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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鎮(甘茂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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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鎮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邊鎮》中國當代作家甘茂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邊鎮

說是客棧,其實是一棟老屋。樓上樓下,木板木梯,煙熏火燎,古樸蒼涼。凡過往客人皆睡繃子床,棕繩緊成的方格,彈力很好,睡在上面儘管打鼾。似乎鼾聲也有了彈性,小起小落,悠悠顫顫。

客棧周圍都是山。層層疊疊山嶺擁着小店一點燈火,以及不遠處山谷小鎮上零星紅光,顯出空山靈雨,虛無縹緲的神秘。

手扶欄杆,倚在樓廊上粗如石磨的柱頭上,竟臆想煙雨蒼茫之中,那朦朧的山坳,那店前的紅燈籠,莫非都是在等待一位峨冠飄帶的古詩人造訪?

細雨飄灑在欄杆上,印着一片片山嶺的寒意,只好縮回手來,藏於袖中。於是,那一腔書呆子氣和樓下浮躁的狗吠皆安然止住,綿綿山地四處沉寂。

晨起,漫步於小鎮。青石板鋪成的街,如一條被汗水浸漬的竹扁擔。街兩旁青瓦飛檐的樓房,一伸手就能夠得着對門的木格子窗戶。

據說,上街和下街的青年男女,總喜歡在趕場天約會。小河邊那大片的水杉樹,便成為永恆的風景。且於陽春季節,常有情歌對答。哥哥妹妹的,撩得人心跳。

這小鎮出過舉人,縣誌上都有記載。也出過貞女烈婦,山坡上有墳塋作證。後來出了位作家,他把小鎮寫進小說,寫的是小鎮百年風流和百年尷尬。

有個老女人把一口綠銹斑斑的銅鐘吊在樟樹上。她說有用處。我則思索,許是讓它對小鎮作古典式遙望罷。

街上的土家妹子,一個比一個長得乖。黑眼睛明明亮亮的,水蛇腰軟軟溜溜的。她們在趕場天全化作了蝴蝶。老輩子說,冬月臘月,屬於哭嫁的季節。這天街上有個姑娘出嫁,她哭得燦爛如醉,哭得悠久而成熟。那些土家妹子跟在送親人後面,毫無顧忌地哭得舒暢而又藝術。

我想或許從漢子上山打麂子去後,土家妹子便留在吊腳樓編織全部日月,便依老規矩練習哭嫁。於是年年月月,妹子們絲線一樣綿長的情意,糍粑一樣溫厚的心腸,就煨熱了山裡的石頭、溪水、火塘、水磨,以及山裡的漢子。記不清是哪本書上看到或是聽到哪個文人說的這樣一句話:女人是熱糍粑,男人是撮進粑粑中間的糖,放到火上烤一烤,便融作一團了。

難怪送親隊伍前頭的漢子,竟在冬天敞着胸膛擂鼓而唱。那些抬嫁妝的,兩根竹竿上綁着紅漆柜子、腳盆、瓷器、花鋪蓋,踩着嗩吶調子顛來顛去,似歌似舞。

突然,漢子們齊聲吼唱:「青布帕兒五尺長,打個疙瘩甩過牆。千年不許疙瘩散,萬年不許姐丟郎。喲喂,喲喂,喲喂……」

我猛地[[[心靈]]震顫,也想喊一嗓子。

離開一個小鎮,又去一個小鎮。彎弓似的拱橋跨在兩個山頭上聳起健美的馬鞍。橋下峽谷中,野三河好清、好亮、好綠。像一根單弦,彈響山村古寨的悠久歲月。那拱橋,又如琴碼兒,架在這根弦上與風霜雨雪共鳴。野三關鎮,該是源於這條河吧?

總是難忘。那些年野三關淒悽惶惶,野三關那些年沒有溫飽。數九寒冬的大雪落在野三關,山里就顫顫兢兢恐慌。光棍鳥的叫聲撕扯人心:光棍——苦,光棍——苦……也許是在埋怨生活的煎熬?原來,鎮邊黃桷樹上吊死了一個圍着麻袋片的光棍老漢。虧得霧,把野三關的冷酷裹起來了。

我們踏上古老的石板路,看見光着腳丫的小姑娘們縮在屋檐下瑟瑟發抖。她們一隻手端着碗,滿碗是蘿蔔絲絲沾着薄薄一層苞谷粉,另一隻細柴棒似的手,黑乎乎地,伸向我們:有眼藥麼?給我們把點眼藥好麼?

她們的眼睛紅了、腫了、爛了、流膿了。

她們的父母卻連連對我們說:不要眼藥,不要眼藥,給我們把個像章好麼?

我的血液頓時凍住了,天,實在太冷了啊!默默地,步行串聯的隊伍走過野三關。連狗也夾着尾巴耷拉着腦袋,對我們不哼也不叫,只有高音喇叭唱着充滿火藥味的歌。

野三關乾冷乾冷,山里人過着乾冷乾冷的年景。那流動的鉛灰色的霧,陰森森的,該是野三關苦澀沉鬱的記憶吧?

終於,霧散了,春來了。滴滴清明雨滋潤了野三關,漫坡油菜花便金燦燦地浪漫。一輛突突突的摩托車從鎮中飛出來。小伙子戴着頭盔,后座上穿着紅色羊毛衫的姑娘,伸出雙臂攬緊他的腰。難怪風流鳥脆生生地叫:姐姐俏,姐姐——俏……

椿樹葉兒紅紅的香香的,野三關紅紅的香香的。纏着頭帕的漢子燒着紅紅的香香的旱煙,吆喝着牛,翻耕明晃晃的水田,在播種山里人紅紅香香的日月。

我無暇欣賞小鎮風光,只是惦記着當年那一群害眼病的小姑娘。她們,那雙眼睛亮了嗎?

果然,有一群標標致致的野三關女子,把輕盈盈的腳步從容不迫地邁進新嶄嶄的小樓房,順手則將厚厚的書本貼在腰間。於是,野三關的神農私營中醫學校,添了幾多風采,飄出了幾多笑聲……

小伙子和小女子,端坐在樓上的那間大教室里。中草藥散發着清芬,他們的頭髮散發着清芬。宿舍和實驗室亮亮的,整個野三關亮亮的。

傍晚,夕陽染紅了鎮西白岩山上挺立的鐵塔,地面衛星接收站開始點綴野三關的農家風光。鎮上有個寡婦死了,於是,富有土家族傳統的野三關人,便一邊看電視一邊圍着靈堂跳喪歌舞。那古樸的調子,那沉重的喪鼓,那自然的舞姿,震憾着大山的靈魂,使人悟出生命原本是人生的自然流程。撒爾嗬,撒爾嗬……這無比美好的跳喪啊,包含了多少生死哲理。

我記起了黃桷樹上那個吊死的老漢,便獨自來到鎮邊。燈光射着,我驚喜地發現樹枝上爆出了無數新葉,嫩生生的,綠幽幽的。風徐徐地吹動樹葉,在這春的山谷,它們和我纏綿的細語,敘述野三關的悲歡。

撒爾嗬,撒爾嗬,撒爾嗬……山漢們跳喪的壯歌愈加雄渾了。鄂西山區有多少這樣的邊遠小鎮,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新生?[1]

作者簡介

甘茂華,土家族,籍貫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