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望師恩難忘(黃金堂)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回眸凝望師恩難忘是中國當代作家黃金堂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回眸凝望師恩難忘
每年秋冬時節,校園里總有一些師範學院實習生出現。他們年輕謙虛活力無限,好學上進又不失為人師表的嚴肅。每當看到他們,我的思緒就不由自主的往回飄,想起自己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坐在課堂里聆聽老師們講課的情景。
二十年前,我在寧夏師範學院讀書。那時,學院名字是寧夏師範高等專科學校,還沒有搬遷擴招和學校升格。那還是一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畢業後國家包分配的年代,就業壓力遠不如現在學生大,也算幸運一代。學校規模小,學生少,專業也少。記得填寫志願時,我對選擇哪個專業舉棋不定。英語據說前景最好,可我的口語和語法實在太糟,唯恐避之不及。歷史政治是我的最愛,可聽說就業面狹窄。詢問通曉時局的人,建議填報中文系,說是將來能從事教師、編輯、文秘、策劃、主持等各種行業,大為欣喜,遂照此填報。後來事實說明,我其實只有語文老師這一條路還能走,其它的路,全是泡影罷了。但是,在中文系求學那幾年,看到各位授課老師學識淵博、見解獨到、個性鮮明、敬業樂業,還是感到學有所獲,不覺遺憾。二十年後,當我想起他們,授課時的神態、外貌、語言、動作以及一些片段還是記憶猶新。
南炬容教授,我們未見其人,已是先聞其聲。聽聞他被評為中文系「五虎上將」之一,至於是誰評的,我們全然不知。那時,沒有網絡用語,普遍流行用「絕代雙驕」「五虎上將」這些詞語來形容人,能被稱為「五虎上將」之一,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上課前,我們如蘇東坡《赤壁賦》所言:蘇子愀然,正襟危坐。靜靜等待他來開講明清小說。
門推開了,一個六十左右矮胖的男人出現,穿着老式灰色西服,提着老式挎包,慢慢悠悠走上講台。這形象和我們期盼的才子模樣相差太大,幾個女生毫不掩飾失望表情,用筆尖狠狠戳着書本,似乎要將誇耀他的人戳翻在地。西服既不合體也不洋氣,我斷定是外面小裁縫店蹩腳師傅在昏暗燈光下做的,手藝實在不敢恭維。手提包款式之老,恐怕在固原城都找不出幾個一樣的。
他沒有做自我介紹,也沒有和大家拉家常。我們把目光投向手提包,估計裡面有新鮮的東西。結果,他什麼都沒有往出掏,只是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國演義」四個字,就拉開了明清小說序幕。起初我還不以為然,竊以為,憑我對三國的熟悉程度,相信他也講不出多少新意。可僅僅幾分鐘後,我歪斜的身子就坐得端正起來,少了胡思亂想,停了東張西望。而更讓我驚訝的是,前面那個體育課生龍活虎,課堂上永遠睡不醒的男生,臉上竟破天荒般地蕩漾着笑容,似乎也能聽懂教授「天下大事,分必有合,合必有分」的闡述了。那個時時刻刻都在照鏡子的女生,似乎少了一些情深深雨濛濛的多愁善感,顯得優雅嫻靜。我無暇顧及更多人,目光緊緊盯着南教授,越聽越覺得自己猶如井底之蛙,籠中之鳥,淺陋至極,可笑至極。
某天,南教授問了一個問題:「梁山為什麼要走招安這條路?」大家議論紛紛,觀點不一。我恰好看了一些名言名句,加上從小愛看《水滸傳》,頗有賣弄欲望,站起來慷慨陳詞:「《孫子兵法》云:『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又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梁山若不走招安這條路,天長日久,必陷於缺糧少衣,內訌頻發之困境,招安實為不得已而為之。」說完坐下,頗為得意,靜待南教授點讚。南教授若有所思,在講台前踱了幾步,然後,從梁山地理位置、宋朝國力、宋江私心、梁山好漢成分、招安形勢等各個方面逐一剖析。我明白了,不經過大量閱讀與思考,僅靠一點新詞譁眾取寵,終究是淺薄的。
在南教授講解下,明清小說發展繁榮原因,小說思想內容、情節結構、人物塑造等創作成就,小說的社會作用和文學價值,在世俗圖解下呈現出的可感形象和動人故事,使我們有了全新認識。一年下來,南教授未從提包里掏出一本書,自然在課堂上也沒有看過一個字,滔滔不絕,縱古論今,學識之廣,記憶力之強,令人咋舌。他的專著《金瓶梅與晚明社會經濟》,從西門慶家的衣食住行窺探明代商品經濟迅速發展下市井百姓日常生活,論證之嚴謹,鑽研之廣博,自不待言。
楊滿忠教授,我們用「飛領」代稱他。他一年四季總是穿着西裝襯衣,不知何故,他的襯衣領子總是翹着,遠看很像一個展翅欲飛的鴿子。我懷疑他可能從來不照鏡子,因為他的頭髮都是隨手捋幾把就算梳過了。楊教授講課旁徵博引,古今中外,信手拈來。上課時,他隨手在黑板上畫一個圓,能從八卦講到太極,從秦嶺山脈講到文物考察,從先秦散文講到上古神話。講到興奮處,腳尖點地,翩躚起舞。下課離去,黑板上依然是一個圓。只是這個圓裡面的內容,就像《西遊記》里青牛精的金剛琢,裝進去的東西太多了。楊教授對《孔雀東南飛》里焦仲卿和劉蘭芝的愛情悲劇,多次提起。他為劉蘭芝殉情惋惜不已,對焦仲卿深惡痛絕,認為焦仲卿是一個懦夫,講到激憤處,就用「腫頭」「大頭」「窩囊」這些方言詞痛斥。那情景可以預料,如果焦仲卿出現在他面前,他必將狠踹幾腳,然後告訴他該怎麼做。
楊教授為了拓展我們對先秦文學認知,要求背誦《詩經》全篇,並強調期末一個一個檢查背誦,背誦一篇記一分,背誦總分換算為平時學分。這讓我們這些晚上不睡覺,早上起不來的弟子大為惆悵,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念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搖頭晃腦,反覆吟誦。可《詩經》煌煌305篇,內容豐富,大量運用雙聲疊韻的聯綿詞和疊字,間雜二言或八言不等,靈活多樣,重章復沓,實在不好背。
檢查時間到了,楊教授讓每個背誦者自己在一張紙上,寫下會背的篇目,他任意抽查部分即可。很快,有機靈者就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個背誦者少寫的七八十篇,多者二百多篇,楊教授在列舉的所有篇目中,多是抽查中間寫的,對左右兩邊列舉篇目很少提問。於是,輪到我背的時候,我把不會背的和背得不熟練的篇目,大膽寫在兩側,會背的寫在中間位置,然後強作鎮定,接受檢查,果真矇混過關。楊教授渾然不覺,直誇我背書厲害,孺子可教也。我笑而不語,現在想來,竟是如此有趣。
武淑蓮教授年輕優雅,秀髮披肩。她顯然對徐志摩情有獨鍾,總是用飄逸的志摩來貫穿課堂,陶醉不已,深情無限。多年後,當我對學生講解《再別康橋》時,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她來,飄逸的長髮、飄逸的眼神、飄逸的詩文。後來,我在《朔方》等刊物上經常讀到她寫的文學評論,也了解到她在文學院成就突出,對中國現當代文學以及「西海固」文學教學與研究從未止步,是真正的教學名師。
李生信教授講枚乘的《七發》,這篇漢賦開篇之作,洋洋灑灑,恣意汪洋,裡面光是生僻字就讓我們吃力,更別說對全文理解賞析了。但在李教授眼裡,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他把文章中涉及到音樂、飲食、乘車、游宴、田獵、觀濤、方術七件事,每件都講得生動有趣,畫面畢現,幽默風趣又通俗易懂,一篇課文講完,數周已過。我們覺得漢賦堆砌詞藻,極盡鋪陳排比,李教授講課風格,和漢賦並無二致。
張廣泉教授是中文系主任,學生自然有三分畏懼,上課紀律要好得多。張教授溫文爾雅,謙謙有禮,是一個典型的高級知識分子。他的散文集《腳印》,我曾看過數遍,其中母親過世一文,寫出了母親對他百般牽掛,他卻難以膝前盡孝,自責痛恨,追思難忘,讀來令人落淚。他作為一個支援寧夏建設者,把一生都奉獻於寧夏教育事業,令人深感欽佩。
鍾正平教授才華橫溢,講授現當代文學課,使我們對文學復興、衰退、平穩、繁榮過程清晰明了。課程跨度大,內容龐雜,但他以淵博的學識,精湛的授課技藝,能夠去繁就簡,理清條理脈絡,貫通現代文學和當代文學之間隔閡,前後融為一體,打造經典魅力,充分激發學生創造性思維。他對《小二黑結婚》《子夜》《沉淪》《生死場》《茶館》《林家鋪子》等作品的解讀,至今依稀記得。
虎維堯教授這幾年我們一直有接觸,他勤於學術,忙於行政,全力以赴,低調幹練。當年是我們的輔導員,屬於少壯派,學生非常喜歡他。講課乾脆利落,引人入勝,出口成章,妙語連珠。作為陝西師範大學畢業生,在那個年代足以傲視群雄,但他從不傲世輕物。他的古代文學課,盡力引導我們閱讀古代優秀典籍,聆聽古聖先賢教誨。我後來教學文言文,離不開當年的學習。
此外,還有古代漢語、現代漢語、邏輯學、心理學、美學等諸多老師,他們心態平和,教學嚴謹,默默奉獻。在寧夏這片教育沃土上,他們培養出一批批青年學子,把「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八個字融在言傳身教中,如春風化雨,鞠躬盡瘁。我們一眾學子,既有談古論今、激揚文字的爭論,有廣泛閱讀、查閱典籍的鑽研,有經典賞析、歌詠比賽的娛樂,更有奮發上進、教書育人的豪情。歲月倥傯,二十年一晃而過,回眸凝望,師恩難忘,感念無盡,特寫此文。[1]
作者簡介
黃金堂,漢,寧夏固原市第二中學高中語文教師,固原市骨幹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