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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出的義務夫(初守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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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出的義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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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出的義務夫》中國當代作家初守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年月出的義務夫

地里刨食的莊稼人,一年四季幾乎沒有清閒的時候,從清晨忙到黑,年頭見年尾,越是累死累活,還乾的越起勁,日子覺得越有奔頭,一輩又一輩。生產隊裡下了工,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裡,還要墊墊豬圈,掃掃院子,如果是春天,要在院子裡或者籬笆下,種上些茄子辣椒、絲瓜扁豆之類的青菜,總是不能閒着。真的閒了下來,倒還手癢了,覺得渾身沒了力氣,在院子裡尋麼着,拾掇拾掇這裡,整理整理那裡,總要等到日落西山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後期到七十年代前期,全國處處掀起農業學大寨的熱潮,各地農村大力興修水利和農田基本建設,每年都有出義務夫的任務。那時,常常聽父輩們說起出夫的事情,大多是到某一個地方清淤。忙碌的三秋剛剛過去,家鄉人又迎來了小秋的緊張勞作中(小秋,是指立冬後割蘆葦的季節)。這段日子農人們忙着到麻大湖裡收割蘆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人們用棉布包裹好中午乾糧,踩着滿地的白霜,撐上早已捻好的溜子(小船)出發了。秋末初冬的蘆花,垂首靜立,柔柔弱弱,朝陽下緩緩搖動。

雖然是枯稿滿目,涼露瀟瀟,潮濕的蘆葦,依然是初冬麻大湖中的主角,跌宕起伏場面,猶如大海的波濤,在初冬冷寒的季節里翻滾,濃郁的敗草香味在清冷的氣息中氤氳着、醞釀着。每當這個時候,就有人民公社幹部,身穿筆挺的四布袋中山裝,領口露着雪白的的確良襯衫,騎着大金鹿自行車,到各個生產大隊裡去傳達任務,動輒廣大社員積極出義務夫,參加農業水利建設。

出夫是個累活。上面規定年齡必須在十八至四十五周歲的男性公民,(後來的近途,適齡的男女都可以出夫)每出一天夫要多賺二分工,還能吃到隊裡的「平均口糧。」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適齡的全是女孩子的,這會兒就關了門犯開了愁。就像家裡「五朵金花」沒有男丁的劉老漢,自己年輕時,每年出夫都落不下他,並且從不惜力氣,生怕別人說閒話。

年齡一大,腰彎了,腿也打顫了,一說出夫,他就為自己一輩子沒能生上一個帶把的支撐門面,而長吁短嘆。其實後來,幾個閨女全找到本村的婆家,或許就是為給劉老漢撐門面的原因吧。今天這個買酒,明天那個割肉,大後天給劉老漢買一件雪白的的確良襯衫,再給老伴扯塊滌卡的褲料,劉老漢高興的提着一壺茉莉花茶,悠哉悠哉地喝着,別提多悠閒了,劉老漢真正的享足了閨女們的福。那些男孩子多的家庭,雖然多掙了幾個工分,昏花的老眼瞪出了血絲,眼珠子差點掉到地上,一輩子也享受不上閨女多的福嘍。那是後話。

一年初春,小清河河床清淤築堤。那些年月七八月份是洪水汛期,打着漩渦的湍流,夾帶渾濁的泥沙不斷沉積,致使河床逐年增高。為使河流泄洪暢通無阻,上級政府每年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號召當地人民積極對小清河進行清淤整治,預防洪水對人民帶來災難。

小清河離家一公里,人們吃過早飯按點上工,中午每個生產隊都會派人送飯,爭取出時間多幹活趕工期。鄉親們長滿繭子的大手搓的沙沙響,新年剛過,正好攢了一股子勁,在生產隊長的帶動下,大傢伙推着小推車,牽着牲畜,一路馬蕭蕭,車轔轔。長龍似得小清河河灘已是人山人海,由各隊帶夫的(生產隊長)認領各隊的工段。說干就干,鄉親們毫不遲疑,力氣大的推車,力氣小的裝車,馬牛拉坡,「攆把子」(趕車的人)手裡搖着鞭子:駕,駕!一車車黃土「唰唰」地拉向岸頂。此時你能想象出那個熱火朝天的場面會是多麼壯觀。

約莫太陽一竿子高,人們已經大汗淋漓,推車的壯漢脖根伸得長長的,一寸寬的麻織的車袢直往肉里勒,眼珠子開始發脹,但是人們還是喊着號子地干。冬至是全村出了名的壯漢,滿滿一推車土,不用馬拉,自己從河床上拱上岸來,人們在驚嘆之中,個個挑起大拇指。冬至瘦高個的身材,一看就帶着一股子麻利勁。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名叫鐵匠,人們公認的「大力士」。他嬉笑着走過來,脫下早已被汗水濕透的汗衫,扔向一旁。胳膊上肩頭上,一塊塊凸起的肌肉,像一個個肉疙瘩在上下的動。他走到一輛剛剛裝滿土的小推車旁,一臥腰,倒着把小車抬起,一步步地向岸上拉。

此時,大夥靜靜地望着鐵匠,手裡替他攥着一把汗。七八米高的岸坡,把三百多斤重的一車土倒着拉到岸上去,絕非易事。還差幾步就到岸頂的時候,鐵匠的腳步挪的很吃力,汗珠子順着肉疙瘩往下滾。這時,四狗突然高喊:「鐵匠,加油!鐵匠,加油!」大傢伙也跟着喊了起來:「鐵匠,加油!鐵匠,加油!」。

在人們的呼喊助威下,鐵匠覺得增加了力氣,終於把一車土拉上岸頂,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在場的人們都驚呆了。這時,冬至走過來,不動聲色,依然是倒着抬起一車土,弓着腰向岸上拉。這時的人們不再是屏住呼吸,而是有節奏的為冬至加油,而冬至也不愧為是出了名的壯漢,步子平穩踏實且一鼓作氣地上了堤岸,氣不長出。掌聲中,眾人投來羨敬的目光。

中午時分,送飯的來到,帶夫的從腰包里掏出哨子,「吱吱」地吹上幾聲,又放高嗓門喊:「吃飯了,吃飯了!」勞累了的人們,早就伸長脖子,不斷地把目光投向送飯人來的方向,聽到喊聲,撂下鐵杴或小推車,到河邊撩些水洗洗手,邊走邊往褲腿上抹兩把,急忙圍攏過來。黃橙橙的大窩頭,足有一手掌長,盛滿了蘆葦編的大筐。

分飯的老崔,外號「大野狸」,按每人兩個窩頭,一勺子辣椒蔥炒蝦醬,盛在窩頭眼子裡,有的隨便找塊樹枝當筷子,一邊往嘴裡塞着抹了蝦醬的乾糧,一邊辣的直哎呀,說:「窩頭就蝦醬,越吃越胖,窩頭就辣椒,越吃越上膘。」辣椒蝦醬開胃,人們都吃的特別香。聽父輩們說,當時的辣椒蔥炒蝦醬,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滋味,後來自己做了很多次,卻怎麼也沒做出當年的味道。聽說冬至兩個胃,一頓飯能吃八印鍋一大篦子蒸包,或者一擀餅柱子的餅,早晨吃飽了,兩三天不吃飯不覺得餓,並且照常乾重活累活。

生產隊備了玉米面粥,隨便喝。安老四是個出了名的小氣且特過日子的人,家裡養了三男四女,生活十分拮据。每天粥桶剛蹲下,他就拿一個大鐵碗,首先盛上一碗不住地吹着,順着碗邊喝下去,緊接去舀第二碗,嘴裡還不住嘟噥着:「先來個湯飽。」然後獨自找個地方放好,再去領屬於他的那兩個窩頭。他最多吃一個,節餘一個窩頭偷偷用預先準備好的籠布包好,下工時拿回家裡給孩子們吃。

吃罷午飯後,有的原地掏出煙葉荷包,捏一些煙葉放在一條白紙上,熟悉的捲起一個喇叭筒狀的煙捲,把頂部的尖順手掐掉,叼在嘴上,取出皺巴巴的火柴點着,深深地吸上一口,噴出一團濃煙,臉上現出一種滿足的享受。有的找個樹下的花蔭涼,側身躺在剛剛萌發的新芽的草地上,任憑春日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風兒拂過臉頰,一種昏昏欲睡的愜意感襲遍全身。

約莫半個時辰的工夫,哨子「吱吱」地吹響,人們懶洋洋地起來,補充些水分,繼續投入緊張有序的施工中。

「土,不挪寸地。」一點不假,剛開始,人們還幹勁充沛,生龍活虎似的,一大會兒工夫,所有人的汗水就濕透了衣衫。年齡稍大點的,一直保持着不緊不慢地干,有熬頭;覺得自己身強力壯的青壯小伙,幹得急,一陣子過去就有點頂不了了,越干越慢;更年輕點的,癱坐在地上不想起來,一種精疲力竭的樣子,說不定明天就會讓別人來替換。

收工回家的路上,與鐵杴推車摔了一天跤的鄉親們,渾身一定點力氣都沒有,骨頭架子都散了,而就是那個年代被窮齧噬的焦頭爛額的老鄉們,還要拖着疲憊的身子,順便采上幾把菜葉或一捆嫩草,背在早已彎曲了的脊背上,腳步沉重。那年月的義務夫,是鄉親們用脊樑扛、肩膀挑起來的一條條的堤壩,溝渠與希望,再用汗水與心血夯實。水是農業的命脈,水利是農村的希望。

我沒有查過出夫是從哪朝哪代開始的,也不知道我的父輩們為修渠築壩,風風雨雨出過多少夫,對出夫剛剛有思維意識時,就如同一日三餐那樣,灌輸到我生命的基點。我是在出夫的故事裡長大的。

如果遠途出夫,生產隊要挑精壯的勞力,經過支書和隊長三番五次地去動員,每人每天要記兩天的工分,一天三頓吃白面卷子,兩頓漂着一層油花的白菜湯,晚上玉米面粥隨便喝,這過年一樣的待遇,是極具誘惑力的,勞力們推諉着,最後還是猶猶豫豫地答應了。實際漢子們早已把鐵杴、鐵鎬、充氣筒、被褥等裝了整整一獨輪小推車,隨時準備出發。那次是農村冬閒季節,黃河清淤「大會戰,」工棚扎在黃河南岸的蔡寨鄉,是用若大的帆船布東西橫向搭建的,每個生產隊都單獨一間,門口朝南。

工棚裡面兩邊鋪了厚厚的稻草,上面放上簡單的鋪蓋卷。中間留約一米寬的走道,出夫的鄉親們頭對着頭,睡在這美其名曰的「臥鋪」上。在土窩子裡摸爬滾打了一天的鄉親們,腿都要抽筋,躺在暖烘烘的「草窩」里,那個舒坦啊就別提了。可甭管怎麼說,十冬臘月的,不用遇上大風,後半夜人人都會「升個團長」。

風趣幽默的老張頭,為了解手不起床,偷偷弄來一節降水用的破舊膠管子,從自己的被窩裡一直順到工棚外面。他這風趣的舉動,被愛瞅人漏板(短處)的三孬和老航瞅上,趁老張頭不注意,一把黃泥從外面給堵上了,過了兩天,那根管子被老張頭尿滿了,就在一個雪夜裡,老張頭依舊半夢半醒地在被窩裡解決,還沒等解完,就覺得被窩裡熱乎乎濕漉漉的。

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吆喝道:「那個壞種給老子堵上了,真不是個東西。」一頭角落裡剛剛迷糊着的三孬,憋不住的笑出聲來:「深更半夜一驚一乍的,咋了張二叔。」「不知那個王八羔子給老子堵上了,弄了一被窩。」老張頭邊穿棉衣起床邊說。幾個人一陣鬨笑後,一工棚的人都被吵醒了,你一句我一言的,黑暗中必定會有人講一些黃色瞎話,弄得剛入睡的人們精神了、有的甚至失眠了。

第二天,零星的小雪幾近融化,出工的哨子照常吹響,睡意未退的人們,形成黑壓壓的人流向工地上移去,鐵杴小推車的撞擊聲,在依稀的天光下,在黃河的浪花上沉沉浮浮……接下來漢子們還要揮舞着鐵杴,鐵鎬,破冰鏟土,用他們那雙粗糲的大手,用他們那雙寬闊的肩膀,把滿帶冰渣子的黃淤泥,一車車,一杴杴地運上黃河大壩……

倘若趕上本公社或臨村莊的工程,離家近,出夫勞力會不規定男女,只要在十八至四十五周歲範圍內,都能上工,並且分到每個戶。對於一時吃平均口糧,而只有男人出夫的情況,也讓許多男孩多的家庭,心裡覺得公平了。

劉老漢家不算出嫁的大鳳,下邊四個女兒都分上了工段,開始她們還輪換着推大半車土,一推一拉,半上午過去,就汗水淋漓不想動了,好強的三鳳,領着姐妹們用筐抬,用擔子挑,一點一點地往河壩上拽。無論怎樣努力,兩天過去,還是明顯被男孩多的落在後面。

雖然地上用白石灰撒上了界線,勞力多的把自己的工段幹完,轉身分頭幫助干到後頭的已經精疲力盡的家庭,沒有一個急着回家好好歇歇的。他們推得推,抬得抬,你說我笑,覺得勞累消失了,勁頭更足了,工地上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祥和愉快的氛圍之中,一直到全面勝利竣工。

上世紀七十年代前後,出夫成了鄉親們的一段光輝的人生路程,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當我摸索着記憶的邊緣漸漸前行,當我從一個土口袋子裡牙牙學語的嬰兒,漸漸成為一匹跟在車轅後邊,躁的在岸灘上又蹦又跳小馬駒,但我沒有聽着出夫的故事,像那兩頭俯首的老牛一樣,扯着架子在牛套裡面汗流浹背,雙眼充血,還要奮蹄向前。

我曾經在恍惚中慌不擇路地想融入它,走近它,卻還是晚了,我和我部分兒時的夥伴,幸運地避開了,那個披星戴月、起早貪黑、拚命幹活,還不計報酬地的時代,再沒有像我的父輩以及兄台們那樣,在這塊總也整理不完的黑土地上,摸爬、滾打、摔跤、跋涉。

當我學到了一技之長,帶着一身技術無論春夏秋冬,穿梭於高樓林立的城市,當我一塊磚一塊磚地砌到樓房的每一堵牆上,當我站在那一座樓房頂上遠望家鄉,我仿佛讀懂,鄉親們曾經累的兩條腿打着顫,在痙攣,在顫抖,一輩子被一張鐵杴一輛推車鎖住身心,永遠走不出被土窩子籠罩着的那個厚實的世界。我曾多次義無反顧地將記憶鎖定那個時代,去追憶,去揣摩,讓那些美好留在心間。

對出夫的記憶,就像秋後的樹木,蕭然的枝條清晰而寂寞地裸露在深邃幽藍的天空,深深地印進我的心田。許多年以後的今天,依然縈繞在我的情懷,時間從空間的脊背上穿越,透過塵世的酸甜苦辣,我依稀聽到當年上下工時的哨聲,聽到鐵杴與小車的撞擊聲;看到鄉親們幹勁沖天的壯麗場景,聞到那碗漂着油花油渣的白菜湯和濃濃的辣椒蔥炒蝦醬那誘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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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初守亮,男,山東博興縣錦秋街道孟橋,濱州市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