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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瘤》中國當代作家逄建銳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關鍵時刻,沒想到李三旺會變卦,搞得我不知所措,十分尷尬。

實施舊城改造,拆遷石橋村,既是市政府納入「十二五」規劃的一項系統的城市建設工程,也是我們城西鎮的一項富民工程。因此,市鎮村三級組織十分重視,層層成立領導機構,把它作為一項突出的工作來抓。也因此,拆遷石橋村成為我們城西鎮工作的重中之重。入秋以來,從市到村,充分利用電視、會議、印發宣傳資料等多種形式,就舊城改造進行了廣泛的宣傳發動。為確保拆遷任務圓滿完成,鎮政府實行分工保戶責任制,我們組五名鎮幹部負責包五戶村民。從實地普查和入戶走訪情況看,形勢一派大好。李三旺給我的印象當然不錯。

我與李三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他的苗圃里。那天是個少有的好天氣,金色的陽光從遙遠的天際灑向大地,那片苗木沐浴着溫暖的陽光,在秋風中輕輕搖曳,似乎在向我們點頭致意。我在苗圃里徘徊着,等待着李三旺的到來。我們組包的其他四戶村民已經見過面,都是些老實本分的莊稼人,拆遷絕對沒問題,只有李三旺沒見面,我心裡不禁有點兒擔心,他會不會是那種伶牙俐齒的刁蠻之人呢?正尋思着,只見一個乾瘦的小老頭挑一擔大糞走進苗圃。他五十多歲,個子不高,身板兒瘦巴巴的,一張黑臉上嵌着一雙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緊閉着,一看就是那種比較老實木訥的莊稼人。村治保主任劉殿新一揮手說,這就是李三旺。我急忙往口袋裡一伸手,摸出一盒煙,等他放下大糞挑子,抽出一支煙遞過去。李三旺一擺手,接着蹲在地上,摸出老旱煙,卷一支點上。於是,我也點了一支,而後跟他並肩蹲在地上,滔滔不絕地講了舊城改造的重要意義,並特別強調,這是一項造福子孫後代的富民工程,然後將一份宣傳資料遞給他。他接過去連看都沒看一眼,信手往腚下一塞,坐下,問了我第一句話:「拆遷對我有哪些好處?」我對他講了上級的補償政策,幫他一筆一筆地算賬,然後告訴他,他家可以得到的住房面積及補償金額。他聽後嘿嘿一笑,說了第二句話:「這麼優惠的政策,不同意才是傻逼呢!」這個悶葫蘆,一句頂一萬句。走出苗圃,我心裡踏實了許多。

補償結果公布之後,我們的工作進入第三階段,即入戶簽協議階段,這是我們包戶的最關鍵環節,只要拆遷協議書籤下來,任務就基本完成了。

可是,就在我拿着協議書上門讓李三旺簽字時,他一下變了個人似的,臉拉得老長,氣呼呼地說:「我如果簽,那才是傻逼呢!」

「怎麼啦?」他一下搞得我滿頭霧水。

「你們處事不公!」李三旺氣勢洶洶地瞪我一眼。

「這話從何說起?」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

「無可奉告!」李三旺說完,轉身走了。

我們組包的五戶村民,其他四戶都簽了協議書,唯獨李三旺不肯簽。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三番五次找上門,軟磨硬泡做工作。可李三旺只是一句話:「你們處事不公,我不簽!」說完再沒有下文。

李三旺最終成為唯一的釘子戶,這讓我不知所措,十分尷尬。沒想到忙活了兩個多月,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我可是代表我們組與鎮政府簽了責任狀的,真要拔不掉李三旺這顆釘子,我們組所有包戶幹部的獎金也就泡湯了。

我心急如焚。

聽說李三旺患尿結石住院了,我遂叫上同事小賈一起去醫院探望。在醫院裡樓上樓下找了個遍,也沒找到李三旺。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出院了。於是我們又來到他家裡。

一見面,李三旺就冷着一張黑臉說:「我真的不想見到你們!」

我將一包水果放在桌上,心裡很彆扭,但還是牽強地朝他一笑。

小賈不滿地說:「老李哪,聽說你病了,我們來看看你,這沒啥不好的吧?」

「我知道你們是來幹啥的,我就是不簽!」李三旺說得斬釘截鐵。

「政府倡導要辦的好事,為啥要當擋頭呢?」小賈不服氣地說。

「經是好經,可惜讓人念瞎了。有些人就是想借着拆遷趁機撈一把。」李三旺說完一撇嘴。

「沒有證據的事別胡說。」我知道李三旺心裡窩着火,可他始終不肯說出來,讓我束手無策。

其實,李三旺曾經問過我,「為啥人家的廂房算了面積,而我的不算?」

我告訴他,「時間界定以鎮政府的統一普查時間為準,建在普查之後的,當然不能算。」

他又問:「如果算了呢?」

我說:「這根本不可能!」

他說:「你們辦事不公,讓老實人吃虧!」

我問:「這話怎麼講?」

他屁都不再放一個。

「你到底啥意思啊?」

李三旺不說啥意思,只是一個勁抽煙。

還有一次他問我:「為啥苗圃的補償差距會那麼大?」

我說:「除了土地面積和苗木數量之外,主要是樹種和樹齡方面的差距。」

他又問:「新栽植的呢?」

我說:「凡是普查之後的統統不算數。」

「那你們還核查個屁!」

這確實是個問題。聽說在我們普查之後,村幹部找了鎮上有關領導,說有些村民的苗木清點有誤,需要核查。於是,鎮政府又派人進行了核查。沒想到普查時真就給人家少點了苗木,鎮政府立即作了糾正。

我知道他話裡有話,讓他說具體些。

「我還要做人呢!」說完他緘口不語。

我向單位領導匯報了我的想法,我說,「可能我們在補償方面把關不嚴,讓個別村民鑽了空子,李三旺才心中不服······」沒等我把話說完領導就火了,「我們的幹部始終堅持公平公正辦事的原則,光拆遷的來信來訪就夠忙活了,你咋替他們說話呢?啥覺悟啊?還像個幹部嗎?」我挨了一頓批評,灰溜溜地退出領導辦公室。

李三旺不簽協議書,再找他就沒過去那麼容易了,他有意躲避我,電話不接面不照,真把我害苦了。苗圃里找不到他,就去他家找,家裡找不到,再去苗圃等。有時候好幾天連他的影子都見不到,可費好大勁找到了又能怎樣?他就一句話:「你們處事不公,我不簽!」然後三腳踹不出個屁來。

這個悶葫蘆,我真的拿他沒辦法。

兩個月後,村民們在規定時間內都搬遷了,只剩下李三旺一家孤零零地待在那裡。挖掘機、推土機轟隆隆開進村,機聲轟鳴,塵土飛揚,一片片房子拆倒了。

於是,我們把五花八門的法子都使出來,給李三旺施加壓力。

我跟村幹部打個招呼,給他斷水、斷電,看他怎麼辦。沒想到李三旺也有辦法,斷了水,他在院子裡鑽了一眼井;斷了電,他點蠟燭,還弄了一塊電瓶,照樣坐在家裡看電視

一招不靈再使另一招,讓他的親戚朋友幫忙做工作。他女婿當教師,我們協調鎮教委出面,停他女婿的課,讓他回去做工作,李三旺啥時候簽了協議書他啥時候再回校上課。女婿很配合,回家做工作。李三旺微微一笑說:「我不簽,正好你也在家歇一歇。」

聽說李三旺給一個建築工地送了兩車沙,我們立即協調有關部門行動,給他點顏色看看。交通管理部門以車輛手續不全為由扣了他的車,李三旺扔下車鑰匙,惡狠狠地說:「這破車先放這兒吧!」工商管理部門罰他偷漏稅,催他交罰款,他冷笑一聲說:「你們就窮折騰吧!」

我對他說:「只要你簽了拆遷協議書,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一切由我來辦。」

他冷着一張黑臉說:「我就是不簽,看你們能怎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李三旺的房子巍然屹立在一片廢墟當中,成為那兒的一道風景。每次路過,我都不由自主地多看幾眼,越看越覺得彆扭,它就像一顆瘤,嵌在這座城市的肌體上。

春節到了。在家裡吃着年夜餃子,我想,李三旺一家在那一片廢墟當中,怎樣度過這個春節呢?

春節後剛上班,就聽說我們單位有兩位領導被雙規了。

不久消息便得到證實:在這次拆遷補償中,部分鎮村幹部收受賄賂,部分村民弄虛作假。市里立即派駐了工作組,進行調查處理。共有六名鎮村幹部受到查處,十八戶村民受到處理,挽回經濟損失五百餘萬元。鎮政府馬上對補償不實問題予以糾正,重新張榜公布。

我想,這回李三旺更有話說了,他這個釘子戶怕是要當到底了。

但出乎我的意料,當我再次登門見到李三旺時,他嘿嘿一笑說:「上級還是主持公道的,拿來協議書,我簽!」[1]

作者簡介

劍銳,本名逄建銳,一九五九年生,山東青島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