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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草的微笑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稗草的微笑》中國當代作家趙大磊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稗草的微笑

每天上班的路途中,必須要鑽過一個又低又暗的涵洞。它是在穿越縣城的京廣鐵路把一個僻靜的街道攔腰斬斷後,為了分流主幹道上擁擠的車輛行人而不得不挖掘的,狹窄、彎曲、險陡的兩孔黑洞,沒有一點衣冠楚楚的樣子,隨便瞟上一眼,就能輕易地發現當初建造者的心慌和隨意。小城裡的人們也不太講究,從未想到過對它動一番手術,哪怕只是對它施以小小的美容術,它也不致於像今天這樣破敗骯髒了。

然而,這樣一個比難民營強不了多少的涵洞口,上方的一塊高地上,不知哪一天竟搭建起了一個窩棚,一個用舊沙發、泡沫箱、木柴棒和塑料布搭起的棚。沙發都散了架,泡沫箱上沾滿了污垢,五顏六色的塑料布,像萬國旗一樣在風中髙一聲低一聲地呻吟着。旗幟下,一個六十多歲的精瘦老頭,正往烏黑的鐵鍋下面塞着柴禾,一團一團熱乎乎的青煙圍繞着他,熏得他一陣一陣地咳嗽。

這個突然出現的吉普賽人不知來自哪裡,他幾乎沒有什麼家當,每天所做的工作就是在垃圾堆里翻來翻去。他不像其他拾荒者那樣,用一把精緻的小鐵扒在垃圾堆里扒,而是用兩隻枯瘦的手利索地翻着。他那雙手就是很好的鐵扒,把無用的垃圾翻到一邊,把有用的垃圾刨出來,將那些能賣錢的物品撿出來,按類別分開,然後寶貝一樣地裝在不同的袋子裡。

像這樣一個地方,從來都是不缺少垃圾的。因為隨處都是垃圾,讓人誤以為這裡就是垃圾場,乃至於忘記了這裡是一個街道的關卡,是一條道路的通口。於是,一些或聰明或愚笨,或勤快或懶惰的市民,就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光明正大地把家中的垃圾傾倒在這裡。這也許就是那個老頭紮根在這裡的理由。這裡永遠有撿不完的寶貝,每次我小心地從逼仄的涵洞鑽過時,總會看見那個老頭在垃圾堆里忙碌地收穫着。

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到家時,那個拾荒老頭竟然正蹲在我家門口,有滋有味地吃着飯。沒錯,就是那個拾荒老頭!一雙手烏黑枯瘦,堆滿皺紋的臉上掛着剛結痂的傷疤,上身穿着一件像袍子一樣的紅褂子。這件褂子跟曾經同他住在一起的一個老女人的衣服一模一樣,被一群閒散的看客稱作「情侶裝」,只是很快這對「情侶」就不「侶」了,那個老女人不知所終。

我驚訝地望着他,他也驚訝地望着我,足足兩分鐘。從屋裡出來的母親,看到我們緊張對峙的目光,笑着給我們解了圍:「這是咱們老家的毛哥,你不認識!」聽了母親的解釋,我的表情稍微放鬆。他也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顆的白牙齒,小聲地說:「嬸,這就是俺兄弟吧!」母親點點頭,大聲地對他說:「你快吃飯吧!」

他叫母親為嬸,實際上比母親也小不了幾歲。我知道這是老家的規矩。在家鄉,一個莊子幾乎全都姓趙,雖然大部分沒有血緣關係,但趙姓是大姓,有着嚴格的行輩,「殿啟從明聖,尊嚴宜思齊」,什麼時候輩分也不會混亂。父親是「聖」字輩的,他一定同我一樣,是「尊」字輩的了。我真地沒有想到,他竟是我的同鄉。

「我今天在路上偶然碰見嬸的,嬸讓我到家裡來。」毛哥一邊嚼着饅頭,一邊耷拉着眼皮同我聊天,「你爸我們從小就很熟,他後來當兵去了。咱們村子風水好啊,出了不少大官。」他翻了一下眼皮,看看我的表情,小聲地嘆息道:「在外面不好混啊!他們打我,一根大木棒打下去,我滿臉都是血,還搶走了我的錢!」

「老趙,吃完沒有?吃完了就回去吧!」母親在院裡吆喝着。毛哥站起來,把碗筷塞進腰間的袋子裡,乾笑了兩聲,「我走啦!」

看見毛哥走遠了,母親小聲地告訴我:「他是從老家走出來的人,腦子都被人打壞了,時而清醒,時而神經,多可憐啊!」母親老了,可愛多事的脾性一點兒也沒有改變。我大聲地告誡母親:「以後別讓他到家裡來了,小心他有傳染病!」看見我不耐煩的樣子,母親又補充到:「我讓他帶着自己的碗筷來吃飯的。」

數次回到過家鄉,我曾親眼見到,村莊裡每年都會有一部分村民,沿着村前窄窄的小路走向城市。幾畝貧瘠的土地,無法滿足一個家庭微薄的需求,他們不能不出去務工。他們帶走了濃厚的鄉音,帶走了雞鳴犬吠,帶走了歡聲笑語,帶走了溫柔的清風和明媚的陽光,像路邊的稗草一樣,飄到哪裡,就在哪裡抓地生根,或者小巷,或者街頭,或者工地,或者廠房,寂寞地生長繁衍。這個小縣城里,就生長着不少這樣的稗草,只是我不認識而已。

或許毛哥覺得自己在這個小城裡找到了依靠,隔三差五地就到家裡來一趟。來了之後先是吃一頓飽飯,然後開始幹活兒,挖地,掏糞,掃院子,倒垃圾……他不大愛和我打照面,總是一邊干着活兒,一邊同母親說着話,說他種過的莊稼,說他的死去多年的老伴,說跟他分家的四個兒子,說他正在上大學的孫子……母親老了,愛聽這些積古話,一邊聽着一邊嘆息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還像小伙子一樣忙來忙去,爬高上低,我的內心不由得一陣陣感動。

因為是老鄉,再路過涵洞口時,我就身不由己地對這個同鄉多看幾眼。他有時在垃圾堆里手忙腳亂地翻弄蒼蠅在頭頂上嗡嗡地飛舞;有時在揮着掃帚打掃路面,涵洞口常常被他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灑了水;有時躺在野草上打瞌睡,那一片青翠的野草散發着柔軟的光澤……我迎面碰上他時,就沖他點點頭,或者叫一聲「毛哥」。有時也把家裡的一些舊衣服帶過來送給他穿,他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舊衣服,不知道是如何在那破爛的窩棚里熬過冬夏的。

有一天,我又路過這裡時,突然看見他的窩棚竟被燒沒了。大火已經熄滅,一片還冒着青煙的灰燼中,散落着一些燒焦的鐵架子和幾個面無表情的警察,他們拿着本子和筆,指指點點地比劃着什麼。

「啊吆吆,知道不知道?那個老頭被燒死了!」

「神經病老頭,怎麼能在這兒搭棚子呢?一把大火,燒壞了多少光纜電線!」

聽着路人的議論,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不會出事吧?是他不小心失火的,還是別人縱火呢?我無心去打探,只想快點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怎麼也找不到。

我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恐怕驚駭了老人家,心像被揪着一樣,一直為那個可憐的老鄉擔憂。

幾天之後,再次路過涵洞口時,發現一座新的窩棚赫然出現在眼中。毛哥還是那身舊衣服,彎着腰坐在棚口燒飯,在青煙中一陣一陣地咳嗽着。看到毛哥安然無恙,我的心稍稍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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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大磊,河南省西平縣人,中學高級教師。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