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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幽香(韓玉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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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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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幽香》中國當代作家韓玉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紅薯幽香

天還是那麼藍,雲在純淨的湛藍里像靜止似的,一動不動,我每回擦汗抬頭的瞬間,都能看到那副天邊的靜圖。城裡人看鄉下也許會發出驚呼——空氣多純淨,吸一口氧離子把肺門子都撐開了,真愜意!而鄉下人看周圍的花花草草碟飛峰舞,則是一片沉寂。平日擅長咋呼的雀兒們也不飛過來一隻,田野里靜的只剩下我掄钁頭的呼呼聲。紅薯地漫無邊際,一片綠海里有微風在紅薯葉上跳蕩,看着都讓人泄氣,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種這麼多紅薯。

土生土長,我領教過種紅薯的繁瑣。正月里寒風凜冽,在新年喜慶漸去漸遠的餘溫中,父親嘴叼旱煙,在碎雪帶來的清冷中咔咔咳着,手拿一把鐵杴,開始着手盤紅薯倉。從紅薯窯底拿出珍藏的最好的紅薯,整齊擺放在紅薯倉里,覆蓋一層熱騰騰的牛糞,再加一層黑土,勤勉精細地開始了營務紅薯秧之旅。穀雨前後,新秧拔下拉成泥條,放太陽下練苗,等秧苗適應外面氣候才可以移栽大田。這時候的移栽,在節令上不能錯前不能靠後,錯前容易被冷霜凍傷,錯後則收成減半。夏季的紅薯要棵棵翻秧,以免紅薯狂長枝條不結紅薯。父親戰鬥在紅薯地里的身影佝僂着,一條不辨顏色紅黃泥漬交錯汗腥味兒濃重的毛巾,在他脖子上蕩來蕩去。

刨紅薯不是我的本意,我剛剛從高考的戰場敗北,擊垮我的勁敵是數理化,我不知道國民教育為什麼要和那麼深奧的數學糾結。那玩意有鳥卵子用,難道上了學,將來都要去造原子彈麼?可事實上是考不上學,就要修理地球,使用娘老子置下的鐮杴鋤钁。我家種紅薯,我家的紅薯地望過去無邊無際。

一個紅薯已經刨出來,在它突然暴露在天光的行跡倉惶中,我多使了一把力氣,因着加了咒罵數學的雜念,力道就失控了,一個碩大的紅薯被我劈成了兩半。幸虧父親不在身邊,他去外村給家裡發情的母牛配種去了,如果被他看到,依他愛惜糧食的秉性,說不定會拿钁頭劈我。

蹲在地頭遙想我如果胳膊下長出雀兒的翅膀該會飛向哪裡?二鳳的紅紗巾在地頭那邊晃了一下——真是心有靈犀。我扔了钁頭向紅紗巾奔去。二鳳挎着籃子,籃子已經虛籠着不少餵豬的葛蘭葉。二鳳說她家已經安排她相親,她弟想結婚,長幼有序她不能沒着落。她父親在礦上工作,家裡有糧票補貼,生活不是那麼困難,她爸給她介紹的也是礦上工人,已經逼問多日,如果我沒有決心,她就要順從父意。

我狠狠地刨着紅薯,我沒有對她說什麼,就是有話也會隨着數理化的弱勢煙消雲散。她至少能移步商品糧的路途,我不能自私。我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一個又一個紅薯在我手裡變得稀巴爛。二鳳看着那些爛紅薯,搖着我的胳膊顫着聲音問我怎麼辦,我一聲不吭。看她負氣遠去的背影,我憋了半天的眼淚突然間洶湧如河。

盛夏打麥場邊那棵歪脖子桑葚樹,我和二鳳爬得最高,第一顆又大又黑的桑葚她送進的是我的嘴;在山頂的坡地割大豆,我突然被馬蜂蟄了臉,那種猛然的襲擊和刺痛一下子擊倒了我,她扔了割豬草的籃子,朝我飛奔而來。她的迅即抬腳,起跑時的踉蹌,騰手挪開腳下的牽絆,她飛揚的髮辮,那個瞬間動態的模樣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遍遍在我腦海複印重疊;我下河洗澡被人拿了衣服,河邊洗衣的她,桃紅的臉上泛起紅暈,佯惱着拿棒槌追趕調皮的孩子,在灘涂里陡然崴了腳,她一瘸一拐和那些人理論,她想干架的英勇無畏在眉宇間閃爍……她的麻花辮花布衫,她的酒窩,她回眸的笑容,凌亂的情緒籠罩了我——我整夜焦躁失眠,我被一個越來越遠的身影拋棄,被越來越越渺茫的夢擊得胸口生痛。

村中的打麥場中聳立零落的麥秸垛,母雞帶領雞仔在那裡刨挖預想中的麥粒,野狗溜達過來,翹起尾巴撒泡尿,黃牛慢吞吞走過去,許是瘙癢許是淘氣,用牛角牴了一下,讓它在風中歪了頭顱。我亦在這裡逗留,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讓我盤腿坐在這裡,背靠暖熱的麥秸,聞着過季麥子醞釀的陳腐麥香,從艷陽高照看到夕陽西下。我的不思莊禾,懶散頹廢的樣子讓父親慍怒。他下地回來,把家什摔在地上的聲音哐哐噹噹,母親和他搭話,他像易怒的炮仗,不定時炸裂幾句噎人的粗話,母親從他身邊走過去小心翼翼,玉米面糊糊湯喝得無聲無息。

我不想沒有出息,更不想累及母親。可是終日圍着紅薯地,顯然沒辦法突圍生活的難題,父親就是最好的例證。他勤勉有加,天不亮就起來拾糞,月上柳梢頭才背着柴捆子吆着牛回來,家裡不是還是幾間土坯房,灶間不是還是飄蕩着終年不散的紅薯味道麼?

我必須得有新的思路。去部隊當兵的同學回家探親給我出主意說,現在大城市的超市沒有咱這裡的蘋果質量好,看我能不能聯繫收一車蘋果,合夥出資做生意。「現在是全民做生意的好時機,街頭擺地攤賣襪子的老娘們一天都能掙好幾百,好賴動一動就比紅薯值錢。」同學在我家土炕上漲紅着酒後的熱臉向我灌輸着他闖蕩在外面的見識。這些見識恰好對路了我的癥結,我纏着母親央父親賣了家裡的一頭大腱子牛,給我提供資金幫助。父親在把牛繩交給牛販子之後的那幾天,精神沮喪萎靡。我儘量減少和他獨處的機會,不想看到他目光里怒其不爭的內容。

賣牛的錢變成了一箱箱蘋果被裝運到大卡車上,臨行母親攆着遞上來一件她從代銷店賒來的黃色軍大衣。我蜷縮在副駕駛座上,和司機一起往南陽進發。盤山公路蜿蜒在大山,忍受被車顛的暈眩和嘔吐的滋味兒,洋槐樹、樺梨樹、核桃樹從眼前閃過,瓦房、土坯房、和茅草屋也相繼閃過,去往目的地的路途還很遙遠。

大山的面孔越來越怪誕,時而有刀砍斧削的冷厲,時而有左堵右擋的突兀。我懷疑這裡是拍《西遊記》的外景地,保不准野地里會跳出一個妖魔鬼怪來。剛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初冬梅雨,路況面朝絕壁的有石塊滾落,臨地邊的野草菲菲泥濘濕滑,每拐過一個彎度都很考驗司機車技。我滿懷憂慮地頻頻看向司機,他目不斜視鎮定自若。一群羊擠擠挨挨從對面擁擠過來,放羊人柴捆子下壓抑的吆喝聲被羊們忽略,它們在公路上的行走傲慢放肆,對於大汽車的到來熟視無睹,司機師傅提早的喇叭聲對它們無濟於事。我看到司機轉了一下方向盤,車子跟着在公路的邊側擦過,轟隆隆一聲,我的蘋果箱們就跟着溜下車篷。

蘋果是嬌貴東西,雖然側翻的是莊稼地,但依然受了損。後來在柿餅和核桃的運輸上我加了更多的謹慎,但是驢跑韁繩斷,不在這頭在那頭,我販賣水果生涯並沒有迎來我預想的收成。後來經朋友介紹,我輾轉承包綠化、室內裝修,開過小吃店,最後在繁華地界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才漸漸穩住腳跟。在城裡娶妻生子基本就算村人眼裡的成功人士,但凡族裡刻碑祭祖,村里修路架橋翻蓋學校,都要或多或少地出資捐助。

最近村支書來電話說村里要請省劇團唱戲,望城裡人回鄉看看,他們亦備好了家宴,到時候久不見面的人都可以歡聚一堂,共同商榷村裡的發展大計。意會歡聚一堂的用意,我從銀行取了兩萬元現金,給父母購置了禮品牛奶果蔬,裝了滿噹噹一後備箱,慢悠悠駛向家的方向。

車子駛進村頭大橋,橋面泊着一灘雨後的水窪,雖然已經小心地減了速,我預感車輪揚起的水珠還是有可能濺到車邊行走的路人褲腿上。村人對小車的耀武揚威有芥蒂,我才不會犯這樣不明智的錯。搖下車窗道個謙,收回目光的同時我愣住了:雖然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但我一眼看出是二鳳。四目相對,我的心狂跳不已。她原本潔白水潤的桃花臉被粗糙的雀斑覆蓋,泛着被日頭侵襲的黑紅,毛里毛糙的頭髮在額前飛來飛去,她的淺笑亦沒了風韻,而是酸澀無奈。我不敢繼續看她,也不便多問,輕描淡寫的搭訕,是我們之間最後的體面。

晚飯後的閒聊,母親向我叨叨了二鳳的近況:礦上日子不景氣,她男人前些年被裁員下崗,他們夫婦在城中村開個雜貨鋪勉強過日子,兒子技校畢業不好好工作,和社會上一幫人胡混瞎搞不知為啥事進去了,男人剛又查出一個瞎瞎病,她弟是村幹部憐憫她,給她承包了兩個村裡的蔬菜大棚種西紅柿,起早貪明地干,西紅柿價錢也不好哩——母親的聲音,像雨天砸在泥地的水,在我心頭盪起一層無法言說的陰鬱。

晨起,我頂着村裡的鳥鳴和清露,走向家裡的紅薯地。現在父母只種了半畝紅薯,收穫後捎給我一些。還有紅薯莖紅薯葉在超市也很受青睞,我知道那是給移栽在城裡的農村人捎去鄉愁,捎去記憶中兒時家的味道。閉目輕嗅,紅薯地的幽香跌宕起伏,攝人心魄。綠的發藍的紅薯秧,它熟悉的模樣,再次提醒我——家從來不曾忘記,不曾走遠。[1]

作者簡介

韓玉郎,自由撰稿人。曾在《奔流》《安徽科技報》《農民日報》《駐馬店日報》《決策探索》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小說若干篇。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