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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中釣(曾令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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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中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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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中釣》中國當代作家曾令琪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隆中釣

縱觀中國古代史,善釣的高手甚多:

姜太公在渭水之濱垂釣,一竿一鈎,釣來了求賢的周文王;

嚴子陵在富春江垂釣,一蓑一笠,釣出了一幅富春煙雨圖;

而隱居南陽的諸葛亮,身在山野,心憂天下,羽扇綸巾,一環一計,垂釣於臥龍崗,將思賢若渴的劉皇叔釣入彀中,書就一段三顧茅廬的千古佳話――

 一

最近,諸葛亮(字孔明)得到密報,曹操的軍隊可能對荊州、襄陽地區有所異動。

在圍剿黃巾軍過程中坐大的曹操,從建安元年到建安五年初的四年間,挾天子以令諸侯,在北方以伐謀、伐交為主,輔之以伐兵和攻城。後來陸陸續續剿黃巾,倒董卓,擒呂布,戰袁紹,收韓遂,滅袁術,征烏丸,真可謂中原逐鹿,得心應手。估計不久就要南下牧馬,進軍江南。孔明這些年隱居隆中,雲遊四方,考察山川形勝,潛心研究兵法,可是,年將三十,至今一事無成,一想到這些,一股難以名狀的悵然便上了孔明的心頭。

自從長兄諸葛瑾(字子瑜)渡江而東,到孫氏那裡出仕,孔明便帶着三弟諸葛均(字公平)一起生活。堂弟諸葛誕(字公休),和子瑜同時離家,到北方去了,走後至今沒有消息。想到遠在外地的長兄和堂弟,孔明就有些落寞。記得,當初子瑜曾經這樣說:「作為以剛直著稱的司隸校尉之後,身處亂世,我們首先得自保,然後再求發展。弟弟公平年幼,為了家族的發展,我們三個年長的哥哥,得多擔待一些。」長兄早已打定注意,要投奔江東的孫氏,說即使天下大亂,江東也會相對安定。公休則說北方幾大集團混戰,大亂之區機會更多,堅持要到北方去。子瑜要孔明自己選一個集團,孔明說:「當今之世,不但君要擇臣,臣也要擇君。」孔明表示,在天下紛爭、局勢不甚明朗之時,自己還是暫時蟄伏隆中,以待天時。分別之際,子瑜和公休拉着孔明的手,囑咐他早早出仕,以後不管哪個集團得勢,只要三人中有一人出人頭地,弟兄之間都好相互照應,家族發展都可無憂。眼看兩個哥哥要離家遠行,弟弟公平年幼多情,眼淚都流下來了。孔明強忍手足分離之痛,將一兄一弟送到臥龍崗外五里,才和公平慢慢回家。一路上,想到弟兄們從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時能夠相見,孔明的心頓時酸酸的。

沒曾想,一恍,居然這麼些年過去了。

如今公休還是沒有消息;但子瑜有信回來。子瑜捎信說,他在江東混得還不錯。弟兄二人自從離家便沒有回過家,家中的事情就由孔明做主了。真是歲月催人啊,十年的光陰倏忽而過。這十年之中,孔明將大姐嫁給了荊州大姓蒯祺,――蒯家的蒯良、蒯越對劉表入主荊州立下過汗馬功勞;孔明把二姐嫁給了荊襄地區有名望的首領人物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民,――龐德公的侄兒就是與孔明非常要好的龐統;孔明還為弟弟公平禮聘荊襄地區大姓中數得着的林家之女為妻;而孔明自己,則娶了黃承彥之女、著名的才女加醜女黃氏。黃氏雖然丑了些,但乃父是沔南名士,滿腹詩書,黃氏為其獨女,對八卦之學甚有研究,這些恰恰是孔明在書本上無法學到的知識。而黃承彥之妻、孔明之岳母蔡氏,乃荊州之主劉表後妻蔡氏的大姐。通過明智而有選擇的聯姻,孔明建立起了自己的人際與社交圈子。表面上雖然是優哉游哉,「躬耕於南陽」,以維持起碼的生活;但在相對和平的環境裡,孔明博覽群書,積蓄才幹,結交了很多朋友。孔明師事龐德公和水鏡先生司馬徽(字德操),與徐庶、龐統、崔州平、石廣元、孟公威、龐山民等人為友。孔明為人誠懇,踐諾守信,朋友們都很喜歡和他在一起。良好的人際關係,成了孔明十年躬耕的最大收穫。由於孔明的山莊在臥龍崗最高處,故龐德公稱讚孔明為「臥龍」,司馬德操稱許孔明為識時務的「俊傑」。孔明對此當然是遜謝不已,但朋友們對孔明從此也就呼之為「臥龍」了。有「龍」必有「鳳」,大家將「鳳雛」的雅號,送給了龐德公的侄兒、才能與孔明難分伯仲的龐統(字士元)。在重視人物品評的東漢末年,兩位師尊對孔明的評價,無疑為孔明揚名不小,令人們對諸葛孔明這位年輕的士人刮目相看。

眼看曹操的南進即將成為事實,孔明既為自己以後的人生命運而擔心,更為荊襄地區百姓的安危而憂慮。要知道,在家天下的時代,天下承平,百姓無福;天下動亂,百姓遭殃。而自己年且而立,尚未出仕,孔明也得為自己的前途而考慮。

當是時也,北方群雄,差不多被曹操剿滅殆盡,剩下一個馬超,勇則勇矣,而乏謀略,被曹操趕到遠遠的西涼去了。曹操既無後顧之憂,那麼,下一步揮師南下,飲馬長江,傻子也能看得出。荊襄的劉表,肯定首當其衝。劉表碌碌無為,加之前妻、後妻之子兄弟鬩牆,關係惡劣,根本不是曹操的對手;江南的孫權,承父兄之餘烈,兵多將廣,並有長江之險,支撐一時,還是可以的。但曹操以天子之令,丞相之尊,率勝利之師,揮鞭南下,孫氏要與曹操爭雄,恐怕還欠着一頭。曹操這樣的人,雖然雄才大略,可胸襟偏狹,就算能成大事,也不值得托以終身;孫權據有江東,有長江之險,可是卻靠父兄的餘蔭,有偏安江南、知足常樂之念,少進取中原、以圖天下之心。劉表不值一提,而倚靠劉表的劉備則引起孔明的密切關注。劉備暫無寸土,兵不過數百,將不過關、張、趙雲,但有「皇叔」的旗幟,在各大集團互相混戰之際,具有一定的號召力。劉備人到中年,屢敗屢戰,有似高祖劉邦,其精神實在是可嘉。往往成大事的,就是這種永不言敗、堅忍不拔之人。就是不知道其人品究竟如何,是否值得為之效勞。半個月前,聽說曹操的部下曹仁、李典率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屯兵樊城,虎視荊襄,孔明遂讓密友徐庶往荊州、新野、襄陽一帶,探察情況。可徐元直至今未回,間不容髮,時不我待,再不決斷,恐怕會貽誤大事。基於此,孔明鄭重地向幾個密友發出邀請,在其山莊召集了一次事關以後人生命運的聚會。

龐德公、司馬德操因為年紀大,厭倦俗事,沒有參加這次的聚會;但龐統、崔州平、石廣元、孟公威、龐山民等好友都到齊了,孔明的弟弟公平,年紀十七,算是列席聚會。

其時初秋,涼風習習,蟬噪蛙鳴。軒敞的草廬之內,眾人一人一席一幾。几上則是小香爐和茶盤。待大家見面施禮、慣常的打趣之後,孔明向大家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道:「諸君!這次請大家來,是想請諸位幫我深入分析一下曹孟德、孫仲謀、劉景升、劉玄德諸人的優劣。當今天下大亂,形勢漸漸明朗,不才準備出山,擇一明主,施展懷抱,以不負平生之所學。請諸位暢所欲言,盡心參謀!」

龐統笑曰:「老兄原來不是想終老臥龍崗嗎?怎麼七仙女凡心蠢蠢,面對花花世界,也動了紅塵之念?」

孔明道:「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正理也。目前的形勢,荊襄大戰,勢不可免,已不容我繼續在臥龍崗隱居流連。士元兄,難道你能坐視此地百姓塗炭而無動於衷嗎?」

龐統搖搖頭,表示不能:「我還得等一段時間,看看情況再說。如若老兄出山得志,千萬別忘記提攜小弟哦!」

孔明曰:「那是當然!你我弟兄,有言在先,同進同退,豈有忘之之理?!――還是請諸兄幫我參謀,我此次出山,當幫襯誰家,更為妥當?」

龐統道:「我尚未看清形勢,暫不發表意見,請大家依次高論,我洗耳恭聽。」

「依我看,」白面長須的石廣元道,「曹孟德不失為第一人選。」

孔明問:「理由?」

石廣元道:「孟德世家之子,又有挾天子之威,兵多將廣,剿黃巾,倒董卓,擒呂布,戰袁紹,無不顯示其雄才大略。統一天下者,蓋此君乎?!」

龐統曰:「我以為不妥!諸君不聞『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嗎?一提到曹操,小可的耳邊就響起他那以己為大、惡狠狠、兇巴巴的聲音,真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這樣自私之人,值得我們的『臥龍』去輔佐嗎?」

眾人默然。

「江東的孫仲謀可以嗎?」孟公威呷了口茶,道:「何況你的兄長子瑜在那裡,『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你去江東,弟兄二人也好有個照應。」

「那不行!」龐統說,「孔明最不喜歡孫仲謀坐守父兄的成果,他自己絕不會到江東靠兄長而出仕。」

孔明聞言,點了點頭,

龐山民道:「我們家和劉景升家是姻親,我知道劉景升不值得老弟為其效勞。」

龐山民是孔明的二姐夫,說話就更直接一些。

「龐哥哥,那就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孔明的小弟弟公平插嘴問道。

龐統道:「大家看倚靠劉景升的劉玄德如何?」

崔州平道:「劉玄德為人仁義,又有皇叔之尊,百姓信服,口碑不錯。目前雖然暫無尺寸之土,但有關、張、趙雲相幫。特別是此人歷經坎坷,百折不撓,頗有高祖之風。依目前的情形,我看,將來能和曹公爭天下的,恐怕非此君莫屬。」

眾人紛紛拊掌。孔明不禁抿笑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

孔明話音剛落,童子來報:「徐元直先生回矣。」

孔明一揮手,道:「快請!」

徐庶(字元直)大步跨進議事廳,端起一碗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將嘴巴一抹,人還未坐下,就說開了:「渴死我了!」

孔明示意徐庶坐下,慢慢說。徐庶對大家述說了離開臥龍崗下山後半個月的情況――

我這次到襄陽、新野、荊州、江夏四處走了走,見了劉景升、劉琦、劉琮父子和蔡瑁一干人等。劉景升還是那樣,徒有其表。特別是因愛後妻而愛幼子,有廢長立幼之意,這可不是好兆頭。返回之時,經過新野,我尊孔明之命,考察了一下劉玄德的為人。

我葛巾布袍,皂絛烏履,化名單福,街市而歌:「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以此接近劉備劉玄德,並被他任命為軍師。恰遇曹仁、李典並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進攻新野,我給劉玄德出主意,令關羽關雲長引一軍從左而出,以敵來軍中路;張飛張翼德引一軍從右而出,以敵來軍後路;請玄德自引趙雲趙子龍出兵前路相迎。結果,趙雲一槍刺死呂曠,張飛一矛刺死呂翔。曹仁親率大軍來攻,我調撥人馬,不但打破曹仁的八門金鎖陣,將其打得人仰馬翻,還用計讓關雲長趁機襲取了樊城。玄德說,這是南來第一次打勝仗,三軍上下,很是歡欣。

但不知怎麼的,幾天後,我老家的一個奴才突然給我送來老母給我的親筆信。老母在信中說:「最近你弟弟徐康死了,我舉目無親。正悲悽間,不期曹丞相使人將我賺至許昌,說你反叛朝廷,將我下獄,所幸程昱等相救,才免遭皮肉之苦。如果你投降朝廷,那麼不但能免我死,朝廷對你還將有大用。信到之時,望你念我生養你的辛勞,星夜前來,以全孝道;然後再歸耕故園,免遭大禍。我現在今命若懸絲,專望救援!更不多囑。」

看了老母的信,我才知道,因為我助劉玄德對抗曹操,曹操於是將我老母賺到許都,囚禁起來。老母生命危在旦夕,所以寫信讓我趕快趕回許都。小弟我一看信即憂心如焚,恨不得馬上飛到許都!

昨天,我已告訴玄德,今天玄德設宴為我餞行。玄德請我飲酒,但我聞老母被囚,雖金波玉液不能下咽矣。我對玄德發誓:「我徐庶才微智淺,深感劉使君您的重用。今不幸半途而別,實因為老母被曹孟德囚禁之故。但我北去之後,縱使曹操相逼,徐庶我也將終身不為他出一條計謀。」和玄德他們一干人分別之際,我鄭重地將孔明兄推薦給了玄德。

另外,據我了解,前不久水鏡先生已經兩次給玄德提到「臥龍」。我估計,玄德很可能不日將來臥龍崗,遊說孔明出山。孔明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哦。

――聽了徐元直的話,眾人不禁為元直的遭遇而悲痛。

元直喝了口茶,道:「我本來都騎馬跑出了好幾里,突然想起臨別之時忘記了向玄德推薦孔明兄。於是乎我又趕回去。只見玄德和一干人還在痴痴地望着我離去的方向。――孔明半月前告訴我的事情,我竟然差點忘記了。現在將孔明兄推薦給了劉玄德,也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公平好奇地問道:「老兄是怎樣向劉皇叔推薦我二哥的?」

元直道:「我告訴皇叔,此間有一奇士,只在襄陽城外二十里隆中,使君為什麼不求他出山相幫?玄德曰:『敢煩元直為我請來相見。』我說:『此人非同一般之人,不可屈致,使君可親往求之。如果能得此人出山,無異於周文王得到姜太公呂望、漢高祖得到留侯張良,您被動的局面將很快被扭轉過來。』玄德問:「這麼厲害啊?他比先生你何如?』我說:『以我比他,就像駑馬比麒麟、寒鴉比鸞鳳。孔明這個人,曾自比管仲、樂毅;以我之見,管、樂都不及此人!』玄德聽了大喜,道:『願聞此人姓名。』我說:「此人乃琅琊陽都人,覆姓諸葛,名亮,字孔明,乃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亮與弟諸葛均躬耕於南陽,嘗好為《梁父吟》。所居之地名臥龍崗,因號為臥龍先生。此人乃絕代奇才,若此人肯相輔佐,您何愁天下不定啊!』玄德聽了恍然大悟,道:『以前水鏡先生曾告訴我,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你今天所說的莫非就是伏龍、鳳雛嗎?』我回答他:『鳳雛乃襄陽龐士元,伏龍正是南陽諸葛孔明。』玄德踴躍而言:『啊,真是上天眷顧,這麼兩個大賢,居然都在我眼皮子底下隱居!非先生這幾句話,我真是一個不識大賢的大盲人!』」

聽了徐庶的敘述,眾人似醉方醒,如夢初覺。徐庶略作休息,便告辭離去。

孔明勸道:「曹孟德以令堂為質,是要將你從劉皇叔那裡活生生拉過去。老兄你可要考慮好哦!」

徐庶面容悽慘,無可奈何地說:「老母被囚,我五內俱焚,就算明明知道是個陷阱,我也只有朝裡面跳啊!」

孔明和眾人相勸不住,只得和徐庶依依惜別,眼睜睜看徐庶的快馬絕塵而去,然後仍回草廬。

「兄弟,」崔州平皺着眉頭,對孔明道:「你以前常常自比於管仲、樂毅,難道你就這樣輕易地去輔佐劉玄德?」

「就是,」孟公威道,「假如劉玄德輕易得到你,恐怕將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會太珍惜。」

孔明讚許地點點頭,道:「這就是我請諸君來的重要原因。」

崔州平問:「老弟才高,我等自愧不如。――孔明兄,假如我們幾個出仕,你看我們能得到什麼職位?」

孔明依次看了大家一眼,說:「恕在下唐突!依我看來,諸兄讀書,以精純為務;在下讀書,乃觀其大略。務於精純者,則耗心血而少收穫;觀大略者,則悠遊辭章而天地自寬。所以我說崔兄、石兄、孟兄皆可為一州之刺史、郡守之官;徐元直孝心甚篤,但溺於孝心者,其心不設防,終將被孝心所傷;龐士元以天下自期,二千石立等可取,但不可過於固執。過於固執,則有違黃、老、莊養生之道。――話說回來,你我弟兄,以後不論在哪個陣營,都當相互呵護,一如既往。此陳王所謂『苟富貴,勿相忘』是也。」

孔明等人對皇叔劉備皆是耳聞,徐庶對玄德卻是相處有日。孔明和幾個密友反覆研究,大家都覺得劉皇叔值得依賴。但孔明還是心中無底,於是和眾人密議,決定定下計策,讓劉皇叔親自上門,輾轉相求;待當面考察皇叔的為人之後,再定奪孔明是否接受他的禮聘而出山。孔明的大事一定,眾人之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為此,孔明特請岳父黃承彥和師尊龐德公、水鏡先生司馬德操鼎力相助,孔明和幾位密友共同參與對劉玄德的考察,看看玄德是否值得孔明出山幫襯。孔明按照姜太公的兵法,將人馬部署為六路:

第一路:水鏡先生司馬徽,再次面見劉皇叔,見機向其推薦孔明,看看玄德是否真正懂得愛才、惜才。

第二路:崔州平,負責親自和玄德交談,以觀其骨相和言談。

第三路:石廣元、孟公威,以反面之言語相挑,看玄德求賢之心是否堅決。

第四路:弟弟諸葛均諸葛公平,爭取讓玄德書面留言。所謂「言為心聲」,觀其是否有憂天下、憂黎元之心。

第五路:岳父黃承彥,請老人家看看玄德是否有排除萬難的堅韌之心。

第六路:孔明自己,最後考察玄德是否真正地心憂天下。

龐德公年老體衰,就留在莊子為孔明匯總參考,不必親勞鞍馬了。龐統龐士元有急事要外出,也暫不安排。孔明見玄德之日,就是大傢伙兒聚齊之時。待孔明與龐德公、水鏡、黃承彥三老先生確定孔明出山與否,大家再決定是否和玄德集體見面。

幾位師尊多年來對孔明呵護備至,都欣然答應見機行事。其他幾個密友,也聽從孔明的調遣,準備給孔明出山造起足夠的勢,以期孔明未出山即先聲奪人;出山之後,即能肩挑重擔,在天下擾攘之際,建功立業,名垂不朽。

卻說自從徐庶北歸,玄德如丟失了左右手。正在百無聊賴之中,下人忽報:「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氣質非常,特來相探。」

玄德心下疑惑:「難道是孔明來了?」遂整衣出迎。甫出大門,抬眼一看,來人原來是水鏡先生司馬徽。玄德大喜,請入後堂高坐,拜問曰:「自別仙顏,我軍務倥傯,有失拜訪。今得先生光降,真令我大喜過望!」

水鏡道:「聽說潁川徐庶徐元直在貴處參贊軍機,所以我特來看看他。」

玄德曰:「元直近因曹操囚其母,其母讓人捎信,將他喚回許昌去了。」

水鏡拊掌而嘆,道:「唉!元直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曹操奸計,不難識破!元直一去,其母必死哦!」

玄德驚問原因,水鏡道:「徐母明慧而識大體,知天命所歸,必以受曹孟德脅迫而見其子為羞。」

玄德曰:「元直臨行,向我推薦南陽諸葛亮。諸葛孔明這個人才能如何?難道比元直才能還高?」

「呵呵,你就知道一個徐元直!至於說諸葛孔明嘛,這個――」水鏡遲疑了一下,道:「以前遼東有個殷馗,善觀天文,曾經說:『群星聚於潁分,其地必多賢士。』潁川這個地方,自古地靈人傑。孔明嘗自比管仲、樂毅,不肯輔佐庸碌之主,一直在亂世中觀望呢。」

時關羽關雲長和張飛張翼德侍立在側。雲長插話道:「不怕先生笑話,關某我平時也偶爾翻一翻古書。知道那管仲、樂毅,乃春秋、戰國名人,功蓋寰宇,名聞天下;孔明自比此二人,是不是太過了一點?」

水鏡先生看了關羽一眼,微笑道:「管仲、樂毅,那是孔明自比。讓我看,這確實不妥,孔明確實不應該拿這兩個人來自比。――我看,應該以另外二人比之,才更為妥當。」

雲長好奇地問:「哪二人呢?」

水鏡先生抬頭看了看天,掃視眾人一眼,道:「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姜太公,旺漢四百年之張良張子房。」

說罷,水鏡下階相辭,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可惜啊!」

言罷,飄然而去,丟下劉、關、張兄弟呆立原處,盡皆愕然。

半天,三人才回過神來。玄德對兩個弟弟說:「如此大賢,我等豈能放過!明天我們一道去請孔明出山相幫。――只要大賢一到,我們何愁不能有尺寸之地!」

第二天,早飯過後,玄德同關、張並從人等,迤邐來到隆中。遠看隆中附近的山腳,只見幾個農夫,稀稀拉拉,荷鋤耕于田間,一邊勞作,一邊吟唱:

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

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

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

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

玄德一聽,感覺這首歌音節高亢,意味悠閒,就勒馬喚農夫問曰:「這歌是何人所作?」

農夫答曰:「是臥龍先生。」

玄德曰:「臥龍先生住在何處?」

一個中年農夫抹一把汗,隨手向前方一指,道:「你看見了嗎?那座山之南,一帶高崗,那就是臥龍崗。崗前疏林內茅廬,就是諸葛先生高臥之地。」

玄德道聲謝謝,和關、張策馬前行。行不數里,遙望臥龍崗,果然清景異常。但見一帶高崗,前枕流水。勢若困龍,形如單鳳。柴門半掩,修竹挺翠。籬落野花,幽雅無比。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叩樹枝編扎之柴門,一個童子應聲開門出來。

玄德道:「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

童子說:「我年紀小,記性好,忘性大,記不得你這一長穿串的官銜。」

「那好,」玄德曰,「你只說劉備來訪。」

童子回答道:「先生今早就出去了。」

玄德忙問:「到哪裡去了?」

童子曰:「先生蹤跡不定,我也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玄德有點失望,問曰:「那他幾時回來?」

「歸期也不定,可能三五天,也可能十幾天。」

聽了童子的話,玄德惆悵不已。翼德道:「既然見不着,我們回去算了!」

玄德說:「還是等等再說吧。」

雲長看翼德急得抓耳撓腮,就建議說:「我們還是先回,派人不時來打探消息,合適的時候再來就是。」

聽雲長如此說,玄德點頭同意,囑咐童子:「如先生回來,就說劉備曾來拜訪。」

玄德和關、張遂上馬,緩緩而行,幾里路外,勒馬回觀隆中景物,只見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玄德感慨,如果不是亂世,在此地造幾間草廬,種幾畝莊稼,養一點家畜、家禽,和家人廝守終老於此,真可謂不亦快哉!

正在玄德與兩位弟弟萬端感嘆之時,忽見一人,容貌軒昂,丰姿俊爽,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山僻小路迤邐而來。玄德曰:「肯定是臥龍先生!」急忙下馬,向前施禮,開口問道:「先生您是臥龍嗎?」

那人詫異地問道:「將軍是誰?」

玄德曰:「我是劉備。」

那人道:「我不是孔明,乃是孔明之友,博陵人崔州平。」

玄德曰:「久聞先生大名,幸得相遇。請席地暫坐一會兒,請教一言。」

二人於是對坐於林間石上,雲長、翼德侍立於側。州平問道:「將軍見孔明有事嗎?」

玄德道:「方今天下大亂,四方雲擾,我四海飄零,棲棲遑遑。此次前來見孔明,是想求一安邦定國之策。」

州平見玄德雙耳垂肩,相貌堂堂,眉宇之間,似有隱憂。心想,傳說皇叔劉備容貌不凡,心懷仁慈,看來是名實相符的。於是笑曰:「你以定亂為主,雖是仁心,但自古以來,天下大勢,治亂無常。自高祖斬蛇起義,誅無道秦,是由亂而入治也;至哀帝、平帝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亂;光武皇帝中興,重整基業,復由亂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復四起,眼看應該由治入亂了。將軍想讓孔明斡旋天地,補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

玄德曰:「先生所言,誠為高見。但劉備我身為漢室後裔,合當匡扶漢室,不敢三心二意」

州平曰:「我本山野之夫,不足與論天下事。如發謬論,將軍勿怪。」

「先生謙虛!」玄德曰,「先生知道孔明往何處去了?」

「我也正要去看他,難道他又跑哪處山野閒耍去了?」

「請先生和我一起到新野,如何?」

「我天性喜好閒散,無意於功名。――還是以後再說吧。」說罷,長揖而去。

玄德與關、張只得上馬而行。翼德曰:「訪孔明又訪不着,還遇此腐儒,閒談許久,耽擱時間!」

玄德正色曰:「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兄弟,山野之隱,可千萬不能輕視。在此大賢所居之鄉,你我可不能放肆喲!」

玄德兄弟三人回到新野,一晃又過了幾天。玄德按照雲長的建議,派人探聽孔明的消息。探子回報說:「臥龍先生已雲遊回家了。」聽說孔明已回,玄德立即興奮起來,便吩咐備馬,前往臥龍崗。

張飛很不屑,道:「一小小村夫,何必哥哥親自去,讓人叫來就行。」

玄德呵斥道:「翼德,你懂什麼!沒聽說過孟子的話嗎?『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想見大賢,不以禮相待,就如同要進一扇門卻將門緊鎖一般。孔明乃當世之大賢,心性必傲,能被我等粗人隨隨便便呼來喚去的嗎?」

張飛低頭不語。玄德於是乎和關、張上馬,再往訪孔明。

那時節,正值隆冬,天氣嚴寒,彤雲密布。剛剛行了幾里路,忽然一股北風貼地呼嘯而來,三人不禁裹緊了大氅。翼德曰:「這個鬼天氣!怕是要下雪!」言未畢,竟然六出紛然,雪花飄飛。翼德曰:「天寒地凍,兵都不得出動,我們幾個人,居然跑這麼遠來見一個無益之人!――唉,還不如回新野烤火取暖,飲酒取樂。」

玄德看了翼德一眼,正色曰:「此等天氣,我們前往,正好可以讓孔明知我殷勤求賢之意。你們如果怕冷,可先回去。」

雲長道:「我不回去,我和哥哥一道去見孔明。――我倒要見識見識,那諸葛亮是怎樣的『大賢』!」

翼德大叫:「偏你們愛才,我就當縮頭烏龜?俺張飛死都不怕,還怕冷嗎!――我是擔心哥哥空勞神思,再一次英雄白跑路哦。」

玄德揮手止住翼德,道:「別說了,要去同往,不去拉倒,別多嘴多舌!」

三人將近茅廬,忽聽得路邊一個幺店子中有人引吭而歌。玄德立馬尖起耳朵,仔細聽之。其歌曰:

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久不遇陽春!

君不見,

東海老叟辭荊榛,後車遂與文王親;

八百諸侯不期會,白魚入舟涉孟津;

牧野一戰血流杵,鷹揚偉烈冠武臣。

又不見

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楫芒碭隆準公;

高談王霸驚人耳,輟洗延坐欽英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天下無人能繼蹤。

二人功跡尚如此,至今誰肯論英雄?

一曲歌罷,另外一人擊桌而歌。其歌曰:

吾皇提劍清寰海,創業垂基四百載;

桓靈季業火德衰,奸臣賊子調鼎鼐。

青蛇飛下御座旁,又見妖虹降玉堂;

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百輩皆鷹揚,

吾儕長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

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千古名不朽!

二人歌罷,撫掌大笑。玄德悄聲對關、張二人道:「看來臥龍肯定在此間!」三人遂下馬,跨進店門。見二人憑桌對飲,坐上首的白面長須,坐下首的清奇古貌。玄德暗喜,心道這下可好了,於是作揖而問:「請問兩位大賢,你們誰是臥龍先生?」

長須者問道:「尊駕何人?找臥龍幹嗎啊?」

「我乃劉備,欲訪臥龍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

「我等都不是臥龍,而是臥龍之友。――我是潁川人石廣元,這位是汝南人孟公威。」長須者道。

玄德大喜,道:「劉備我久聞二位先生大名,今天僥倖邂逅。現有隨行馬匹在此,敢請二位同往臥龍莊上,促膝圍爐而談,如何?」

公威道:「世上大賢多如過江之鯽,將軍何必將自己吊在在孔明這一棵樹上?少了王屠戶,就一定吃帶毛的肉嗎?――何況,『臥龍』僅僅是一個呼號,難道稱之為『臥龍』,他諸葛亮就一定是龍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樣的例子,自古極多。將軍可要審慎行事哦!」

聽聞此言,玄德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心想,既然是臥龍之友,怎麼能如此損人呢?但初次見面,不好辯駁。

見玄德沉思,廣元道:「我等皆山野慵懶之徒,懶散慣了,不懂得什麼治國安民之道,不勞下問。請將軍自己去尋訪臥龍吧。」

見二人這般模樣,玄德於是告辭,和關、張上馬投臥龍岡而去。到莊前下馬扣門,問童子曰:「先生今天在莊子裡嗎?」

童子回道:「先生在堂上讀書。」

玄德拊掌大喜,就跟童子進去。玄德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中門,只見牆上一紙,書小篆一幅:「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瘦勁挺拔,古風宛然。玄德正看得入神,忽聞吟詠之聲,於是立於門側窺之,只見草堂之上,一少年擁爐抱膝而歌,曰:

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

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

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吾廬;

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

玄德聞其音嘹亮而清雅,古韻盎然。暗道,這次終於見着大賢孔明了!

待其歌畢,玄德乃振衣上草堂施禮,道:「劉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前次因徐元直稱薦,所以我恭敬地來到仙莊,可惜不遇,惆悵而回。今天特冒風雪而來,一見先生瞻道貌,實為劉備平生之幸!」

聽玄德如此一說,那少年慌忙起身,作揖答禮,道:「將軍莫非劉豫州劉皇叔,想見家兄嗎?」

玄德聞言,大驚曰:「先生您又不是臥龍?」

少年道:「我不是臥龍,我是臥龍之小弟諸葛均小字公平。」

玄德問:「臥龍今在家嗎?」

公平道:「家兄本來前天剛回,不巧昨天崔州平相約,家兄便與其出外閒遊去了。」

「那他何時回來啊?」

「家兄有時候駕小舟游於江湖之中,有時候訪僧道于山嶺之上,有時候尋朋友於村落之間,有時候樂琴棋於洞府之內。總之,行蹤飄忽,往來莫測,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何時回來。」

玄德頓足而嘆,道:「唉,都怪我劉備緣分淺薄,前後兩番,親來仙莊,都未能見到大賢!」

公平道:「請坐品茶。」

翼德不耐煩,道:「那先生既然不在,就請哥哥上馬,我們趕回新野,也好烤火暖身。」

玄德呵斥曰:「既來之,則安之,怎能一句話都不說就回去,這像話嗎?」

玄德因問公平:「聽說令兄臥龍先生熟諳韜略,日看兵書,是真的嗎?」

公平曰:「我也不知道我哥哥讀什麼書,只知道他有時閒淡,有時又無事忙。不知道他成天在幹些什麼。」

翼德道:「問他幹啥!天下浪得虛名、名不副實之輩多矣!――看,風雪越來越猛烈,還是早點回去吧!」

玄德忙制止道:「三弟切勿多言!」

公平曰:「家兄不在,我不敢久留將軍車騎。」

玄德曰:「那就稍等幾天,我再來求見臥龍先生。――願借老弟紙筆,我給令兄留張便箋,以表劉備殷勤之意。」

公平遂取來文房四寶,玄德呵開凍筆,拂展雲箋,寫道:

劉備我久慕先生高名,兩次晉謁,不遇空回,惆悵何似!常念劉備乃漢朝苗裔,枉稱皇叔,目睹朝廷陵替,綱紀崩摧,群雄亂國,惡黨欺君,我真是心膽俱裂。在下雖有匡濟之誠,但乏經綸之策。甚望先生出山,仁慈忠義,展姜太公之大才,施張子房之鴻略,那麼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先此布達,等我回去齋戒幾天,再來求見。

公平收了玄德的便箋,玄德拜辭出門,方上馬欲行,忽見童子在籬外招手,叫道:「老先生來了!」

玄德轉身一看,見小橋之西,一人暖帽遮頭,狐裘蔽體,騎着一驢,後隨一青衣小童,攜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小橋,隨口吟詩一首,道:

一夜北風寒,萬里彤雲厚。

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

仰面觀太虛,疑是玉龍斗。

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

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

玄德聞歌大喜:「這才是臥龍啊!」於是乎滾鞍下馬,向前躬身施禮,道:「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

那人一見,也慌忙下驢答禮。

「這不是臥龍家兄,」諸葛公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家兄之岳父黃承彥老先生。」

玄德一聽,大驚,道:「先生您又不是臥龍?適間所吟之句,極其高妙。」

黃承彥道:「老夫在臥龍家看他的《梁父吟》組詩,記得這一篇;剛才打小橋而過,偶見籬落間梅花,故感而誦之。」

玄德問道:「您見着令婿了嗎?」

黃承彥曰:「老夫也是來看他的,怎麼,他又不在家?」

玄德聞言,心頭悵悵,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玄德一行辭別承彥,上馬而歸。時風大雪猛,回望臥龍崗,朦朦朧朧,孔明的草廬,在風雪之中漸漸變得似有似無,最後模糊成一片……

玄德和關、張回到新野之後,光陰荏苒,看看又是新年的早春。二月二,龍抬頭,地氣上升,天氣回暖。看連日春日高照,玄德於是令卜者找來一大把揲蓍草。玄德親自抽點蓍草莖的數目,掐算吉期,齋戒三日,薰沐更衣,再往臥龍崗求見孔明。

關、張看到玄德如此恭敬,很不高興。

雲長道:「我就不相信那諸葛亮是好大一個『賢』,值得大哥以皇叔之尊屈駕去見他!」

翼德點頭同意雲長的說法:「就是!量一個小小的村夫,有什麼真才實學,要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去見他!」

二人於是一齊入諫玄德。

雲長曰:「兄長兩次親往拜謁,這禮節真是太過了。想諸葛亮肯定是徒有虛名,所以避而不敢見。大哥何必被其虛名所惑!」

玄德曰:「不對。以前齊桓公要見京城東郊的一個平頭百姓,尚且一連去了五次,方得見其一面。何況我現在要見的是一個大賢呢?」

翼德憤憤不平,道:「哥哥差矣。小小村夫,怎當得起『大賢』二字!這次哥哥不必去,我和二哥去一趟就是。他如不來,我只用一條麻繩綁將來!」

「你真是莽漢!」玄德呵斥道,「你聽說過周文王求見姜子牙之故事嗎?以文王之尊,尚且如此敬賢,你一個赳赳武夫,怎敢無禮!這次你別去了,我和雲長去,――你別去壞了我的大事!」

翼德嘟囔道:「既然兩位哥哥都去,小弟我如何落後!我也要一同去!」

玄德看翼德難纏,吩咐道:「你如要一同前往,萬萬不可失禮!」

翼德答應了。於是,午飯過後,三人乘馬,一幫從者跟着,前往隆中。距離草廬半里之外,玄德便下馬步行。剛行幾步,正遇諸葛公平。玄德忙施禮而問:「令兄今天在莊子裡嗎?」

公平回道:「家兄昨天傍晚剛剛回來,正在家中。」

言罷,飄然自去。

玄德額手稱慶:「天可憐見,劉備我今天能見着臥龍先生了!」

張飛道:「這個諸葛均簡直無禮!將我們帶到他的莊子又何妨嘛,就這麼幾步路,他居然不管我們這些客人,話還沒說完,自己便走了!」

玄德曰:「各有各的事,豈可相強!何況,你都說只有幾步路,我們都來第三次了,又不是不認得路,要他帶什麼路?」

三人來到莊前叩門,童子開門出問。玄德曰:「有勞仙童轉報,劉備專來拜見先生。」

童子曰:「先生雖在家,但還在草堂上午睡未醒。」

玄德曰:「既然如此,那你暫時不要通報,等先生睡足自醒。」玄德分付關、張二人,只在門首候着。

玄德徐步而入,只見孔明仰臥於草堂幾席之上。玄德拱立階下,神情甚是恭敬。半晌,孔明都未醒來。關、張在外立久,不見動靜,進去一看,見玄德躬身侍立在旁。翼德環眼怒睜,對雲長說:「這村夫居然如此傲慢,我哥哥侍立階下許久,他竟裝憨托大,高臥不起!――等我去屋後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雲長使勁拉住翼德,翼德仍憤憤不平,氣得胸口起伏不已。

玄德仍命二人出門外等候。望堂上時,只見孔明翻身將起,忽又朝里壁睡着。童子欲報知孔明,玄德忙止住他,道:「且勿驚動,等先生睡足。」

又過了一個時辰,玄德站得雙腿麻木,渾身朝下墜,還是咬緊牙關,苦苦支撐。此時,孔明才醒,一邊打哈欠,一邊隨口吟詩: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孔明吟罷,翻身問童子曰:「有俗客來訪嗎?」

童子曰:「劉皇叔在此,已站着等候多時了。」

孔明乃起身,斥曰:「何不早報!等我換衣服出來相見。」遂轉入後堂。又過了半晌,孔明方整衣冠出迎。

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膚白如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握鵝毛羽扇,飄飄然似神仙下凡,於是下拜曰:「漢室末胄、涿郡愚夫,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前不久兩次晉謁,不得一見,已書賤名於箋上,不知先生可看見了?」

孔明道:「我本南陽野人,疏懶性成,承蒙將軍幾次枉臨,不勝慚愧之至。」

二人敘禮畢,分賓主而坐,童子獻茶。玄德將雲長、翼德喚進來,介紹給孔明認識。二人侍立在玄德身後,聽玄德和孔明交談。

茶罷,孔明曰:「昨天看將軍之便箋,足見將軍憂民憂國之心;但恨諸葛亮我年幼才疏,浪得虛名,恐怕不能對將軍有實在的幫助。」

玄德曰:「司馬德操對先生推崇備至,徐元直臨行,也向我極力推薦先生。水鏡先生號為知人,徐元直號為忠貞,他們的話,豈虛談哉?望先生不棄鄙賤,不吝賜教。」

孔明搖搖頭,道:「德操、元直,皆是世之高士。我乃臥龍崗上一耕夫,怎敢奢談天下大事?世間上的大賢多的是,將軍為什麼要舍那些美玉而來見我這塊頑石呢?」

玄德曰:「大丈夫身懷經世奇才,怎麼能空老於林泉之下?希望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為我出謀劃策,一新耳目。」

孔明輕搖手中的鵝毛扇,笑道:「請將軍先談談你的志向。」

玄德讓孔明屏退童子,低聲對孔明說:「自我高祖皇帝滅項興劉,至今四百年了。中歷王莽篡權,光武中興。現如今王室衰微,奸臣當道,我自不量力,想挽救王室,振興皇權。可是我智術淺短,輾轉飄零,一無所成。請先生指點迷津,實為萬幸!」

說到此處,玄德念當年高祖皇帝以一泗水亭長而起家,滅暴秦,誅項羽,除異姓王,多麼英雄。而今,自己交公孫瓚而公孫瓚亡,投袁紹而袁紹死,屈身侍奉曹操又生怕被看破心事,南來依劉表而為劉表猜忌。年過五十,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想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滴落成線。

孔明見狀,於心不忍。思慮再三,乃曰:「自從董卓進京、把持朝綱以來,天下豪傑蜂起。北方先後就有公孫瓚、袁紹、曹操,稱雄一時。曹操同袁紹相比,其勢力相差甚遠,可最終曹孟德竟然戰勝了袁本初,何也?不僅僅是天時歸曹,更重要的人謀勝也。自袁紹死後,北方的情況很快簡單化,統統歸於曹操。如今曹孟德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雄兵百萬,上將千員,誰能與之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在其父兄以來,已歷兩代三人,北有長江之險,南據五湖之利。百姓樂業,民心歸附。如果要圖霸業,江東孫氏只可以為援而不可想法圖之。戰略上,將軍目前所在的荊襄之地,北據漢水、沔水,乃幾州之通衢,可享南海之利,東連吳郡、會稽郡,西通巴郡、蜀郡,這是用武之地,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可惜,我那妻姨父、將軍的同宗劉表劉荊州,卻外寬內忌,實在不是守土之主。如今,荊襄之地,大戰在即。如要站住腳跟,領有尺寸之地,將軍非得留意荊州不可,不知道將軍對此考慮過沒有?而益州險塞,沃野千里,乃是天府之國,從前高祖劉邦憑此建成帝業;如今其主劉璋暗弱,國富民裕,可他卻不知道怎樣安撫百姓,發展農桑,提升實力。益州的智能之士,思明君如大旱之望雲霓。將軍您既是景帝之裔,皇叔的美名四海傳揚,八方招攬英雄,思賢如渴。您從前總是被別人攆得四處奔波,到處仰人鼻息,那都是因為您沒有尺寸之土。假若您跨有荊州、益州,憑險自保,安撫境內的諸戎、夷越,外結孫權,內修政理,那麼實力將很快得到加強。將來一旦天下有變,將軍您只消命一上將,率領荊州之兵向宛城、洛陽進發,將軍您親率益州之眾,出秦川而北上,那麼,以皇叔之尊,號令天下,則百姓焉敢不簞食壺漿來歡迎將軍?果能如此,則大業之成,漢室之興,指日可待。――這就是在下對目前局勢的看法,對將來局面的預測。愚者千慮,或有一得。請將軍您對此好好考慮、謀劃。」

孔明說罷,將面前的一盞茶一飲而盡,命童子取畫一軸,掛於中堂。孔明輕揮羽扇,指點畫軸,對玄德曰:「這是西川五十四州地形圖。將軍想成霸業,依目前的形勢,盡可讓曹操北占天時,讓孫權南占地利,將軍可占人和,先取荊州為家,然後取西川以為基業。如果這樣,則三足鼎立,退有可守之基,進有可爭之地。與曹孟德和孫仲謀中原逐鹿,飲馬長江,並非不可能之事。」

聽了孔明一番話,玄德感覺如聽仙樂,深深沉醉。等神稍安,玄德乃避席、拱手謝曰:「先生之言,令我茅塞頓開。但荊州劉表、益州劉璋,都是漢室宗親,於我乃是同宗兄長,我怎安心奪之?」

孔明搖搖頭,道:「古人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不取,總要歸之於異姓之人。在下略懂天文,最近夜觀天象,我看劉表恐怕不久於人世,將軍覷時而取荊襄,不可謂奪同宗之業;劉璋昏暗,非立業之主,久後益州必然歸於將軍。換言之,將軍不必背負罵名,即可得此二州。將軍大可放心。」

玄德聞言,頓首拜謝。玄德對孔明曰:「劉備我雖名微德薄,但畢竟是景帝之裔孫。願先生不棄鄙賤,出山相助。我當唯命是聽。」

孔明擺擺手,道:「在下躬耕隴畝,疏懶散淡,實難奉命。」

眼見一個大賢近在眼前卻又要失之交臂,玄德不禁號啕大哭,抽泣着說:「先生就只管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就不能出山凌風翱翔,以展平生之所學嗎?先生就只管自己徜徉於江湖之間,優哉游哉,就不顧天下蒼生的安危冷暖了嗎?大漢朝如今危如累卵,荊襄百姓此時命懸一線,先生,劉備就求您出山相助,建功立業,書名於竹帛,請先生俯允!」

玄德言畢,淚眼婆娑,衣襟盡濕。

孔明見其意甚誠,乃曰:「請將軍品茶稍候,容在下後堂耽擱一會兒。」

孔明退入後堂,拍掌三聲,頓時,從密室出來幾個人。――原來,龐德公、司馬德操、黃承彥等師尊,崔州平、石廣元、孟公威、龐山民等好友,都在密室潛聽孔明與玄德的對話。孔明和大家一合計,遂決定出山相助劉皇叔。計議已定,孔明和師尊、密友,乃魚貫而出,來到前廳。

見一干人突然從後堂出來,玄德大吃一驚。

「皇叔別來無恙否?」還是水鏡先生司馬德操先給玄德打招呼,一邊說話,一邊拱手作揖。

玄德慌忙起身還禮。

「這是在下的師尊和密友,」孔明鄭重地將一干人一一介紹給玄德,道,「在下與大家合計,既然承蒙皇叔不棄,幾次親臨草廬,在下願出山,為皇叔效犬馬之勞。」

玄德一聽大喜,破涕為笑,遂命關、張拜獻金帛禮物。孔明固辭不受。玄德曰:「此非聘大賢之禮,但表劉備仰慕大賢之寸心罷了。」聽聞此言,孔明方受。恰恰此時,孔明的三弟公平也從外回來,還帶回一壇好酒。於是,孔明和師尊、密友,在草廬招待玄德一行。

玄德等在臥龍崗上宿了一宵,次日,乃和孔明等人,離了臥龍崗,緩緩而行,望新野進發。

離家之際,孔明囑咐弟弟公平道:「為兄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出。兄弟你尚年少,可躬耕於此,不得荒蕪田畝。待我功成之日,即當歸隱,與你和家人在此安居。」

有分教:

身未升騰思退步,功成應憶去時言。

只因先主叮嚀後,星落秋風五丈原。

回到新野,玄德待孔明如師,食則同桌,寢則同榻,終日共論天下之事。

孔明出山之後,龐德公隱居於鹿門山,採藥以終;司馬徽於建安十三年九月,被曹操徵聘,卻因病去世;黃承彥隱居於川楚交界處的白帝城附近以終;龐統被劉備拜為軍師中郎將,在劉備取西川、進圍雒縣時,中箭身亡,時年三十六歲;崔州平,隱居以終;石廣元後來在魏國任郡守、典農校尉;孟公威在魏國官拜涼州刺史、征東將軍;龐山民在魏國任黃門、吏部郎;諸葛均在諸葛亮出山後,仍在隆中,曹操南征,遂往依兄長,後為蜀國長水校尉。

此是後話。

自受劉備之邀,年僅27歲的諸葛亮,便從偏僻的南陽鄉下,走向了歷史的前台。因為有了諸葛亮的參與,中國轟轟烈烈的「三國」大戲,就此拉開序幕,而且越演越精彩…… [1]

作者簡介

曾令琪,1988年畢業於南充師範學院中文系(現西華師範大學文學院),中國辭賦家協會理事。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