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記（四）(游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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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訪記（四）》是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走訪記（四）
國慶放假的前一天傍晚，我值班。
一個老師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們班的小銳（化名）鼻樑磕傷了，現在醫療室，校醫止了血，正準備縫合傷口，您過來看看？
我急忙阻止：千萬別縫！萬一留下疤痕，我們沒法向家長交代！
說實話，讓校醫治治感冒發燒消化不良之類的小病還可以，但像輸液、縫合傷口這樣有風險的治療，還真不敢在醫療室進行。倒不是不相信校醫，而是萬一在治療過程中發生了不良反應或者傷口縫合後留下了疤痕，再碰到胡攪蠻纏的家長，處於弱勢的學校將會惹上巨大的麻煩：上門大鬧，無理糾纏，越級上訪，網上炒作，甚至提起訴訟，其中的任何一項，都會讓學校領導處理起來疲於應付，心力交瘁。
趕快送到正規的醫療機構吧，過度治療總比自找麻煩強。只是多花點錢而已。我清楚，醫療機構總是對拍片化驗之類的檢查項目情有獨鍾。
匆忙趕到醫療室，傷口已經包紮上了，鼻樑正中的一橫一豎，讓黑廋的孩子看起來像馬戲團的小丑。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摸着孩子的頭：走吧，坐我電瓶車去醫院。
路上我問：怎麼恰巧磕到了鼻樑？
我在想一道數學題，不知怎麼了，腳下一滑，正好磕到了樓梯踏
步的沿子上……孩子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有點懊惱。
孩子的話讓我想起了因思考問題而撞到了電線杆上，已駕鶴西去的數學大師陳景潤——四十年前的標杆式人物。
現在還有這樣的孩子？是害怕批評而糊弄我的吧？現在的他們不僅反偵察能力強，撒起謊來也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從容得很。
我來了興趣，決定先逗逗他，看他怎麼說。
上學期期末考了多少分？
語、數、外都是九十多。孩子不誇耀也不自豪，語氣平淡自然。
還是個學霸呢！很好！我笑着說。
我只是我們班的第三名，和班級第一名差三分，和年級段第一名差六分，還不是學霸。孩子仍淡淡地回答。
嗯，第三名也很好，繼續努力！下次考第一名！我鼓勵。
我爸媽說了，我有病，現在家窮沒錢治，等大學畢業，找了工作，掙了錢才能治好我的病。所以我要努力。下次我要考第一名，還要爭取全級段考第一名。
什麼病？我吃了一驚。
再生障礙性貧血。小銳平靜而流利地說出了病名。
忘了孩子剛才的回答，我震驚地再次問道：為什麼現在不治？
爸媽說，我們家窮，治不起。等我長大能掙錢了再治。小銳稍稍
提高了聲音。
你爸媽怎麼了？
他們都有殘疾。我爸是腿，我媽是眼睛。我媽去年還得了癌症。語氣平靜得和年齡不相稱。
這時，班主任打來了電話，語氣慌張：小銳的血止住了嗎？他的病最害怕出血，全班同學都擔心碰到他，都害怕傷害了他！
我安慰說：血止住了，沒事。
班主任鬆了一口氣：我擔心死了！這孩子只知道自己得了病，不知道這病有多兇險……
檢查，交費，拍片，取藥，麻醉，縫合，包紮。小小的傷口，一整套流程折騰下來，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結束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其間，孩子的父親打來電話：血止住了嗎？你讓醫生千萬要止血呀！俺孩子有病啊！隔着屏幕，仿佛看到了孩子父親那張焦灼萬分的臉。
我和孩子媽馬上趕過去！
明天來吧，你們行動不便。孩子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也沒流多少血。別擔心了。我安慰他們。
他們還是摸黑趕到了學校。當我們趕回去，小銳的父母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昏黃的路燈下，小銳母親的兩副厚厚的鏡片清晰地閃
爍着一道道光圈，而小銳的爸爸則手柱一根拐杖，右腿軟踏踏地懸着，步履艱難。
見到小銳，他們一下子圍過來，問問，看看，摸摸，責怪孩子不小心，告誡以後千萬要注意。還對我說了一大堆感謝話。
我問小銳母親：你眼睛怎麼了？戴這麼厚的鏡片？
我要是摘掉了這兩千二百度的眼鏡，什麼都看不到了，和瞎子差不多。小銳母親操着一口我聽不太明白的四川話。
孩子聰明懂事，學習刻苦，是個好苗子。正好馬上放假，抽空去你們家看看吧？我徵求道。
好啊，歡迎！就是我們家太窮、太髒，去了下不去腳啊。
沒關係，我家原來也窮得叮噹響。我寬慰他們說。
兩天後，我們驅車到小銳的家。
此時的秋之田野，已失去了收割前的多彩和輝煌，顯得空曠而寂寥。但藍湛的天、郁蔥的樹、清凌的河水、燦若燈籠的柿子、覆蓋水面的青褐色的菱角秧，讓這個時節仍然充滿生機和畫意。
因為事先電話聯繫過，當來到小銳所在的村子附近時，他早已騎着自行車在岔路口等着我們了。
小銳領着我們，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了他家裡。
沒見到小銳的父母。我問：你爸媽哪去了？小銳答：他們在打牌，
我去找他們回來。說着急忙跑出去了。
我大致環視了一下，發現整個家的精氣神仿佛都被絕望抽乾了。慘澹的愁雲，瀰漫在這個家庭的角角落落。
半人深的雜草牢牢盤踞了大半個院子，一棵梨樹，枝丫不加約束地瘋長，半黃半褐的葉子稀疏，一處蜷縮在牆邊的破雞圈早已坍塌。如果不是晾衣繩上幾件花花綠綠的衣服提示，沒人會認為這裡還有人住；後面三間主屋的樓板縫滲水嚴重，六七個臉盆水桶一字排開，接滿了雨水，牆壁布滿了綠茵茵的青苔；前面的兩間小屋，一間是廚房，廚房門口的地上，擱置一盆清水，中午吃的飯碗，泡在清水裡，沒洗。另一間作臥室，只有一張床，一家三口大概就擠在這一張床上……
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