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緣(李景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黑黝黝緣》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景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黑黝黝緣
說起黑黝黝,小時候最愛吃它,每逢夏末秋初時節,我便結伴到不遠的農田、野地、壕溝去尋覓、採摘。只要發現一棵黑黝黝秧,保准周圍還會有許多它的同類在潛伏。它是野生的,生命力極強。它的漿果呈球形,宛如黃豆粒般大小,成串的,開始是綠的,成熟後呈紫黑色,泛着光澤,像紫黑珍珠。裡面有比芝麻還小的一包籽,加上紫色果漿,入口酸甜。我常常吃得滿嘴紫黑,連牙齒都染了。但最讓我過把癮的還是在鄉下吃的,那真叫滿口留香,終生難忘。
那年我十二歲,放暑假了,我就到鄉下姨媽家玩。姨媽的老閨女叫英子,比我小兩歲,炕上地下,啥活都會幹。姨爸在她一歲那年去世了,從小沒爹,記事早,懂事也早。念完小學二年時,因家窮,自動輟學了,到生產隊當「半拉子」——頂半個勞力使用。記得我那次剛到她家,她像小燕子一樣屋裡屋外穿梭,噔噔噔,到窗前小菜園裡給我摘西紅柿、黃菇娘、黃瓜,用水洗淨讓我嘗。我搖搖頭,對這些果蔬不感興趣。她問我想吃啥,我說想吃黑黝黝。
她麻溜跑到外屋灶房,順手操起水瓢,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了。工夫不大,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手裡端着半水瓢黑黝黝,在灶房舀涼水沖洗,又順手拿起糖罐,舀了一勺白糖倒進瓢里,拿筷子拌幾下,便端着進屋放到了我面前。
洗過的黑黝黝泛着亮光,外面裹着白綿糖,黑白分明,十分誘人。我食慾大增,拿起勺就舀着吃。吃了一半,才倒出嘴問:咋摘這麼快?趕上你家園子裡種的了。她笑了,說:有的是呢,穿過前面樹林,就是地頭地腦,那兒老多了。我又問:你咋摘這麼快?她說:那還不好摘的?沒刺兒,又不扎手。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讓她吃,她搖搖頭說,牙都吃倒了。後來,我才知道,那白糖金貴,她捨不得吃。白糖罐子放在灶台上,家人誰都不吃,留着給遠來的客人烙年糕餅蘸糖吃。他看我的吃相,笑着告訴我,這還不算是最好的,土豆地的黑黝黝又大又甜。我一聽就坐不住了,急忙叫她帶路。她領我出家門,往村外去。
鄉下人女人夏天習慣在院門口或坐或站、三五成群,一邊干着手裡的活計,一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談天說地。倘若誰家來了客人,都好打聽,窺視。我自然成了她們眼睛盯着的目標。她們看我穿着打扮像城裡孩子,就管我叫「街(gai)流子」。我面矮,見人不愛打招呼,更不愛說話。一位納鞋底的村嫂頗有深意地問:英子,這「街(gai)流子」是你啥人啊?她爽快地回答:我老姨家的,表哥。村嫂一撇嘴:嘖嘖嘖,我尋思是你對象呢。一句話,說得我的臉滾燙滾燙的,像巴掌打的。英子卻不在乎,回敬道:你家孩子黃嘴牙子沒褪,就給找對象啊?祖傳吧?你祖上還好「指腹為婚」吧?說得對方遞不上報單了,其他女人們嘎嘎大笑。她趁這工夫拉着我,快步走遠了。我忍不住問:你咋知道「指腹為婚」這詞兒?她一笑,說:老瞎子來說書,是從老瞎子嘴裡蹦出來的。我說,你嘴茬子真厲害。她笑了,臉頰上露出紅暈,辯解道:不跟她來點兒厲害的,說不上那嘴還沁出啥糞呢。我心裡暗想:這小厲害,我算領教了。
她領我來到離村半里的土豆地,土豆秧長勢茂盛,葉子碧綠,開的白花早已謝了。與土豆秧比肩生長就是黑黝黝秧,它高出土豆秧多半尺,很容易被發現。特別是那紫黑的小漿果,就像土撥鼠的黑眼睛,亮晶晶的,密麻麻的。她手裡拿個足球大的小柳條圓筐,手像穿梭一樣,摘和裝的速度飛快。我停下看,只見她扯住一棵秧的一條枝杈,另一手反茬一捋,這枝杈上的一串串黑黝黝就捋到手心裡了。我剛摘了二十幾串,她卻摘了多半筐。這兒的黑黝黝確實好,個頭大。她拔下一棵黑黝黝秧,叫我坐地頭吃去。我一吃,甘甜微酸,比拌糖的那份兒還好吃,不膩人。
夕陽西下,回到家裡,她把小筐用繩子拴上,噔噔噔,拎到窗前掀開菜窖蓋,把筐豎進窖里。菜窖里冬暖夏涼,便於儲存。
英子出脫成大姑娘以後,還真叫那位納鞋底的村嫂說中了,成了我妻,也許就是那黑黝黝結的緣吧? [1]
作者簡介
1949年8月29日出生,黑龍江肇東人,1980年畢業於黑龍江省藝術學校首屆編劇大專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