了。」接着王桂英就把今天晚上怎麼給林芳夕拉的給王有才表述了一番。最後給王有才說:「咱就等着吧,過一天叫聽個信。」
「那您歇着吧!姑。我走哩。」王有才不無失意地說。
王桂英也不留他,留也沒地方住。她一家三口三間屋,兩明一暗,明屋兩間,她和老頭住着,暗間她閨女住着。王有才倒是願意住下,不過王桂英還沒糊塗到那個程度,除了年齡差別過大以外,她也知道自己的親侄是個什麼人。她要給閨女找個好人家或招個好女婿,晚年好依靠她享福。
王桂英把王有才送到大門口,關上門回來在院子裡西南角上的廁所外邊解解小手。屋子裡那螢火蟲似的燈已經滅了,老頭子已經睡着了,她只好摸着黑上炕脫衣服睡覺。
王有才在回來的路上想,放着現銅不打打煉銅,串門子這一霎還囑咐個糟老頭子看着,等着我孝順你吧。還說拿着我當兒對待吶,把閨女給了我不就成半個兒了,剛才我們一拉熱乎那個糟老頭子就吭一聲,一拉熱乎那個糟老頭子就吭一聲。真耽誤死別人的好事了。
有了剛才磕頭打盹那一覺,王有才走在街上睡意全無了,他不願意回家,就來到金香二嫂家窗下聽動靜。屋裡的人似乎也是剛睡醒一覺,興致更濃,王有才趴到窗台上,越聽越拉不動腿了。好在窗台是一塊條石鋪成的,因此不會留下什麼印痕。此時雞叫二遍了。
自從王桂英與林芳夕拉了那一晚上之後,王桂英每隔一天就來林芳夕家聽一次信。王有才每隔一天就來王桂英家熬一燈油。時間長了,王桂英覺得王有才來聽消息是假,另有企圖是真了。於是王桂英更加抓緊做林芳夕的工作。大有說不成這合媒誓不罷休的想法。
林芳夕每隔一天就要接待王桂英一次,街上傳的林芳夕就要嫁給王有才了,給真事似的,她後悔沒有當天回絕王桂英才招致後來的麻煩。於是她想給王桂英直說。
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直接拒絕,雖然當時傷了和氣,但是過去就散了;婉言拒絕,雖然當時面子上好看,但會招致更大的麻煩。兩者相比,還不如直接拒絕好,長痛不如短痛嗎?一得罪沒有二得罪。但這還要看雙方的勢力如何,如果林芳夕不進李家這個門,如果林芳夕沒有丈夫的這個名譽上的地主成分壓着,就會直接回絕王桂英了,那也就可能沒有現在這個後顧之憂了。
於是他又想起了丈夫,想起了與丈夫的海誓山盟。想着想着王桂英就來了。聽見敲門,林芳夕趕緊出來開了門讓王桂英進來。王桂英說:「芳夕啊,天這麼早,就插上門是不願意叫您二姑來了吧?」
「不是,二姑,快屋裡坐吧!就是事不成咱娘們也錯不了啊!」林芳夕插上大門跟在王桂英後邊進了屋。王桂英似乎預感到這次林芳夕要拒絕她。一臉的不高興,很嚴肅的坐到方凳東邊的小板凳上一言不發。
林芳夕知道這次要得罪王桂英了,光這樣僵着也不是好事於是就說:「二姑,您回去給有才兄弟說吧,別耽誤了他的好時光。俺跟李元和是一瓢水潑到地上,不能再收了。是死是活俺得等着他……」
王桂英似乎預感到林芳夕要說這話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搶先說:「芳夕,你要是真不願意,我也沒法,可是你別後悔。你可知道,你得罪的可是一隊之長。」
民謠說,'隊長、會記、保管員,誰得罪了誰就完。得罪隊長沒好活;得罪會記用筆挫;得罪保管吃秤砣。』
再說了,你是什麼成分,這幾年您有才兄弟待你怎麼樣?你別心裡沒數。你要是把他們得罪了,您娘倆今後在這個生產隊裡可怎麼過啊!要不您兩個不能明的就來個暗的吧!他沒有女人,你沒有男人,他打光棍,你守空房,彎刀對了瓢切菜,兩根筷子配成雙,這個誰也不會說別的。先背着人暗地裡交往,等以後再說結婚的事,這樣您娘兩個也就有了靠山。他也有了媳婦。」王桂英原來就有這個想法,今天就直接說出來了——明的不成說暗的。
「暗的!」林芳夕吃驚的自言自語。同時想到王桂英是想把她做的事強加在她的頭上讓她做。
「嗯,暗的,這你還不明白,就是給江不仁和劉金香娘倆似的。」看到林芳夕不說話,王桂英解釋。
林芳夕還是不說話,王桂英又說:「是啊,你看江大隊長和劉金香她娘們,明鋪暗蓋的誰知道?人家一年沾多大光啊!俗話說,腰裡掖着扁扁貨,走遍天下不挨餓。」王桂英拿出具體例子來引誘。如果說王桂英一開始還是圖她侄的東西才來說媒的,那現在她可是真想把王有才和林芳夕撮合在一起了。因為甭管明的暗的只要給王有才說上個人來,他就不會打她閨女趙玉琴的主意了。這樣的辦法也只有王桂英這樣的人想得出來。這真是賊心老婆會看家,關了前門開後門。
她這樣的想法給林芳夕一說,着實讓林芳夕吃了一驚,她認為這是對她的侮辱,是看不起她,比打她一頓都難受。氣得她心裡一緊,眉頭擰成了疙瘩,心裡像篩糠一樣難過。
這個事要是換上王桂英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林芳夕則認為那是下了十八層地獄。本應是同命相憐的兩個女人,由於節操不同,一個正派純潔被推上了社會的風頭浪尖,一個低級下流卻躲進了避風的港灣。
王桂英把話說了以後,看着林芳夕臉上的變化,知道林芳夕正在考慮她說的話,所以一言不發,反覆琢磨林芳夕是否同意。如果同意,那她林芳夕的命可就比她好了,差不離的年齡,她早幾年跟了個糟老頭子;她晚幾年卻跟了個小伙子,起碼是還沒明着娶過媳婦的。這事還沒成王桂英就有了醋意。如果不同意明的,那就得讓她同意暗的,如果明的暗的都不同意,那就得狠巴巴的治巴治巴她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不睜開眼看看是誰給你說媒。老娘我怕過誰啊!但是無論同意不同意她今天晚上都要給王有才帶個准信回去,不能讓他再在那裡熬油了。熬油熬得把閨女熬跑了,那就晚了。
林芳夕聽了王桂英的話以後,先是吃驚後是生氣,平靜下來以後,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起了她和丈夫相親相愛的美好時光,想起了丈夫的戰友給她說的關於丈夫的英雄事跡。想着想着她的思緒就進入了丈夫的生活。一會兒是戰火瀰漫的戰場,一會兒是……此時在林芳夕記憶的長河裡泛起了一朵丈夫在戰場上帶着部隊和敵人拚命的浪花,他端着機槍沖在部隊的最前面,他所經過的地方,倒下了一大片日本鬼子的屍體……接着是她的假想或說是猜想,丈夫和他的部隊與敵人同歸於盡了,後續部隊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認不出他來,讓他的屍體和他的戰友的屍體一起長眠於地下了;或許全國解放以後,他在某個大城市當了大官怕家庭成分連累他,隱姓埋名等機會家來和她相見或是把他娘倆悄悄地接走。無論怎樣她都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這個決心一下,她也從夢中醒來了。看着眼前的王桂英還在等着她回話,但是又不能得罪她就說:「二姑,您給俺操心也不是外人,有才兄弟成份好條件也不錯,俺跟了他也真算是燒着了高香,可就是俺呀還是忘不了玫瑰他爹,這個事呀,一定得等他有個准信才能定。」
「暗的也不行?」
「不行,真不行!」
「那得等多長時間呢?你有個時間也行。」王桂英抱着幻想繼續追問。
「這個可沒準,少則三年五年,多則十年八年,三十年二十年的,俺有才兄弟能等着俺嗎?」林芳夕說。
「你這是不願意唉!你怎麼不早說呢?不願意,那你就等着吧!」王桂英故意把等這個字的音說得很重,拉得很長。似乎是在下最後的通牒,又似乎是在預告暴風驟雨的來臨。
不管怎麼說,林芳夕等待丈夫歸來的決心雷打不動,瓢潑不殘,王桂英是看出來了。
送走王桂英以後,林芳夕回來又把大門緊緊的插上了。他照例在院子裡轉了一遭,特別是哪牆角里黑旮旯里他都照例用燈照了照,看看確實沒有異常了這才回到屋裡睡覺。
回絕了王有才,不只得罪了他,還把王桂英也得罪了,用王桂英的說法就是:「這小娘們忒不識抬舉了,我叫她往活路上走,她非往火坑裡跳,武大郎的驢——不識好人逮(歹)的東西。不行,我這幾晚上不能白熬,不治治她咽不下這口氣去。明的暗的都不行,真她娘的不識抬舉。」
王有才說:「姑,你說怎麼治她?」
王桂英說:「用你手中的權力,假公濟私,治了她還得有理有據,不能讓別人說出別的來。」
「這個我倒是懂得,可是怎麼治她呢,扣她的工分、讓她干累活,這些對她來說已經不稀罕了,每次人家都是逆來順受,順其自然,並不能讓她服氣。」
「看看她家裡有可治的麼沒有?」
「就她那兩間破屋有什麼值錢的可治?」
「那就扒了她的屋。」
「不行,扒了她的屋讓她娘倆怎麼住啊?那不是往死里逼她嗎?」
「管她那個的,往死里逼,她只要服氣也行。先扒了再說。」
「上級沒那個政策。再說也得慢慢來。」
「屋不能扒,她院子裡也沒值錢的東西,怎麼治她呢?」
「她家大門外邊那棵榆樹快成材了吧?」
「嗯,對了,生產隊裡修拖車正需要木材,殺她家那棵榆樹吧!治一回得讓她覺着疼。」
「不讓她覺着疼,她就不服你的氣。叫上幾個人,提前給他們說好,一定得把那榆樹殺了。一來解解咱娘們的恨、泄泄咱的氣;二來逼着她上你的炕、鋪你的床,這是最終目的。」
「叫上劉木匠,他是個老好人,不敢得罪咱;叫上有理兄弟,這個事他早知道了;再叫上一個,四個人就行。就說給生產隊裡修拖車沒有木料,這一回非殺了那棵榆樹不可。」
姑侄倆個密謀好了,第二天早晨王有才就帶着人來到林芳夕門前殺樹。
「拉開她,不能讓她耽誤春耕生產。什麼你的我的,都是人民公社的。地主娘們不老實,想破壞春耕生產捆起她來,游她的街。」
王有才一聲令下,王有理和同來的王有剛(也是王有才的近門兄弟),一齊上去,一人拉着林芳夕的一根胳膊把林芳夕和榆樹分開了。王有理給王有剛使了個眼色,王有剛會意,使勁拉着林芳夕。王有理兩根胳膊抱緊榆樹,兩隻腳順勢一蹬,蹭蹭幾抽爬到樹上,然後垂下繩來,劉木匠把小鋸栓到繩子上,讓王有理拔上去,王有理就在樹上先殺起樹枝、樹杈子來。
樹枝、樹杈子一根根從樹上落下來,就給割林芳夕身上的肉一樣,讓她心疼。但是林芳夕清楚地知道這是王有才攜私報復,因此林芳夕更加痛恨王有才和王桂英。她知道今天她是俎上之肉。如果再擰下去,事情將會更糟。扣上個破壞春耕生產的帽子,遊街示眾,離她也就一步之遙。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不能給狗治氣。林芳夕想到這裡,掙開王有剛的胳膊回到家裡去。走到院子裡,看見有兩根榆樹杈子落到了院子裡,又走回來關上了大門,這兩根榆樹杈就是現在的頂門槓。
這兩根榆木杈子用處可大了,推碾用它當碾棍,推磨用它當磨棍,天晚了還用它當武器,每天晚上她們娘倆拿着它在院子裡轉一遭,感覺安全了,才拿着它頂上大門回到屋裡睡覺。
這正是:官報私仇殺榆樹
姑侄密謀施報復 [1]
作者簡介
張強,平陰縣安城鎮退休教師,中共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