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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村口的人去哪了?(李錫文)

蹲在村口的人去哪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蹲在村口的人去哪了?》中國當代作家李錫文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蹲在村口的人去哪了?

村口那不高的坡上,算是個熱鬧地方。

每次回老家,還沒進家,先遇上村口的人們。他們喊着我的小名,有的走下坡來拉起手,我便加入他們的行列,說起話來。

「怎麼還沒長胖呢?」「你看這氣色,還不如俺們莊稼人咧!」人們喜歡這樣「評頭品足」。

「瘦啊,我不腐敗!」玩笑話。農村人一般不大關心你做什麼,更在意第一感覺的胖瘦,然後再問點家庭的事情。直到有人提醒一句「快回吧,家裡人都想你哩」,才趕緊往家走。

村口是我跟鄉親們見面的「捷徑」,說是「見面」,不如說是遇見。過去這周圍,都是土房,土坡上的人們,也一個個灰頭土面的,穿的也不多整齊,但我覺得十分親切。見到了老人們,還有同齡的夥伴們,這熟悉的口音,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問候聲,心裡總是熱乎乎的。

這村口,我還是記憶蠻深的,小時候,也常常在這裡玩呢!那時大人們沒什麼娛樂活動,吃完了早飯午飯,第一去處就是奔到村口,等着生產隊長分派農活。傍晚,則來這乘涼,聊天,取樂。住近處的,乾脆端着個大碗,蹲到村口吃起來。

村口這有幾棵大樹,為人們遮陽;而到了冬天,在朝陽的地方呆着。不分季節的,人們常年聚集在這坡上。蹲着,站着,站累了蹲下,蹲累了席地而坐,脫下鞋來或者找一塊磚頭墊屁股底下。也有些人,或獨自一人或三三兩兩,蹲在稍遠的地方。

這是村里一個主要的十字路口,南來北往的人都看得見。站在村口,誰家雞鳴狗叫都聽得到;好多的新鮮事,正是在這知道的——誰家來親戚了,誰家打架了,誰家死人了,誰家娶媳婦了,誰家做好吃的了,誰家揭不開鍋了,第一時間都會傳到村口。趕上有紅白事的,來這一招呼,一幫人去忙活。附近有個小賣部,有小學校;外邊來個挑擔子賣糖堆冰棍兒的貨郎,也必然打這經過。

小伙子們在這學會了抽煙,學會了說笑話。誰家有個逗趣的事說出來,眾人便樂不可支。看見有人牽着正在發情的毛驢過來,便熱情招呼路過的大嫂:「喂,過來過來!」大嫂也不示弱:「還不把你娘喊來!」人們一陣「八大金剛」般的壞笑,笑聲傳得很遠。牽驢的人得意着,走遠了。

村口的女人倒是不多,來這多半也是喊人:「哎──還不回去吃飯!」「哎──還不回家幹活去!」這個「哎」叫誰呢?誰家的媳婦誰知道,錯不了。

村口也是人際關係的晴雨表。不同的人,對你的熱情度是不一樣的,有實在的,也有表面的。有的鄉親之間甚至鄰居、親戚之間鬧意見,在村口遇上,說兩句逗樂的話,那些不快便煙消雲散,大夥都看得見。而有的化解不開的,就站遠遠的,互不搭理,見了面躲着走。

有調皮的或者不懂事的孩子,做了錯事,也會在村口挨數落。「這倒霉孩子!」不見得教給你怎麼做,說你幾句就管用。小孩怕人多,也怕數落,慢慢便糾正了一些毛病。

大概幾百年了。族譜記載最初這村子就是一兩家人,後來發展到幾十人、幾百人,如今也不過千人。老人說:「我小的時候,咱村里哪有這麼多小孩呢!」然後,掰着手指頭數着,某某,某某,從東頭數到西頭,數完了不過十幾個二十個。

一波一波、一代一代的人,在村口站着,蹲着。兒子們也紛紛學着老子的樣子,出家門,奔村口,看風景。我,大約也算是他們眼中的一景。

那次,我遇見個跟我一般大的老兄,剛要脫口而出說「你還蹲這?」但玩笑還是咽了回去。不是廢話嗎,不蹲這去哪兒?想去中南海讓進嗎?沒出過遠門的,這兒,就相當於市裡的都市花園、人民廣場、中山禮堂和百貨大樓!

歲月從指間流淌着,卻渾然不知。一年又一年,時光染白了雙鬢。

我近些年再回去,發現站在村口的有了些生面孔。

有人介紹:「這是某某的兒子!」「那抱孩子的,是你某某爺家的孫子」!哈,孫子也抱上兒子了!有些年輕人,誰誰家的孩子,下次遇見還是叫不上來。孫子輩的人,上下三代,他爺爺的的爺爺我很熟。

有個啞巴,不知其名,反正都叫他「啞巴」,勤快人,也很懂事,誰家有活都幫着干,充當壯勞力,然後就在人家吃飯,就這樣一輩子吃百家飯過來的。別看不會說話,並不招人討厭,也不笨,啞巴能傳播消息,誰家有事了,他都會連「呀呀」帶比劃的演示,迅速給你傳遍全村。印象中的他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其實現在都快七十了。這幾年在村口碰見啞巴,他那赤紅的臉更加消瘦,也蒼老了。

在村口,如果有幾天沒看見某個人來,一念叨,有人告知:人家出門了,或者住院了。若是好久沒來,便有知情者嘆息一聲:「病的不輕,下不來炕嘍!」有的人,走到村口不過幾十步,卻走不過來了,村口成了遙遠的景色。

那年秋天我回老家,發現村口的人群中缺少了一個少時的夥伴「柱」,也不見了「占叔」。

家裡人告訴我:柱因車禍已經成了植物人

我在小弟的引領下趕忙到他家中看望,進到屋裡,只見柱安靜地躺在炕上,眼睛一動不動。我和他的家人喊着他的小名,無論大聲小聲,都沒有絲毫反應。在這侷促的空間裡,堆滿了鮮棗、糧食和家什,幾乎都沒地方坐人。柱的愛人一臉愁容,嘆息道:「這都是命啊!」

柱小我一歲,小時候天天在一起玩。我倆有個共同的愛好:笛子板胡。還有幾個夥伴,我們常常在一起練習吹拉。那時買不起板胡,但我們會自己做,我手笨,柱他們就設法找來蟒皮、馬尾,幫着我做。我學樂器,是從那時候起步的。可惜柱只讀到小學畢業,我上了初中之後,在一起玩的機會就少了。

身強力壯的他,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五十來歲,人生就要這般度過?我也是額蹙心痛卻又無奈。柱熬了三年之後,去年悄然離世。我得知這消息後,長嘆一聲,心中默念:願天堂不再有病痛!

占叔是長輩,以前幾乎每次回來都在村口見到的,他家就在旁邊住。這回不見,在村口也無人說起,後來聽人說:「占叔已經走了好幾個月了。」

又一個站在村口的人離去了!我一陣難過。

占叔過去是村裡的民兵連長。沒有當過兵,卻有點軍人的做派,個子不高卻筆直挺闊,總是激情飽滿的樣子。自我記事起,占叔就沒有媳婦,跟着老娘過日子。娘倆都特別喜歡孩子,我小時候還經常去他們家串門。占叔大嗓門,愛說笑,老遠就喊我的名字,招呼進屋。我愛看他們家牆上貼着的舊報紙和圖片,還有相框裡的照片。牆上的老照片,過去是屋裡的一景,也是最吸引人地方。

我印象中占叔這人特好,怎麼會一輩子光棍呢?過去的農村,光棍可是不少,而「打光棍」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門,家庭成分高的、家裡太窮的、有缺陷的、「外號」包袱太響的、有偷摸打架等壞習氣的,都是個理由;而有的則是因為長得太高,外號「電線杆子」……占叔這些都不沾邊,也這樣單身下來,我始終不解,也感覺惋惜。

占叔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沒事就在村口高坡蹲着,看了70多年的村莊人事……

離開故鄉近40年了。我的父親不在了,老娘早搬來市里,我年齡漸大,回去也少了些。回去少就越發看着人們慢慢變老,別人看我也一樣的。有的頭幾年還那麼硬朗,再見面時就佝僂虛弱了許多。每次遇見鄉親,尤其是中老年人,哪怕只是打個招呼,我也總是回頭再盯一下,心裡記一下,因為我不知道下次相遇會是何時。

如今,村裡的人們每天依舊在村口蹲着;只是,少了些熟悉的身影,他們去哪了?老家有祖墳,老家是根。每回家鄉,我都隱約有一種熱盼:這次在村口會不會遇上誰誰誰呢?我刻意尋找童年的記憶,卻常常是枉然而歸。老家,村口,那些淳樸善良的老人們漸漸走遠,問我胖瘦的越來越少,而「來者何人」「貌如誰誰」的耳語卻多了起來……[1]

作者簡介

李錫文,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天津市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