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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四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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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四物》中國當代作家田福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避暑四物

人生之苦,忍寒耐熱便是一苦。先不提忍寒,單說耐熱,便是不易。從前達官貴人每到夏天便至山頂海濱避暑消夏,普通民眾只能望洋興嘆。不過,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逍遙,以下四物便是真實觀照。無論窮富,活着的歡欣總是貫穿於漫長的時日,生生不息。

扇 子

「熱來尋扇子,冷去對佳人。」說到夏天之用物,扇子必定是首選。之前在鄉下,天氣一轉暖,家家戶戶都要把久置不用的扇子翻揀出來,用清水洗去上面的灰塵與霉斑,然後放到太陽底下晾曬。鄉村人用的是蒲扇,據說那種扇子是用棕樹葉子製成。村里一戶人家房前有一棵棕樹,樹葉墨綠,如手掌般張開,與扇子形似,直覺他家的院子幽深,至於他家的扇子是否是用粽樹葉做成,就不得而知。

蒲扇似乎不是新的好,舊的扇子,有一種特有的沉靜感,用起來也襯手。沒有誰年年買扇子的,一把扇子可以用好多年,壞了,就用零碎的布條用針縫了再用。那布條倒可以看出一個人家的貧富以及那個人家女人的風格。藍布條,粗針腳的,這個人家家境不是太好,縫針的女人也是年齡稍大,不太講究;彩布條,細針腳的,這個人家家底殷實,且女人較為年輕,也懂得時尚,心思細膩。

扇子,是很有民間基礎的,老百姓對它並不陌生,耳熟能詳的就有:傳說里的鐵扇公主用的寶扇,一扇火起,天地豎起一座火焰山,一扇火滅,西天朝聖之路,又向前邁進了一步;歷史上的諸葛孔明搖的那把鵝毛扇,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深諳民間疾苦的活佛濟公,以一把破扇,濟困解難,點化眾生,將善良與正義之光撒播人間;至於那把蘊含了愛情與家國之恨的桃花扇,更是文人所要達到的理想境界,知識分子追求的便是對國家的熱愛與對愛情的忠誠。

居家過日子,一把蒲扇,體現的是它的樸素情懷。所謂樸素情懷,我理解即是以人性為準則的情感基調,幾個關鍵詞:舒適、清潔、尊嚴。這是作為個體的人身體的本能需求。

舒適。人的正常體溫是37度,當外界的氣溫達到或超過這個溫度,人就感到煩躁、胸悶,總之就是不舒適。有風而來,自然是人最為迫切的願望。扇子在這個時候,就擔當邀約風來的使命。扇子與風的關係,扇子是媒介,風是扇子請來的客人。「颯如松起籟,飄似鶴翻空。」、「御熱含風細,臨秋帶月明。」、「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有人在扇子上題寫「清風徐來」四個字,正是契合。現代社會,高科技的發展,使得風的取用越來越多樣,風扇、空調,但不管如何發展,扇子都是不可替代的,因為它的形小便攜,它的隨用隨取。可以說,風的大小、行止就在人的掌握之中,想到此,你是否有些得意呢?比起呼風喚雨的神仙,你也有呼風的本領了,只是你呼來的風小一點罷了。

清潔。蒲扇也不僅是有扇風的功能,它還能拍蚊驅蠅。蚊子、蒼蠅,是夏天的一大煩人,它像戰時敵方派來的飛機,它們的侵襲的對象不同,蚊子以吸人血為目標,蒼蠅以投放毒為任務。蚊子喜趁夜色行動,蒼蠅愛於亮光襲擊。這個時候,如果你想徹底殲滅它們,就必須快速出手,以掌相擊。不過,蚊子體型小,反抗能力弱,相對好對付,而蒼蠅個子大,飛行能力強,不易抓拍。並且,蚊子與人有血腥之仇,而蒼蠅即便放毒,也是無形無跡。因此,拍死蚊子比蒼蠅的機率要高得多。有一點要說明的,拍死蚊子,你同時也要污了你的手。假如你不想傷及性命,只想達到驅趕的目的,那用蒲扇是很好的方法。它們來襲,你大可巋然不動,待它們正欲降落時,便鎮定自若地舉起蒲扇,大手一揮,蠅蚊便隨即飄搖,身形難定。它們感到不妙,即先自開遛。但它們不甘失敗,還會捲土重來。須經屢次反覆,局勢才稍見明朗。從情勢上來說,那些蒼蠅蚊子應該不在你的話下,它們的生死全在你的意念之中。

尊嚴。蒲扇自有一股清香,它的清香來自於它本身自帶的香味,那是太陽光,是月光,是露水,是星光,是雨水混合雜糅在一起的香味。蒲扇是比

絹扇、紙扇更接近原始的一種扇子。蒲扇大概是男人化的扇子,且是那種久歷人世,閱盡滄桑的男人,在外闖蕩了幾十年,什麼場面都經過了,什麼榮辱都受過了,到了晚年,回到家鄉,在打掃乾淨的老房子裡,一把磨光的藤椅,一副老花鏡,一杯清茶,一把蒲扇,不緊不慢地看雲捲雲舒,花開花落,一天天過着,一月月過着,一生就是這麼過來的。有客人來,「某老!」他微微一笑,蒲扇一指,「坐下說!」在他看來,一切都會過去的,天塌不下來。蒲扇是免去了時尚的,手握蒲扇的人,真正地由絢爛回復了平淡,返樸歸真了。相反,如果他使一把摺扇,則不免輕佻,若用團扇,更顯女人味的滑稽。唯有蒲扇,他的莊重,他的威嚴,才得以充分地體現。村裡有一老人,那年夏天我去他家裡,他拿着一把蒲扇輕搖着。院子裡空空落落,不見人影。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地看着河對面的莊稼,他的家裡人都在地里幹活。在「九洲震盪風雷急」的年代,他被劃為地主。然而,我看他一點不像地主。

秋來扇藏。當一把扇子被束之高閣,它意味的是一個季節的結束,同時也意味着另一個季節的開始。一年的塵封與蟄伏,雖然漫長,但畢竟也是遙遙可望的。 風 油 精

何謂精緻?風油精便是精緻一物。風油精的精緻,先是從外觀始。瓶裝的風油精,小而巧,巧而雅。整個瓶子似一座宮殿,瓶子兩側,有三級台階,沿着台階,可登上宮殿的頂端,這裡可直入天庭,天庭里祥雲氤氳,仙樂縹緲。

這個設計是匠心獨運的。天庭給我的印象,應是冬暖夏涼,那種涼是夜空璀璨的銀河,是柳梢橙黃的圓月,是海濱空闊的天風。太多的神話與傳說,都是藉助天庭來實現人間善良美好且是難達之願望。比如牛郎與織女,這對在凡人眼裡無論是家境還是身份都不般配的愛情,就是通過天庭來實現情感的超脫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再看色。一種綠色的液體,似深山裡藏着的一潭池水,樹掩着,天映着,那水的綠綠得純,綠得透,即便不喝,看上一眼,即直沁涼到心底。綠色的風油精,為什麼不是紅色的液體?酒可以是紅色,紅色的酒可以使人亢奮,使人激昂,使人熱烈,綠色的風油精,則可以使人沉靜,使人理智,使人回味。或者說,紅色導出魯莽、野蠻,綠色誕生高雅、文明。

風油精是可以把玩的。一瓶在手,瓶是水的瓶,水是瓶的水。瓶因水更綠,水因瓶更雅。兩者相得益彰。如果叫我擇一而選,確是兩難。選瓶,綠之水何置?選水,雅之瓶何設?水在瓶中綠,瓶在水外雅,兩者不棄,各得其所,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一千多年前,一位詩人去拜訪山中的一位高僧,寫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是的,雲在青天水在瓶,自然如此。

至此,所謂的「精緻」可以明白地寫出來了。精緻是收斂不是放任,是文雅而不是粗野,精緻是可以反覆欣賞的東西,百看不厭。

新聞里傳來幾件聳人聽聞的惡性事件,流了血,死了人。現代社會,殺人的手段花樣也多了,有人用汽車撞,有人用炸彈炸,有人用刀子捅。而致人於死地的,無非是冤怨相報,難分難解。為什麼在法律越來越健全,條文越來越細化的今天,還有這麼多血腥事件發生?關鍵還是人放任了,而不收斂,是粗野了,而不文雅,一言蔽之,是不精緻。

一個文雅者,需要收斂的是人的粗野,是火暴的脾性,是蔓延的情緒。如果講人之修養,除開智商的高低,對情緒的控制,正體現出人的境界。一個修養達到相當層次的人,也是把脾性調到最佳狀態,把情緒掌握到最好程度,決不會任性而為,頭腦衝動,不計後果。現代人缺少的不是速度,不是激情,而是要袪火除燥。

風油精有點像菩薩手裡的淨水瓶。淨水瓶裡面的水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它只需一點一滴,輕輕一灑。起生回生,於風油精來說,大概就是精神的重新提起,意識的再次喚起。這是風油精最本質的部分。那時在鄉下,每有夏天因難熬天熱倒下的人,在驚慌一陣後,有大嬸回家從裡屋取出那個綠色的瓶子,然後在人中部位滴幾滴,用手塗抹幾下,待少許時候,人緩過來,眾人釋然,安心散去。

我常將風油精置於鼻下,讓它清涼而刺激的氣味,入我心,醒我腦。風油精成了我須臾不離的東西。這個世界,能夠警醒人的,一是道德的鞭笞,一是身體的刺激。道德的鞭笞,需要個人的覺悟,而身體的刺激,則是外力作用的自然結果。也就是說,只要這種外力作用存在,身體的反應是不由自主的。風油精給人提神醒腦的裨益與鴉片給人虛幻夢境的損害,是兩種結果截然不同的功效,一個是向上的積極的提升,一個是向下的消極的誘惑。一個是入天堂,一個是進地獄

此處可以說明,身體最終還是受個人意識的主宰,是用風油精還是取鴉片,最終是決定於個人的取向。我曾經思索過一個問題,為什麼有人墮落,而像我這樣的人不墮落?原因就在於我不具備墮落的條件。墮落是要有條件的,一是經濟的支持。吸食鴉片要有大量的真金白銀,可是我沒有;二是性格的助力。也有無錢舉債吸食鴉片的人,像這些人都是有強烈叛逆心理的人,他們膽大心野,肆無忌憚,喪失準則,沒有底線。我是有些膽小的人,只想過平淡無驚的日子,我有太多的顧忌,上怕天,下畏地,中間還敬着人,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着我,唯一敢做的只是在書里寄寓些許情懷。

是清醒還是混沌,好像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有標準統一的答案。歷史和現實告訴我們,清醒抑或混沌,是不可能按某一種模式框定的。因而,像我這樣的人,是用着風油精,還有一些人吸食着鴉片,並為此身陷囹圄。世界就是這麼豐富,生活就是如此多彩,無須驚怪。

而我,還是嚮往着清醒,就像我相信童話的單純與美好,雖然會被某些通曉世情的人哂笑「幼稚」。每見月亮,便信裡面有嫦娥與月兔;臨到海邊,總以為水晶宮裡住着龍王。我還相信,風是清的,水是藍的,天是高的,地是闊的……

檀 香

古詩詞除了給人以唯美的意境享受之外,其間透露出的某些信息也是值得探究的。如李清照《醉花陰》一詞里就有一句: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

李清照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她嫁的丈夫趙明誠也在朝為官。這首詞是因她新婚後思念遠在外地的夫君而作。根據詞里所寫,李清照是在這樣一個環境裡作着她的想思:屋外薄霧瀰漫,雲層濃密,天氣不太舒朗,屋內龍腦香在金獸香爐里緩緩升騰,滿室馨香。

這是典型的富貴人家的日常生活。在那個年代,香料是貴重之物,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龍腦是一種香料,檀香是一種香料。時代發展的一大特徵,出現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可喜景象,香料也有可能被如我這樣的卑微之人使用了。

中醫上說,久聞檀香可放鬆心情,安撫神經,提神靜心,給人以祥和與平靜。我把檀香列為避暑消夏之物,取的就是它提神靜心的功效。靜與涼表面上沒有什麼關係,但靜與涼通過心架起溝通的橋樑,所謂心靜自然涼,就不難理解了。

靜之所以能生涼,大概是它降低了人生理和心理的溫度。也即是,人的熱量來自於生理和心理兩個方面。檀香致靜。世事紛擾總是難免,有如身體患病,尋藥治病也是必然,很多時候,僻一間小屋,然後,燃香於其間,便是很好的途徑。

點燃的檀香,其煙若有若無,似舞女的水袖,起時如祥雲出岫,收時如百鳥歸林;點燃的檀香,其味似深似淺,似盲人按摩,按壓提切,輕重緩急,恰當好處。煙充溢着室內的空間,在你的體內環繞。此時,你便是一個帶香之人。此時,你便不再是一個俗人,或者說是脫離了俗事羈絆的人。

你可近觀。屋子裡的一桌一椅,院子裡的一花一樹,都似輕和的音樂,緩緩地迴響。那桌椅,那花樹,好像不在塵世,不見一點蒙塵,且是潔淨的,發出聖潔的光。它們就在你身邊,你隨時可以觸摸它;它們又好像會隨時離你而去,成為你永恆的念想。你有一點傷感的,你擁有它真切的現在,但你不能把握它漫漶的未來。一桌一椅會老舊,一花一樹會衰敗,但它們的老舊衰敗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誰會告知你準確的時日?你又想到,珍惜現在,把握未來,其實是一句不可實現的狂妄之念。現在如何珍惜?未來如何把握?真正的狀況是,你可以暫時地擁有現在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樹,但對它們的老舊、衰敗,一點也沒有辦法。你撫摸着一桌一椅,它的紋理,它的肌膚,在你的指間滑過,你把它刻在你的腦海里;你注視着一花一樹,它的驕紅,它的幽暗,在你的心頭掠過,你烙下了一個季節的印記。

你可遠望。遠處有田野,有村莊,有炊煙,有河流。遠處是開闊的,其實遠處是詩意的存在。遠處有山峰,有地平線,有雲團,遠處還有海岸,有航船,有森林,有百獸,有草原,有牛羊。遠處的風景是可見的,遠處的風景又是不可見的。可見與不可見,不在你的眼,而在你的心。你的心足夠大,你什麼都可以看見,你的心不夠大,你的所見就不是太遠。有人說,旅遊可以開闊人的眼界。此話只說對了一半。人的足跡因人的精力與財力所限,非常有限,旅遊不能完全打開人的眼界,把人眼界打開的是人的心。你心裡有山峰,你就能看到山峰;你心裡有地平線,你就能看到地平線;你心裡有雲團,你就能看到雲團;你心裡有海岸,你就能看到海岸與航船;你心裡有森林,就能看到森林與百獸;你心裡有草原,你就能看到草原與牛羊。即便不遠的田野、村莊、炊煙、河流,假如你心裡沒有,其實你也是熟視無睹,等於沒有看見。看見了,你就隨時可以抵達。這裡說的抵達是心達。有時,心達比身達更有普世的價值。

我去鄰村的表哥家,進到他的臥室,就有一股好聞的味道,那大概就是檀香之香。表哥性情敦厚,待人和善。表嫂在院子裡做事,說到表哥,她的話語低沉了許多,他有病的。陽光在地上投下屋脊的影子,像是流過山澗的溪水。後來,我知道表哥的病並無大礙,他的好性情,他的良好的生活習慣,他不吸煙,不喝酒,遇事沉着,不怨不怒。與他得同樣病的人,早早地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好好的,有客人去他家,他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拉着你的手,笑着說,來了?好久沒見着你了!

身在檀香之室,香始濃,繼而漸淡,最後無。無並非消失,其實它還在,沒變,只是你的感覺,「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你完全與香融合在一起了,香中有你,你身有香,不分彼此。你是真實的你,你也是虛化的你。你感覺到你是你的你,你又感覺到你不是你的你;你是自由的你,你近觀,你有近觀之物,你遠望,你達遠望之景。這個世界有你,你也擁有這個世界。它是短暫的,你在它也在;它是永恆的,你不在,它還在。

短暫也是坦然,永恆聊作寄望。短暫的擁有,也無償不可,畢竟它曾是你的物,畢竟它曾是你的景。即便它不在了,或者你不在了,你曾經擁有過它,它曾經也有你的抵達。你不茫然,好像有一隻碩大無比的五彩鳥在你頭頂盤旋,它說:跟着我!去你要去的地方!

西 瓜

西瓜倒是大眾之物。鄉間常有一句話流傳甚廣,「腳踏西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可見西瓜並不稀罕。聰明的農人,在田間地頭撒上西瓜籽,或者在自家庭院,種上幾株,到了夏天,西瓜便可方便吃到。稍微見些世面的人,上個街,帶回一兩個給家人吃,算是福利。

西瓜的個兒一般都較大,而吃西瓜大概計較的不是它的體形碩大,根本的還是它的甜蜜程度。甜不甜,熟不熟,所以怎麼挑西瓜,就顯得很有講究。有經驗的人,用手指拍打瓜身,憑聲音就能判斷出瓜是好還是不好。聲音清脆的好,聲音渾濁的是不好。世事大概不會絕對,就像以貌取人常常看走了眼,聲音清脆的也有不好的,總要等到打開之後,在讚嘆與愕然之間,得以辨識其真面目。開到好的瓜,也是一種聽覺與視覺的雙重享受,在「嘩」的一聲之後,便見腥紅的瓜囊。似打開一個久閉的房間門,裡面鋪着的紅地毯赫然而呈,其間富貴與溫暖已蘊藏多年,讓人不相信世間還有滄桑與疾苦。

腥紅的瓜囊,也很像血色,而這血色似乎不是恐怖,其原因就是看血的終極目標,致人痛苦的,便是恐怖,讓人歡悅的,便不恐怖。西瓜的血色,給人舌尖上的甜,感覺上的涼快,非但不恐怖,且是越有血色越好。西瓜的血色,正是它的一個重要指標。西瓜的甜密程度也與它的血色有關,一般血色濃的甜,血色稀的淡。人的身體指標與之類似,血色的有無、濃淡直接影響到一個人的健康與否。「你好嗎?」人間冷暖就在這一聲問候里了。

西瓜吃之前,現在冰箱普及了,把它放入冰箱速冷,那種冷的感覺更強烈些。鄉下人,沒有冰箱,用井冷也不失為一法。科學上說,所謂的冰鎮西瓜,對人的身體並無多大好處。咬一口,首先牙齒便冷得直打顫,繼而入胃,對胃又是一個負擔。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人的欲望在此也顯示出它沒有滿足的時候。冷要冷得極致,甜要甜到無限,好像深不見底。

極致極端總是不合自然,不然,季節的更替便無必要,或者常夏,或者常冬。味覺的單調也不可避免,要麼一色苦,要麼一色甜。有冷有暖,有苦有甜,才是正道。且冷暖的輕重,苦甜的深淺,有層次,有間隔,有差異。強硬的規範與統一,不足為訓。對人生的絕望,對世事的淡漠,或者就因為此。

人是最聰明的,誰也擋不住人類無止境的追求。比如在追求西瓜的口感方面,冰鎮是一種。西瓜有籽是毋庸置疑的,大概嫌吃西瓜吐籽麻煩,又培育出一種無籽瓜。無籽瓜與有籽瓜比較起來,無籽瓜就是加快了吃瓜的速度,但無籽瓜給人的印象就是缺乏瓜的特質,這種特質是精神的,諸如堅毅、氣魄、力度。無籽瓜是一個被閹割了的太監,聲線上是娘娘腔,心理上是陰暗卑劣,依附於皇權,為了生存,不惜搖尾乞憐,附炎趨勢。

如果讓我選擇,我不會選無籽瓜。吃瓜有籽,一是西瓜代代相傳的需要,二是也給了瓜與身體接觸的緩衝。用外力對身體的干預,是有一個漸進的過程,涼也是緩緩的涼,甜也是慢慢的甜,那種量的灌輸,其效果反而不會太好,沒有回味,不考慮身體的接受程度,其實是一種粗暴的侵略。看來,吃西瓜也是一種藝術,無籽瓜是幾無藝術性可言的。

我問過一人是喜吃無籽瓜還是有籽瓜。他想了一下說,還是吃無籽瓜。那人是先進的,跟得上時代潮流,是那種與現代觀念完全契合的人物,口齒足夠伶俐,頭腦足夠活絡,手段足夠高超,應付得了各種人物,出入得了各種場合,能說,能吹,能吃,能喝,能紅,能黑,技術全面,神通廣大。我與他是有相當距離的,不在一個頻道上。我或許是落伍的,在這個快速高效的時代,有多少人容忍得了慢的藝術?

西瓜除了吃,它那麼大的個兒,還有另類的價值。它的外形,極像孕婦的肚子。孕婦的肚子,它的圓弧是最富美感的線條,它內里的生命最有價值的蘊藏,它未來的誕生最具期盼的希望。女人的一輩子若做不成孕婦,便不是完整意義上的女人。懷了孕的女人,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蓬光照着他,她在光里微笑着,那是聖母的形象了。 吃完了的西瓜像什麼?像帽子。我看見過一個老漢,或許是天太熱了,它把無瓤的西瓜頂在頭上。他嬉笑着,穿行在人群里,一輛汽車疾馳而過,揚起細霧般的灰塵。高樓上懸掛着巨型廣告,上面的美女似乎看着頭頂西瓜皮的老漢在笑。笑什麼?美女不懂啊,老漢的西瓜皮帽給他帶來的涼快是無與倫比的。

還像什麼?像碗。一個乞丐把吃空了的西瓜反過來拿着當碗。那西瓜碗看上去很乾淨,還有新鮮的牙齒印,不像是垃圾堆里撿來的。那一天對他來說或許是最得意的,他吃到半個西瓜,還可以把它當碗來用。用西瓜皮當碗,它的妙處或者是一個只有他知曉的秘密,它既涼快,又輕巧,且經濟實惠,很容易能夠找到,只是誰放得下這個架子?!

很多人吃西瓜,很多人只是在吃西瓜,而對於剩下的西瓜皮,都扔了。至於它去了哪裡,不是他們要關心的事情。 [1]

作者簡介

田福民,自2000年始業餘寫作,以散文為主,迄今為止,累計文字量200餘萬字。。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