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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張段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皇甫規 張奐 段熲

  皇甫規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父棱,度遼將軍。父旗,扶風都尉。

  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輔,圍安定,征西將軍民賢將諸郡兵擊之,不能克。規雖在布衣,見賢不恤軍事,審其必敗,乃上書言狀。尋而賢果為羌所沒。郡將知規有兵略,乃命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與羌交戰,斬首數級,賊遂退卻。舉規上計掾。其後羌眾大合,攻燒隴西,朝廷患之。規乃上疏求乞自效,曰:

  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策其將反,馬賢始出,頗知必敗。誤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賢等擁眾四年,未有成功,懸師之費且百億計,出於平人,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為盜賊,青、徐荒飢,襁負流散。夫羌戎潰叛,不由承平,皆由邊將失於綏御。乘常守安,則加侵暴,苟競小利,則致大害,微勝則虛張首級,軍敗則隱匿不言。軍士勞怨,困於猾吏,進不得快戰以徼功,退不得溫飽以全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聞振旅之聲。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敗則經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嘆者也。願假臣兩營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護羌校尉趙沖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曉習;兵勢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高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若謂臣年少官輕,不足用者,凡諸敗將,非官爵之不高,年齒之不邁。臣不勝至誠,沒死自陳。

  時帝不能用。

  沖、質之間,梁太后臨朝,規舉賢良方正。對策曰:

  伏惟孝順皇帝,初勤王政,紀綱四方,幾以獲安。後遭奸偽,威分近習,畜貨聚馬,戲謔是聞。又因緣嬖倖,受賂賣爵,輕使賓客,交錯其間,天下擾擾,從亂如歸。故每有征戰,鮮不挫傷,官民並竭,上下窮虛。臣在關西,竊聽風聲,未聞國家有所先後,而威福之來,咸歸權幸。陛下體兼乾坤,聰哲純茂。攝政之初,拔用忠貞,其餘維綱,多所改正。遠近翕然,望見太平。而地震之後,霧氣白濁,日月不光,旱魃為虐,大賊從橫,流血丹野,庶品不安,譴誡累至,殆以奸臣權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無狀者,亟便黜遣,披埽凶黨,收入財賄,以塞痛怨,以答天誡。

  今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處周、邵之任,為社稷之鎮,加與王室世為姻族,今日立號雖尊可也,實宜增修謙節,輔以儒術,省去游娛不急之務,割減廬第無益之飾。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乖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畢力,以度元元,所謂福也。如其怠B12D,將淪波濤。可不慎乎!夫德不稱祿,猶鑿墉之趾,以益其高。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凡諸宿猾、酒徒、戲客,皆耳納邪聲,口出諂言,甘心逸游,唱造不義。亦宜貶斥,以懲不軌。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書怠職,有司依違,莫肯糾察,故使陛下專受諂諛之言,不聞戶牖之外。臣誠知阿諛有福,深言近禍,豈敢隱心以避誅責乎!臣生長邊遠,希涉紫庭,恢懾失守,言不盡心。

  梁冀忿其刺己,以規為下第,拜郎中。託疾免歸,州郡承冀旨,幾陷死者再三。遂以《詩》、《易》教授,門徒三百餘人,積十四年。後梁冀被誅,旬月之間,禮命五至,皆不就。

  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亂郡縣,中郎將宗資討之未服。公車特徵規,拜太山太守。規到官,廣設方略,寇賊悉平。延熹四年秋,叛羌零吾等與先零別種寇抄關中,護羌校尉段熲坐征。後先零諸種陸梁,覆沒營塢。規素悉羌事,志自奮效,乃上疏曰:

  自臣受任,志竭愚鈍,實賴兗州刺史牽顥之清猛,中郎將宗資之信義,得承節度,幸無咎譽。今猾賊就滅,太山略平,復聞群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為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固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冗官,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勢,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矣。自鳥鼠至於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吳、孫,未若奉法。前變未遠,臣誠戚之。是以越職,盡其區區。

  至冬,羌遂大合,朝廷為憂。三公舉規為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明年,規因發其騎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通。

  先是,安定太守孫F651受取狼籍,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剌史郭閎、漢陽大守越熹並老弱不堪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到州界,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口,復詣規降。

  規出身數年,持節為將,擁眾立功,還督鄉里,既無他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絕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群羌,令其文降。天子璽書誚讓相屬。規懼不免,上疏自訟曰:

  四年之秋,戎丑蠢戾,爰自西州,侵及涇陽,舊都懼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臣愚駑,急使軍就道。幸蒙威靈,遂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小稽首,輒移書營郡,以訪誅納,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郡守孫F651,次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旋師南征,又上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托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報諸羌,謝其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音,前世尚遺匈奴以官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眾謗陰害,固其宜也。臣雖污穢,廉潔無聞,今見覆沒,恥痛實深。傳稱『鹿死不擇音』,謹冒味略上。

  其年冬,征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忄官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終不答。璜乘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余寇不絕,坐系廷尉,論輸左校。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家。

  征拜度遼將軍,至營數月,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以自代。曰:「臣聞人無常俗,而政有治亂;兵無強弱,而將有能否。伏見中郎將張奐,才略兼優,宜正元帥,以從眾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願乞冗官,以為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為度遼將軍,規為使匈奴中郎將。及奐遷大司農,規復代為度遼將軍。

  規為人多意算,自以連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數上病,不見聽。會友人上郡太守王旻喪還,規縞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規擅遠軍營,公違禁憲,當急舉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塗,故激發我耳。吾當為朝廷愛才,何能申此子計邪!」遂無所問。及黨事大起,天下名賢多見染逮,規雖為名將,素譽不高。自以西州豪桀,恥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為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時人以為規賢。

  在事數歲,北邊威服,永康元年,征為尚書。其夏日食,詔公卿舉賢良方正,下問得失。規對曰:

  天之於王者,如君之於臣,父之於子也。誡以災妖,使從福祥。陛下八年之中,三斷大獄,一除內嬖,再誅外臣。而災異猶見,人情未安者,殆賢愚進退,威刑所加,有非其理也。前太尉陳蕃、劉矩,忠謀高世,廢在里巷;劉祜、馮緄、趙典、尹勛,正直多怨,流放家門;李膺、王暢、孔翊,潔身守禮,終無宰相之階。至於鈎黨之釁,事起無端,虐賢傷善,哀及無辜。今興改善政,易於覆手,而群臣杜口,鑒畏前害,互相瞻顧,莫肯正言。伏願陛下暫留聖明,容受謇直,則前責可弭,後福必降。

  對奏,不省。

  遷規弘農太守,封壽成亭侯,邑二百戶,讓封不受。再轉為護羌校尉。熹平三年,以疾召還,未至,卒於穀城,年七十一。所著賦、銘、碑、贊、禱文、吊、章表、教令、書、檄、箋記,凡二十七篇。

  論曰:孔子稱「其言之不怍,則其為之也難」。察皇甫規之言,其心不怍哉!夫其審己則干祿,見賢則委位,故干祿不為貪,而委位不求讓;稱己不疑伐,而讓人無懼情。故能功成於戎狄,身全於邦家也。

  張奐字然明,敦煌淵泉人也。父忄享,為漢陽太守。奐少游三輔,師事太尉朱寵,學《歐陽尚書》。初,《牟氏章句》浮辭繁多,有四十五萬餘言,奐減為九萬言。後辟大將軍梁冀府,乃上書桓帝,奏其《章句》,詔下東觀,以疾去官,復舉賢良,對策第一,擢拜議郎。

  永壽元年,遷安定屬國都尉。初到職,而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七千餘人寇美稷,東羌復舉種應之,而奐壁唯有二百許人,聞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爭止之。奐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據龜茲,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諸豪遂相率與奐和親,共擊薁鞬等,連戰破之。伯德惶恐,將其眾降,郡界以寧。

  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遺金B362八枚,奐並受之,而召主簿於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潔己,威化大行。

  遷使匈奴中郎將。時,休屠各及朔方烏桓並同反叛,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兵眾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屠各渠帥,襲破其眾。諸胡悉降。

  延熹元年,鮮卑寇邊,奐率南單于擊之,斬首數百級。

  明年,梁冀被誅,奐以故吏免官禁錮。奐與皇甫規友善,奐既被錮,凡諸交舊莫敢為言,唯規薦舉前後七上。在家四歲,復拜武威太守。平均徭賦,率厲散敗,常為諸郡最,河西由是而全。其俗多妖忌,凡二月、五月產子及與父母同月生者,悉殺之。奐示以義方,嚴加賞罰,風俗遂改,百姓生為立祠。舉尤異,遷度遼將軍。數載間,幽、並清靜。

  九年春,征拜大司農。鮮卑聞奐去,其夏,遂招結南匈奴、烏桓數道入塞,或五六千騎,或三四千騎,寇掠緣邊九郡,殺略百姓。秋,鮮卑復率八九千騎入塞,誘引東羌與共盟詛。於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諸種共寇武威、張掖,緣邊大被其毒。朝廷以為憂,復拜奐為護匈奴中郎將,以九卿秩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賞賜甚厚。匈奴、烏桓聞奐至,因相率還降,凡二十萬口。奐但誅其首惡,余皆慰納之。唯鮮卑出塞去。

  永康元年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寇關中,圍BD27C561,掠雲陽。夏,復攻沒兩營,殺千餘人。冬,羌岸尾、摩E552等脅同種復抄三輔。奐遣司馬尹端、董卓並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論功當封,奐不事宦官,故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並辭不受,而願徙屬弘農華陰。舊制邊人不得內移,唯奐因功特聽,故始為弘農人焉。

  建寧元年,振旅而還。時竇太后臨朝,大將軍竇武與大傅陳蕃謀誅宦官,事泄,中常侍遭節等於中作亂,以奐新征,不知本謀,矯制使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圍武。武自殺,蕃因見害。奐遷少府,又拜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節所賣,上書固讓,封還印綬,卒不肯當。

  明年夏,青蛇見於御坐軒前,又大風雨雹,霹靂拔樹,詔使百僚各言災應。奐上疏曰:

  臣聞風為號令,動物通氣。木生於火,相須乃明。蛇能屈申,配龍騰蟄。順至為休徵,逆來為殃咎。陰氣專用,則凝精為雹。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志寧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讒勝,並伏誅戮,海內默默,人懷震憤。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武、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

  天子深納奐言,以問諸黃門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

  轉奐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而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出於宦官,欲借寵公卿,公求薦舉,百僚畏憚,莫不許諾,唯奐獨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黨罪,禁錮歸田裡。

  奐前為度遼將軍,與段熲爭擊羌,不相平。及熲為司隸校尉,欲逐奐歸敦煌,將害之。奐憂懼,奏記謝熲曰:

  小人不明,得過州將,千里委命,以情相歸。足下仁篤,照其辛苦,使人未反,復獲郵書。恩詔分明,前以寫白,而州期切促,郡縣惶懼,屏營延企,側待歸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憐,壹惠咳唾,則澤流黃泉,施及冥寞,非奐生死所能報塞。夫無毛髮之勞,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誠知言必見譏,然猶未能無望。何者?朽骨無益於人,而文王葬之;死馬無所復用,而燕昭寶之。黨同文、昭之德,豈不大哉!凡人之情,冤而呼天,窮則叩心。今呼天不聞,叩心無益,誠自傷痛。俱生聖世,獨為匪人。孤微之人,無所告訴。如不哀憐,便為魚肉。企心東望,無所復言。

  熲雖剛猛,省書哀之,卒不忍也。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或死或徙。奐閉門不出,養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餘萬言。

  奐少立志節,嘗與士友言曰:「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家立功邊境。」及為將帥,果有勛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遺縑百匹。奐惡卓為人,絕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遺命曰:「吾前後仕進,十要銀艾,不能和光同塵,為讒邪所忌。通塞命也,始終常也。但地B54D冥冥,長無曉期,而復纏以纊綿,牢以釘密,為不喜耳。幸有前窀,朝殞夕下,措屍靈床,幅巾而已。奢非晉文,儉非王孫,推情從意,庶無咎吝。」諸子從之。武威多為立祠,世世不絕。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

  長子芝,字伯英,最知名。芝及弟昶,字文舒,並善草書,至今稱傳之。

  初,奐為武威太守,其妻懷孕,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訊之占者,曰:「必將生男,復臨茲邦,命終此樓。」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圍之急,猛恥見擒,乃登樓自燒而死,卒如占雲。

  論曰:自鄛鄉之封,中官世盛,暴恣數十年間,四海之內,莫不切齒憤盈,願投兵於其族。陳蕃、竇武奮義草謀,征會天下,名士有識所共聞也,而張奐見欺豎子,揚戈以斷忠烈。雖恨毒在心,辭爵謝咎。《詩》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段熲字紀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鄭共叔段,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熲少便習弓馬,尚遊俠,輕財賄,長乃折節好古學。初舉孝廉,為憲陵園丞、陽陵令,所在有能政。

  遷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犯塞,熲即率所領馳赴之。既而恐賊驚去,乃使驛騎詐齎璽書詔熲,熲於道偽退,潛於還路設伏。虜以為信然,乃入追熲。熲因大縱兵,悉斬獲之。坐詐璽書伏重刑,以有功論司寇。刑竟,征拜議郎。

  時,太山、琅邪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破壞郡縣,遣兵討之,連年不克。永壽二年,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司徒尹頌薦熲,乃拜為中郎將。擊竇、舉等,大破斬之,獲首萬餘級,餘黨降散。封熲為列侯,賜錢五十萬,除一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遷護羌校尉。會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熲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谷,擊破之。追討南度河,使軍吏田晏、夏育募先登,懸索相引,復戰於羅亭,大破之,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虜皆奔走。

  明年春,余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攻沒鉅鹿塢,殺屬國吏民,又招同種千餘落,並兵晨奔DA5E軍。DA5E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DA5E追之,且斗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河首積石山,出塞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首虜五千餘人。又分兵擊石城羌,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餘口詣DA5E降。又雜種羌屯聚白石,DA5E復進擊,首虜三千餘人。冬,勒姐、零吾種圍允街,殺略吏民,DA5E排營救之,斬獲數百人。

  四年冬,上郡沈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共寇並、涼二州,DA5E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DA5E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亦戀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於DA5E,DA5 E坐征下獄,輸作左校。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於是吏人守闕訟DA5E以千數。朝廷知DA5E為郭閎所誣,詔問其狀。DA5E但謝罪,不敢言枉,京師稱為長者。起於徒中,復拜議郎,遷并州刺史。

  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張掖、酒泉,燒人廬舍。六年,寇勢轉盛,涼州幾亡。冬,復以DA5E為護羌校尉,乘驛之職。明年春,羌封B162、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DA5E降。當煎、勒姐種猶自屯結。冬,DA5E將萬餘人擊破之,斬其酋豪,首虜四千餘人。

  八年春,DA5E復擊勒姐種,斬首四百餘級,降者二千餘人。夏,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DA5E兵敗,被圍三日,用隱士樊志張策,潛師夜出,鳴鼓還戰,大破之,首虜數千人。DA5E遂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飢困敗散,北略武威間。

  DA5E凡破西羌,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降者萬餘落。封DA5E都鄉侯,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當煎諸種復反,合四千餘人,欲攻武威,DA5E復追擊於鸞鳥,大破之,殺其渠帥,斬首三千餘級,西羌於此弭定。

  而東羌先零等,自覆沒征西將軍馬賢后,朝廷不能討,遂數寇擾三輔。其後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DA5E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DA5E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DA5E因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余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勢,徒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子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居近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里,匈奴,種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今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人,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

  建寧元年春,DA5E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DA5E眾恐。DA5E乃令軍中張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激怒兵將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DA5E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

  時,竇太后臨朝,下詔曰:「先零東羌歷載為患,DA5E前陳狀,欲必埽滅。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當矢石,感厲吏士。曾未浹日,凶丑奔破,連屍積俘,掠獲無算。洗雪百年之逋負,以慰忠將之亡魂。功用顯著,朕甚嘉之。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DA5E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DA5E破羌將軍。

  夏,DA5E復追羌出橋門,至走馬水上。尋聞虜在奢延澤,乃將輕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餘里,晨及賦,擊破之。余虜走向落川,復相屯結。DA5E乃分遣騎司馬田晏將五千人出其東,假司馬夏育將二千人繞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圍晏等,晏等與戰,羌潰走。DA5E急進,與晏等共追之於令鮮水上。DA5E士卒饑渴,乃勒眾推方奪其水,虜復散走。DA5 E遂與相連綴,且斗且引,及於靈武谷。DA5E 乃被甲先登,士卒無敢後者。羌遂大敗,棄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繭。既到涇陽,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

  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難盡,DA5E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DA5E。DA5E復上言:

  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利,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冢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官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按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二年,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DA5E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知乘虛放兵,勢必殄滅。夏,DA5E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田晏、夏育將五千人據其山上。羌悉眾攻之,厲聲問曰:「田晏、夏育在此不?湟中義從羌悉在何面?今日欲決死生。軍中恐,晏等勸激兵士,殊死大戰,遂破之。羌眾潰,東奔, 復聚射虎谷, 分兵守諸谷上下門。DA5E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乃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DA5E自率步騎進擊水上,羌卻走。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擊破之,羌復敗散。DA5E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獲牛馬驢騾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

  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騾驢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DA5E行軍仁愛,士卒疾病者,親自瞻省,手為裹創。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苦,故皆樂為死戰。

  三年春,征還京師,將秦胡步騎五萬餘人,及汗血千里馬,生口萬餘人。詔遣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軍至,拜侍中,轉執金吾河南尹。有盜發馮貴人冢,坐左轉諫議大夫,再遷司隸校尉。

  DA5E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增封四千戶,並前萬四千戶。

  明年,代李咸為太尉,其冬病罷,復為司隸校尉。數歲,轉DA5E川太守,征拜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復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余,會日食自劾,有司舉奏,詔收印綬,詣廷尉。時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並及DA5E,就獄中詰責之,遂飲鴆死,家屬徙邊。後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訟熲功,靈帝詔熲妻子還本郡。

  初,DA5E與皇甫威明、張然明,並知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雲。

  贊曰:山西多猛,「三明」儷蹤。戎驂糾結,塵斥河、潼。規、奐審策,亟遏囂凶。文會志比,更相為容。段追兩狄,束馬縣鋒,紛紜騰突,谷靜山空。

譯文

( 皇甫規、張奐、段熲)

  ◆皇甫規傳,皇甫規字威明,安定郡朝那縣人。祖父皇甫棱,度遼將軍。父親皇甫旗,扶風都尉。

  永和六年(141),西羌大寇三輔,包圍了安定,征西將軍馬賢率領各郡兵討伐,不勝。皇甫規這時雖為布衣之士,看見馬賢不懂軍事,知道他一定要打敗仗,於是上書說馬賢必敗的情勢。不久,馬賢果然被羌兵所消滅。郡將知道皇甫規富有軍事謀略,於是任命他為功曹,使他率領甲士八百人,與羌兵交戰,斬首數級,西羌兵退卻了。推舉皇甫規為上計掾。後來羌兵大集合,攻擊燒掠隴西,朝廷以為禍患。皇甫規上疏朝廷,自己請求報效國家,說:「我近年以來,多次陳述關於對付西羌的措施。羌戎還沒有動靜,我就料他會反叛,馬賢剛剛出兵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吃敗仗。偶然說中的這些話,倒處處有事實可作證。我常想馬賢等人擁兵四年沒有獲得成功,停師的用費要以百億來計算,這些錢出於老百姓,落入了奸吏的荷包。所以江湖老百姓,群起為盜賊,青州、徐州鬧饑荒,老弱流散。

  原來,羌戎反叛,不在天下太平之時,都是因為邊將沒有撫慰治理好。應該平安無事的,卻去侵暴他們,為了求得小小的好處,終於引來大害。為了證明打了勝仗,往往虛報斬首多少多少,打了敗仗就瞞了不說。士兵勞苦,一肚子怨氣,被奸詐的官長困逼,進不得快戰以取功名,退不得溫飽以活命,餓死溝渠,暴屍四野,白白地看到王師出兵,不看見王師回來。為上的悲哭泣血,害怕發生變故。所以平安時期是很少的,一敗亂下來,就是多少年。這是我拍掌叩心所嘆息的啊。希望給我以馬賢、趙沖兩營的兵力和安定、隴西兩郡之地,率領坐食的兵士五千,出羌戎意外,與護羌校尉趙沖首尾相應。

  土地山谷的形勢,是我所熟悉的;兵勢巧便,我已加以整頓。可以不煩用一顆方寸之印,發布文書,一尺之帛作為賞賜,高可以滌除憂患,下可以納降。如果說我年少官輕,不可以用,那些敗兵之將,不是官爵不高,年齡不大。這就怎麼說呢?我不勝至誠,冒死自陳。」當時皇上沒有用他。沖帝、質帝時,梁太后執政,皇甫規被舉賢良方正。皇甫規對策問說:「想孝順皇帝,執政時期,樹立朝廷綱紀,國家快獲安寧。後來遭到奸偽弄權,權威被親近小人所掌握,蓄積財貨,戲謔是聞;又假手嬖亻幸小人,接受賄賂,賣官賣爵,隨便使用賓客,交相錯亂,天下擾擾,從亂如歸。每有征伐,沒有不失敗挫傷,官與老百姓都乏竭,上下空虛。我在關西,聽到消息,國家對此沒有採取辦法,權勢佞亻幸之徒,作威作福,為所欲為。皇上偉大,聰明純茂。攝政初期,選拔任用忠良,各種政治措施,也作了不少改正,不管遠近,都很快地聽從號令,太平治世,可拭目以待。但是地震之後,霧氣白濁,日月無光,旱魃為災,大賊到處橫行,流血丹野,百姓物類都為之不安,老天爺譴責警戒相繼而來,大概是奸臣權勢太重所致的啊。

  那些特別壞的常侍,應該趕快斥退遣送,掃除凶黨,沒收他們的財產,以堵塞痛恨怨憤之源,以報答老天爺的警戒。現在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擔任着周公、邵公重任,為國家的重鎮,加之與王室世世代代為婚姻,現在立號雖然尊貴一些可以,但真正應當謙虛節儉,講求儒家的治術,除去遊樂不急的事務,砍掉房屋無益的修飾。打個比方來說,君主是船,老百姓是水,百官群臣是乘船的人,將軍兄弟是操槳駕船的人。如果能夠平心合力,以渡元元百姓,這是福;如果怠惰鬆勁,就會淪沒于波濤之中,難道不值得謹慎嗎?一個人的品德與他的祿位不相稱,這好比鑿牆腳以增其高。難道是量力、審功、安固的辦法嗎?凡是那些老奸巨猾、酒徒、戲客,都是耳納邪聲,口出諂媚之言,稱心遊樂,倡導不義。

  應該貶謫的貶謫,應該斥退的斥退,以懲處不法分子。令梁冀等人深切考慮得賢人的好處,失去人才的不幸。又尸位素餐,不幹事,尚書怠職,官吏依違兩可,唯唯否否,也不糾察,因此使皇上專門聽了一些諂諛的話,連窗戶以外的事情,也聽不到。我真的知道阿諛諂媚會得到好處,講老實話會惹禍,但是,我難道敢於昧着良心以逃避誅責嗎?我生長邊遠地方,很少到京師來,誠惶誠恐,沒有把我的心裡的話都說出來。」梁冀恨皇甫規諷刺了他,以皇甫規為下第,命他為郎中。

  皇甫規託疾免官回家。州郡秉承梁冀的旨意,好幾次幾乎把他陷害致死。皇甫規用《詩》、《易》教授學生三百多人,共十四年。後來梁冀被殺,一月之內,朝廷五次以禮徵召他,都不應。這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擾郡縣,中郎將宗資征討,沒有成功。公車特徵召皇甫規,任為太山太守。皇甫規到任,開展了各種征討方略,寇賊全部平定。

  延熹四年(161)秋,叛羌零吾等與先零羌別種侵擾擄掠關中,護羌校尉段赹獲罪被召。後先零諸種猖獗,覆沒營塢。皇甫規平常熟悉羌事,有志奮發效力,於是上疏說「:我自從委任以來,志慮愚鈍,實賴兗州刺史牽顥清廉勇猛,中郎將宗資的信義,得以秉承節度,幸虧沒有什麼不好的名聲。現在狡猾的羌賊已經撲滅,太山賊也大都平定了,又聽說諸羌群起反叛。我生長..岐,現年五十九歲,從前作郡吏,經過諸羌幾次叛亂,事先籌劃,常有說對了的話。我有頑固的病症,害怕犬馬之身,一旦死去,無報效皇上的大恩,請任我以散官,備單車一介之使,撫慰三輔,宣傳國家的威信與恩澤,用所熟習的地形兵勢,幫助諸軍。我窮居孤立危困之中,靜觀郡將,幾十年了。自鳥鼠至於東岱都是因為郡守對諸羌不加綏靖撫慰,致使反叛,禍害的原因是相同的。若求勇猛之將,不如清明治平的政治,明習吳起、孫武兵法,不如郡守奉法,使他們不反。以前諸羌反叛的事,記憶猶新,我真為此而憂戚。所以越職上書,以盡我區區愛國之意。」到冬天,諸羌大合,蠢蠢欲動,朝廷以為憂患。三公舉皇甫規為中郎將,持天子符節監關西兵,征討零吾等,打敗了他們,斬首八百級。

  先零諸種羌羨慕皇甫規的威信,互相勸降的十餘萬。第二年,皇甫規趁機發動騎兵,共同討伐隴右,但道路阻隔,軍中發生疾疫,十個人中病死的就有三四個。皇甫規親身進入庵廬,慰問將士,三軍感激喜悅。東羌因派使者乞降,涼州又沒有阻隔了。先時,安定太守孫亻..受賄貪污,十分嚴重,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都是老弱,不堪任職,但是他們倚靠權勢貴戚,還不遵守國家的法度。皇甫規到達州界,統統一條一條上奏他們的罪行,有的免去官職,有的處以極刑。羌人聽了,很快就歸附,沈氏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人,再向皇甫規投降。皇甫規出身幾年,持天子符節為將,率眾立功,還督鄉里,也沒有私惠,相反,對於壞人壞事,還舉報不少。又對於宦官深惡痛絕,不與他們來往。於是朝廷內外都怨了他,都誣陷皇甫規收買群羌,使他們假降。天子的詔書責讓一個接一個。皇甫規害怕不免於被害,上疏申訴說「:四年之秋,戎丑蠢動作亂,自西州到了涇陽,舊都恐懼驚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我愚駑,令我緊急帶軍上道。幸虧皇上威靈,得以大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大小小,叩頭歸服,我當即移書軍營及郡守,勘問他們殺了多少,受降多少,節省費用,一億以上。認為這是忠臣應盡的責任,不敢說有什麼功勞。並且認為任何以片言隻字自述微功都是可恥的。

  但是與前輩的損將折兵相比,庶幾可以免於罪悔了。以前我到州界,先奏郡守孫亻..,第二個就是屬國都尉李翕以及督軍御史張稟;我回師南征,又上奏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揭發他們的罪惡,執據加以死刑。這五個臣子,他們的支黨到處都有,其餘縣令,下至小吏,所連及的,又有百餘。吏托報將的仇怨,兒子想復父親的恥辱,車載禮物,懷糧步走,交結豪門,大肆毀謗,說我私自報答諸羌,送他們錢財貨物。如果我以私財相送,我家裡擔石的儲蓄也沒有,如果送的東西是公家的,那有文書簿籍可以查考。使我迷惑不解的,真正如誹謗我的人所說,前代還把王嬙送給匈奴把細君公主嫁給烏孫。現在我只費千萬,懷柔叛羌。這是良臣的才略,兵家所貴,這有何罪,負了什麼義,違背了什麼理呢?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復軍五次,動用資財巨億。而師還的日子,車載珍寶,封印完全,送入權門。於是名成功立,大加爵封。

  現在我回督本土,檢舉劾察諸郡,與親戚朋友斷絕往來,殺辱故舊,大家誹謗我,暗害我,這是理所當然的。我雖然陷於有罪,廉潔的事沒有人知道,馬上就要死去,可恥可痛實在太深了。《傳》稱『鹿死不擇音』,我也顧不上什麼了,謹輕率地略上。」這年冬天,徵召還朝廷任議郎,按他的功勞,應當封爵。中常侍徐璜、左..想向他索取錢財,多次打發賓客問他的立功情狀,皇甫規始終沒有作答。徐璜等人忿怒,以前事誣陷他,交吏審訊。官屬想為他收集一些錢財謝罪,皇甫規發誓不聽,於是按余寇沒有掃清,獲罪系廷尉,判為輸左校勞動改造。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多人到朝廷為他申訴。遇上大赦,歸家。徵召任度遼將軍,到營幾個月,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代替自己。說「:我聽說人無不變的風俗,政治有治有亂,兵沒有所謂強兵弱兵,而將有能力強的,有能力差的。中郎將張奐,才氣與謀略都極好,應當正位元帥,以符合大家所希望的。如果說我還可以擔任軍事,願給我一個散官,作為張奐的助手。」朝廷批准了他的請求,以張奐代為度遼將軍,皇甫規為使匈奴中郎將,後來張奐升大司農,皇甫規再次代為度遼將軍。

  皇甫規為人多心計,自己認為連在大位,想急流引退,不再仕宦,多次託病上書,不見聽。遇友人上郡太守王..逝世靈柩還鄉,皇甫規穿着白素衣越界,到下亭迎喪。因令客秘密地告訴并州刺史胡芳,說皇甫規擅自遠離軍營,公然違反禁令,當急舉報。胡芳說:「威明想歸第,離開仕途,所以激發我啊。我應當為朝廷愛才,哪能助他用計呢?」沒有理會他。後來黨事大起,天下名人賢者不少人被牽連,皇甫規雖然是名將,平日名氣不高。自己認為是西州豪傑,以沒有為黨事牽連可恥,於是先自己上書說:「我以前薦故大司農張奐,這是攀附黨人。又我以前在左校勞動改造時,太學生張鳳等人上書為我申訴,這是黨人拉攏我,我應當論罪。」朝廷知道這些,卻不予責問。時人認為皇甫規是個賢者。在事數年,北方邊境無事。

  永康元年(167),徵召為尚書,這年夏天日蝕,皇上詔令公卿推舉賢良方正,問政治的得失。皇甫規答說:「上天對於國王,如君王對於臣子,父親對於兒子,以災害妖異警誡他,使他至於福祥。皇上八年之中,三斷大獄(誅梁冀、鄧萬、鄧會,誅李膺等黨事),一除內嬖(廢鄧皇后),再誅外臣(殺桂陽太守任胤,殺南陽太守成王晉,太原太守劉質等)。但是還是出現災異,人情不安,大概是賢愚的任用,刑法的施行,還有不合理的地方。前太尉陳蕃、劉矩,忠心耿耿,才略特出,而廢棄不用;劉..、馮緄、趙典、尹勛,正直多怨,流放家門;李膺、王暢、孔翊,廉潔奉公守法,始終沒有任用為宰相。至於所謂黨錮的事,根本是無中生有,虐害好人,使許多無罪的人遭到禍害。現在興善除弊,易如反掌,群臣閉口不言,是把從前的事情作為鑑戒,互相觀看,不敢說老實話。惟望皇上聖明,容納耿直的忠言,那以前的錯誤可以消除,後福就降臨了。」皇上對他的話,沒有理會。

  調皇甫規任弘農太守,封壽成亭侯,邑二百戶,皇甫規謙讓不受。再調為護羌校尉。

  熹平三年(174),因病召回朝廷,沒到,死在彀城,年七十一。所著賦、銘、碑、贊、禱文、吊、章表、教令、書、檄、箋記,共二十七篇。史官評論:孔子說:「說的話上得算,就不會感到慚愧,但作起來是不容易的。」考察皇甫規所說的話,他的內心是不會慚愧的呀!根據自己的才能求仕,看見比自己高明的人就把職位給別人;所以他的求仕,不算貪,把職位給別人,不是求讓;對自己的才能不懷疑,也不吹牛,讓人沒有恐懼之情。所以能夠功成於戎狄,得善終於家邦啊。

  ◆張奐傳,張奐字然明,敦煌郡淵泉縣人。父親張..,為漢陽太守。

  張奐年輕時遊學三輔,以太尉朱寵為師,學《歐陽尚書》。起先,《牟氏章句》重複多餘的詞句很多,有四十五萬多字,張奐刪減為九萬字。後來徵召大將軍梁冀府,於是上書桓帝,呈上他的《章句》,詔命任職東觀。因病去官,再被推舉賢良,皇上問策,對答第一,升為議郎。

  永壽元年(155),調安定屬國都尉。剛剛到職,南匈奴左..革建台省、且渠伯德等七千多人侵擾美稷,東羌也再次全種響應他們,張奐陣地僅有二百多人,聽到警報就率兵而出。軍吏認為力量不及敵人,叩頭阻止,張奐不聽,進駐長城,收集兵士,派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此占據龜茲,使南匈奴不能與東羌取得聯絡。各部首領相率與張奐和好,一起攻擊..革建等部,連續幾次戰役,打敗了..革建等部。伯德害怕了,率領他們的部眾投降,郡界得以安寧。羌大帥感激張奐的恩德,送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送金餎八枚。張奐都接受了,卻把主簿叫到各羌面前,用酒澆地說:「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把全部金馬送還了大帥和酋長。羌人性貪,但對清廉的官吏最尊敬,以前八都尉都好財貨,為他們所苦,張奐正身潔己,於是威德大行。升使匈奴中郎將。這時休屠各及朔方烏桓同時反叛,焚燒了度遼將軍門,進駐赤阝亢,煙火相望。軍隊大恐,都想逃跑。張奐安然坐在帷中,與弟子講誦自如,部屬才稍稍安定下來。於是暗暗地引誘烏桓與他和好,使斬殺休屠各大帥,突然襲擊,打敗他們,諸胡統統投降了。

  延熹元年(158),鮮卑侵掠邊境,張奐率領南單于攻擊他們,斬首數百級。第二年,梁冀被誅,張奐因為是梁冀的部屬,被免官,並且禁止做官。張奐與皇甫規是好朋友,張奐已經被禁錮了,所有的故交舊屬,沒有敢為張奐說話的。只有皇甫規薦張奐前後七次。在家裡住了四年,又任命為武威太守。平均老百姓的負擔,統率訓練逃散的軍民,是各郡做得最好的。河西因此保全。河西的風俗多妖怪禁忌,凡是二月、五月生的兒子以及與父母同月生的,都要殺掉。張奐教以做父母的責任,賞罰嚴明,風俗因此改變了,百姓為他立生祠。被以尤異推舉,為調度遼將軍。幾年之間,幽州、并州清靜,平安無事。

  九年(166)的春天,徵召任為大司農。鮮卑聽到張奐調動了,這年夏天,就招集南匈奴、烏桓分幾路侵入塞內,有的五六千騎兵,有的三四千騎兵,侵擾擄掠緣邊九郡,殺害劫掠百姓。秋天,鮮卑又率領八九千騎兵侵入塞內,引誘東羌與他們共立盟誓。於是上郡沈氏、安定先零諸種一起侵擾武威、張掖,邊境一帶大受禍害。朝廷以為憂患。再命張奐為護匈奴中郎將,按九卿職位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考察刺史、二千石稱職與不稱職,賞賜很多。

  匈奴、烏桓聽見張奐來了,相率回來,投降的共二十萬人。張奐只殺了罪大惡極的,其餘的人都撫慰接納了他們。

  只有鮮卑去了塞外。

  永康元年(167)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兵侵入關中,包圍礻殳礻羽,擄掠雲陽。夏天,又攻沒雨營,殺死一千多人。冬天,羌岸尾、摩錜等,裹脅同種再次抄劫三輔。張奐派司馬尹端、董卓共擊,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斬了他們的首腦,首虜一萬多人,三州平定。論功,張奐當封,張奐不交結宦官,所以封爵的事沒有實行,只賜錢二十萬,任命家中一人為郎,張奐辭卻沒有接受,請求遷入弘農華陰縣。舊的制度邊境的人不得內移,只有張奐因功特准,所以張奐由此成為弘農人。

  建寧元年(168),率軍回朝。這時竇太后臨朝掌政,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謀劃誅殺宦官,事情泄露出去了,中常侍曹節等人從中作亂,因張奐新被徵召,不知道這次謀劃,曹節等假託朝命使張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兵包圍了竇武,竇武自殺,陳蕃也因被害。張奐升任少府,又任大司農,因有功封侯。張奐痛心被曹節所賣,上書堅決辭讓,封還印綬,終不肯接受。

  第二年夏天,御坐軒前發現青蛇,又大風雨雹,雷霆拔樹,詔令百官說災異感應。張奐上疏說:「我聽說風是號令,動物通氣,木生於火,風火相互作用,發生光明。蛇能屈能伸,配合龍的騰蟄。順至是好的徵象,逆來是禍害。陰氣專用,就凝精為雹。已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者志在安寧國家,或者方正剛直,前因奸人說壞話,都被誅殺,海內默默,不敢說話,人懷震憤。從前周公葬不合禮,老天爺因此動威。現在竇武、陳蕃忠貞被殺,沒有昭雪,妖禍的產生,都是為了這個呀。應當趕快改葬,把他們家屬遷回原籍。因他們關係牽連獲罪而被禁錮的人,都要平反,推翻一切誣衊不實之詞。又皇太后雖然居在南宮,但對她恩禮不接,朝廷里的臣子不敢說話,遠近的人大為失望。要思念父母生我鞠我的恩情,應該有所報答的大義。」天子完全採納張奐的話,因此問各黃門常侍,他們都反對不同意。天子不敢自己作主。調張奐為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以參加三公的選拔,但曹節等人痛恨他們的薦舉,下詔嚴責他們。張奐等人都自己去廷尉作囚犯,好幾天才得出來,並且用三個月的俸資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宦官出身,想借寵宦官,以求薦舉,百官畏怕他,沒有不答應的,只有張奐一個人反對。王寓發怒,以黨罪陷害他,禁止他做官,送歸田裡。張奐以前任度遼將軍時,與段赹爭着進擊羌人,不和睦。段赹任司隸校尉時,想把張奐趕回敦煌,陷害他。張奐憂愁恐懼,上書段赹說:「小人愚昧無知,得罪州將,千里託命,以情相見,您仁愛篤實,看我辛苦,我打發去您那兒的人還沒有回來,又接了您的信,恩詔很清楚,前已寫明。只是州里限期切促,郡縣惶恐。我延頸企足,憂心惶惶地等待着去人的報命。我父母的骨雖已腐朽,而孤魂相托,如果蒙您憐憫我,為我說說話,那您的恩澤流於黃泉,及於後者,這不是我張奐生死所能報答的。沒有毛髮的微勞,卻想求人丘山之用,這是淳于髡所以拍着大腿仰天大笑的啊。

  確實曉得所說的話,一定要為您所譏笑,但是,還是寄以希望,為什麼呢?朽骨對人本來已沒有什麼用處了,文王卻把他用棺埋葬;死馬已再沒有什麼用了,但燕昭王以為是寶。黨同文王、燕昭王的德,難道不偉大嗎?大凡人之常情,受了冤枉就喊天,在困窮之際,就槌心。現在喊天天不應,槌心也無益,真正傷痛到了極點。我同您都生在聖世,我獨為人所不理的人。孤獨微賤,無人可與告訴。您如果不哀憐我,我便為魚肉。企心東望,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段熲雖然為人剛猛,看了他的信,可憐他,終於不忍害他。當時禁錮的多不老實,有的被處死,有的被遷徙。張奐閉門不出,教養徒弟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多萬字。張奐年輕時立志,有節概。曾經與朋友們說:「大丈夫處世,應當為國家立功邊境。」後來為將帥,真有功名。董卓羨慕他,派他的哥哥送縑百匹給張奐。張奐認為董卓可惡,拒絕不受。

  光和四年(181)逝世,年七十八。遺囑說:「我前後為官,十要銀艾,不能同流合污,被壞人忌妒。一個人的富貴與窮困,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個人的生死,這是自然規律所決定的。但是地底下黑暗,永遠沒有天亮的時候,卻用纊帛纏身,還在棺材上密密麻麻釘着釘子,這是我所不喜歡的。以前準備了窟穴,這就很好。早上死了,晚上就埋葬,把屍體放在靈床上,用幅巾蓋着就算了。奢不學晉文,儉不學王孫,緣情從意,庶幾沒有罪咎。」幾個兒子依照他的遺囑做了。武威多為立祠,世世祭祀不絕。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長子張芝,字伯英,最有名,張芝及弟弟張昶,字文舒,都善草書,流傳至今為人稱讚。起初,張奐任武威太守,他的妻子懷了孕,夢見帶着張奐的印綬登樓唱歌,問占夢的人,說:「一定生個男孩,也守此邦,命終此樓。」後來生了張猛,在建安中任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包圍了他,形勢危急,張猛以被捉可恥,登樓自己燒死,終於如占夢人所說。

  史官評論:自從宦官鄭眾封巢鄉侯以後,宦官世世弄權,為禍害數十年,四海之內,沒有不切齒痛恨、希望消滅其族類的。陳蕃、竇武奮起謀劃,號召天下,這是名士有識者都知道的,張奐卻被宦官欺騙,操戈殺戮忠烈之士,雖然他懷恨終生,辭賞謝罪,《詩》云:「淚流滿面啊!哀嘆來不及了呢!」

  ◆段熲傳,段熲字紀明,武威郡姑臧縣人,他的祖先出自鄭共叔段熲。是西域都護會宗的從曾孫。

  段熲年輕時便學習馳馬射箭,喜遊俠,輕財賄,長大以後,改變了年輕時的志向,愛好古學。

  開始被推舉為孝廉,任憲陵園丞、陽陵令,在任表現了很好的才能。當他升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侵犯邊塞,段熲就率所部趕往邊塞。因為怕賊會因驚恐逃走,於是派驛騎假送璽書詔令段熲退兵,段熲在道上偽裝撤退,並在退路上暗設伏兵。鮮卑認為段熲真的撤退,追趕段熲。段熲於是大發兵,侵犯的鮮卑,全被斬獲。段熲卻因假稱璽書,應伏重刑,因有功,以司寇論,罰到邊境防敵。刑期滿,征為議郎。這時太山、琅笽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破壞郡縣,朝廷派兵剿討,幾年不能平息。

  永壽二年(156),桓帝詔令公卿選舉有文武全才者為將,司徒尹頌薦舉段熲,於是授段熲為中郎將。討伐東郭竇、公孫舉等,獲得大勝,斬了東郭竇、公孫舉,獲首萬餘級,餘黨有的逃散了,有的投降了。封段熲為列侯,賞賜錢五十萬,任命他一個兒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159),升為護羌校尉。值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侵犯隴西、金城邊關,段熲率兵及湟中起義羌一萬二千騎兵出湟谷,擊敗他們。追擊渡黃河南逃的餘部,使軍吏田晏、夏育招募勇士先登,用繩索吊引,再戰於羅亭,大勝,殺了他們的首領以下二千人,獲俘虜一萬多人,余虜都逃走了。

  二年春天,剩下的羌虜又與燒何大帥侵犯張掖,攻陷巨鹿塢,殺害屬國的官吏百姓。又召集他們的同種一千多部落,集中兵力向段熲的部隊在拂曉發起攻擊。段熲下馬與他們大戰,戰鬥到中午,刀折矢盡,虜兵也撤退。段熲追擊,一邊戰一邊走,白天黑夜戰鬥,割肉吞雪。四十多天,到了黃河的源頭積石山,出塞外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斬殺俘獲五千多人。又分兵攻擊石城羌,殺死溺死的一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多人投降段熲。又雜種羌駐紮白石,段熲派兵進擊,斬首俘虜三千多人。冬天,勒姐、零吾種包圍允街,殺害擄掠官吏人民,段熲排營救援,斬獲幾百人。

  四年(161)冬,上郡沈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聯合侵犯並、涼二州,段熲率領湟中起義羌征討。涼州刺史郭閎貪與段熲共享戰功,拖延阻止段熲軍使不得前進。起義羌從戰太久,思念家鄉故舊,全部反叛。郭閎把罪責推到段熲身上,段熲因此被捕入獄,罰作苦工。羌虜更加猖獗,攻陷營塢,又互相勾結,擾亂各郡。於是官吏人民守在朝廷為段熲申訴的數以千計。朝廷知道段熲被郭閎誣陷,皇帝下詔問段熲的情狀。段熲只是請罪,不敢說受了冤枉,京師稱段熲為長者。從罪人中調出來,再任為議郎,升并州刺史。當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侵犯武威、張掖、酒泉,焚燒人民的房屋。

  六年(163),敵寇的勢力更加強盛了,涼州幾乎淪陷。冬天,再任段熲為護羌校尉,乘驛馬趕到任所。第二年春天,羌封眀、良多、滇那等大帥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部落至段熲軍前投降。當煎、勒姐種還自集結屯駐。冬天,段熲將萬多人把他們擊敗,斬了他們的大帥,殺死俘虜四千多人。

  八年(165)春天,段熲又進擊勒姐種,斬首四百餘級,投降的二千多人。夏天,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段熲兵被打敗,被圍困三天,用隱士樊志張計策,悄悄地黑夜出兵,擊鼓還戰,大破賊軍,殺虜幾千人。段熲窮打猛追,輾轉山谷間,從春天到秋天,無日不戰,敵人因此又飢又困,各自逃散,北去侵略武威一帶。段熲擊敗西羌,共斬首二萬三千級,獲俘虜幾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一萬多部落投降。封段熲都鄉侯,食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167),當煎諸種又反,集合四千多人,想進攻武威,段熲又追擊至鸞鳥,徹底擊敗他們,殺了他們的主帥,斬首三千餘級,西羌從此平定。東羌先零等自從大敗征西將軍馬賢以後,朝廷不能征討,經常侵擾三輔。後來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連年招降,總是投降了,又反叛。桓帝下詔問段熲說「:先零東羌為惡反叛,而皇甫規、張奐各擁精兵,不能按時平定。想要你帶兵東討,不知怎樣才合適,可不可以提出些策略呢?」段熲上言說「:我看到先零東羌雖然多次叛變,但已經大約有二萬個部落向皇甫規投降。誰好誰惡,已經分清,剩下的寇虜不多了。現在張奐遲遲不前進,可能是怕敵寇外離內合,派兵前往,投降的就會驚恐。並且他們自冬到春,集結駐紮不散,人馬疲乏病弱,這是一種自亡的形勢,只要抓緊招降,可以不發一兵而制服強大的敵人呢。我認為狼子野心,不容易用恩德結納,他們走投無路時,雖然降服,但一收兵,他們又會騷動起來。只有用長矛挾脅白刃加在他們的頸上才害怕啊!估計東種所剩三萬多部落,靠近塞內,道路平坦,沒有燕、齊、秦、趙縱橫的形勢,但他們長時間騷擾并州、涼州,累次侵犯三輔,西河、上郡,已經各自遷入塞內,安定、北地又單薄危險,從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多里,匈奴、種羌,全部占領。這好比毒瘤暗疾,留在脅下,如果不加誅滅,很快就會長大。現在如果用騎兵五千,步兵一萬,車三千輛,二三年,完全可擊破他們,平定他們,也不用擔心用費為錢五十四億。這樣,就可以使群羌破盡,匈奴長服。遷入塞內郡縣的,可以返回本土。我想永初年間,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永和末,又經七年,用八十多億。花了這麼多金錢與時間,還沒有殺盡,餘孽再起,至今為害,現在如果不暫時疲勞民眾一點,那麼就永遠無安寧之日了。我願意竭盡駑鈍之才,敬候節命調度。」皇帝嘉許他,完全聽了他的上言。

  建寧元年(168)春,段熲帶兵一萬多人,攜帶十五天的糧草,從彭陽直往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多,段熲的部隊害怕起來。段熲命令軍中拉緊弓弦,磨快刀槍,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左右兩翼,布置輕騎,激勵兵將說「:現在我們離家幾千里,前進,事業就成功;逃走,死路一條,大家努力共取功名吧!」於是大呼喊叫,軍隊應聲跳躍上陣,段熲馳馬在旁,突然襲擊,虜軍大崩潰,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這時竇太后臨朝當政,下詔說:「先零東羌歷年為害,段熲以前陳述情況,認為必須掃滅。段熲履霜冒雪,白天晚上快速行軍。身當矢石,使戰士感奮。不到十天,敵寇逃跑潰散,屍體相連,活捉不少,擄獲無法統計。洗雪了百年來的敗恨,安慰了忠將的亡魂,功勞顯著,我極為嘉賞他。等到東羌完全平定,應當一起記他的功勳。現在暫時賜段熲錢二十萬,用他家一人為郎中。」同時下令中藏府調撥金錢彩物,增助軍費。任命段熲為破羌將軍。夏天,段熲再追擊羌出橋門,到走馬水上。不久,聽到消息,虜在奢延澤,於是率輕快部隊快速前進,一日一夜走二百多里,早晨追到賊,擊敗了他們,剩下來的寇虜,逃到落川,又集合起來。段熲於是分別派騎司馬田晏率五千人出其東面,假司馬夏育帶二千人繞其西面,羌分六七千人圍攻田晏等,田晏等與虜寇戰鬥,虜寇潰散逃走。

  段熲急進,與田晏等一起追擊於令鮮水上。段熲士卒又飢又渴,於是命令部隊齊頭並進,奪其水,虜又潰散逃走了。段熲尾追其後,虜邊戰邊退,一直追到靈武谷。段熲披甲率先上陣,戰士沒有敢於不前的。羌虜大敗,丟棄武器逃走。追擊三天三夜,戰士的腳走得起了層層厚繭。追到涇陽,余寇四千部落,全部分散進入漢陽山谷之間。這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還不易消滅,段熲性情輕浮而果敢,擔心他吃敗仗,難保常勝。應當用恩招降,才沒有後悔。」詔書下達段熲。段熲又上言說「:我本來知道東羌雖然兵多,但軟弱容易制服,所以近陳愚見,想為永久安寧計。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不易擊敗,應當招降。皇上聖明,相信並採納了我的無見之言,使我的謀劃得以實現,張奐的計策不用。事實表明,與張奐所說的相反,張奐於是心懷猜恨。信了叛羌的話,而又修改了他們原來的詞意,說我的兵多次傷敗,又說羌也是秉天之一氣所生,是殺不盡的,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遍野,傷和氣,招災禍。我想周秦之際,戎狄為害;光武中興以來,羌寇很強盛,殺也殺不盡,已經投降,又反叛。現在先零雜種,反覆無常,攻陷縣邑,剽劫人物,掘冢拋屍,不管生的死的,都受他們的禍害,老天震怒,借我的手以討伐。

  從前邢國無道,衛國討伐它,出兵而天降霖雨,解緩了旱災;我進軍經炎熱的夏天,接連不斷獲得好雨,年歲豐收,人民沒有疾疫。上占天心,不降災傷;下察人事,很得人心,所以能夠打勝仗。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原來的官府縣邑,連續不斷,不是深險絕域的地方,兵車騎兵行走安全,沒有傷敗。張奐為漢朝官吏,身為軍官,駐軍兩年,不能平定寇亂,只想修文,不想用武,招降兇猛的敵人,荒誕無稽的空話,大而無當。為什麼這麼說呢?從前先零寇邊,趙充國把他們遷到內地;煎當擾邊境,馬援把他們徙到三輔,開始歸服,最後還是叛變了,至今為害。所以有遠大眼光的人,認為這是最可憂患的。現在邊郡戶口稀少,屢次被羌侵害,想要投降的寇虜與平民雜居,正如種植多刺的枳木和棘木於良田中,養毒蛇於室內一樣,多麼危險啊!所以我遵奉大漢的聲威,建立長久的策略,要斬斷根本,不能讓其再度繁殖生長,原來計劃三年的費用五十四億,現在還剛剛一年,花耗不到一半,余寇已成殘焰,不久即可消滅。我每奉詔書,軍隊在外,不可由內指揮,希望完全如這句話說,任我專責,臨機應變,不失權宜。」

  二年(168),詔派謁者馮禪勸說漢陽散羌投降。段熲認為正是春播時間,百姓都在田野勞動,羌雖然暫時投降,公家沒有糧食,羌虜一定再要為盜賊,不如乘虛進兵,勢必消滅。夏天,段熲自己進營,離羌駐紮的凡亭山四五十里,派田晏、夏育率領五千人據守山上。羌虜全軍發起攻擊,厲聲問說:「田晏、夏育在這裡不?湟中投降的羌都在何面?今天要決一生死。」軍中害怕,田晏等激勵士兵,拚命大戰,打敗了羌虜。羌軍潰散,向東逃跑,又聚集在射虎谷,分兵把守各谷上下門。

  段熲計劃一舉消滅,不使他們再逃散了,於是派千人在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阻攔他們。分派田晏、夏育率七千人,悄悄地黑夜上西山,構築陣地,離羌虜一里許。又派司馬張愷等率三千人上東山。羌虜於是發覺了,向田晏等進攻,分別遮堵汲水道。段熲自己率步兵、騎兵進擊水上。羌虜退走,因與張愷等挾東西山,揮兵進擊,羌虜大敗潰散。段熲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擊破。斬其主帥以下一萬九千級,獲牛馬騾驢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所招降的四千人,分別安置在安定、漢陽、隴西三郡,至此東羌全部平定。共一百八十戰,斬敵首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用費四十四億,軍士死四百餘人。段熲改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段熲行軍仁愛,士卒有疾病,親自慰問、裹傷。在邊境十多年,沒有睡過一晚好覺。與將士同甘共苦,所以軍士都願為他死戰。

  三年(169)春,召還京師,帶秦、胡步兵騎兵五萬多人,和汗血千里馬,俘虜萬餘人。皇帝派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部隊到達,授段熲為侍中。調執金吾河南尹。有盜挖掘馮貴人冢,獲罪降為諫議大夫,再升司隸校尉。段熲依附宦官,所以能夠保其富貴,與中常侍王甫結為黨羽,冤殺了中常侍鄭颯、董騰等人,增封四千戶,加上以前的共一萬四千戶。第二年,代李咸為太尉,這年冬因病罷免,再命為司隸校尉。過了幾年,調潁川太守,征授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179),又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余,因日食上奏彈劾自己,官吏上奏檢舉,詔命收了他的印綬,送廷尉受審。這時司隸校尉陽球上奏誅殺王甫,牽連到段熲,就在獄中詰問責斥他,段熲於是服鴆自殺,家屬徙遷往邊境。後來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訴段熲的功績,靈帝下詔段熲的妻子兒女歸還本郡。以前,段熲與皇甫威明、張然明,都聲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