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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篇(呂延梅)

野草篇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野草篇》中國當代作家呂延梅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野草篇

如果你平生第一次遭遇挫折,身心嚴重受損,即使那些傷痕會隨着時間流逝慢慢癒合,它也會清晰地刻在你的記憶里,像大楊樹永遠睜着的傷痕之眼。我喜歡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因為我體驗過夏日鋤禾的艱辛,曾經和野草頑強地戰鬥過。二十個多個春秋過去了,那些感受仍然清晰如昨。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野草生命力頑強,在莊稼地里橫行,柔弱的禾苗,日漸泛黃的葉子,顫巍巍地搖擺在風裡。一棵野草,是以幾何的形式繁殖,一開始是一根小芽兒,之後分叉,叉上再長新芽,不幾日便是盤根錯節的一墩。它的葉子細小,像小柳芽兒,一節一節地往外冒。它們卑微,只匍匐在土地上,節節生根,漸漸抓住大地母親的胸膛。它們腰身纖細,與玉米和大豆等相比,它們謙遜卑微。從不想着出人頭地,迎着陽光和清風,炫耀生命的靚麗。

多年之後,我無意中看到它的網絡圖片,下面標註着它的名字——馬唐。而母親告訴我,它叫「抓豆秧子」,它們確實像長了利爪一般,在我家的豆子地里蔓延。它們在我的腳掌下,舔我的腳趾,在我的手邊,剮蹭我的肌膚。我能嗅到一股腥香——它們散發出來的生命氣息。

我家的田裡長着那麼多的野草,生機不減,荒蕪也成為一種氣象。而他人的田裡只有茂盛的莊稼,一畦畦,整齊劃一,刻意古板。草的繁茂,蔓延了整塊田地,綠油油的,看不到土壤黧黑的臉色。如果在之前,母親用汗水滋養着禾苗,傾心陪護,沒有野草的糾纏,莊稼茁壯茂盛,長勢喜人,仿佛能看到秋收的勝景。那時,母親笑臉如花一般綻放了,蔥蘢的青紗帳里,我似乎能嗅到秋的芬芳。

那年暑假,母親患病住院。家裡的田地沒人照管,我一個人承擔起這個責任,住在老家的院子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夏天的日頭早早地掛在東天上,我扛了鋤頭走到地頭,已是氣喘吁吁。一切如此靜謐,放眼望去,除了長滿禾苗的田野,田邊一排排茂密的楊樹,遠處的村莊,薄薄的水汽籠罩着視野,仿佛一幅畫,我是畫中人。鋤頭划進土裡,保持一定的深度,不停地向後拉動鋤柄。乾燥的土地,草頑強地紮根其中,要把它們連根翻起,需要力氣。我十六七歲光景,並非像林黛玉一樣嬌弱,我已經一米六多的個頭,外觀與成人無異。我堅信能勝任農民的角色,像母親一樣,天天在土地上辛苦勞作。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可惜,我估量錯了。

一次又一次,我薅着它們的脖子,扯斷他們的臂膀,摳起它們的根,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們甩到田埂上。它們的肢體斷裂,汁液浸染了我滿是泥土的手指。它們的氣息更濃了,瀰漫在我的周圍,使我陶醉,以至於忘掉我是在勞作。但是,我必須和它們作戰,並且是你死我活。我希望它長在田埂上,毛茸茸的延續着。成為莊稼之外的點綴,我儘可能地欣賞它們頑強的生命力和肆意揮灑的盎然生機。我希望它們在文人的筆下,畫家的色彩里,因為熟悉而帶來的親切感,她們的倩影會令我怦然心動。可惜,我們要向田地要糧食,它們卻像強盜般擋在那裡,為了生存,為了維持欣賞自然的能力,我必須剷除它們,連根拔起。

日頭蒸烤着大地,空氣中氤氳着水汽。汗水順着臉頰流淌,草帽壓在頭上,千斤重。熱,頭昏腦脹。用力鋤地,草棵子頑皮地攀住鋤頭,我不得不停下來,用手去清理它們。手一接觸土地,涼意馬上傳來,我用力把乳白色的草根從黑黢黢的土壤里扒拉出來,抖落土粒子,把它們聚集成小山。力氣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損耗着,能量轉化如此之快,有限的能量,缺少鍛煉的肌肉,不熟悉的操作,很快我精疲力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蔫了的茄子,氣急敗壞。再看自己鋤過地,孤零零地翻了那麼一畦,像在肚皮上劃了一刀,傷口滲出土壤的油黑。大片的田地里,野草還在恣意生長,草葉上露珠狡黠的眼光,在嘲笑我的無能。

遠處,有莊稼漢在田間勞作,黝黑的光膀子,在太陽下泛着汗水的光澤。他弓着身子,不停地拉動鋤頭,動作機械,從不停頓,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太陽白花花地照着,他無動於衷,汗水滴落下來,他習以為常。我受到感染,繼續手裡的活計。再看我手下的野草,根鬚髮達,在土壤里肆意伸展着,營養水分任它攫取。禾苗自愧不如,纖細的腰身輕輕地晃動着,讓我想到林黛玉的弱柳扶風。小蟲子才不管什麼晨昏什麼莊稼野草,在綠色世界裡爬來爬去,隨意啃兩口,到處是鮮美的食物。小鳥兒藏在綠樹葉子裡打瞌睡,路邊的大楊樹,在微風裡嘩啦啦唱着歌。

草盛豆苗稀,我竟然對草無能為力。看似纖弱的草,在炎熱的天氣里使我垂頭喪氣。我熱暈了頭,即使坐在田地里都難以忍受。更談何勞動?陶淵明晨起去鋤地,伴着月色回家,承受一天的辛苦勞作。半個時辰,我就在太陽的淫威下敗下陣來。沒有家長在身邊約束我,我跟着感覺,坐在土地上。雖然懂得老子「柔弱勝剛強」的道理,鋤頭扛在肩上,硌得肩骨頭生疼;鋤柄握在手裡,皮膚透着血紅,皮肉之軟終究敵不過木頭的堅硬。草帽勒着的臉頰,汗水肆意,凌亂的頭髮粘在皮膚上。膩煩,乏力,疲憊不堪。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我蹲下來,看着這滿地的野草。它們在陽光的暴曬下,愈發精神抖擻。光合作用,合成能量,維持植株的成長。這些剛剛從生物課上學習過。它們匍匐在地面上,儘量降低自己的高度,在莊稼的縫隙里吸吮着陽光,於禾苗的根系旁汲取着水分和營養。種子飄到哪裡,就在哪裡發芽,生根。即使被人們無情地撕扯,甚至連根除掉,它們也會用殘存的肢體繼續生長,或者在烈日的暴曬下退去了鮮亮欲滴的綠色,蔫死了一般,垂頭喪氣,蒼白枯乾。只要有一場及時雨,它們的生命會重見天日。不能選擇生長的地點,也不能規避人類的破壞,甚至一次次殉身,即使被成了牛羊的飼料,或者被填進灶膛,燃燒成灰,也會用自己的微薄之軀,為自然也為人類貢獻一份力量。

我不是純粹的農民,體力勞動於我如身體的罹難。然而,身體成長,維持生存,需要營養。從土地里刨食,土地養育了我們一代又一代的人。整天勞作的母親病了,日子還要堅持,我有責任接過母親的擔子,把自家莊稼照顧好,我容不得那些瘋狂的野草,霸占田地,肆虐猖狂,不受鋤犁之苦,春風得意。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它們有頑強的生命力,給大地帶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而我孱弱無力,嬌喘吁吁,太陽一曬就歇菜。我只是一個不快樂的、性情溫和的、目光哀怨的少年。我學業馬虎,感覺不到溫暖,缺少愛,也不懂得愛別人。

野草蔥蘢,它們有存在的權利和自由。即使在惡劣的環境裡,它們從不會放棄生存的機會;人們為了私利,割掉,除根它們,它們從不抱怨。等待再生,或者默默化為泥土和灰燼。我一人默默地勞動,我比原來更沉默了。我身處弱勢,條件再差,也有奮爭的機會。之後,一個人走在路上,學習之餘從事勞動,身隻影單;照看母親,分擔痛苦;深夜伏案,發奮苦讀。雖然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挫折,但終於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來。

「知其不可而為之」,憑體力我無法與野草抗爭,可我要不斷地清除它們,除了今天,還有明天、後天,我不能容忍它們橫亘在我生活的道路上,我要不斷地與之鬥爭。其實我也是一棵野草,在貧瘠的土地上掙扎,只要不被清除掉,有生的可能,就努力地活着。[1]

作者簡介

呂延梅,筆名,綠葉子。出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活在孔孟之鄉。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