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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娘(孫駿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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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蠶娘》中國當代作家孫駿毅的散文。

作品欣賞

蠶娘

風暖了,柳綠了,桃樹結蕾了,草色泛青了,老牛啃着青草,河塘里貓着網蝦人,這兒一個,那兒一個。

這時,故鄉江南的田野蓬蓬勃勃得好像開始發育的少年,急於展現自己充滿活力的風采。

起得最早的是蠶娘,忙着把掛了一冬的蠶匾從牆上取下來,「撲簌簌」抖掉隔年的灰塵,找人相幫着抬到河邊去洗涮。一把板刷、一塊抹布,她習慣了開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刷蠶匾。所以,在城裡的閨女家住不滿半月,就急着要回鄉下來了,閨女好說歹說也留不住她。臨走前,她讓閨女陪着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把長柄的板刷,說是用板刷刷蠶匾,邊邊縫縫都能刷得清爽了。

梅芳像所有的蠶娘一樣,摸黑就起身了,蹲在河灘頭「嚓啦嚓啦」洗涮蠶匾。蠶匾比圓台面還大,半浮半沉地漂在水裡,就像夏日裡的一張闊大的荷葉,水珠兒在蠶匾里滾來滾去。河灘邊站着蹲着的都是盤着髮髻的女人,女人一邊洗着蠶匾,一邊說着自己的男人,真真假假,葷葷素素,「咯咯咯」淌走了一河的笑聲。

笑聲飄到河對岸,對岸的葦叢邊貓着一老頭,支起一張方形漁網,貓了一清早了,就思摸着網住春訊捎來的希望,那得有點耐心,不時要瞄一眼沉在水的網,若有動靜就趕緊起網。老頭叼着煙,煙星兒一滅一亮若隱若現。

河邊草葉上露水未乾,早春的風還有點激骨的冷。

葦茬里剛冒出嫩綠色的尖葉,綠羽紅嘴的水鳥卻早早趕來湊熱鬧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深水裡藏了一冬的「混子」(青魚),也悄悄地浮上來,「撲嗤撲嗤」地拍打起尺把高的水花。

村子裡的炊煙升起來了,消散的煙色與河岸邊的柳色渾然一體而成為早春的朦朧。

洗涮過的蠶匾要置於風口晾乾。趁着這間隙,梅芳忙着清掃蠶房,沿牆根四周撒上磨細後篩淨的石灰,給坐床的蠶種準備火盆、暖箱、被褥,從喜鵲叫枝一直忙到烏鴉歸巢。

忙得臉色灰黑眼睛血紅的蠶娘們,所有的辛勞都是在等待新生命的誕生。其實,當料峭的春寒還凝結在梅枝上時,河坡上的馬蘭草剛剛躥出來,蠶娘們就已經扳着指頭計算開春養幾匾蠶,可以收多少蠶繭,賣掉後可以換來多少錢——每年都是這樣,既然季候風已經吹來,春天就不容錯過。

梅芳算計着養的這幾匾蠶能換回幾千元錢,不可以亂花的,攢起來給外孫女學鋼琴用的,閨女說城裡培訓費太咬手了,直指望這幾匾蠶能開滿蠶花,比往年更興旺一些。

蠶娘是春天的催生婆,村里人聽見河邊傳來「嚓啦嚓啦」的洗蠶匾聲,就曉得離「驚蟄」不遠了,再歇上半個月,就要拌稻種了。梅芳整天貓在蠶房裡忙碌,蠶房是一間廢棄的碾屋,磨盤上能擱下一張蠶匾,一邊用竹架支起兩張蠶匾,鋪開幾十張蠶紙,捂上棉被,燒熱炭盆,然後搬一張竹凳靜靜地坐在牆角里。她是在等待自己的孩子蠕動着來到這個世界,完成育蠶、蛻皮、結繭、成蛾、產籽的周而復始的一生。

這是梅芳一年中最辛苦也最快樂的時光。蠶出來後,密密地爬滿匾底,就像撒滿了芝麻粒兒。她會離蠶匾一尺遠的地方,眯縫着眼睛看着它們,臉上總會浮起難得的笑容,就像母親看着新生兒熟睡一樣。

每天清早,雞剛剛啼叫,梅芳就像所有蠶娘一樣,踩着草地露水到桑地里去摘新嫩的桑葉,渾身濕透,衣衫貼在背上,風一吹,很涼。桑地里有一種叫「桑葉怪」的東西,落在手臂上、脖子裡奇癢難忍,用手一抓滿是紅疹。一個蠶季下來,蠶娘們的手臂上、脖子裡就沒有一塊乾淨皮膚了。便是這樣,蠶娘們也要背個竹簍去摘桑葉,因為她們的孩子一天比一天能吃。新摘的桑葉不能馬上餵蠶,要晾乾露水,一片片平鋪在蠶匾里。聽着蠶兒們啃食桑葉的「沙沙沙」聲,梅芳歡喜莫名,那是春天裡最美妙的天籟之音,那是伴着杏花雨楊柳風的最動人的成長故事,那是外孫女在黑白琴鍵上彈出的最好聽的音符。

梅芳中年守寡,生活中的樂趣並不多,看着蠶寶寶在桑葉間歡快地蠕動是春天帶給她的惟一樂趣,癢絲絲、甜蜜蜜的,好像在她的心頭蠕動,就覺得自己是名副其實的蠶娘,只有為娘的才有這種疼愛孩子的幸福感。

蠶經過二眠、三眠、四眠,悄悄地爬上稻草秸編成「繭籠」搭成的「山」。通體透亮的蠶兒吐絲結繭,一個個半透明的繭核像成熟的果子掛在樹上,閃着微黃的光澤,那是對蠶娘的感恩與回報。

梅芳守在蠶房裡,看着她的孩子們成家立業,熬得通紅的眼睛裡滿是喜悅,禁不住要流淚。這時,門外稻田裡的蛙聲,「嘩嘩」流淌的渠水聲,老牛牽磨的「吱呀」聲都聽不見了,天地間只剩下了奇妙無比的蠶啃桑葉的「沙沙」聲。

數日後,蠶房裡的炭盆撤走了,白得晃眼的繭花開滿繭山。梅芳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可以回屋睡一個囫圇覺了。整整一個蠶季里,她很少睡過一個囫圇覺。

這時,天開始變得悶熱起來,還有點潮濕,好像抓一把空氣都能擰出水滴來。「小滿」那天夜裡,突然,一個炸雷落在碾屋頂上,震塌了半邊牆。跟着就是狂風暴雨,天像裂開一道口子,雨水「嘩嘩」地灌進屋裡。半個蠶房就像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蠶繭飄在泥水裡。梅芳驚慌失措卻無計可施,想抱頭痛哭卻欲哭無淚。她呆呆地站在泥水裡,兩手抓住被水浸泡的繭子,抓得緊緊的。

梅芳由愛而生恨,發誓來年再不養蠶了。但是「雨水」一過,風回暖了,又忍不住抬着蠶匾到河灘頭去洗涮。上輩子的蠶娘是這麼過來的,一輩輩的蠶娘都是這麼過來的,蠶娘們都說自己上輩子欠了蠶兒們的債,這輩子伺候蠶兒們是還債。

春天是用來養蠶的,所有的蠶娘都這麼說,梅芳也就這麼說。

蠶娘的春天是一個憂傷的季節,順着最後一溪桃花水淌遠了。 [1]

作者簡介

孫駿毅,江蘇作協會員,蘇州姑蘇區作協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深宅薔薇花》《黑白情調》。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