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表嫂(李喜春)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表嫂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表嫂》中國當代作家李喜春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表嫂

表嫂是賢姨的小兒媳婦,她進門時,賢姨已經五十多歲,家裡除了信用社年復一年還不起的貸款,就是幾孔祖傳的窯洞,窯洞還在地窨院兒里,進出不方便,下雨怕水淹,賢姨一輩子想上來,沒錢蓋房子。

那個年代,家家孩子多,日子窮,要是再有幾個男孩子,更難過,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娶媳婦更是難上加難。

賢姨四男三女,老大從山裡找了個媳婦,瘦高弓背,臉和身體形似,地里的粗活還行,女人家的針線活,進門後賢姨才開始教,心不靈手不巧,那活,總是下不得鄉。老二給人做了上門女婿,賢姨一輩子耿耿於心,覺得對不起老二。老三當過兵,媳婦看着還好,就是厲害麻糊,用母親的話說,攪家不賢。輪到小兒子,賢姨說,最後一事啦,俊俊又這麼乖,掙扎一下,給俊俊說個好媳婦。

賢姨從集上扯了幾尺布,買了一包點心,又從瓦罐里摸出三十個雞蛋。天黑透時,聽着村巷裡人聲歇了,她提着籃子出了地窨院兒,去村東頭的王媒婆家。不知誰家的狗「汪」地吠了一聲,她心裡一驚,心竟撲通撲通地,像要跳出嗓子眼,她罵一句狗,瞎狗,又罵一句自己,沒出息,又不是偷人。

王媒婆見天往賢姨家跑。表哥見了幾個女子,女方都沒意見,但每每到賢姨家看完地方,回去就退了。表哥喪氣道,我再不去見面了,大不了打一輩子光棍兒。媒婆親昵地嗔怪道,這娃,說啥呢,不成的,是姻緣沒到。我娃長得秀秀氣氣,又這麼乖,不怕沒人看上。

又一個集日,媒婆熱切地叫賢姨去上集,並一再交代,叫俊俊跟你一起去。然後壓低聲音,這個女子好,麻麻利利地,有人給介紹了幾個都不願意,說她看不上人。

從集上回來,賢姨腳步生風,見到熟人,爽爽氣氣地招呼,你也上集啊。表哥依舊低着頭,偶爾抬頭瞟一眼人,笑得更靦腆。

女方要來看地方了,賢姨心裡還是有點打鼓,話是那麼說,咱這家,不是一般的寒磣。賢姨把飯場收拾得一塵沒有,端上來的菜盤子,有型有樣,盤子邊兒特地用白棉布捋過,幾個小餓狼一樣的孫子被她轟得遠遠的。

送女方出門時,賢姨依依地,欲止還說,咱家嘴多,底子又薄,不過幹活時不怕沒人,俊俊是弟兄幾個里最乖的,比他幾個哥都勤快,又知道心疼人。

女子笑笑,窮不怕,只要人勤快、踏實,光景在人過。

表哥的確乖。話不多,但手腳麻利,頭不抬,但有眼色。有幾年,我家栽白菜,一個冬天都要到集市上去賣,三天一集,父親一個人忙不過來,賢姨就打發小表哥來幫忙。

閒時,表哥總低着頭,有人問話,他腦袋向右一偏,抬起半邊臉,但眼皮於抬頭的瞬間迅速下垂,俏薄的嘴唇快速開合,輕快利索地答完,腦袋便又低下去了,有時甚至只是略略抬下頭,羞怯地答一句,比姑娘家更有一低頭的溫柔。村里人常說的,羞臉子。

這樣乖的表哥卻犯事了。

那時,他都快結婚了。一天晚上,鄰村兩個夥計找到表哥,說借他摩托車用用,表哥猶豫道,這車結婚用呢。就一次,一點急事,都是夥計,幫個忙。晚上,三人騎車到幾十里外的村子馱回兩袋牛肉。第三天,警察就找上門來,原來那牛是偷來的。表哥雖不知情,但負有連帶責任,被帶走了。

名聲壞了,摩托車也賠了。一輩子人窮志不窮的賢姨躺在炕上,半個月沒出院門,怕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更怕媒人夾着包袱上門,婚事就黃了。一家人斂聲屏氣,提心弔膽,等着表哥的判決結果,也等着女方的音信。

表哥判下來了,勞教半年。幾天後,媒人也來了,說,女方她媽要退婚,但人家女子死活不退,說願意等咱娃,娘兒倆鬧活了幾天,拗不過她女子。

賢姨忽地坐起來,人家女子不嫌咱娃受法?

不嫌。還說,俊俊判幾年她等幾年。

半年後,表哥回來,倆人結婚。

結婚頭一年,表哥表嫂來我家拜年,我才見到傳說中的表嫂,個頭偏高,肩寬髖寬,嘴闊臉大,臉型偏長,手腳也大,說話時元氣充沛,音色響亮,一派事無不可對人言的磊落,舉手投足洒然利落,和表哥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性別換一下的話。

說是來拜年,又是新婚,但她絲毫不見新婦的扭捏和生疏,也不像別人來拜年,就是端然坐着,嗑瓜子吃麻花等飯,她脫掉外衣,挽起袖子,熟門熟路幫母親理菜裝盤。

姨,沒外人,一樣的菜擺一碗就行了。

你是新親,盤子碗得像個樣。

你是我姨,又不是旁人,咱娘兒倆還講究啥。

賢姨仔細,幾年都不添衣服,出門時,只把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但也總是舊的不能再舊。表嫂進門沒兩年,賢姨再來我家,身上總穿着嶄新的右襟外罩,夏天淺藍色,冬天深藍色,裡面的棉襖也是新里新面兒新棉花。她一層一層翻起衣襟給母親看,讓母親摸,在母親的讚嘆聲里,癟着缺了上門牙的嘴說,俊俊媳婦給做的,人家會裁縫,地里閒了湊空還給村里人做衣服。我說賬沒還完,我老了不講究,有衣服就行了。俊俊媳婦不行,說老了才叫你穿新的,說有賬不怕,只要人勤快,還着快。

賢姨和姨夫快七十了,再無力上地,幾個兒子商量着把他們的地分了,老人輪流管。在農村,這是慣例,多數家庭沒有爭議沒有矛

賢姨家鬧得大了,不得已叫來中間人,一是見證,二是調解。老大老二覺得,老人能幹活的時候跟着老小,現在老了沒用了卻叫他們管,賬還要平攤,他們不同意。提出,要麼不帶賬,要麼多分地。

調解員問俊俊,你有啥意見,俊俊把低着的頭一扭,咋都行。

表嫂嗵地站起來,不行,這幾年老人給我們看娃沒錯,你們哪個娃不是老人看大的?老人跟着我們,吃穿用度,看病花錢都是我們掏,信用社賬也還得不少了,再說,這賬又不光是給我們過事欠下的,大家都有份兒。

老三脾氣急,俊俊都沒說的,你一個女人家摻和啥,你能,你能你把老人全管了。

俊俊不是沒意見,他是說不出來,他敬你們都是哥,你們卻欺負他老實,我要再不說話,便宜都叫你們占完啦。

有啥便宜可占,分那點地,夠啥,你要覺得是便宜,你把老人管了,地我們也不要了。

管就管,本來也不是我們鬧活要分地。

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雖然是氣頭上話,但誰也不好反悔。

母親說,這樣也好,跟了俊俊,你賢姨老了不受症。

確乎如此。賢姨在家裡照看小孫子,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再有空,就去巷道諞諞閒話,曬曬太陽,凡事再不操心。表哥表嫂忙完地里活,遠遠近近到處打零工,表嫂會掙會花會料理,自然她當家。每個月,她把家裡的開支提前算好,留下,多餘的錢趕緊去還賬。過年時,別人花錢買衣服,她扯來布料,一家老小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也是齊齊整整一身新。

靠打零工掙錢太慢,表嫂做起了收蘋果生意。要說這收蘋果,算得大生意,一般都是男人主事,女人最多領着雇來的人包包蘋果,裝裝箱子。女人主事,表嫂大概是獨一個,她出價總比別人高一分二分。但有一樣,她一再叮嚀鄉親,不要像以前那樣,袋子中間夾小的,咱是哪個等級就是哪個等級,一袋倒出來個個達標,咱保證質量了,才敢要價錢。因為收的蘋果質量有保證,客商來一年,下年還找她,一來二去,就成了固定點。

漸漸地,村裡有了閒話,說表嫂一個女人,憑啥就能把客商籠絡住,說她給客商買煙,請客商吃飯……還有更難聽的話。表哥一個夥計甚至說到他當面,俊俊,你眼裡別光有錢,還要看好媳婦。表哥悶了悶,知道啦。回到家,他猶猶豫豫地和表嫂商量,明年,咱不收蘋果了吧?太勞心,你看你白天黑了忙,吃飯不按點,吃不了幾口,人一來,筷子一撂,這頓飯就過去了。

表嫂看了表哥半天,你就一輩子住在地窨院兒里?停了半晌,她狠狠心,說,也行,你要是聽不了閒話,咱就不收蘋果啦,出去打工,但有一樣,娃得留他奶招呼,你想好。

表哥沉默不語,表嫂嘆一口氣,聲音軟下來,嘴長在別人身上,腦袋長在自己頭上,耳根子要是太軟,啥事都幹不成。

沒幾年,賢姨就從住了一輩子的地窨院兒搬到了平地上。她舒眉展顏,滿是褶皺的臉笑成一朵菊花,這下眼寬了,出來進去多方便。

表哥搬到新家第一年我們去給賢姨拜年,村巷裡成排的院子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青磚瓷面,水泥房頂,闊大的門樓里,嵌一對大紅鐵門。到表哥門前,卻見外牆上刷了一大塊黑漆漆烏亮亮的黑板,黑板正中寫着四個稚拙的藝術字,喜迎新春,兩邊畫兩隻大紅燈籠,燈籠和穗子斜斜地飛起來,似在風中翩翩,黑板下方,一支沖天爆竹,煙花散漫,色彩繽紛,插圖空白處,用粉筆工整地寫着春節的習俗和來歷,迎出門來的表嫂驕傲地說,小女子愛寫愛畫,我就給她留了一塊黑板。

進門,見賢姨一身嶄新,盤腿坐在熱炕上,表嫂把我們的讓到炕上,去和你賢姨諞閒篇,飯一會兒就好了。

表嫂表哥,兩個孩子,切菜的,燒火的,跑腿打雜的,一家人忙碌而不亂套,配合默契,乖順聽話,很快,一桌豐盛的飯菜就端了上來。兒子像表哥,有點靦腆,女兒像表嫂,開朗大方。

賢姨飯量好,牙也好,涼菜熱菜,硬的軟的,都能吃,她給我們看她滿嘴新牙。表嫂說,人老了吃飯不能搞,沒牙哪能行,年前我叫醫生給她安了兩排假牙。賢姨說,我說太貴了不安,她不行,又花了七八百。表嫂嗔怪道,我媽老是怕花錢,怕花錢,再貴能貴過錢。

人說年輕受貧不算貧,老來受貧貧死人。賢姨艱難困頓了一輩子,晚年卻落得舒心順遂,八十一歲那年,病了幾日,安然離世。

賢姨去世後,按禮節,我們不再去表哥家拜年,也就基本斷了音信,前幾日,忽然聽說表嫂去世了,說是白天還在忙着收蘋果,夜裡躺下,再沒醒來。

這年,表嫂虛歲五十。[1]

作者簡介

李喜春,女,教師,山西省作協會員,作品發表於《山西文學》、《河東文學》、「小眾」公眾平台等。讀書,賞景,以文會友,是為樂事。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