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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望滄海茫茫(朱湘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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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望滄海茫茫》中國當代作家朱湘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回頭望滄海茫茫

青島出發的時候,還是陽光燦爛,靠近蓬萊,大霧就瀰漫開來,整個城市在霧靄的籠罩下,顯得若隱若現,空靈飄逸,或許,仙境大都如此。好在,當我抵達市區的時候,大霧開始收斂。走出賓館,行走在蓬萊那有幾分喧囂和狹窄的街巷中,迎接我的,是真實的仙境人間。

街道兩旁的帶狀公園裡,盛開着碩大的月季石榴花,大葉女貞綠色的枝葉間,點綴着一串串紫紅色的果實,空氣中有着海風的清涼。我信步踅進一條古舊的小巷,大街的喧譁與騷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商業街或新或舊的明清建築,看得出歷史在這裡有着長久的徘徊。

小巷盡頭,可以看到一條河的影子。那條河,已經快走到了它的終點,即將匯入波濤洶湧的黃海。我知道,無論今天的蓬萊繁華與否,重要與否,它都屬於一座活在歷史上的城市——它曾經因為地處中國東部沿海地帶而成為絲綢之路的起點,曾經有過另一種我們鮮見的光輝歲月。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尋找這座城市曾經的記憶。

從小巷的高處向遠處看,能看到海上上若有若無的輕霧。我知道,如果時光往前回溯,我所看到的輕霧中,一定會出現為數眾多的帆檣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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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容市貌上說,蓬萊只是一個小城市,和沿海的大多數縣級市一樣,熱鬧、喧譁,同時還有幾分凌亂。不過,令我驚訝的是,除了它因為海上交通樞紐而延續千載的花樣年華外,還有一點是我此前沒有想象到的:那就是這座城市裡可以看到很多博物館的蹤影。蓬萊博物館、登州博物館、古船博物館、長島博物館、海洋博物館、民俗博物館……這座城區人口不過40萬左右的城市,竟然奇蹟般地擁有如此豐厚的歷史收藏。

這些博物館雖然涉獵甚廣,但它們其實仍萬變不離其宗:它們是蓬萊作為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東方零公里而自然衍生的產物,在這些博物館之間徜徉,這座城市的歷史與現實,光榮和夢想就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眼前。

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位於蓬萊水城內,是在蓬萊古船博物館的基礎上改建而成,占地面積7200平方米,是目前我國陳列古船數量最多、種類最豐富、唯一陳列有外國古船的博物館。這裡通過大量實物、圖文和多種展陳手段,系統展示中國古代先進的造船技術、繁榮興盛的登州古港在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和海防中的重要地位,突出反映中國古代經略海洋取得的輝煌成就,引發後人對于海洋強國建設的深刻思考。

館內展出蓬萊小海出土的4條元明時期古船及隨船出土的大量文物。這些古船見證了蓬萊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一個重要港口,昔日的繁榮與興盛。作為蓬萊水城的重要組成部分,小海曾在1984年和2005年進行了兩次大規模清淤,發掘出4條元明時期的古船。出土古船里既有戰船,也有貨船,還有兩條古代韓國商船。

走進船館一樓,穿過中廳,便可看到4條古船里保存最好的一條。它的四周已經被粗鐵絲支撐的網給固定住了,其餘三條古船則被放置在博物館的地下一層展出。

在博物館的一層,我們看到隨古船一起出土的鐵錨、纜繩、炮彈、殘鐵劍、貨幣、陶瓷器等大量文物,很多文物上都有厚厚的海洋生物攀附的痕跡,原汁原味地保留了海上出土文物的特徵,這些文物對研究中國古代航海史、造船史、軍事史以及登州古港在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和海防中的地位和作用都具有深遠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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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歷史上,「絲綢之路」的開闢有力地促進了東西方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

隋唐時期,中國對外貿易和文化交流達到鼎盛,除了「陸上絲綢之路」外,海上對外交流活動也十分頻繁,被稱為「海上絲綢之路」,蓬萊是其中的一個起點。

專家學者認為:從漢到唐乃至後世政權統一穩定的時期,長安、洛陽是全國絲綢的集散地,山東是絲綢的主要源頭,中國絲綢先東傳到朝鮮日本,後西傳到中亞、西亞直至歐洲,而運輸這些絲綢的港口多在登州,也就是蓬萊。

中國的文化和經濟在唐朝時達到空前繁榮,蓬萊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和日本、朝鮮使臣來中國的登陸點、居住點,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城市,「日出千杆旗,日落萬盞燈」「帆檣林立,笙歌達旦」,描述的是蓬萊當年的空前盛況,也是蓬萊作為海上絲綢之路東方零公里的又一佐證。

受「絲綢之路」的影響,登州地區在唐代逐漸成為新羅人往來中國大陸的主要集聚處和居住地,當時登州城南有新羅館作為接待新羅朝貢使團的專用驛館。

大批新羅人往來、定居於此,積極學習漢文化,有一些新羅人還在唐政府中出任官職,這對促進唐朝與新羅的友好關係有着積極意義。

除新羅人外,日本也派遣了大量遣唐使前往長安學習,登州是重要的登陸地之一。在這些遣唐使中,最著名的就是阿倍仲麻呂,中文名叫晁衡。

歷史記載,阿倍仲麻呂隨遣唐使在登州入唐,在中國做官,歷仕三朝,他是大詩人李白的莫逆之交,更是力邀鑒真和尚東渡講學的有功之臣。

天寶12年(753年),仲麻呂隨鑒真和尚乘船歸國的時候,傳聞他在海上遇難。李白聽了十分悲痛,揮淚寫下了《哭晁卿衡》的著名詩篇:「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詩人把仲麻呂比作潔白如碧的明月,把他的死,比作明月沉碧海。因為是明月沉碧海,所以天愁人哭,萬里長空的白雲,霎時間也變得灰暗陰沉,一片愁色籠罩着天地人間。詩中感情充沛,深刻表達了兩人的誠摯友誼,成為中日友誼史上的千古名篇。仲麻呂幾經周折回到長安後看到李白為他寫的詩,百感交集,當即寫下了著名詩篇《望鄉》:「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魂兮歸來了,感君痛苦吾。我更為君哭,不得長安住」。

此外,日本著名高僧圓仁隨遣唐使從古登州港入唐,先後在唐朝遊學9年,有3年是在蓬萊開元寺居住,回國後在日本佛教界影響很大,終生致力於中日友好,去世後被日本天皇賜予「慈覺大師」諡號,為日本佛教界第一人。

多年以後,阿倍仲麻呂鬚髮如雪,長辭於長安,圓仁法師卒於日本,蓬萊閣的海浪依舊水光接天,逝者如斯,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他們終生奔走致力的中日友好的願望,在以後的歲月長河裡化作了幻影,他們的國家是以槍炮艦艇的方式一次次叩開中國海防的大門。

位於蓬萊的開元寺,是一座迴響着梵音與法鼓的佛教廟宇,在漫長的時光里,這座廟宇香火極其鼎盛,接受過萬里之外的信徒們的頂禮膜拜,庶幾也可以看作蓬萊這座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頭堡里最活躍最生動的因子,為中國佛教東傳日本起到過重要作用。而圓仁撰寫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與玄奘的《大唐西域記》、馬可波羅的《東方見聞錄》並稱為「東方三大旅行記」。這本書是中日兩國文化交流史上的一部珍貴文獻,對登州的地方行政、經濟以及唐時登州的物價情況都有詳細的記載。

唐中後期,登州古港以其優越的戰略區位,上升為中國古代北方最大的港口,與泉州、揚州、明州並稱中國四大古港,成為中國古代中央政權與位於遼東半島的地方政權以及朝鮮、日本聯繫的海上紐帶。

另外,在北宋時期,蓬萊對朝鮮的民間貿易也相當繁榮。據不完全統計,北宋共有100多批、3000多名商人前往高麗從事貿易活動。宋商運往高麗的貨物,主要以絲和絲綢織物為大宗。高麗雖也製作絲織品,但其絲線織物卻都是通過商人從山東、福建、浙江等地運出,後經登州港出海而進入。即使到了明清時期,蓬萊仍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出海主要通道。

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蓬萊為山東半島與朝鮮半島、日本列島等沿線國家和地區友好往來、文化交流作出了突出貢獻,同時也留下許多珍貴的資源,這些文化沉積至今仍發揮着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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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閣建于山頂,遠遠望去,樓亭殿閣掩映在綠樹叢中,高踞山崖之上,恍如神話中的仙宮。居身閣上,腳下雲煙浮動,有天無地,一派空靈,切身體會了仙閣凌空的感覺。正如東坡詩云:「東海如碧環,西北卷登萊。雲光與天色,直到三山回……」

眾所周知,蘇軾的一生是浪跡天涯的一生,自己曾作詩曰:「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然而就是這些所謂的貶所,蘇軾揮毫潑墨,留下了千古佳作,一心為民,恩澤鄉里。在登州(蓬萊)也是如此。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幾度命運浮沉,蘇軾被重新起用擔了登州府的知州,也就是現在蓬萊,十月十五日到任,二十日奉調禮部郎中,十一月初離開登州。可以說蘇軾在蓬萊停留不過二十幾天的時間,做了五天的知府,然而就是這五天,蘇軾在蓬萊的足跡就成為永恆,並且,蓬萊成了他的永久記憶。

自那以後,東坡漂泊的腳步如同暗夜遠去的燈盞,再也沒照亮過身後的歸途。但他的《海市》詩和那篇著名的關于海防的奏摺,成了當地海洋文化的寶貴遺產,成為留在人們心中的一道「蘇堤」。

 我对蓬莱向往已久。

小時候家裡過年,門前的年畫,不是哪吒鬧海就是八仙過海,海洋對於我來說是那麼神秘而遙遠。並且,心目中的蓬萊,又是那麼神聖虛無,魂牽夢縈。再後來讀了白居易的《長恨歌》,更對蓬萊多了幾分煙霞縹緲之嘆。

第一次到蓬萊,是1998年4月的一次出差。那時的蓬萊閣,範圍不大,古意翩然,遊人極少。雖是初春,極目仍是蕭疏,滄桑難以言喻,海風吹拂着剛露新芽的樹木和幾處廢棄的民居,間或在路邊菜地里看到勞作的村婦,她們疲憊的神色和那特殊的有機肥的氣味,拉近我從仙境回到人間的距離,終因行色匆匆,留下的印象只是浮光掠影。

今天,當我再次站在蓬萊海岸的時候,過去大氣磅礴立于海岸之巔的「北方第一閣」,在周圍眾多景觀擁圍之中,宛如大海中的一葉小舟,在太陽照耀下泛着孤獨的白光,先前的小路在視線中已經消失,周圍的樹木、山丘、民舍,變成了海天之間的嶄新景觀,帶給人一種目不暇給的恢弘。

在水城大橋上東望西瞰:新建的濱海公園和蓬萊廣場連接着浩瀚的大海;海岸邊,長亭棧道,遊船碼頭,水闊天遠,通江達海,一條新修的馬路正在安放龐大的下水管道,焊光閃爍,車來車往,更多的仿古建築初露端倪。在古老蓬萊閣的注目下,現代化的蓬萊古城正在日新月異的製造催生。

從駐地到蓬萊景區,從三仙山到八仙過海景區再到蓬萊閣所在的丹崖山頂,最後綿延到膠東半島最北端的田橫山,重重疊疊的仿古建築群一路鋪展開去。那些延伸到大海中的古城垛,那些參差錯落的古建築群,連綿的防波堤,橫空飛架的纜車,像是無數散落在海面上的明珠,大氣、安然,昔日的海上絲綢之路,業已輝煌再現。

當積澱了眾多往事的泥沙沉入海底,在這裡,通過蓬萊古城的偉岸身影,我們或許還能感受到在這片嬗變的土地上,古老歷史與現實生活的碰撞和交響。

站在蓬丹崖山頂,面對寧靜的陽光和寬厚的大地,在歷史與傳說中恣意遠眺。「蓬萊勝景譽人間,美景奇聞任暢談,海市蜃樓皆幻影,勤耕巧織即神仙」,有了精神動因,曾經荒涼弱貧的疆土,被踐履務實的手筆書寫成讓歷史浩嘆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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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從雲縫中瀉出,景區裡的蒼松翠柏就落滿一撥又一撥的光斑,恍如碧波蕩漾,聚散不定。

這座建於宋代、完善於明代的水城,又叫抗倭城。宋、明以來,這裡一直是膠東沿海停泊戰船,駐紮水師,屯兵練武之地。雖經九百多年風雨的侵蝕和海水的沖刷,依然堅固如初,雄偉氣勢依稀可見。

導遊介紹說,近幾年來,當地政府投資4.5億元,徵用土地376畝,分批搬遷水城居民600餘戶,用5年的時間,對這座水城分三期工程進行修復擴建,把水城建成以明代海港風貌為基本特徵的海洋文化展示基地。在恢復明代海港風貌的同時,還修復了城牆、敵台、樓鋪,恢復備倭都司府、坐營司、校場,建設古船展示館等項目,展示出中華民族抗擊外侮、保衛海防的英雄之光,意在告訴後人:落後就會挨打,發展才能自強。

站在新建的水城牆頭,迎着海風,我沉思良久。撫摸銹跡斑斑的鐵炮,凝視古城牆上的累累彈痕,蒼茫的天穹下,我似乎聽到大海的回聲,眼前戰火硝煙,胸中隱隱作痛:領海也是國土,犯我者必誅,為什麼不以戰艦出擊,拒敵於國門之外?何故讓倭寇在岸上橫行?

漫長的中華民族歷史上,曾經有過海上輝煌,也伴隨着苦澀和屈辱。特別是到了近代,人們對于海洋的認知,大多停留在苦痛的回憶之中,血淚更路簿,飄搖打漁船,生活在海邊的人們,僅僅只是從大海收回一點聊以為生的魚蝦海產而已,至多,變成一條無以為生的人們流浪異國求生的通道,而不是一部民族豪邁的宣言。

真正使國人海洋意識甦醒,切膚感受到海洋主權之痛的是一部血淚的近代史,一個帝國幻夢的破滅,中華民族在漫漫長夜中為此曾付出慘痛的代價!

刻骨銘心的歷史是,在八仙過海的地方,並非正規國家軍隊的倭寇,從海疆上不斷侵擾,成為明帝國的心腹大患。

面對倭寇的騷擾,來自農耕文明的戚繼光的軍隊只是在陸地上築起城牆,被動防禦。即便是離此並不遙遠的劉公島的一次真正的海上較量,也是以中國軍隊的慘烈失敗而告終。據不完全統計,從1840年到1940年的一百年間,外國列強從海上入侵中國竟達479次,千裏海防,竟如虛設。

多少年了,我們的民族從苦難中走來,他們的奮鬥歷程與海洋的距離太過遙遠,海洋對於他們,或者是遙遠傳說,或者是外敵侵入的名詞。

我走過遠方的山川河流與故鄉的田野,看到過太多粗糙的大手撫摸他們那片貧瘠的土地,看到過父輩心懷悲憫地種植與收割着生活的希望和未來,鋪就他們心中認為更有長度的人生。

是的,他們不敢奢求來到海邊面對遼闊,也無力攀登高山去面對遙遠。對他們來說,溫飽其實就是大海,生存就像一座高山。至於那個哪吒鬧海的神話,那個八仙過海成仙得道的故事,僅僅是民間的一個傳說和願望而已。

或許,中國人的海洋之夢,太過遙遠。只是到了今天,當中國海軍的訪問巨艦開進異國港灣的時候,當「遼寧號」馳騁在萬裏海疆的時候,當南海島礁的燈塔為過往船艦指明航向的時候,我們才有理由相信,中國人的海洋之夢已不再是神話傳說。

在這片蔚藍色海洋上穿越的人,今天或許是外鄉客,明天就會成為同路人,因為,我們也是大海的子孫。

6

離別蓬萊,已是下午時分,走在海邊的棧道上,斜射的陽光照耀着蒼黛的遠山,蜿蜒的海岸把人的視線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奔涌不息的海水被陽光鍍上一層閃爍不定的金色,長山島的影子,在煙波浩渺中時隱時現,身邊偶有遊艇從海上掠過。

遠處,迴環于丹崖山的雲霧氤氳蒸騰;山下,鬱鬱蔥蔥的林木千姿百態;身後,造型獨特的八仙雕像奔放大氣;觀音苑的鐘聲和悠揚的誦經伴着繚繞的霧氣徐徐飄來,絲絲入耳,隱約可聞,讓人恍若身臨仙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這樣與人類的偉大創造結合在蒼茫的海岸。

在我的眼前,喧囂的依然喧囂,熱鬧的依然熱鬧,塵土飛揚,煙火阜盛,但那些大海昨天的故事,依然縈懷於心。回頭望,滄海茫茫,那些晝夜不息的海浪,那些乘風破浪遠去的帆影,依然鮮活如初。

此刻,幾艘軍艦正從海上緩緩駛過,它那蒼涼渾厚的笛聲提醒着我:黃海之上,有個承載着中國海軍沉痛記憶的地方。 [1]

作者簡介

朱湘山,海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南陽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