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梨(黃培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賣梨》是中國當代作家黃培書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賣梨
那天,看見妻在QQ空間連發《賣山草》、《翠微往事》兩篇回憶過去的散文,又猛可想起N年前湖南一個女子寫了一篇感動全國的散文——《賣米》來。她們的文章都是對過去苦難歲月的回憶,言語樸素,情真意切,讓人淚奔!不禁也勾起了我對少時一次賣梨往事的痛苦回憶……
「只曉得伸手要錢,不曉得自己去掙?」1980年的那個,我因為缺一元買課外複習資料的錢,向已當家執政的大哥要時,大哥鐵青着一張英俊的臉對我說,「生產隊的梨子熟了,今天玉峰又趕場,你去找二表叔賒幾斤去賣了,賺的錢都歸你。」那一年我不到15歲,讀初二,又瘦又小,個頭還沒一張八仙桌高。因為愛生病,又沒力氣,母親說我將來除了教書,可能就只有「吃白飯」了。那時,大哥已結婚,除父親工作在外,家裡六口人,還沒包產到戶,唯一的經濟來源是省吃儉用的父親每月按時寄回來的十幾元錢,除了給常年生病的母親抓藥、柴米油鹽、人情往來及其他用度開支外,還有我、姐姐和弟弟的學費,自然非常的不寬裕。母親給我們兄妹三個兩年制一套新衣裳、一雙布鞋、一雙膠鞋,我還經常撿大哥的舊衣服穿。母親也知道家難當,自己又多病,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財政大權交給了大哥。大哥要把家操持轉,確也不易,只要父親有一個月不按時寄錢回來,他就在母親面前抱怨。
也許是看慣了別人的臉色吧,我從小比較硬氣,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隨便開口找人借錢。這時,我分明感到大哥在為難我,但我立刻早飯都沒吃就抓了一個小竹背簍,跑到生產隊管梨樹的聾子二表叔那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給他說清楚我要賒20斤梨子去賣。二表叔耳朵雖聾,卻工作負責,又是生產隊長的親二哥,不是我們的親戚,卻曾是我們家老宅的鄰居,那時已年過古稀,白髮盈頭,動作慢條斯理,見了任何人都笑容真誠,一絲不苟,你沒問他,他先自己說「我吃颳了哇!」,我想讓他多稱兩斤給我,拉住他的耳朵抵近了說,他卻發現稱旺了一點,也要換個小一點的給我。
玉峰是一個行政區,比我們的鄉大,處在中江和蓬溪兩縣交界的地方,趕場的人多,卻比到我們鄉多十幾里路,不但要翻山越嶺,還要過溝涉河,費時費力費本錢,不是重要買賣,我們生產隊裡的成年人一般都不去,對我這樣的未成年人,自然是畏途。賒好梨,我負氣上路。因為沒吃早飯,因為賒梨時的磨磨蹭蹭,出生產隊的梨園時,夏日的太陽已高高升起,不久便開始負重爬坡,我感覺20斤梨在我背上簡直是一塊又重又硬的石頭,不停地往下滑,繩子刀一樣割着我皮包骨的肩和背,疼痛和勞累讓我汗流浹背,渾身濕透,挨到虱子埡時才一半的路程,實在挪不動步子了,在蹲下來歇息的那一刻,我後悔了,覺得不該意氣用事。那一刻,汗水、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後來,讀到《水滸》鄆哥賣梨挨打時,我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哪家的娃兒啊,這么小背這麼重的東西?」在我面前路過、也是去趕場的婆婆大娘們,見了我這副落湯雞的樣子,同情地說,「好造孽啊!你們哪個幫他背一下嘛?」人們看看我,又看看自己,不停地從我面前走過,就是沒人肯幫忙。再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我越發着急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掙紮起來,卻像武松打死了老虎後想把老虎扛下山一樣,雖然扛了起來,卻渾身酥軟了,邁不開步子。
「快點,放到我籮篼里,你個XX書生!」正待我束手無策時,我們生產隊的賢祿哥挑了一擔梨也去趕玉峰場,他見我如此,立刻放下挑子,要我把背簍給他。我頓時如遇救星,立刻從命。
「你們家那麼有錢,你還來做生意?」路上賢祿哥問我。
因為父親在外工作,又每月寄錢回家,生產隊經常有人找我們家借錢,在他們的眼裡,我們不差錢。
「唉,你是不知道,我們家的開銷有多大啊?」我學着母親對那些來借不到錢的人說話的口氣,苦笑道,「我買書還差點錢。」
「呵呵,我不信,你就是小娃兒修房子,搞耍的!」賢祿哥咧開大嘴笑。
「嗨,你個書呆子,哪像個做生意的樣兒啊!」賢祿哥那時20齣頭,大嘴咧咧的,熱情,愛和婦女們開玩笑,正是一把好氣力的時候,我跟着他一路筋斗撲爬地趕到了玉峰街上,學着他的樣子,擺開攤子才發現,我秤都沒有,他就哈哈地嘲笑我。我不敢多言,只好微笑着懇求他再幫忙,有人買我的梨時,借他的秤用。
那時的玉峰雖然號稱區,也就一條街,街頭炒菜,街尾都能聞到香味。趕場的也百分之九十九是農民,他們或賣了雞蛋換油鹽,或賣了蔬菜換肉類,能買水果來吃的除了區幹部、工作人員,很少有農民買。守到日過正午,又看看到了下午,才賣出去一小半,我又飢又渴,卻不敢吃個梨填肚。
「小娃兒,便宜點,我多買一個!」街上,人聲鼎沸,頭頂烈日灼,汗流滿面,多數人到我面前,都玩笑地開涮我。但我依然真誠地給他們說:「這是著名的蒼溪雪梨呀,甜啊,買一個嘗嘗吧!」就在這時,來了一對我驚為天人、衣着摩登的年輕男女,他們來到我面前,男的用身子擋住我的視線,甜蜜地微笑着涮我和我討價,女的卻掩耳盜鈴地以為我看不見就順手撿了我兩個梨在她的綠色網篼里,再用她的手絹輕輕蓋上,一轉身,妙曼地扭着楊柳細腰走開了,見此情形,我竟不知所措。
「嘿,X他們的媽喲,你咋個不吼哩?」待那對男女走遠,看着他們飄逸的身姿、腕上銀光閃閃的手錶,我才着急地給旁邊的賢祿哥說,他頓時大怒道。多年後,我進了城,見了那些外表摩登、內心骯髒的男女,那感覺依然像吃了一隻正在孵卵的蒼蠅一樣噁心。
看看夕陽西沉、暮色四合,梨還剩若干個,我盤了口袋裡的錢,本都沒回來,而趕場的人就像雨夜的星空一樣稀稀落落,有的店鋪已在上木板關張了,我心裡又湧起一陣難過,不知回去怎樣面對大哥和家裡的其他人。
「書生,我們走吧。」待到賢祿哥也確認再無買主時,也蔫了巴嘰地對我說,「曉得錢不好賺了吧,回去用心讀書哈!」
「是不是中暑了喲?」我又跟着賢祿哥一邊小跑,一邊把剩下的兩個已曬得滾燙的梨吃了下去,還未到家門口,肚子就翻江倒海般疼,我忍不住大聲嚎叫起來,一進院子,立即把背簍扔了就往廁所跑,母親聽見,趕到廁所,摸了一下我的頭,立刻轉身去兌了半碗十滴水端到廁所來要我喝了。
「賺了個XX!」從廁所出來,肚子不疼了,卻渾身疼痛得像有人在拿刀剔我的骨頭一樣難忍,大哥還迎面來問我賺了多少錢,我看都沒看他一眼,回敬了一向權威的大哥一句,飯都沒吃就癱倒床上去睡了!半夜尿脹醒來,再去上廁所時,我聽見了母親的嚶嚶小泣聲![1]
作者簡介
黃培書,男,1965年生,四川省作協會員,現供職於成渝客專公司;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