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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她的城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尋訪她的城》中國當代作家趙彥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尋訪她的城

燠熱難耐的酷暑漸始消退,九月初的上海終於現出幾許初秋的清涼,是適合踏尋古蹟拜訪故人的好時節。

比如我,就在尋訪一個念叨了千百遍的名字和她留下的芳蹤。上海這個光怪陸離處處飄蕩着傳奇的魔性之都,近百年來和她的姓名緊密關聯着。李懷宇在《張愛玲的「涼」》中說他第一次到上海採訪:「有一位老前輩告誡我:在飯局不要隨便評論魯迅與張愛玲,因為和你同桌者,要麼是魯迅迷,要麼是張愛玲迷。」上世紀四十年代的上海灘,她的風頭像她的奇裝異服一樣,一時無兩。即使在她去國69年、離世26年後的今天,上海的街頭書吧依然隨處可見關於她的講座,海報上印着她高昂着頭睥睨一切的那張標誌性照片,無數人不遠千里萬里來到這裡,捕捉着關於她的每一縷訊息。

她根本就是個傳奇——一個以張愛玲為名的傳奇

自從在太行山上的小城長治做了十來期關於張愛玲的文學分享後,熱心的聽眾和友人但凡來了上海,總要瞻仰這位傳奇女作家的故居,也不忘拍一些照片發給我。時間久了,我的手機里居然存下不少張愛玲故居的圖片——都是常德公寓的。存得多了,我倒有些惶愧了

——關注張愛玲多年,竟然不曾造訪過她的舊居——那些陪伴她生長寫作,承載着她的歡喜傷悲,瀰漫着她濡濕的呼吸和雋永的語言的建築——實在是遺憾。 也因此,這個秋意初起的九月,借送藍兔赴蘇州上學的機會,特意到上海尋找她的蹤跡。

常德公寓繁華上海夢

靜安寺常德公寓是一幢灰色的六層建築,6樓5室正是張愛玲自香港大學休學歸來後與姑姑張茂淵一起居住的地方。她步入文壇的叩門之作、蜚聲上海灘的經典作品幾乎都出自這裡,尤其是,她與胡蘭成那段驚世戀情也發生在這裡。

來上海瞻仰張愛玲故居,或尋訪她的芳蹤,在熙熙攘攘的現代化大都會捕捉她遺留的氣息,常德公寓幾乎是「張迷」們的不二選擇。朋友們發給我的圖片,也無一例外的都是這裡。這裡自然也成為我們此行的第一站。

有時覺得上海就有這樣的好——在歲月的風雲變幻與無數的世事滄桑之後,許多歷史的痕跡還是那麼完整地保留下來了。在胡蘭成著的《今生今世》里,記着他從上海女作家蘇青處得到了張愛玲的住址——靜安寺路赫德路口192號公寓6樓65室 。司美娟著的《張愛玲傳奇》提到張的住址為靜安寺赫德路192號愛丁堡公寓6樓5室。

我們乘地鐵到靜安寺,靠手機導航很容易找到位於今常德路195號的愛丁堡公寓,即現在的常德公寓,兩人指的是同一個地址。車水馬龍的街頭,佇立着一棟磚灰色的歐式建築,灰色的外牆上掛着一塊灰色的牌子——是上海市政府1994年公布的優秀歷史建築。上面寫着:原為愛林登公寓。鋼筋混凝土結構,1936年竣工。裝飾藝術派風格。

現在的常德公寓完全是居民住宅,也有說是被一位資深張迷買下來——整棟樓還是張愛玲的房間?不得而知,猜想應該是愛玲住過的605室吧。總之不能入內。站在緊閉的樓門前,我想象着煙雨濛濛的梅雨時節,身着旗袍的年輕女作家坐着黃包車遠遠駛過來,因為地基陷落的原故,門前積水很深,黃包車渡過那白茫茫的積水來到門前,她輕巧地跳下來,推門進樓。突然有些心跳,我下意識地推了推樓門——竟然推開了!這意外的驚喜驅使我輕輕走進去,樓道地上鋪着淡青色的馬賽克磁磚,左手側大約是門房——方形的大玻璃窗戶下是暗紅色的木質信箱,有點像歐式的壁爐,樓道正中是豆綠色的電梯門,電梯左側是步梯。並沒有人經過,但我心跳加快,擔心萬一碰上人把自己趕出來。但想想今後大約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此刻距離張愛玲那麼近,甚至空氣中都瀰漫着她的呼吸,她的軟糯的上海話,不繼續上去太遺憾了。乾脆心一橫,帶着幾分做賊似的慌張,沿着樓梯快速往上走。

終於到了六樓,在靠牆角的拐角處,找到了605室,暗紅色的木門緊鎖着。呆呆地凝視着,想象着當年剛從南京回來的胡蘭成,拿着蘇青提供的這個地址,輕輕叩響房門,從此開啟了一段甜蜜又苦澀的戀情。在這間公寓裡,張愛玲寫出了她平生最重要的作品《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金鎖記》……才華橫溢的張愛玲藉此蜚聲上海灘。也是在這間公寓,她和胡蘭成共讀《詩經》,品詩評畫,情至濃時,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歇」。他們簽下婚約,從此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成為多少痴男怨女的愛情夢想!之後胡赴武漢辦報,移情小周,抗戰勝利後亡命天涯;愛玲溫州尋夫,絕望而歸,最終分手……歷史像電影鏡頭一幕幕回放,眼前只有緊閉的房門和靜悄悄的樓道。不

敢耽擱太久,匆匆下了樓。

大約是來此尋跡或憑弔者甚眾,樓下貼心地開了一家張愛玲主題書店,叫千彩書坊(Colorful Bookstore),很多「張迷」來此「朝聖」。書坊里燈光幽暗,瀰漫着懷舊的空氣。暗黃色的書架上擺着各類張愛玲作品,以及介紹她、研究她的作品。淡黃底子暗紅色印花的牆壁上掛着張愛玲身穿寶藍色浴袍眉眼低垂的大幅油畫,旁邊是老上海風格的紅木咖啡桌椅。不時有「張迷」進來,在此坐坐,叫杯醇香的咖啡,隨意地翻幾頁書,帶着幾分惆悵離去。

坐在書店張愛玲的油畫下留影,看書,一時恍惚如夢。

有古墓清涼的張家老宅

從千彩書坊出來,我們來到位於康定東路87號的張家老宅。

這是一座建於清末民初的仿西式建築。前後兩棟三層樓,中間有天橋連接。磚紅色的外牆,拱形的西式窗戶,木質的窗格,是西風東漸的產物。位於蘇州河邊的這處老洋房是張愛玲祖母——李鴻章女兒李菊耦的陪嫁物。辛亥革命時,愛玲的祖父母張佩綸李菊耦離開南京,逃難到上海建了這所維多利亞風格的氣派洋房。

1920年9月,張愛玲在這所老宅出生。兩歲時,她隨父母搬到天津,八歲那年,他們重返上海。先是住在很小的石庫門房子,紅油板壁令兒時的愛玲感到一種緊緊的朱紅的快樂。不久,出國留學的母親黃逸梵回來,一直沉溺於鴉片中的父親張廷重也痛悔前非,到醫院戒了毒。一家人搬進了一所花園洋房裡,愛玲寫了三張信紙並畫了圖給她天津的朋友,「粗俗」地誇耀着新家的漂亮可愛。這裡的一切因為母親的緣故,在愛玲看來都是美的頂巔。她在狼皮褥子上滾來滾去,享受着自出生以來最快樂的少年時光。然而好景不長,她父母協議離婚,父親帶着她又搬進一所弄堂房子里。

不久,父親再婚,他們重又搬回愛玲出生時的張家老宅,此時,她已是上海聖瑪麗亞女校的一名中學生了。在學校,她聰慧過人,文采斐然,成績優異,但又懶散,板滯,疏於交際。這時期她寫作的《遲暮》《霸王別姬》《牛》顯示了天才的文學才華,也預示着未來震驚文壇的必然性。

她住在學校,很少回家,也許她心裡認為沒有了母親的家早已算不上自己的家,況且那裡住着的是她的父親和繼母。對於這處大宅子,她說:「有太陽的地方使人瞌睡,陰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涼。房屋的青黑的心子裡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個怪異的世界。而在陰暗交界的邊緣,看得陽光,聽得見電車的鈴與大減價的布店裡一遍又一遍吹打着《蘇三不要哭》,在那陽光里只有昏睡。」

如果說母親於她代表着一個新世界——現代、新鮮、浪漫,那麼這所老宅子連同裡面的人則意味着陳舊、腐朽、陰鬱,她不喜歡,也看不起。但她必須留在這裡,與父親、繼母、弟弟、傭人們,與鴉片的雲霧,與陰沉沉的光陰一起,懶洋洋灰撲撲地活下去。她當然不甘心就此沉淪,她有着海闊天空的計劃——中學畢業到英國留學,想學畫卡通影片,想比林語堂還出風頭,要穿最別致的衣服,週遊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過一種乾脆利落的生活。

1937年,張愛玲中學畢業。8月,淞滬會戰爆發。因為住宅鄰近蘇州河,夜間炮聲隆隆,張愛玲到母親處住了兩周。回來那天,繼母問她為啥沒說一聲,她回答已和父親說過。繼母刷地打了她個嘴巴,她還不了手,掙扎中父親衝過來,揪住她,拳腳相加,毫不留情。次日,她姑姑來說情,被她父親打傷。她被關起來,又生了沉重的痢疾,半年的時間裡,她望着淡青的天,擔心自己死在這裡。臨近陰曆年的一天,身體漸愈的她成功逃出這處自己出生的老宅,從此再未回來。 她如同一隻鳥,飛離這陰鬱的屋與人,飛向遼闊的天空,飛向日後傳奇的人生。

我們站在這幢往昔的幽深老宅前,看見牆上掛着「上海市石門二路社區文化活動中心」的牌子。既是公共場所,進出並無人阻攔過問。褐紅色的木質地板映着白色屋頂上的牛角燈,散發出幽幽的光。一樓的牆壁上張貼着愛心暑托班的巨大海報,艷麗的色彩和卡通圖案有着與這老宅不相宜的活潑天真。踏着紅色地毯鋪過的木質樓梯,上到二樓,寬敞的大廳,偌幹個房間,是活動中心的教室。有琴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偶爾也有幾個人經過。轉來轉去,並不能找到張家留下的痕跡。據說一樓辟有「張愛玲書屋」,供「張迷」們探訪憑弔,我們也並沒見到。

在上海的最後居所長江公寓

長江公寓是張愛玲在上海的最後居所。

1947年6月,張愛玲斬斷對胡蘭成的最後一縷情思與眷戀,絕然分手。為避免胡再來找她糾纏,乾脆與姑姑搬離愛丁堡公寓,遷居梅龍鎮巷弄內的重華新村。1950年4月又搬到位於黃河路的長江公寓301室。在這裡居住兩年後,她遠赴香港,從此告別上海,也告別人生最華彩絢爛的篇章,步入平淡蒼涼的下半場。

我從掛在千彩書坊牆壁上的一個鏡框裡看到長江公寓幾個字,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在腦中搜索良久,驀然一個激靈,想起來了——我們此行居住的酒店附近不就是長江公寓嘛!黃河路65號鳳陽路口,國際飯店斜對面,正是長期被「張迷」們忽略的長江公寓。

長江公寓原名卡爾登公寓。記者劉莉芳在《張愛玲從長江公寓謝幕上海》一文中援引《上海掌故辭典》介紹,卡爾登公寓在1934年由沙遜洋行業廣地產公司投資興建,由凱司洋行設計並監工,次年竣工。因為臨近卡爾登大戲院,就取名為卡爾登公寓。當時建成時,內部地板全部用細柳安木,並配備高級衛生設備。總之,完全算得上當時的高級公寓。

在長江公寓居住的兩年,正是張愛玲人生轉折的節點。情感方面,與胡分手後的孤寂落寞縈繞於懷。創作方面,新中國成立後,整個上海一派嶄新景象,向以舊社會沒落大家族為創作背景和來源的張愛玲遇到了「瓶頸」——如何在嶄新的時代書寫新的故事,特別是轉向以勞苦大眾為主體的寫作方向,成為她新的困惑。

1950年3月25日,張愛玲以梁京為筆名,在《亦報》連載長篇小說《十八春》(後改名《半生緣》),再獲成功。隨後,張愛玲又在《亦報》連載長篇小說《小艾》,這也是她努力轉型,以下層人民為創作對象的全力嘗試。

這年7月,張愛玲參加了上海第一屆文藝代表大會。參會的人中,男的都穿着人民裝,女的也都剪短了燙髮,穿着列寧裝。坐在後排的張愛玲穿着旗袍,外面罩了有網眼的白絨線衫,與周圍人群顯得格格不入。隨着政治空氣的日漸緊張,她開始思考今後該何去何從。居住在長江公寓的日子,也許是她反覆思量徘徊糾結最多的日子。

參觀完常德公寓和張家老宅次日,我們特意來探訪近在咫尺的公江公寓。從所住酒店向南約100多米,就是長江公寓。這是一幢淺棕色的龐大建築,呈扇形佇立在黃河路和鳳陽路的路口。牆面貼滿小細長條形的磁磚,雖經歲月風雨淋漓,依然不失精緻與大氣。公寓仍在正常使用,甚至根本看不出它的年代。一樓是商鋪,茶餐廳、小楊生煎、藥店、飯店……與來來往往的人流相呼應,市聲盈耳,滿滿的煙火氣息,是張愛玲喜歡的公寓生活類型。

一樓正中是並不起眼的公寓大門,也早已沒有當初的森嚴,陳舊斑駁的棗紅色木門框嵌着玻璃,面對着人來人往的馬路口大大方方地敞開着。我們也就大大方方地進去,直接上到三樓。樓道地上鋪着淡青色和淡粉色相間的地板磚,透露着幾分老上海的雅致。頂上延伸着粗的細的管道,下面交錯着晾曬衣服的鐵架子,掛着花花綠綠的衣服。一連問了幾個住戶,聽到張愛玲的名字都是漠然地搖着頭,說沒聽過,不知道這是個曾經像「流言」一樣在上海大街小巷傳播的作家名字,更不知道這個作家曾經就在這裡居住過。歷史有時就像一縷輕煙,甚至不消風吹,自然就會消散得不留痕跡。

終於問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說她一直住在這裡的女兒家,聽說過有個叫張愛玲的作家曾住在這裡,也曾有不少人來找過。至於更多的信息,她也不知道。突然想起前些時去廈門,在風景如畫又處處洋溢着商業氣息的鼓浪嶼,我請陪同的當地同行帶我去找找舒婷的居所,80後的姑娘一臉茫然,表示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也不知道什麼朦朧派。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順着門牌找到301室,依然處於隱蔽的一個角落裡,這也正符合張愛玲和她姑姑的性格,在這裡把自己隱藏起來,和窗外的喧囂熱鬧刻意保持着距離。尤其是張愛玲,雖然此時也不過三十剛剛出頭,卻在經歷了世事滄桑之後,人生與寫作一起由絢爛歸於平淡。

1952年6月,接到香港大學復學通知的張愛玲起身赴港,並與姑姑約定永不聯繫。長江公寓成為她在上海最後的回憶,而她的姑姑張茂淵一直住在這裡,79歲時與摯愛一生的戀人李開弟結婚,直至1991年去世。至此,張愛玲對長江公寓最後的牽掛與眷戀也隨之而去。[1]

作者簡介

趙彥紅,女,在山西長治從事媒體工作,主任記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