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們(周路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
《生靈們》是中國當代作家周路遠的散文。
作品欣賞
生靈們
郭固坡是黃河泛濫反覆沖積出來的平原,一度是古黃河河道。有村人在大坡里挖土取沙,一二十米的地底下,竟挖出了今天黃河裡找不見的老大的貝殼和螺殼,貝殼大的象蒲扇,螺殼大的象海里可以嗚嗚吹響的海螺。個別時候還能挖到盆盆罐罐、象牙玉器和其它金銀財寶。有人挖出一爿大大的船木,顯然是整塊樹身鑿出的獨木舟,和現在的小快艇尺寸相仿,該是多大的巨樹呀!村裡有學問的人看過後推斷,這不是現代植物,是一種古老的裸子植物,大概十萬年前就在地球上消失了。
黃河的屢屢泛濫,使郭固坡一度成為一個水天浩渺的大湖泊,成為魚鱉蝦蟹們的天堂。洪水退去後,大坡里到處可見坑坑窪窪,隨便用手一摸,就能捂到箅子大小的鯽魚鯉魚。如今年過花甲的周老師經常深情地回憶他少年時期的幾次捕魚捉鱉經歷。有一次,周老師在兩間屋大小的一片水窪里,用耬草的耙子耬出了兩草簍斤把重的鯽鯉青鯰。
最讓他興奮的一次是十五歲那年。周老師到大坡里鏟高粱,路過一片水窪,幾隻灰鶴驚飛,同時,水窪里泛起一個不太大的水花。周老師是撈魚摸蝦的好手,憑着那個水花沉穩的勢頭判斷,裡邊的魚不能太小。周老師正好帶着鐵杴,他挖了一條小溝,把水引到遠處的溝壑里,並用野藤條現場編制一片小籬笆,堵在引水口;然後,靜坐水窪邊,等侯大魚露面。
水潺潺流動,起初水窪很平靜。一個時辰不到,開始有小魚不停地撞到籬笆上,想順水而逃。周老師不理它們,反正它們遲早逃不出他的手心。
兩個時辰過去,水窪里越來越熱鬧。大大小小的各種魚兒在水面上亂竄,水底也有大魚翻起了淤泥。周老師強忍激動,沒有下水。下了水,踩出腳印,趟稀了水底淤泥,魚們會鑽進淤泥的。
又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突然,「撲棱」一聲,水面上打起一片大大的水花,一條大魚暗青色的脊骨露出水面。
周老師在六十歲那年再次回憶並講述這件往事的時候,仍嘴唇哆嗦,眼睛裡放射出小孩子才有的光芒。
「那傢伙一翻騰,我就知道了,這是一條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魚!
「水繼續流着,我圍着水窪不停地轉圈,兩眼死盯着那緩緩遊動的大魚脊骨,暗青色的脊骨露出的越來越多,那泛着金光的魚背,幾十年來總時不時地在我腦海遊動。」
日頭偏西的時候,快要見底的水窪里象滾開了的餃子鍋,大大小小的魚們在越來越少的水裡拚命竄動。那條大魚,伏在最深處,一動不動,只偶爾尾巴緩慢有力地擺動一下。
周老師六十歲的那次講述,用手比劃着:「好傢夥,光露出來的魚身就有兩三拃高!」
最興奮的時刻到來了,周老師再也按捺不住激動,撲通跳進稀泥湯里,死死抱住大魚。大魚猛地抖身,把他掀翻在稀泥里。他爬起來,再次撲過去,卻被魚尾巴狠狠地扇倒。反覆幾次。周老師說,他根本不覺得累不覺得疼,只是覺得,那傢伙太厲害了。
人總比魚聰明。周老師爬上岸,握着鐵杴,圍着水窪趕那大魚。一人一魚就這樣又折騰了半個時辰,大魚才慢慢地、慢慢地歪倒在水窪里……
那條大魚到底有多大呢?
周老師在六十歲的那次講述中,「騰「地站起來,比畫着:「我摳着魚鰓,把那傢伙扛到肩上,魚尾巴拉在地上還有老長。」
有多重呢?家裡當年沒有大稱,打一百斤的稱根本挑不起來。不過,周老師記得,他背着那傢伙往家趕,五六里路,他這個棒小伙中間歇了足足二三十次,幾乎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
走到家,已經深更半夜;第二天,他在家躺了整整一天。天快黑的時候,他起來到街上,整個南北街早炸群了:北頭謝家人在大坡一個小水窪里撈出兩架子車鯽鯉青鯰,架子車兩頭都上着荊笆最大的一條,和五六歲的小孩子差不多;還有一條大鱉,小孩子坐在鱉蓋上,可以盤着腿的……
聽着這些激動人心的消息,周老師付之一笑……
1950年代中期開始,大興農田水利,泛濫了幾千年的洪水竟然一朝馴服,乖乖地順着村人們開掘的溝渠運河,一路輾轉,最終注入黃海。洪水走後,留下白茫茫一片鹽鹼地和蘆葦盪。村人們戰天鬥地,使千年荒坡變成了良田。蘆葦盪可不是那麼容易清除的。村人們年復一年,刨了十幾年的蘆根,才使莊稼看上去比蘆葦多。但直到如今,在大大小小的溝渠里,蘆葦們仍頑強地挑起蘆纓。這本是它們生息了不知多少世代的領地呀!
兒時,村子裡的池塘常常滿滿的,有魚有蝦,不少人家的鵝鴨鳧在水面上或靜靜地游弋。有的塘里還栽種了蓮。夏天,厚實的蓮葉、潔白的荷花,點綴着貧窮的村莊。我特別喜歡看荷葉上水珠的滑落,喜歡聽魚兒在荷葉下的唼唼聲。
總有小溪不停地注入池塘。小溪是從西邊不知道什麼地方蜿蜒淌來的,它們的源頭在哪裡?誰也不知道。最終,它們匯流到大坡深處的水庫和運河里。
我常常順流而下,循小溪一直去到古堤邊沿。我在堤沿的斷橋上流連,看「白條」和「鯽鯽片」逆流而上,在淺水處泛起水花。看着它們掙扎的樣子,你以為可以趁機逮住幾條;等你走近,它們早已隱入深水處,不見了蹤影。但總能捉到幾條。
小蝦比較容易抓。輕輕撥開水草,小蝦紛紛逃竄,有的慌不擇路,鑽進水草叢或淤泥里,你可以輕鬆地捉到幾隻。小夥伴們從來不傷害這些小生靈們,我們把小魚小蝦養在破爛的盆呀缸呀裡邊,沒事就蹲在一邊,邊看邊議論。誰家要是養了幾條這樣的小東西,就會成為小夥伴的中心。
我養過幾條鯽魚。鯽魚長的很可愛,有點象豐滿的女性。我是夏天在大坡里捉的,一直養到寒冬。每天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養魚的破缸那裡,看看可愛的夥伴。一天早上,發現它們竟然被凍在了冰塊里,頓時哇哇大哭。母親往裡澆了些溫水,等冰化開,慢慢地,這些可愛的小魚兒竟然又歡蹦亂跳了。
大坡里另外一種孩子們的寵物是「腿兒酸」,就是蜥蜴。之所以稱它為「腿兒酸」,據大人們說,追趕它的時候,你嘴裡不停地喊着「腿兒酸」、「腿兒酸」,這些長尾巴的小型爬行動物就會真的腿兒酸了,就會累癱了,任你捉去。
去年,到大坡里故地重遊。到處是整齊劃一的方塊田,方向感全失,記憶模糊,像得了痴呆症。柳清運河裡,除了偶爾泛着白沫的一汪臭水,平時很少來大水的。幸運的是,那次正好有水從黃河裡放出來。一時興起,赤條條跳進去,盡情遊了半個小時,還扎猛子到水底,摸出了幾條鯰魚。
上了岸,等頭髮幹了,覺得頭皮痒痒難受,撓一撓,嘩啦啦落下一層水虱。
作者簡介
周路遠,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