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爺(李東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鐵爺》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東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鐵爺
鐵爺，大名李永慶，小名踢蹬鐵。因其兒時專干爬梯子上高的費力事而得名。他家在村里輩分最高，論鄉親輩，村里人大都該叫他爺，或者太爺，因而就冠稱他鐵爺了。鐵爺壽活78，據說是他自個兒早就掐算出來的。
鐵爺粗通一些民間醫道，常自配一些說黑不黑、說灰不灰的大藥丸子，起名「神佑密丸」。村里從沒人敢讓他看病，而他只要聽說誰家大人孩子病了，一準而主動上門，強行給人家切脈望診，而後，就從油漬麻花的口袋裡拿出幾顆與核桃一般大小的藥丸子，說：「吃了我這『神佑密丸』，保你藥到病除。」直弄得人家表面恭維。心裡卻罵：「快滾你的吧，誰敢吃你這狗屎蛋一樣的玩意兒。」好在鐵爺有施恩不圖報的美德，「神佑密丸」純屬白送，診費也是分文不要的，至於飯，更是絕計不肯吃的。
雖說村里人不敢吃鐵爺配製的「神佑密丸」，卻大都求鐵爺給收拾過各種生皮子。自打年輕時，鐵爺就學會一手用火鹼熟生皮子的好手藝，無論多粗多硬的生皮，只要經他一收拾，保准變得又細又軟。特別是用來給老人做皮襖的大小羊皮，鐵爺更是一手絕活，經他熟過的大小羊皮做成皮襖，那真是又輕又軟又暖和。村里上了年紀的人大都有一件經鐵爺熟過的羊皮襖。
鐵爺給人熟皮子從來不收報酬。他只有一個條件——無論誰家宰羊，最好請他親自動手宰殺剝皮。他說：只有經他剝下的羊皮，他才熟得好。每當鐵爺捲起血漬呼拉的羊皮走出門去，主家總要在心裡罵一句：「這個『踢蹬鐵』，羊皮上的兩斤肉又歸他了。」
鐵爺是個孝子。年輕時家裡日子艱難，鐵爺的母親就在每年麥收後，把麥秸杆挑出來，用水洗淨，再用硫磺熏蒸得清白清白的。鐵爺的母親就用這些麥杆掐做草帽的辮子。一頂草帽三丈三，娘幹得很苦。每當幾掛草帽辮掐好後，就打發鐵爺的媳婦拿到集市上去賣。
鐵爺心疼母親沒日沒夜地掐辮子，可他又不開口去勸。一次，母親為給人趕活兒，竟一連兩天沒顧得上吃飯睡覺，第三天早晨，鐵爺起來後，見母親還在掐辮子，就坐到炕邊，拿起三掛草帽辮子問母親：「辮子每掛能賣多少錢?」母親告訴他，給人家趕的活兒，一掛能賣兩毛五分錢。鐵爺就從口袋裡掏出七毛五分錢，他把錢遞到母親的手中。說道：「草帽辮兒我買了。」還沒等母親明白是怎麼回事，鐵爺就把三掛辮子放到當屋地上，他找來洋火，當着母親的面把草帽辮給燒了，直弄得屋裡屋外煙氣騰騰。氣得母親邊咳嗽、邊流眼淚罵道：「混賬王八羔子，你這是想幹啥！」不過，從此後，只要鐵爺在家，母親就再不敢沒日沒夜地掐辮子了。
鐵爺還是一個逢酒必喝、每喝必醉的主兒。每當他跟人喝酒時，三杯酒下肚。眼就開始發直，嘴就沒把門兒的了。無論跟他喝酒的是誰，也不論輩份大小，他總要這樣說：「咱哥兒倆沒說的，過命的交情，你爹就是我爹，你娘就是我娘。誰敢欺負咱老子。我就給他來個『張手雷』，管叫他粉身碎骨。」
鐵爺這番醉話，卻也有他的來由，據村里老輩人說，鐵爺讀過奇門遁甲，有呼風喚雨，灑豆成兵，拘神遣將的功夫。有一年的六月天，鄉親們把麥子收上了場，家家正在攤場，曬麥，忙着打軋——龍口奪麥，誰都怕遇上個壞天氣。怕啥有啥，這天中午，人們正在場裡忙着，天色忽然大變，昏黃的大風天從西北方向擠壓過來，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懵了，就在這時，但見鐵爺快步蹬上一高坡，面朝西北方向跪下，雙眼微閉，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說也奇了，大風居然沒有刮過來，而是改變方向朝正東而去。
大風過後，人們見鐵爺仍跪在原地不動，就關切的喚他起來，他卻焦急又沮喪地說：「壞了，我把各路神仙拘來擋風，卻把送神的咒語給忘了……」鐵爺的兒子忙跑回家，給他拿來那本《奇門遁甲》，鐵爺雙手捧書，翻找着送神咒語。忽然，平地颳起一陣旋風，把鐵爺手裡的《奇門遁甲》颳走了。從此，每當鐵爺不順心時或喝過酒後，總會對人說起這段往事，並且總是說要用「張手雷」把誰誰炸個粉身碎骨。
最讓鐵爺傷心的，是沒人買他那「神佑密丸」的賬，最令他感動的是,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居然主動跟他要神佑密丸來醫病，這人就是鐵奶奶。
小鐵爺八歲的鐵奶奶，是子牙河南十里灣村人。十五歲嫁給鐵爺，儘管鐵爺脾氣古怪，日子艱難，鐵奶奶從來都是敬老愛幼，對鐵爺體貼入微，她總是對孩子們說：「別看你爹有時瘋瘋顛顛的，可他是個好人。他心眼兒好，熱心腸兒，就是有時好心幹不成好事。」
「瓜菜代」那年冬天，鐵奶奶病倒了，周身浮腫。腳腫脹得像個大郎頭，肚子硬得像個鼓皮。鐵奶奶知道自己不行了，這天晚上，她對守在自己身邊的鐵爺說：「都說你配的藥丸子不靈，我就不信。你去找幾丸來給我吃了吧!」聽了這話，鐵爺哭了，他慌忙找出幾顆用油紙包着的「神佑密丸」，半跪着幫鐵奶奶把藥吃下。過了一會兒，鐵爺關切的問鐵奶奶：「你覺的咋樣?」鐵奶奶強作笑臉，有氣無力地說：「我覺得比剛才好多了。你的藥真靈。」沒過兩天。鐵奶奶就撇下鐵爺和兒女們去了。
晚年的鐵爺，又添了一個新花樣。每年一進臘月。他就開始用麻杆燒成炭。到東大窪里刮很多鹼土回來，他把這些鹼土熬成硝，然後和炭、硫磺按照一定比例配成炮藥，整個臘月，他就忙着趕起鞭來，沒有大的，都是些用各種花花綠綠的彩紙捲成的小鞭。村裡有多少七、八歲以上十三、四歲以下的孩子，他就做多少掛。一到臘月二十三，他就開始給這些孩子發鞭，倘使你不要，那是絕對不成的，鐵爺準會跟你急。尤其在他喝過幾口酒後，倘使你不領他的情。他定要衝你揚起大巴掌，瞪大眼叫嚷道：「你敢不要我給你的鞭，你再說個不要，你再說個不要，我就給你來個張手雷！」大概是孩子們都知道他「張手雷」的厲害，一個個怯生生地接過小鞭，樂顛顛轉身跑了。
十年前，78歲的鐵爺死了，可人們至今還經常說起他。每到清明節，還常有人到他墳前給他燒上幾張紙錢。 [1]
作者簡介
李東輝，男，1962年生。1984年大學畢業後不久因病導致雙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