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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河·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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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河·溜球》中國當代作家段家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白馬河·溜球

白馬河北岸,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子,因光棍子多的緣故,得名光棍樓。

光棍樓村出忠厚人氏,也出溜球尕雜子,李大壞便賊首也。據村子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傳言,李大懷並非善類,當年他娘懷第一胎時,肚子大了三年也沒生,就像懷了個哪吒。好容易挨到了臨盆,接生婆子卻看見了李大壞的娘身子裡有一條大長蟲,長蟲頭沖外,但就是不出來,蛇信子時伸時縮的,嚇人得很。接生婆子唬得面無人色,又讓找來十幾個接生婆子幫忙,也都干扎手不知所措。又過了會兒,有一個經驗老道的接生婆子過來了,她讓李家人將驢肝驢心驢肺用蔥炒香了,放到李大壞娘的倆腿中間

弄完了這些,老接生婆子用麻繩子纏好了倆手,一防抓長蟲時手滑了,二防長蟲咬。功夫不大,長蟲聞到了香氣,探出頭來。老接生婆子那叫一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長蟲頭,手裡一使勁兒,給薅了出來。長蟲一拔出來,更是把眾人唬得不輕,三尺多長,手臂般粗細。接生婆子說燒死它。李大壞的娘卻說,好歹它也是個性命,放了吧。於是,接生婆子便把大長蟲拎出去放生了。又過了幾年,有了李大壞。


李大壞不僅是溜球之首,且還是包打聽,白話起村裡的事兒,更是信手拈來:村子裡邊誰睡了誰,誰被誰睡了;哪個人品不好,做過啥缺德事兒,遭了啥報應;誰誰誰咋死的,誰家兒媳婦不孝順;誰家老公公扒灰了,哪個漢子怕老婆,眼瞅着老婆和村里哪個漢子鑽了高粱地,卻只能幹瞪眼;誰家漢子打老婆,沒死沒活的打;哪個漢子見了酒比見了親爹還親;誰家的錢財來路不正;誰家豪橫有誰背後撐腰,等等雞毛蒜皮,曰七屌八,只要是村子裡的事兒,沒有他不知曉得。在李大懷的嘴裡,這個不是人,那個不是個東西,這個是賴皮,那個是扯淡鬼,村子裡就沒一個好人。且一張嘴便是:日*他*娘。李大壞吃喝偷摸無所不及。他最愛打個麻將斗個小牌兒,一打麻將和斗小牌兒便是大半宿。天天大半夜的回家來,家裡人誰給他等門兒,早插上大門到糊莊了。大門兒進不來,李大壞便自個想轍,每每從牆頭子跳進來。久而久之,家裡人也就習慣了。

說這一天,李大壞打完麻將又大半夜的回家。家裡的大門插得死死的,他照樣跳牆頭兒,手剛要爬牆頭兒,冷不丁就覺着眼前白光一閃,一個白髮白衣白鞋的老女人從他眼前飄過去了。李大壞嚇得頭皮發奓,身上瞬間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開始,李大壞以為自個眼花了,忙攏眼神往細了觀瞧,確實有個老女人。瞅背影他認出來了,街鄰姚立喜的娘,躺了大半年要死的人了。李大壞心裡納悶兒,可也並未多想,一翻身跳牆進了家。脫了衣裳進被窩兒,李大壞剛說迷瞪着,啪啪的一陣打門聲把他吵醒了。

媽*逼*的,大半夜的,誰?

李大壞嘴裡罵咧咧出得門來。他開門一瞅,院門外站着個穿孝衣的村人。

李大壞,趕緊去姚立喜家幫忙,立喜的娘死了。

不可能,俺剛還瞅見呢?

胡說,人都挺屍了。

跟着來人,李大壞到了姚立喜家。

可不是咋的,姚立喜的娘真的咽氣了。

後來李大壞說,可能是小鬼兒帶姚立喜的娘走被他瞅見了。

打此以後,李大壞再不敢出去打麻將了。

立喜娘死後第三天的黑下,輪到忙活人李大壞和甄淦釧守夜(也稱守靈。古人認為,親人雖然去世了,靈魂卻還留在人間,去世三天還要回家探望,因此要有人守在靈堂,等待親人靈魂歸來。因為怕靈魂歸來時迷路,所以,會在靈堂點上一盞燈,守靈人守在靈堂,要保證長明燈不被熄滅,俗稱守靈)。閒着沒事兒,倆人閒侃。甄淦釧嘴裡胡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啥家裡鏡子不蒙上的話,子時一過,你就會發現死鬼的魂兒和你一起照鏡子,還有要是有貓從房頂子上跑過,死鬼會詐屍,跟着又說了好多死鬼詐屍的故事。

釧兒,你姥姥的,求你別說了,行不?李大壞越聽越心驚。

說話到了後半夜,甄淦釧困了。大壞,你盯着,俺去眯會兒,千萬別讓死鬼頭頂的蠟燭滅了。還有,隔一會兒就要燒幾張紙,要不然,會出事兒的。

交待完了,甄淦釧去外屋睡覺去了,剩下李大壞守着死人。

天兒快亮時,也正是天兒最黑的時候,突然,房頂上傳來了貓叫聲。雖然不信,但李大壞抱着尊重習俗的想法,還是跑到院子裡去趕貓。

外面黑乎乎的,只能聽見貓叫聲。李大壞揮手轟了半天,貓也不走。最後他撿起地上一個半頭磚扔到房頂上,貓大叫一聲,跑掉了。李大壞正憋着一泡尿,他邊解褲子邊到了南牆根兒的一棵大樹下。一條騷線剛落到地上,突然一股白煙從地面上冒了出來。李大壞嚇得好懸沒歸了位。一泡尿沒撒完便竄回了屋裡。

回到屋子的李大壞心驚肉跳。

好半天還魂過來,李大壞擦了擦頭上冷汗,覺得褲襠里濕乎乎的,這才發覺,半截子騷尿都撒褲子裡了。此時,供桌上的蠟燭一閃,滅了。他忙換上一枝,再看死鬼,沒有動靜,這才鬆了一口氣。李大壞坐回原處,漸漸的,也有些困了。迷迷糊糊間,李大壞忽聽得死鬼身上有聲音。一驚之下,困意皆無。摘耳聽了半天,又沒動靜了,不由得暗自笑了。媽*逼*的,你李爺爺墳地里睡覺的主兒,還怕你個老鬼不成。心裡想着,他又跑到穿衣鏡前,揭開鏡子上的蒙布瞅去,鏡子裡除了他自個別無他人。

燒了幾張紙,李大壞又回到窗前坐下。

瞄瞄——

貓在房頂子上又大叫了起來,然後奔跑而過,位置正是停屍的地方。

耳輪中就聽見屍體咕嚕一聲,嚇得個李大壞一股冷意襲身:透涼。只覺得左邊影影綽綽,右邊嗡嗡作響。他一個激靈大蹦了起來。原來真能詐屍,那傳說竟然都是真的。李大壞哆嗦着倆腿來到靈前,手抓了一大把燒紙,邊燒邊念叨。老太太,咱兩家關係一直不錯,你死了,俺還來給你守靈,你可別嚇唬俺,俺多給您了燒紙錢,求求您了。

正念叨着,死鬼又響了一下,蒙屍布又抖了一下。

李大壞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死鬼內臟爛了,氣體外泄。

穀雨一過,白馬河兩岸的麥子該抽穗了。今年春旱少雨,家家戶戶都要去地里抗旱。好在光棍樓村子裡有機井給村人們澆地。如此,少了村人們好大的辛苦。

說這天黑下,該給李大壞家澆地了,他扛着鐵鍬早早地去了地里。

空曠的大窪里到處都是莊稼,還有零零散散的幾棵歪脖子樹,除此以外,就是嘩嘩的流水聲。澆地到了後半夜,李大壞有些迷糊了,他坐在地頭兒上打着盹兒。

忽然,李大壞聽見有人喊,走水了、賊走水了。走水了,是水跑到別人家的地里去了。聽見聲音,李大壞蹭的下立起身,想也沒多想,他以為是村人善意的提醒。趿拉着鞋子就朝走水的地方跑了過去。李大壞在地里跑,腳踩着莊稼的聲音格外響。跑着跑着那倆腳竟離地般飄了起來,速度還挺快,像有人抬着他。


飄了幾十米,李大壞重重地落下來摔在了地上。可把個李大壞嚇着了。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耳邊傳來,他忙甩臉去瞅,只見幾個人說笑着從他面前經過。此時的李大壞瞅見了人,就像見了救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喊大叫了起來。

那幾個人好像聽見了李大壞的喊叫,都站住了。

李大壞一邊大喊一邊往那幾個人身邊湊去。

那幾個人問李大壞咋了?李大壞卻啥話也沒說,自故胡拉海侃了起來。

侃着侃着,李大壞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兒,他瞅那幾個人身上的衣裳和臉上的神情都怪怪的,而他和他們也越聊越煩,甚至都不想聽他們說話了。此時的李大壞只想快些跑開。心裡想跑,人卻動不了地方。幾個人怪怪地瞅着李大壞,說咱們去瞅大戲吧。李大壞說不去。那幾個人哪裡還聽李大壞的話,架起他就走,一邊走一邊嘴裡嘟嘟囔囔說着古怪的話,有些還都是李大壞知曉的村里過世人的名字。李大壞徹底懵圈了,可他心裡卻打定了主意,身子往下一沉,一腚坐在了地上就是不起來了,倆腳把地上蹬了老大的坑。正僵持着,忽聽一聲雞鳴,那幾個人瞬間不見了。李大壞穩穩心神,仔細四處查看,差點又嚇抽了。他發現自個坐在一口大井的邊上,再往前一步就進了大井了。

邪乎事還在後面,河套里的穀子苗小腿肚子深的一個後晌,李大壞去地里鋤草。他到河套時,周圍的地里已經有了不少的村人,其中還有瘸狐狸等幾個老娘們。李大壞挽起褲腿子,手心裡吐了口唾沫,鋤頭一甩,便耪了起來。剛耪地也就有個十來米,旁邊地里的瘸狐狸嗷了一嗓子,聲音很嚇人的。李大壞甩臉問道,老狐狸,咋了?

瘸狐狸老臉煞白,手指着地上,大長蟲,一條大長蟲。

下窪天天見得玩意,有啥怕的?李大壞嘴裡打着哈哈。

說話間,窪里幹活的村人和老娘們都圍了上來。只見一條渾身烏黑,脊背上一條白線的大長蟲躺在田壟里,目測有三米多長,粗細如大人的手臂,肚子鼓鼓的,比別的地方粗了一圈兒。估摸着是一條母長蟲,而且還懷孕了。

不看則已,一看,幾個老娘們也被唬得不輕。但她們嘴裡噓噓着,快走吧,快走吧。不然碰上那愣頭青你怕就沒命了。可不管幾個老娘們咋說,大長蟲只是懶洋洋的蠕動了幾下,就是不挪窩兒。正說着,李大壞扛着鋤頭腳趟着穀苗子過來了,瞎*雞*巴*嘚嘚啥?遇長蟲不打三分罪,老子超度它去極樂世界。說着,狗*日*的掄起鋤頭,三下五除二,把個大長蟲給打死了。這還不算完,又劃拉點柴禾把它燒了。

按說到了這一步就算結了,可讓人毛骨悚然的事兒卻在傍黑時發生了。

日頭落山時,窪里的村人們該回家了,李大壞也扛着鋤頭夾雜其中。豈料,一行人剛爬上白馬河大堤,猛聽得哈哈哈的聲音由遠而近,水拍浪一樣。村人們覺得蹊蹺,沒颳風,河裡哪來的聲音。正疑惑着,聲響已到了眼前,只見河岸邊的蘆葦搖晃得緊,瞬間被分成兩邊,現出來一條倒八字的通道來,還沒等村人們回過神來,一條三米多長的大長蟲直奔李大壞而來……

大長蟲搖頭擺尾,吐着黑黑的信子,一雙陰冷的眼血紅。

不好。大長蟲尋仇來了。想着下晌打死的那條大長蟲,村人們驚呼一片。忙握着手裡的家什嚴陣以待。當大長蟲衝過來時,一起動手,把大長蟲打死且也燒了。

一旁的李大壞早已嚇得癱軟如泥了。

光棍子沒一個不想女人的。李大壞更甚。雖說自己是溜球,比油泥鰍還滑,但有一次還是着了女人的道兒。村子東北角有一戶人家,家裡的小婆娘長得賊帶勁,鴨蛋臉,鼓鼻樑大眼睛,還是雙眼皮,胸脯子上的兩坨走道兒顫顫的,涼粉一般。唯一的不足,就是個子矮一些,肉皮子黑一點。小婆娘的爺們三天兩頭不在家,也不咋日鼓的,三拉兩勾搭的,竟和李大壞刮拉到了一起。當然,這也只是村子裡的一些傳言

說有一個冬天,李大壞去了小婆娘的家,小婆娘跟李大壞說,你先進屋大炕上給老娘暖暖被窩去,我先把小孩子哄得睡下了,咱倆再好好日鼓。李大壞精蟲上腦,對小婆娘的話自然言聽計從,衣裳一脫,出溜下進了被窩兒。見李大壞進了被窩,小婆娘臉上現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出了屋子反手便把門給鎖了,而後抱着孩子跑院子裡扯脖子喊起人來。村子裡房子挨房子,還是大白天的,不一會兒,院子裡就擠滿了看熱鬧的村人。小婆娘一口咬定李大壞趁着他家爺們不在家來討她的便宜。此時,被鎖在窩子裡的李大壞都蒙圈了,壞得出油的他腦子再也不靈光了。害怕事鬧大了,就找人當說客私了。這樣的事兒,一般還真化不了。沒奈何,請來了大隊長柴琅浩。柴琅浩指着李大壞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先臭罵了一頓,而後說你狗日的出五十塊這事就過去了。李大壞嘴咧得瓢一樣。柴琅浩說你個鱉孫要是覺得冤得慌,不願出錢也行,老子馬上讓民兵捆了你的發繩,送公社交給巴公安。巴公安的手段你小子知曉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李大壞說,一切聽大隊長的。

四十歲上,李大壞好容易討上了老婆。

李大壞討得老婆很漂亮,他以為這是老天爺對他幾十年光棍兒生活補償,哪成想卻娶回來個克星。漂亮婆娘進了門兒,不僅啥活不干,還三天兩頭走街串鎮的,花錢像流水。都說摟錢的耙子管錢的匣子,可李大壞的匣子是個無底洞,錢掙得不光不夠花,他的身子還垮了。醫院一查:肝癌。

漂亮婆娘知道信兒後,轉天便跑了,還把家裡來了個「卷包會」。

憋氣窩火,日子不多,李大壞就踹腿了。

沒親沒故的,村里幾個好心村人給張羅的喪事兒。

出殯那天,天兒本來晴得很好,可後生們剛要抬棺材,天兒就陰沉下來了。薄皮棺材十幾個後生都抬不動,村人們嚇壞了,忙請個陰陽法師來看。法師來了一瞅就都知曉了,說,李大壞不願意走。他吩咐村人,等李大壞入土後,就把他的家一把火燒了。

法師作了法,棺材可以抬走了,天兒卻下起了瓢潑大雨。

2023年秋月修改於白馬河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