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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水,依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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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水,依然流淌》中國當代作家紀昀清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些水,依然流淌

水在鄉間玩兒,活潑灑脫,白天的陽光,給自由任性塗上笑臉,明淨的夜晚,星天和它在夢裡歡聲笑語。水是鄉間的孩子,樸實無憂。鄉間到處散布着水的影子,在山邊,在樹林,在溝崖,在石旁,有它在的地方,天地舒放靈動。

一眼泉,冒出神奇的水泡,汩汩翻卷,細碎的泥沙,浮上來沉下去。泉邊青青草,紫色花在跳動。一線泉水,在溝底蜿蜒爬行,水草茂盛的河道,漸流成溪。溪水唱着孩子們能聽懂且喜歡聽的歌,一程又一程,被一道又高又長的土壩攔住。水停下腳,清清亮亮一湖,細柳和藍天的影子映在水裡,望一眼,心敞亮如鏡。

水壩把割裂的村子牽在一起,壩頂行人往來。壩下,我媽在水邊洗衣,我圍着她打轉。水面印着光屁股的赤子,水上開出銀色水花,水邊飛濺着浣洗的笑聲。我很小,媽很年輕,水很清,快樂很透明。水是藍的,天是藍的,連那些油油的水草也是藍的,周圍不間斷的蟲鳴也染上藍色。彩色時光凝固不動,一水相依,水是不會走失的。

夏日午間,悄悄穿過高過頭的莊稼,哧溜溜沿溝坡滑進溝底。幽深的大溝,土崖參差,空曠寂靜。磔磔的鴿群從頭頂飛過,遠處林梢,喜鵲的高喊響徹溝谷,大溝歸於沉靜,靜得難挨時水面突起呱呱的蛙鳴。一驚一乍里,膽怯與渴望並生。

赤腳踏進水裡,燥熱頓消,清爽透頂。水岸邊,各樣水草雜生,連成片的三楞草青蔥筆直,窄葉嫩黃的水草細密如針,有的低矮醜陋卻配着如花的葉子,也有的夏季就頂起了米黃的小穗穗。水草之上,蜻蜓舞過,毫無顧忌向着我來,不待近前折頭便走。水草間,是夏蟲的世界,腳面拂過,跳跳蛙蹦進水裡,灰白的小蟋蟀驚慌地跳來跳去,成群結隊細小的流螢,默不做聲隱在草間,被晃動的水草驚醒,懶懶地起身,又急不可耐地落進水草里。那水草間閃爍的光影,我疑心是夜晚天上星,水邊自然的誘惑無法抵擋,那些天上密密麻麻的小星星,就悄悄湧來,夜晚才飛上空中。

那些水,就在水草間淙淙流淌。好聲如水,我聽到水在和整個夏天說話。和每一隻跳跳蛙,和每一隻小蟋蟀,和每一隻小飛螢,還有俯下身來的我,還有頭上的蜻蜓。那是世上少有的清音,在靜靜的夏日午間,只有我聽得到。

是的,隔着時空,我一眼望見村子裡的水,望見有媽的夏季,望見一個人的溝底水邊。

冬天到了,鄉村換了另一幅模樣。昏黃的天空下,房舍和樹木收起了生動的色彩。那是真正的冬天,集體分的秸稈不夠燒,山林看得緊緊的進不去,溝里連最細軟的柴草都被人撿回來,填進灶膛,依然擋不住北風的寒涼。小孩子火性,天生好動不知寒冷,柴草堆里拎出冰車,躍上冰面,孩子們在冰上舞着冬天,在冰上銀色的世界裡,把夢想升起來。夜裡,對面看不見人影,濕着鞋,一步一回頭,戀戀地不捨得離開。攀上溝頂,點點燈光搖曳。孩子們知道,那遠遠的燈光,看似昏黃,卻溫暖明亮,照出夜路,融化寒冷,是一雙雙眺望遲歸的眼睛。溪水,在寒冬的夜裡,在冰下,燈光一樣靜靜地流淌。

戀水,卻很難懂得上善若水的含義。就像不懂我媽為什麼能讓貧寒的歲月放射慈愛的光芒,不懂我爸為什能看着圍坐一桌狼吞虎咽的孩子發出爽朗的笑聲,不懂我姐為什麼自己輟學參加勞動非得把我逼進學校。就像不懂大伯為什麼趕着馬車對着壩上的我聲嘶力竭地叫罵,不懂二伯為什麼在瑟瑟的山風中在羊群里把烤糊的鹹菜給我吃,不懂唬着臉的三爺爺為什麼一看到父親牽着我的手臉上就笑開了花。

水就是水,水在我生命里流淌着,一線清泉,曲曲折折,流成溪,淌成河。清貧的歲月,大人心裡落下的疤痕,也許再清的水也難以洗掉,而在孩子看來,快樂真的和物質無關,清水泛起的漣漪,永遠是愛和自然帶給的。

多年以後,村裡的水不流了。

水在人們不注意時悄悄地走了,沒有告別,只留下滄桑的斷崖,寂寞的土壩,乾涸的河道,滿目瘡痍,水猛然間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了水的陪伴,那些樹和水草低頭不語。水不再留戀鄉間,野外的孩子走失了,寂靜的鄉村失去了水光天色。暮色里,有焦急萬分的母親詢望自己的孩子,千呼萬喚,望眼欲穿,聲音里都充滿了恐慌。

從沒想過水會離開,水走了,把我的童心也遠遠地帶走,那種填滿時光縫隙嘩嘩的流水聲,只有在深深的夢裡縈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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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紀昀清,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