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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小娥傳

 

 

 

謝小娥傳》是唐代文學家李公佐創作的一篇傳奇。這篇傳奇以獨特的敘述方法講述了少女謝小娥為父親和丈夫復仇的故事,塑造了一位替父報仇的英勇機智的女子形象。其主題思想是寫謝小娥的刻苦、剛強、機智而勇敢,表揚其為父、夫復仇殺賊後而堅苦卓絕潛修的志行與義烈的精神。此篇內容紀實者多,而作者更以第一人稱的寫法,置身於作品中,寫自己耳聞目見主人公的志行,更增加作品的真實感。文章塑造了謝小娥這一符合社會倫理標準的復仇女性形象,選材典型別致,具有濃厚的趣味性。

創作背景

這是李公佐寫得較晚的一篇傳奇。謝小娥故事在當時廣為流傳,只是在流傳過程中,有好事者不斷增飾之,於是將一件普通復仇故事越傳越奇,越傳越幻,以求駭人聽聞。作者聞及此事後,心有所動,有可能經過一番打探調查,及落筆時已自信為真,所以運用史傳筆法創作了這篇傳奇。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謝小娥傳》與一般虛構而成的小說不同,它是一篇實錄的人物傳記。全文以平直的手法講述了一普通女子謝小娥女扮男裝遍訪仇敵,終於手刃大盜為父親、丈夫報仇,後又誓心守節,潛心佛門的故事。謝小娥出生商賈,嫁給了俠士段居貞。忽然有一天,一群劫匪為了掠奪小娥父親的財產,殺害了她的父親和丈夫,小娥也是身負重傷。後來小娥就乞討至妙果寺,先是她的父親託夢給她,父謂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後她丈夫又託夢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在小娥四處尋智者解十二字謎無果時,適逢李公佐罷黜江西從事。李公佐為其解了十二字謎,原來是申春、申蘭二兄弟殺害了小娥的父夫。於是小娥就男扮女裝,在潯陽郡召作申蘭的傭僕,在中春和申蘭酌酒的一個夜晚先後將二斬首,替父夫報仇。事成後,小娥歸鄉里拒絕了上門求聘的男子毅然決然的出家為尼,修道牛頭山。

無論是從主人公的真實性還是情節的真實性來說,《謝小娥傳》都是比較典型的,選材也比較別致,既不同於傳奇初期之神鬼妖異,也不同於中期較現實的愛情題材及晚期的俠客異士。它的內容大多實有其事。其中寫報夢的謎語與詳夢一節,可能是故事流傳過程中為人們所加插的,藉以增加小說的趣味性。

《謝小娥傳》的思想價值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暴露了封建法制力量的軟弱、蒼白。謝小娥身負血海冤讎,可她一不告官,二不求人,不靠社會,而靠自己的力量單槍匹馬和仇人較量。寧肯相信虛無縹渺的鬼神,而決不相信現實存在着的法制,不相信封建官府能為之申寃做主,或者千脆可以說,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過叫官府替她破案恨。

為破解夢中的謎語,小娥曾對許多人講過自己的冤讎,這其中有些人還是官場中人,遺憾的是,他們沒有一個想到過為小娥訴諸官府,啟動封建法制槓桿為這個尋常百姓伸張正義。即如小說的作者在謝小娥困惑無望的時候,破解了謎語,不啻於迷津指路。然而,他對小娥的幫助既不是直接的,更不是積極有為的,他只是聽天命——「此乃天啟其心」,而未能盡人力。

就謝小娥而言之,說明封建法制根本就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或者已令她徹底失望;就眾多的知情者而言之,說明封建法制尚未形成社會氛圍,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申張正義是自己無可推卸的責任。二、暴露了封建神學思想對女性的殘害。實質上,封建神學思想對女性的殘害,又是封建社會摧殘女性的一種表現形式。因為在封建時代的社會裡不少婦女處於孤立無援的地位,缺少理解、同情和幫助,官府和社會不能給予她們以希望,在沒有辦法的前提下,只好寄希望於永遠也得不到驗證的彼岸世界。而生活的不幸,尤其容易傷害她們對社會人生的感情,從而變得心灰意冷,消極厭世,甚至識破紅塵,儆了宗教的俘虜和最虔誠的信徒,徹底放棄了享受人生幸福的權利,人性被極大的扭曲。

這是封建時代婦女的一個普遍性的悲劇。但是最可悲的是,有眾多婦女根本認識不到這是悲劇,她們已完全喪失了正常人的冷靜反思能力。除了不斷升溫的宗教迷狂,大腦的生理機能雖然還如從前一樣的正常,但從社會學意義講,已是白紙一張,空空如也。這就需要封建神學思想來負這個歷史的責任了。突然降臨的父喪夫亡、資財盪盡、無家可歸的橫禍,給出身於富商巨賈之家,生活上一帆風順的謝小娥以致命的打擊。她既沒有一點預先的心理準備,又是身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樣為父夫報仇,今後如何生活,命運之神給出了一道棘手的,而又需要馬上解決的難題。

在她驚魂甫定,特別是不打算依靠社會力量的時候,封建神學思想的乘虛而入乃是勢在必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真實的。而夢中鬼魂之言如此靈驗,又藉此真的報了仇,則不過是作者的虛擬。在小說中,倒是謝小娥在得到神學思想慰藉後,越陷越深,愈走愈遠,終於將整個身心套進了宗教的枷鎖中,誠心誠意地去修來世。她徹底拒絕了愛情、幸福的第二次光顧——「復父夫之仇畢……里中豪族爭求聘,娥誓心不嫁。遂剪髮披褐,訪道於牛頭山……」為了喚醒沉睡的「佛性」,她甘願忍受非人的折磨,甚至不惜自殘肢體——「娥志堅行苦,霜眷雨薪,不倦筋力。……煉指跛足,誓求真如,爰自入道,衣無絮帛,齋無鹽酪,非律儀禪理,口無所言。」可見,封建神學思想對她的殘害已經透入骨髓。三、反映了中唐時期反禮教、反宗教已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情緒。特別是婦女在定程度上的覺醒,尤共令封建正統文人驚恐不安。正如老子所說:「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謝小娥傳》的問世,不是偶然的,是一種社會現象的集中體現,它不僅反映了加強禮教與反對禮教、宣揚宗教與反對宗教這代表兩種社會勢力的鬥爭,而且反映出鬥爭的激烈程度。唐自安史之亂後,國力疲憊,人心渙散,從前那種昂揚進取的盛唐精神蕩然無存。為了挽救每況愈下的局面,統治階級既已無力恢復已失去的國力,就不得不另闢蹊徑,尋找有助於加強統治的精神武器,以整飭人心,扼制黎民百姓之蠢蠢欲動的不滿情緒。韓愈等人的道統論即是順應政治需要的歷史產構,而佛教在中唐時期突飛猛進的發展也是和統治者的提倡、支持密切相關的。中唐政治的轉軌,為宋代以後的中國封建社會設計了新的政治模式。但事物的發生髮展總是辯證的,此消彼長的現象固然並不少見,但事物上更多的恐怕還是共同消長,儘管對立雙方的力量有時是很不平衡的。從李公佐對「貞」與「節」的特別強調,可以看出當時崇尚貞節者的匱乏;從小說對謝小娥潛心佛事的着意渲染,可以看出當時不敬佛祖者的眾多;從「如小娥,足以儆天下逆道亂常之心,足以觀天下貞夫孝婦之節」一這一功利主義的寫作目的,可以看出不少婦女的「逆道亂常」已使封建正統文人不能等閒視之。四、它告訴人們,一個作家的思想不是清一色的,而是充滿矛盾的複雜體系。如果說,人是宇宙中最難研究的現象,那麼研究人的思想更是難中之難。

文學作品是作家思想的直接現實。從理論上講,一個作家前前後後所創作的作品,在思想走向上應體現出一貫性或階段性。但是文學的歷史一再顯示,這種一貫性或階段性只是相對的,實際上許多作家的一系列作品之間既存在有機的聯繫,同時又是自成體系,自成格局的,其思想上的對立、矛盾、反映了處身於豐富複雜之社會生活中的作家思想的豐富複雜。李公佐及其作品有力地證實了這一點。譬如,對於封建正統道德,他在這篇小說中不遺餘力地進行鼓吹張揚,而在《南柯太守傳》中又作了一定程度的批判。這就提醒讀者,認定一篇作品的思想主題是什麼,靠「知人論世」的批評模式,考慮作家的某些一貫的思想意識以及大的社會背景固然十分重要,但更主要的還是要以作品實際所表達的思想內容為準。應該是通過作品來認識和研究作家,而不應該是相反。

《謝小娥傳》中,作者將矛盾雙方設定為江湖與主流社會之間的衝突,那麼,首先,須在身份上予以合理性的說明。開篇即交代小娥所嫁之人段居貞乃豪俠之士,「居貞負氣重義,交遊豪俊」。受其夫影響,無論膽識、還是能力,都非一般婦女可比,從而為其後來能夠獨自「傭保於江湖間」、尋訪仇人及至復仇埋下伏筆,不至突兀,所以,可以想象,當其實施復仇計劃時,何以能夠有條不紊、毫不慌張:「暨諸凶既去,春沉醉臥於內室,蘭亦露寢於庭。小娥潛鑠春於內,抽佩刀先斷其首,呼號鄰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贓收貨,數至千萬。」復仇過程如此沉着冷靜,對於一個女子而言,不僅僅需要聰明機智,還需要一定的膽量和歷練,如果沒有平時的薰陶,恐怕難以完成。其次,則在於既然矛盾性質決定了謝小娥在利害關係上符合官府利益,那麼在其行動過程中,必然離不開官府的影響,文中值得注意的有兩處:其一,李公佐的解謎。有論者認為,「李公佐解謎,並無深意,純為推進故事進展」。

在推動情節方面確實如此,沒有李公佐的解謎,謝小娥復仇難以完成,因為此謎,「廣求智者辨之,歷年不能得」。復仇計劃陷入凝滯,正是因為李公佐的出現,復仇的希望才柳暗花明,情節的進展才得以開拓,所以,在情節發展中,李公佐解謎至為重要,具有轉關的意義。但是,如僅止於此,則未免偏頗,因為,李公佐的身份雖然已「罷江西從事」,但政治身份不可否認,他的舉動一定程度上仍然代表着官方態度。其二,復仇成功之後,正得力於潯陽太守張公的「善其志行」,所以才為之旌表免罪,使其復仇行為最終從法理上獲得認同。故縱觀謝小娥的復仇過程,表層上,確為個人行為,毋庸贅言;深層探究,不難發現,官府的身影若隱若現制約着謝小娥的命運。

從對傳統的繼承來看,和其他以人名命名的唐傳奇,像元稹的《鶯鶯傳》、沈亞之的《馮燕傳》一樣,《謝小娥傳》的行文線索和中心思想是很明確的,即通過講述主人公的生平事跡來塑造人物形象。謝小娥本是富商大賈之女,自幼喪母的她在少女時嫁與歷陽俠士段居貞為妻。婚後謝小娥與其夫隨謝父漂泊於江湖之上。在一次遠行中段居貞與謝父遭賊人搶殺。文中記載:「段之弟兄,謝之生侄,與童僕輩數十悉沉於江。小娥亦傷胸折足,漂流水中,為他船所獲。經夕而活。」經過這次意外,小娥發誓報仇雪恨。她隱姓埋名、女扮男裝,憑藉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手刃仇人。在語言上,文章詞句較為工整,雖是散文但兼有駢體詞句,文辭華艷淺俗。

從對傳統的發展來看,《謝小娥傳》對小娥這一形象的塑造更加豐滿複雜。文中在小娥報仇回鄉後「里中豪族爭求聘」,原本小娥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她卻選擇剪髮被褐,成為苦修的佛教徒。李公佐並沒有像其他作家一樣將主角塑造成成一心報仇的性格比較突出且單一的熱血俠士,而是通過情節的波瀾起伏表現了小娥隱忍又複雜的性格。人物傳記式唐傳奇情節的曲折離奇是引人入勝的地方,但不同於其他傳奇的是當小娥報仇雪恨後的結局處理。相比之下,《孔雀東南飛》或《竇娥冤》雖是悲劇,卻都有一個相對團圓的結尾,是中國式的大團圓結局。而《謝小娥傳》卻在最後的高潮後迅速冷卻,以小娥出家苦行為結尾,給人以平淡幽遠的平靜之感。

謝小娥是唐人所塑造的符合社會倫理標準的復仇女性形象,其復仇動機和復仇方式反映了唐中期以後的社會倫理道德對女性生活控制強化的趨勢。《謝小娥傳》以其獨特的敘述方法成功塑造了替父報仇的英勇機智的謝小娥這一形象,並具有高度的真實性。文中頭段已述夢中的字謎,二段又再複述謎語一次,未免重贅。這是文章的敗筆。

名家點評

北京大學教授周先慎:如果將謝小娥的事跡放到當時的歷史條件來考察——即在封建制度下,男尊女卑是一種普遍的社會觀念,婦女的實際社會地位也非常低下——那麼,謝小娥就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光輝的英雄形象。(《古代小說鑑賞辭典》)

後世影響

《謝小娥傳》對後世影響較大。《新唐書》即據此篇,采入《列女傳》。《太平廣記》收入卷四百六十七。作家以儒家的封建道德禮教為本,又受佛教思想的影響,自然加以表揚小娥的事跡。而小娥的志行一經表揚,流傳當世與後世更廣。如明代凌濛初即依此故事演變而寫成《李公佐巧解夢中言,謝小娥智擒船上盜》,王夫之更依據故事而鋪陳創作《龍舟會雜劇》,可見其對後世文學的影響。

作者簡介

李公佐,唐代文學家。字顓蒙。隴西(今甘肅東南)人。生於唐代宗時,曾任鍾陵從事、楊府錄事參軍。其自作傳奇今存《南柯太守傳》、《謝小娥傳》、《廬江馮媼傳》、《古岳瀆經》(一名《李湯》)。《全唐文》錄其文一篇,即《謝小娥傳》。[1]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