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入夢(朱湘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長河入夢》是中國當代作家朱湘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長河入夢
一
時近中午,陽光聖水般灑向戈壁大漠,儘管朔風帶來淋漓的寒意,路邊的馬蓮、駱駝刺、芨芨草、苜蓿等植物依舊呈現出秋日的活力。
我們的車子若即若離地沿弱水河向前奔馳,間或可見響着駝鈴的駝隊悠閒地從身邊走過,臨近額濟納郊區的時候,隨處可見來往車輛,從車牌上看,幾乎囊括了整個中國。我知道,每年十月,隨着大批遊客紛至沓來,孤懸沙漠的阿拉善高原——額濟納成為了最美、最具誘惑的地方。
新鋪的瀝青路兩邊是成堆的紅柳樹叢,一些不知今夕何年的沙棗樹枝幹彎曲,渾身皸裂,即使渾身枯枝,仍舊有青蒼的枝條在空中沐浴陽光,這是沙漠中最堅韌的植物,它們跨越的時光之海甚至比人類還要漫長。稀疏的駱駝草搖着綠色,依偎在紅柳的腳下,它們帶刺的身體似乎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體內那些來之不易的水分。在戈壁和沙海深處,駱駝草的生長和存在是對荒蕪的柔弱抵抗,也是卑微之物向着洶湧的災難示威性的抗擊和挑釁。在形體上,駱駝草並不像眾人所言的那樣「堅韌」,反而有些弱小。蕭瑟秋風吹來的時候,駱駝草身披微薄綠色,白晝貼在枝莖上,向內打卷,就像一個個抱着自己哭泣的孩子,把所有的心事都收縮進去,連一點秘密都不留給窺探的人。直到傍晚,它們才全部舒展開來,舉着高挑而多刺的身體,像樹一樣站立起來。
比起人類,這些大自然的生命更懂得珍惜愛憐自己。
察看地圖,我發現阿拉善有很多叫「一棵樹」、「兩棵樹」的地方。只有置身其間,我才能切實理解那種對於水和綠色最樸實的渴望。河流多少帶給身邊的牧民一絲希望,但是在大漠的襯托下,她那瘦弱的身軀總浸透着幾許悲涼無奈。
弱水河如一道細波,在幽深的河道里蜿蜒向前。偶爾可以看到小片的蘆葦貼附在河岸上,短刺一樣的葉子相互摩挲,在陽光下鬱鬱蒼蒼。正在發白的葦花猶如將軍頭盔上驕傲的簪纓,偶爾有一些飛鳥,從稀少的草叢拔身而起,在藍空中,劃出一道閃光的弧線。
臨河的胡楊樹在水中倒映,陽光與胡楊相互映照,它那閃光的葉片,好像要將積蓄了300個日夜的太陽的能量,噴薄於朝暉夕陰之間,或許,在金色胡楊面前,所有的顏色都是陪襯,所有的目光都被層疊的黃葉吸引。
行進的路途中,我也看到一些土墩兀立路旁,曾經被風沙掩埋的歷史總會不經意地向我們致意,這些躍然於荒涼視線中的殘垣斷壁,我們甚至無法從記憶中搜索到它們半點的蹤跡,只是憑着一撮夯土的顏色去探尋歷史的昨天。
二
當金色的沙漠如夢幻一樣與我們牽手,居延海的大門就展現在眼前。
依舊是高高的轅門,依舊是連綿的營帳,依舊是獵獵的旌旗,依舊是莽莽的黃沙,只是,這裡已經不再是遠古的戰場。
這裡是浩瀚戈壁與巴丹吉林沙漠握手的地方,也是內蒙古118萬平方公里地圖上,最後迎來日出、送走日落的西部邊城,它的名字叫居延海,歷史上匈奴人曾經的首都。
踩着綿軟的黃沙,我們向大漠深處走去,腳步輕輕地,腳印像一條長不可及的綢帶,平靜而飄逸地畫下了一條波動的曲線,曲線一端,緊系在腳下。耳邊似乎飄來古人的詩句:「漠漠平沙際碧天,問人云此是居延。」
據說,當年的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沒入流沙」,當然還有約會西王母的周穆王,都與居延海-額濟納有着深刻的聯繫。即使「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的匈奴及先前的烏孫、月氏等先民,也都與額濟納淵源深厚。居延這個名字本身就出自匈奴,也是至今唯一保留的一個匈奴語地理名字。
更遠處就是涌動的沙漠了,一色金黃的沙漠,仿佛不確定的陷阱,一陣狂風就又是一副模樣,一陣風后,一座沙丘堆在這裡,張開眼睛,就不會再是原來的那座沙丘了。人的腳步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同樣,在這裡,人的腳步也不可能兩次踏上同一處沙丘。
居延海是弱水的歸宿之地,從遙遠的祁連山蜿蜒而來,河流的影子在巴丹吉林的肌膚上慈祥地愛撫,它的水滴,構成了巴丹吉林漠和綠洲的血液與骨髓,在沙漠深處的每一寸地方潤物無聲,更讓每粒親水的沙粒心存感激。
前方,一方碧波連接天際,密集的蘆葦,飛翔的鷗鳥,我不知道,那些鳥究竟是如何飛躍萬里關山,尋找到這方水域並在此世代繁衍生息。
在鷗鳥翔集的碼頭,船工師傅站在遊艇上招徠客人,100元繞湖一圈,順帶看水上落日,普通話里還帶着明顯的中原腔,一打聽,果然是同鄉。幾位女士經不住誘惑,最後以每人80元載着我們駛向蘆葦深處。
船行水上,周圍是沙海相連的優雅景致:沙山如金,延伸至天際;碧海如緞,靜靜地鋪陳,偶有遊輪駛過,拉出一道長長的放射線軌跡,夢幻般的一路相隨,在歷史的雲煙里綻放出令人心碎的驚鴻照影,直至抵達居延海詩意的遠岸。如果不是凜冽的秋風和身旁嘩嘩的水聲,在這裡,似乎就能體驗到「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的詩意。
駕船師傅姓張,早先在嘉峪關做快遞,一次來這裡旅遊,一下就喜歡上這個地方,剛好那時招人,就辭去工作到這裡,後來又承包了這艘遊艇,如今已經快三年的時光。問他在這裡是否孤獨,師傅哈哈一笑:「孤獨?你到額濟納城區看看,各個地方的人都有,開出租車開民宿開飯館開洗腳店的幾乎都是內地人,川菜湘菜東北菜,大街小巷都有,連俺老家的胡辣湯也賣到了這裡。」
轉過一處深水區,遊船在水面划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後,師傅接着說道:「牧民剛搬到這裡時只有1000多人,占全額濟納人口的四分之一,現在常駐人口已有近兩萬人,每年九十月份流動人口更多,如果不是提前預定,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有的攝影愛好者幾乎年年都來尋找靈感,在這裡,兩個月的收入把一年的利潤都掙回來了,包括那個胡楊林景區也是這樣。」
望着船工被風沙吹紅的臉龐,我想,船工選擇的生活還真有點詩情畫意:當他在帳篷里里聽夠了一整夜驚心動魄的風沙呼嘯時,清晨,即可借明淨的水色把耳根洗淨。當他看夠了湖水的湛藍時,抬頭,即可望望城裡的煙火之氣,這樣的選擇,令人感佩。
三
夕陽漸漸向西邊移動,落日低垂水面。
遠方,弱水如同一條金色的飄帶,緩緩地注入湖中,河水閃着粼粼的波光,紅日就出入於長河的懷抱,那些雄奇瑰麗的畫面,很自然的就想起當年王維出使塞上的詩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在這裡,你會感嘆一條弱水不舍晝夜的結果,竟造就如此浩瀚的沙漠之海,激起古人如此美好的詩意靈感。
我看過落日,也看過大海,但在祖國的北部,卻第一次感受到完全不同的靜寂和蒼涼。這樣的時刻,如果再飄來一縷胡笳的天籟,或許,那蒼涼的音律足可揉碎每個思鄉者的內心,時間也會隨着腳步慢下來,去追溯歷史上一個個或悲或喜的靈魂。
向北的山頂上,有一座敖包,哈達的經幡不斷翻飛。流沙沿着山坡的溝槽,向下奔騰滑進。整體看,似乎俯衝的兵團,殺戮的戰陣。再看看眼前的居延海,內心就有種隱約的憂思。當年,如果不是政府下決心對黑河水源統一調配,如果不是同樣缺水的上游地區的無私支援,如果不是持續17年的「借水」,我面前的居延海會是何種模樣,它或許已是第二個羅布泊了,或許,額濟納的牧民們又將踏上遷徙之路,遠赴他鄉尋求牧場。
從遙遠的匈奴人到成吉思汗,再到今天,這片被弱水河滋潤的土地一直是中國西北部最牽動人心的場所,當那些激動人心的歷史成為悠悠往事,居延海的命運也就多了幾分波瀾壯闊。
四
歷史上,居延海曾水草豐美,湖泊浩瀚,最大的時候,水域面積達到700多平方公里,那是遊牧民族的天堂,更是匈奴人當年厲兵秣馬的後方。但是在隨後人與自然無限地爭鬥中,居延海也開始了凡塵俗世中的歷歷劫波。
兩漢時,由於糧草難運,士卒開始在弱水西岸一帶屯田戍邊,使這裡成了河西重要的米糧倉,被後人譽為「居延糧倉」,終因過度開墾讓居延綠洲傷痕累累;明朝時,大將馮勝攻打黑城,久攻不克,就在黑河上游修壩堵水,弱水很快斷流,因為缺水,良田消失,黑城死亡,明軍隨後也放棄了這片地區,繁華最終消亡於沉寂,古居延綠洲徹底消失了,古老破舊的黑城像一隻孤舟拋錨於詭異而死寂的戈壁沙海之中,只有城牆廢墟和西夏佛塔依然佇立在那裡,胡楊林成為了千奇百態的「怪樹林」;20世紀50年代以來,額濟納河的上遊河西走廊工廠陸續建立,為了取水大修水庫,河水遭到攔截,十年時間,綠洲成為了沙漠,1961年,西居延海乾涸,1992年,東居延海乾涸。綠洲被白茫茫的鹼漠和荒沙覆蓋,地區生態環境急劇惡化,成為飛揚沙塵的發源地之一。隨之,在額濟納綠洲範圍內,植被覆蓋度大於70%的林灌草甸草地減少約78%,草本植物從200多種減少到80餘種;原有的26種國家級保護動物,9種消失、10餘種被迫遷移他鄉。
斷流帶來的生態惡果,還不局限於額濟納綠洲。隨着綠洲加速向荒漠化逆轉,大風卷積着額濟納的黃沙一路向東。2000年初,北方地區連續8次遭受大規模沙塵暴襲擊,影響涉及國土面積200萬平方公里。由於北京每年春天的沙塵暴越來越嚴重,專家、媒體組成的聯合考察隊溯風而上,一路向西追查風沙之源,一直追到內蒙古自治區最西端的額濟納旗。在這裡,人們發現歷史上有名的居延海已經乾涸,湖底一片砂礫,廣袤的居延綠洲全部沙化,大片胡楊林枯死,滿目「大風起兮塵飛揚」的荒涼景象。專家們終於明白:風起額濟納,沙落北京城。
2000年,國務院作出了黑河跨省際分水的重要決策並要求黑河「分水指標3年完成」,由黃河水利委員會負責黑河分水、調水,在政府的統一調配和支持下,2002年7月17日,居延海第一次從黑河借來雪山之水,這一借,就借了17年,2005年,東居延海歷史性實現全年不再乾涸,生態出現向好跡象,水域面積達到六十多平方公里,成為近一百年來的最大面積。
從此,枯萎的胡楊再度發芽,遠走的鳥兒回來安家,雖然居延海的湖面未能恢復到歷史上的水平,但是黑河來水量的增加,已使當地的生態狀況明顯改善,成為我國治沙和生態保護史上的奇蹟。人們不禁感嘆:居延海回來了!
千里北上的黑河,實際就是古弱水河的升級版本。但我仍喜歡稱它為弱水河,因為這一名稱具有太多的詩意和故事,古典,精美,悠遠並張力四射。相比之下,「黑水河」過於直白了,直白得讓人掀不起一絲想象的波瀾,甚至,帶給人一絲苦澀的回憶。
碧水入夢縈,一河萬物生。
生活在額濟納的居民對於這滋養萬物的弱水河都懷着深深地感恩和別樣的情愫。日夜流淌的弱水河,帶來牧民世代的鄉夢,也帶來他們對故土的深情。
據司機任先生介紹,在阿拉善金色胡楊音樂廳里,每天都會上演一場烏蘭牧騎演出的民族話劇《東風呼嘯起》,再現當年額濟納旗土爾扈特部千餘牧民為支援國家重要基地建設,舍小家為大家,毅然決然放棄水草豐美的草場,舉家搬遷到額濟納河下游,在茫茫戈壁上重建家園的感人故事。
那是一個遠去的故事,也是一個成長中的故事,呈獻給觀眾的是恢弘的、壯闊的、豪邁的、引以為驕傲的家國情懷。
額濟納地遠天寬,民情淳樸,在小家和大國利益的考量中,當地牧民心中的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的價值觀,在劇情中得到完美的體現。額濟納人民的奉獻和犧牲精神,也得到完美的詮釋和解讀。
這樣的夜晚,如果能夠看到一場民族風情的演出,也算是不虛此行。
五
達來呼布是額濟納的旗府,這裡離邊境口岸僅有70多公里,我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接近傍晚。
臨河而建的街道上,新式樓房,拓寬的馬路,更多的車輛和行人,乃至更多的服務店點。經濟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一個城市的改變,讓對此一無所知的人們,得到一種驚奇的回報。
街邊的飯店基本爆滿,隨處可見出租車和外地遊客。找了幾家飯店,都是一位難求,衛生條件更是難以接受,但飢餓銳不可當,我們別無選擇。
循着悠揚的音樂聲,竟有了意想不到的驚喜:我們來到一家具有民族風情價格小貴的民族餐廳,在滿是油膩散發着羊肉膻味的桌邊坐下,點了一隻烤羊腿和一條據說是居延海的鯉魚,品嘗了一頓進入沙漠以來最豐盛的晚餐。
餐廳很大,裡面有個小舞台上正在演出,有民族歌舞,馬頭琴獨奏,最使人感動地是一個歌手的蒙語演唱,他先演唱了一首草原歌曲《鴻雁》,歌手的聲音沙啞而略帶磁性,哀怨而富有滄桑,在馬頭琴憂鬱的伴奏氛圍里,表達出一種生命深處的隱痛,仿佛昏黃路燈下夜風的低訴,婉轉繞樑。接下來又演唱了一首蒙語歌曲《土爾扈特故鄉》,歌詞的大意是:
一片大霧白茫茫/土爾扈特是我美麗的家鄉/朝夕思念想斷腸/騎在黑色的駿馬上/策動韁繩腳步匆忙/土爾扈特我神奇的家鄉/四季思念想斷腸……
兩首歌唱下來,我看到,歌手的眼睛裡閃着淚光。是啊,多少年了,一個流動漂泊的民族居無定所,擇水而居,在漫長的歲月中完成一次至為悲壯的民族大遷徙,從伏爾加河下遊歷經九死一生回到祖國的懷抱,他們的祖先沒有再踏上遠隔千山萬水的伊利,而是定居在弱水河畔,那種傷感痛楚,那種對家鄉的感情和濃重的鄉愁,就自然地融入到他們的歌聲和血液當中。
沉浸在歌手與馬頭琴憂傷的韻律中,每個人都感覺時間太過匆忙。我們無暇看完全部演出就匆匆作別,斯時小城早日流光溢彩,華燈綻放。
六
在緊靠弱水河邊的一個牧民新建的安置小區里,我們找到出發前預定的住處,那是政府為牧民新建的複式樓房。
時值旅遊旺季,酒店早已是一房難求,就像當年支持航天城建設那樣,牧民們騰出自家的住房接待遠道而來的客人,自己卻擠住在親戚家裡,甚至再次住進帳篷。
房東是一位老額吉,名叫策仁米德格,她告訴我們,她的老家就在寶日烏拉,當年搬遷的時候,她只有14歲,對「家」的印象就是在不停地搬遷。一直在尋找水源充足、自然環境良好、適宜大家生活的地方。那次遷移前後歷經12年,嚴重影響了牧民生產生活,但即便如此,廣大牧民還是無條件響應國家號召,從不計較個人損失。旗政府從寶日烏拉嘎查先是搬到了建國營,之後又搬到達來呼布鎮,「三易旗府」由此成為額濟納人民支援國防事業的動人佳話。
「雖然從最豐美的草場搬了出來,但我們為祖國航天事業發展作出了貢獻,一切都是值得的。現在,政府非常關心大家的生活,居住條件你們都看到了,真的很好啦。」策仁米德格激動地說。
稍事休息,我們走出小區,來到弱水河邊胡楊林景區東門的二道橋上熟悉環境,觀賞夜景。這是景區的一個入口,我們將在第二天從此處購票進入景區。
此時,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一輪明月恰到好處地高懸在城市上空,為這座塞外之城灑下一地清輝,鄉愁般的飄逸纏綿。這明月,照過秦時的宮闕,也照過漢代的營帳,但在今夜,既無「九月寒砧催木葉」的悲涼,也無「羌管悠悠霜滿地」的淒冷,此時此刻是那麼嫵媚,那麼輕柔,仿佛帶我回到故鄉的小河邊。
站在橋上,河水北去,奔流不息,雖無波瀾壯闊,卻也澎湃有聲。在西北戈壁的荒涼孤寂里,不得不說是大自然的一個奇蹟。這個以孤獨為伴的河流,自從出發開始一直伴隨着我們,讓我們在時間的河流里情思綿長。
景區雖已關閉,門崗師傅是一個湖南小伙,聽說我們來自海南,他特意開門允許我們走進景區,近距離地觀賞月光下的胡楊景觀。
在暖黃色射燈的照射下,胡楊林樹影婆娑,金韻斑斕,幻化出海市蜃樓般的輝煌,星空下面,呈現着一種空靈朦朧的震撼之美,幾個女士忙着拍照,我一個人獨坐在胡楊樹下,靜靜地感受着大地的呼吸。飄零的黃葉輕輕地落在我的面前,它們下落的姿態優雅而傷心,腳下的沙子溫潤如玉,熨帖的清涼直達內心,想到一首歌詞里說:我是戈壁灘上的流沙,啊,任憑風暴啊,把我帶到地角天邊,頓時感覺到了一種自我放逐的美好。
在我的身旁,弱水河發出澎湃的濤聲,傳遞着高原積雪融化潤澤萬物的動感和溫情,以它的大愛在千年的歲月里催生着沙漠的枯亡與榮旺,毀滅與新生。讓歷經衰敗和枯竭的居延海得以延澤綿長的呼吸,讓這裡的生命在幾經奄息湮滅後得以接續和蛻變。或許,只有出入過茫茫大漠的人們,才能真正懂得當地人對於河流的依戀,才能理解那種融化在血液里的感恩,誠如作家張承志在《北方的河》中寫的那樣:「我對那些北方大地上的河流感情深重,對那兒的空氣水土和人民風俗,對那個蒼茫淳樸的世界一往情深。」
短暫的遊歷總是浮光掠影。回到牧民溫暖的家裡,蓋着兩床被子,耳邊是塞外呼嘯而過的夜風,總是浮想聯翩,難以入眠。從遊牧遷徙,到城市居民,從氈包帳房到複式樓房,我想,只有在我們民族政策的關愛下才會生出如此的巨變。
靜寂的夜色之中,弱水河的流水仿佛從心裡流過,浪花拍打着河床,也拍打着我的思緒。那些沙漠生活的細節如同美好的照片在眼前出現:被凜冽的寒風吹亂的頭髮,隨風飄起的紅裙,飄落的胡楊黃葉,覆蓋着黃沙的越野車,以及不斷出現的河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