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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姐(翟明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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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姐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美姐》中國當代作家翟明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美姐

也許,有些人註定是要被我們忽視和遺忘的,然而,他們確也曾真真切切地深入過我們的生活,使我們在偶爾想起他們的時候,亦難免悵然和唏噓。——題記

美姐大我五歲,是堂伯家的二女兒,名字就叫小美,在堂伯家的四個子女中排行第三。因為自小痴呆,所以村里人大都叫她「傻美」,她聽了也只是痴痴一笑而已。

美姐是怎麼痴呆的,我不得而知。在小時候的農村,因為貧窮和落後,許多人家的兒女生病後並不能得到及時和有效的治療,有的便落下了身體和智力上的終生殘疾,想來美姐也是如此吧。

記憶中的美姐瘦高而微駝,長長的白里泛青的瓜子臉上點綴着幾顆褐色的雀斑,微深的眼窩和高高的鼻樑,還有一頭烏黑的因疏於打理而凌亂如草的自來捲髮——這倒是給她平添了幾分天然而野性的美。只是目光大多時候是游移或呆滯的,鮮有生動活泛的時候。

平時的美姐恬靜而沉穩,令人懷疑她是否真的痴呆,直到在別人言語的挑逗和舉止的輕薄下露出痴痴的傻笑和木偶般的順從,才讓人驀然意識到這果真是一個智商極為低下的孩子。

美姐當然不可能上學,而且她家的境況也實在不允許她上學——大姐已早早出嫁,哥哥到了適婚年齡後,則因為家裡過於寒酸兼有她這樣一個痴呆的妹妹而鮮有人登門提親,何況下面還有個正在上學的小弟。

堂伯老兩口常為此愁苦不已卻也無奈,心情極糟的時候便會將一肚子的氣撒在他們不爭氣的傻閨女身上——每每會看見美姐嚎啕大哭着逃出自家院子,直到看見我們這些小夥伴兒繼而和我們一起玩起來後才會破涕為笑。其實,美姐很小就像大人一樣幫家裡幹活了,但因為確實愚笨得很,便只能幹一些粗重的活計,於針線和做飯方面是萬萬不行的。

然而,我始終並不認為美姐是完全的痴呆,因為她很是分得清親疏遠近。面對我們這些本家的弟弟妹妹時,她原本呆滯的眼神會迅速活泛而且溫柔起來,和我們在一起玩耍時也很是知道寬容和忍讓。正因為此,幾乎從記事兒起,我們這些孩子便把她當成了我們須臾不離的玩伴兒,美姐也自是願意和我們廝混並樂此不疲。

雖然有時候我們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叫她「傻美」,但在內心深處,還是真真切切把她當做自己的姐姐而依賴的。

我們比賽爬樹的時候,美姐會一臉擔憂地在樹下仰望着我們,不管決出的勝負結果如何,她都會和樹下的其他孩子一樣歡喜得又蹦又叫;我們游泳的時候,她就靜靜地坐在池塘邊給我們看守衣服,如果誰抓住了一條魚或者逮住了一條泥鰍,她會忙不迭的遞上小水桶,一臉激動興奮狀;我們若是到長貴爺家的菜園子偷瓜,她就忠實的替我們放哨望風,一旦看到有人過來,便會焦急地跺腳打手勢給我們示警,和我們一起分享「戰利品」的時候,她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當我們因犯錯被父母責打的時候,美姐若是在場,必定會把我們死死地護在身後,或者乾脆把我們藏起來不讓大人們找到······

當然,美姐最愛和我們玩的遊戲還是老鷹捉小雞,並且非常樂於擔當母雞的角色。每次開始前,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叮囑我們要牢牢抓好她的後衣襟,然後張開兩條長長的胳膊緊張而專注地把我們保護起來,以免被「老鷹」捉去。裝扮老鷹的孩子往往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還是抓不住她身後的「小雞」,便只好採取無賴式的偷襲了。「小雞」被抓住後,美姐會極其沮喪地呆立在一旁,低頭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臉的愧疚和難過。

可以看得出,和我們在一起時,也是美姐最快樂的時候。雖然我們偶爾也會取笑她,甚至搞一些小小的惡作劇,但她從不惱怒,總是開心地憨笑而過,似乎於她而言,被自己的弟弟妹妹捉弄倒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不過,總會有那麼一些無聊的成年人,因為熱衷於在痴傻者面前炫耀智商上的優勢而屢屢惡意地捉弄美姐,給她造成一次次的傷害。

例如有一天,正當午飯時分,一幫村民圍聚在村口的大柿樹下邊吃邊聊,很是熱鬧。此時,飢腸轆轆的美姐就站在他們不遠處,一面痴痴的看着他們,一面貪婪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有一個外號「小家雀」的中年婦女注意到了美姐,先是向旁邊的人擠眉弄眼一番,然後對美姐說:「小美呀,還在這傻站着呢,你家今天包的豬肉餃子,正背着你吃呢,你回家晚了就沒啦!」美姐瞬間兩眼放光,然而還是將信將疑的環視了一下眾人,有幾個便附和着說:「真的真的,快回家看看吧,別讓他們吃完了!」

美姐沒等他們話音落地,便慌慌忙忙向家裡跑去,身後留下一眾快樂而得意的笑聲。不用說,很快美姐就又捂着頭哀嚎着逃了出來,眾人於是笑得更加開心了······

與我而言,有一件事情至今令我記憶猶新,也讓大家對美姐有了不同以往的認識。

那天早上,母親蒸了一鍋白面饅頭去看望外婆,臨走時給我們姐弟留下了幾個,讓我們分着吃。我拿着分到手的饅頭興沖沖跑了出去,邊吃邊玩。見到美姐後,便把饅頭掰了一半給她,兩人開心地分享起來。這時候,村里一個叫賴毛的愣頭青小子從我們身旁路過,趁我不備,一把搶過我的饅頭邊跑邊啃。我又驚又氣,然而又自知打他不過,只有衝着他的後背大聲的哭罵。這時,令人恐怖的一幕發生了:美姐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一樣猛撲上去,死死抱着賴毛又抓又咬,那小子擺脫不了美姐,便嚇得如鬼附體一般地慘叫起來。附近的大人聽到叫喊聲連忙趕來,費盡氣力把美姐拉開,賴毛才得以落荒而逃。

我像嚇傻了一樣怔怔地望着面前兩眼通紅,面目猙獰的美姐,直到她從地上撿起饅頭,輕輕放回我的手裡,並用她粗糙的手掌為我抹去臉上的淚水,我才回過神兒來。

那件事以後,村里人再也不敢輕易捉弄美姐了,即使偶爾和她開玩笑,也會收斂許多。

逐漸長大的美姐,出落得越發好看了,村里幾個遊手好閒的懶漢便打起了她的主意。他們常常拿着一些零食或者小玩意兒,逗引着美姐跟他們走,好在我們總會有意無意的及時出現,自覺不自覺地保護了她。然而,這些防不勝防的危險還是引起了堂伯和伯母的焦慮,在美姐十七歲上便草草將她嫁給了鄰村一個家境更糟且大她好多歲的男人。

美姐的出嫁,讓眾人似乎少了很多閒暇時的樂趣,關於美姐的談資也逐漸絕跡了。而我們這些小孩子,在想念了一段美姐之後,也慢慢地淡忘了她。

直到後來的一天我在路上再次碰見她。

大學期間的一個寒假,我去鎮上的大姐家走親戚,騎車經過魏堂村外的路口時,正碰見在路邊席地而坐的美姐。

那天的天氣是晴朗的,很好的陽光照耀在田野的殘雪上,空氣中卻依然流動着肅殺的寒意。我紮好自行車來到美姐跟前,看到她的臉上已現出滄桑的老態,神情也越發呆滯了,散亂乾枯的頭髮在北風的撩弄下不時地遮掩住大半個面龐。一個穿着和她同樣邋遢的五六歲的男孩兒緊緊依偎在她的懷裡,孩子的小臉兒髒兮兮的而且有些皸裂,見有生人靠近,他便一個勁兒的往母親的懷裡鑽。

我蹲下身輕輕喊了一聲「美姐」,美姐轉過頭看看我,警覺地往路邊閃了閃。我又叫了一聲「美姐」並說出了我的名字——喉嚨已開始有些哽咽。她痴看了我一會兒,眼神開始活泛起來並露出一絲熟悉的微笑,似乎已經認出我來,然而終是沒有說話。我問她懷裡的孩子是誰,多大了,她的眼睛瞬間變得明亮起來,摟着孩子歡快地回答:「俺哩小幺呀,六歲了!」說着,將乾裂的嘴唇緊緊貼在孩子的小臉兒上。

我摸了摸孩子的頭,悄悄往他衣兜里塞了五十塊錢,轉過身去,淚水已奪眶而出······

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又特意打聽了一下美姐的消息,得知美姐的小兒子已經大學畢業並結了婚,工作也挺好,而且很是懂事,據說自小都沒有嫌棄過自己的母親。

美姐,也該苦盡甘來了吧。 [1]

作者簡介

翟明輝,河南書生,自由寫作者,職業美術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