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里穿行(朱燦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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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陽里穿行》是中國當代作家朱燦銘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夕陽里穿行
因為連天的酷暑高溫，匿在家裡又躲了一天。晚飯過後，收拾妥當，已是七點半左右，該是出去放放風的時候。走出家門，一股腥風夾雜着餘熱，撲面而來。瞬間，熱就把我裹挾着，不得逃脫。
抬頭一看，晚陽還在天際賴着，遲遲不肯落下。不知是因為酷夏本應有的肆意，還是因為夜幕初遮面的羞澀，一輪紅暈如漲紅的臉，向外溢出許多的紅色，染得附近的雲朵紅彤彤的，還有一些紅色落在地上、水裡，泛着耀眼奪目的金光。
蘇家河畔的草地依然蒼翠欲滴，如綠氈鋪地；一排排高大的柳樹，枝繁葉茂，萬絛垂下，婷婷嫋嫋，映在水中，撒上些霞光，婀娜多姿的倩影隨着水波搖動着，如戴着金黃色頭飾的女子在翩翩起舞。一陣風吹過，已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的T恤，一點點涼爽的意味，直鑽進被汗水脹開的毛孔里，有說不出的的舒服的感覺。
蜿蜒的小徑上，吃過飯或是結束一天工作前來休閒健身的人絡繹不絕，有成群結隊，有兩兩相伴，也有如我般獨行的。我是喜歡獨自散步的，或是更確切地說，我習慣於一個人欣賞落日餘暉。
而這個習慣，是我在那所偏僻的山村中學養成的，在十五年的時間裡慢慢地養成的。
我第一次來這所學校，正是在傍晚時分。來此之前，我從未到過也未聽說過此地，更驚詫於縣域內還有如此破舊不堪的學校。當我從三輪車上跳下地時，落滿身上的灰塵瞬間抖動起來，舞動的塵土，在陽光的映照下，如飛揚的金色的煙霧。這是一條近百年歷史的土路，高低不平，三輪車在上面行駛，顛簸得像狂風巨浪里的船隻。一路上灰塵追逐着車輛，飄滿整個車廂，將一個個乘客裹成了「小黃人」。「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辨別山村居民最顯眼的標記。
眼前的學校，除了一棟三層高的教學樓，其他的都是瓦房，有土牆的，也有磚牆的。教學樓興建不久，雪白的牆面與瓷磚，反射着橙紅的夕陽，刺眼得很，也巍峨得很。我拎着行李，從連校名都沒有的鐵門穿過，走進校園裡，尋到校長室報到。
九月，依然炎熱的季節，一縷霞光照進昏暗潮濕的辦公室，多了份明亮與溫暖。一位嚴肅而不乏和藹的領導熱情接待了我，並安排了我的住處。我至今還記得，瘦高個，帶着眼鏡，向我伸出歡迎的大手，拍拍我肩，爽朗一笑，聲如洪鐘：「歡迎歡迎，感謝你支援我們邊遠山區的教育。」聞聲，讓我有着如暖暖的夕陽罩身般的受用。
辦好手續後，老領導要帶我去宿舍。出了辦公室門，見我落下幾步，他又停下來，不由分說地接過我的一個包裹，邊走邊向我介紹學校的具體情況，領着我去宿舍。安頓好我，他又去張羅晚宴，歡迎我和幾位新同事的到來。霞光里，老領導身上灑滿金色的光輝，來回穿行。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落到我的心裡，滿是感動。
我的宿舍，是在墳堆上建起的土牆瓦屋。前窗已經朽毀，打開不得。門前蒿草過人，窗後孤墳一抔。後窗欞上，時常有蛇甚至是黃鼠狼在攀緣。在夕陽照射下，曾有一條染成金色的長蛇，吐着猩紅的信子，讓我恐懼地糾結過，究竟是希臘神話里的美杜莎再現，還是百草園里的美女蛇探訪，不過初見也確是瘮人。房間裡整年陰暗潮濕，僅夕陽映照，以至於搬動木床，一隻不知在此生活多久的小螃蟹，憤然橫行而去，想必是我的到來侵占了它的領地，想做個朋友已是不能。雖是陋室，畢竟有了安身之所，何況那位老領導就住在我的隔壁，與我同甘共苦，頓時少了些失落，多了些理解。
山村中學的生活，白天是忙碌而緊湊的，夜晚則是另一番樣子。學校里的同事大多是本地人，下午放了學，除了幾個外地來的單身漢，別無他人。夕陽西下時，一個個披着金光的身影，來回穿梭，拎着小桶，挽着小籃子，去井邊打上一桶水，淘米洗菜，然後做飯。做好飯後，端着碗，一個個出了宿舍，圍攏在路口的梧桐樹下，你瞧瞧我看看，誰的碗裡菜品豐富，就往誰的碗裡伸筷子，挑起一些，再評頭論足一番。入口味好的，大家一表揚，就會洋洋得意地炫耀一下自己的廚藝。不合大家味口，也不忘奚落幾句，自己再狡辯一番。直到霞光暗淡，夜幕四垂，才又一個個悻悻地端着空碗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整個學校及附近地區，死一般的沉寂。無法排遣的空虛與寂寞，像一條貪吃蛇啃齧着年輕人的熱情，一股悲涼從心底生出，劍一般地直刺入人的血肉，日久彌深。於是，離開這裡，成了接下來的主旋律。轉眼間，再也沒有多少人能披着霞光，圍在樹下，端着碗，打着趣。讓我感到幸運的是，還有一個興趣相投的同事，總是陪着我，在夕陽里穿行。山路上，小溪邊，樹林間，樓頂上，我倆並肩同行，逛逛密林清溪，聽聽鳥鳴山風，看看夕陽西墜，數數當空繁星。
即便是這樣的歲月，也是短暫的。當那一年暑期結束，開學回校時，我才痛苦地發現，以後的黃昏，只有我獨自度過。下午放學後，草草吃過晚飯，偌大的校園裡，只有我孤獨的身影，在夕陽里穿行，來來回回地，想要將寂寞甩在一邊，卻怎麼也無法如願。相反，那寂寞，如同霞光下的身影，越來越長。有時實在過於無聊，就停在樹下。那是一棵老樹，有些年頭的梧桐樹，枝杈上掛着根鐵軌，每天的作息都是要在上面敲的。這棵樹，葉片不甚茂密，從葉與葉間的空隙中，灑落這一個個圓圓的光斑。我用腳一會兒踩踩這個，一會兒又跳到別處踩踩那個。直到夜的黑完全將我吞沒，我才戀戀不捨地回到房間。
就這樣，每天在夕陽里穿行，踩着光斑，忍着寂寞，度過了許多年，終於迎來了離開的時刻――九月六日。告別，也是在一個傍晚，霞光滿天，璀璨異常。即將放學，我獨自一人，穿行在校園裡，最後一次來到每一座建築，登上每一級台階，路過每一間教室。我要用我的眼睛，將每一個角落，每一位師生，裝進我的腦海里。從教學樓下來，來到那棵梧桐樹下，我摩挲着乾裂的樹皮，回想着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眼淚在眼底汪成一潭。時間到了，我拿起鐵錘，在懸掛的鐵軌上，敲響了最後一個下課的鈴聲，我的眼淚隨着敲動的節奏，濺得滿臉都是。
當我拎起行李，同事們一個個趕來與我話別。一雙雙熱情的手，一張張親切的臉，在夕陽里格外心熱。踏出校門，我回首張望，霞光深處，同事、樹木、教學樓，都披着暖暖的金黃，伸長着影子與我告別。
如今，穿行在蘇家河畔的夕陽里，能讓我留連陶醉的不只是蘇家河美麗的晚景，還有讓我久不能忘的、沉浸在夕陽里的歲月。那段歲月，艱辛而不乏孤獨，卻樸實而真切，我用最寶貴的青春，給予一個個求學若渴的孩子以最大的幫助，期望在他們以後的生活里，可以不孤獨地穿行過每一個黃昏，享受生活帶來的快樂。
那段逝去的歲月，在夕陽里穿行而過，卻融入了我的生命里。雖然時光匆匆，只要憶起，卻時時新鮮可感。我知道，即便是黃昏將盡，夕陽仍然無限美好，那是因為愛，對生活的愛。正因為如此一段歲月，才讓我倍加滿足與珍惜眼前的生活。 [1]
作者簡介
朱燦銘，70後文學愛好者，業餘時間喜歡創作古詩詞、散文，作品散見於紙媒網刊，並在全國性散文、詩詞徵稿大賽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