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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佛頭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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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佛頭寺》中國當代作家趙斌錄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煙火佛頭寺

早想寫寫家鄉的佛頭寺,卻不知道從哪下筆。回故鄉時問了好多人,都說不出個長短。

請教專家,專家說,因後靠山形似佛頭而得名,創建時代不詳。原有兩進院落,現只存一進,為一佛殿,從斗拱、梁架等特徵來看,是一處建築形制較為獨特的宋代建築。其構造之奇特,做工之精美,就是在今天,也有借鑑意義。對於中國宋代建築的研究,有重要作用,並可以彌補該時代建築研究實存古建築之不足。接下來說了許多既很專業,有很有水平的話,滔滔不絕,聽得我雲霧繚繞,不知就裡。

唉!不懂就不懂吧,嚴肅的專業問題留給專家嚴肅研究,我就來說說人間煙火里的佛頭寺吧。

佛頭寺位於平順縣車當村,這裡三面環山,一面臨水,濁漳河從村東繞村而過。風光秀麗,民風淳厚,四季分明,一年兩熟,是北方地區不多見的小江南

村里除了佛頭寺以外,還保存着元代的觀音殿、明代的全神廟和清代的藥王廟。雖然都是鄉野小廟,規模不大,但具備了所有建築要素,十分耐看。

在我記事時,佛頭寺已經沒有了作為寺院的神秘和威嚴,人們雖然仍習慣地稱之為「寺上」,但已經成了大隊養牲口的飼養院了。全村七個生產隊,每個隊都有幾頭牲口,就集中在佛頭寺養着。那時的牲口不是用來育肥了吃肉的,而是用來幹活的。牲口乾活也要掙工分,像人工勞力一樣。幹活以下地給生產隊干農活為主,誰家推磨、推碾子需要時也可以申請,但都得折成工分,給記上工。飼養員是兩個老人,很用心、很負責任的那種。對牲口就像自己的孩子,呵護有加。

每次牲口收工回來,用牲口的人把韁繩交到老人手裡,並不敢就走開,而是站在一旁,等着飼養員老人驗收。這是規矩。

這時候,老人會圍着牲口仔仔細細看個遍,伸出手摸摸它的後胯,看有沒有被抽打的暗痕,再伸出手摸摸肚子,看是不是餓癟了,就象一個嚴厲的老師檢查學生作業似的。檢查過關了,揮揮手說:「你走吧!」那人才敢如釋重負地走開了去。

如果遇到那不心疼牲口,把牲口肚子餓得癟癟的人,老人就會立馬瞪圓了眼睛,破口大罵:「都是個生靈,餓上你兩頓行不行?啊!?打木楸!」

「打木楸」是鄉間對陀螺的俗稱,玩的時候得用鞭子抽打着玩,抽得越狠,轉得越歡。因為它的命運生來就是挨打,以挨打為業,以挨打為生,所以鄉親們戲稱「打木楸」,也常用來責罵那可恨、該打的人。

對那虐打牲口的人,老人就更不客氣:「你就這樣對它哩?讓它這樣對你行不行啊?類畜東西!」一邊罵,一邊心疼地撫摸着牲口身上的傷痕。

類畜,是鄉間罵人話里比較狠的一種。意思是與畜類一樣,或者等同於畜的意思。身形似人,而行事與人不同。本不是畜,而辦事類同於畜。

其實,在老飼養員眼裡,那不心疼牲口的人是遠遠比不上他所飼養的畜的。

這時候,那牲口就默默地挨在他的身旁,眼裡滿是委屈,好像在等待着主人斥責那虐待了自己的人,為自己出出氣。

對虐待牲口的人,老人記得很牢。到下一次再遇到這人來牽牲口用的時候,就會毫不客氣地先進行一番警示教育,那人也必須得表示了要吸取教訓,然後才肯把韁繩交給他。

查驗完了,老人回頭衝着牲口吼一聲:「打木楸!還傻站着等啥哪?還不趕緊滾回去?!」

牲口聽了,並不馬上迴圈去,而是心領神會地掙開韁繩,俯身躺下,肆無忌憚地在泥土地下打起滾兒來。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直盪起一陣陣塵土飛揚。

飼養員看着,眼睛眯成一道縫兒。臨了,喝一聲:「行了!回吧。」那牲口就收身起來,仰頭長嘶一聲,響亮地打幾聲響鼻,愜意地踱回大殿裡去了。接下來等待它們的將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佛殿裡的牲口們就象他倆的孩子,得天天叱罵着,吆喝着,聲音高高的,話語狠狠的,其中卻是滿滿的憐愛。

想那驢打滾兒就是牲口們在伸懶腰吧?辛苦勞作了一天,伸伸懶腰,狠狠地放鬆一下,一天的工作就這樣結束了。日復一日。

那是名副其實的驢打滾兒。如今問起城裡的孩子,知道驢打滾兒不?似乎有些超越。孩子們可能連驢都沒有見過,哪裡又會知道什麼驢打滾兒呢?翻開漢語詞典,對驢打滾兒也只有兩種解釋,一是高利貸的一種,二是一種用黃米麵夾糖蒸熟後,滾上熟黃豆面的食品。再往後翻,沒有了。時過境遷,連驢打滾兒這樣最日常、最真實、最具體的現象也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成為了舊日的傳說。

歲月變遷,成為了傳說的又豈止一個驢打滾兒?

佛頭寺原有兩進院落,現在能看到的就只有宋代佛殿一座,後面的院子已蕩然無存,後殿只留下一個殘缺的基座宣示着曾經的存在。建於何年,毀於何月,茫茫之間已成傳說。

據老輩人說,村里除了現存的四座廟之外,在村中間的狼峧溝還曾有過一座廟,在幾十年前一次山洪大爆發中被連根沖毀,無影無蹤。據說,那座廟比佛頭寺還要大些。是耶?非耶?已是傳說。

天地間曾經有過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太多的奢華,太多的苦難,太多的不可一世,和太多的默默躬行,千百年過去,只有極少的成為了傳說,更多的湮沒在浩瀚的歲月長河中,杳無音信。即使那成為傳說的,在中華文明的巨幅畫卷中也不過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許多的綾羅綢緞,飛揚跋扈,到頭來也無非是過眼雲煙,匆匆過客,猶如童年看連環畫時人物表裡面的匪兵甲、匪兵乙,連個正式名字都留不下。

歲月如流。歲月如歌。

佛頭寺的壁畫是寺里的寶貝。2010年修繕時被發現、剝離出來。那是一組完整的壁畫,畫師運用瀝粉堆金、工筆重彩的手法,完整地展現了佛教中護法諸神「二十四諸天」的形象。專家考證說,應該是元末明初的作品。那壁畫出自誰的手筆,誰研的墨,誰兌的彩,如今已再難考證。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行家裡手的大作,只是民間匠人的應景之作吧。但無論當年如何,600多年過去,淘汰了一路繁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就已經是鳳毛麟角,當仁不讓的文物了。

其實,文物並不神秘,無非也就是當年的用品用具、吃穿住行。只是在大量的用品用具、吃穿住行經不起歲月的摧殘,破碎、湮沒在崢嶸歲月中蹤跡難尋的時候,它們僥倖熬過了風霜,躲過了劫難,踉踉蹌蹌地走到了今天。而這幾步與眾不同的踉踉蹌蹌,就是它們成為文物、受人追捧的資本。

佛頭寺的壁畫踉蹌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上世紀後期的一次「破四舊」運動中,一群高呼革命口號的人們從城裡殺到鄉間來,見舊東西就砸。飼養員老人見勢不妙,趕緊用石灰泥漿將大殿的幾面牆壁厚厚地滿抹了一遍,躲過了那些人的視線,才僥倖留下這幾牆600年的陳跡。

如今,兩位老人已離世多年,飼養院在土地承包下戶以後也分光了牲口,關門大吉。近些年,在國家的支持下又重修了佛頭寺,成為了一處觀光場所。

徜徉在大殿的壁畫前,想起老人當年冒着風險保護壁畫的胸懷和壯舉,想起斜陽里、石階上,老人眯着眼睛,抽着旱煙等待牲口們收工歸來的情境,心生感動。這是兩位普普通通的老人,因為普通,所以直接。沒有那些阿諛媚上和追風逐利,才能率真處事,才能義無反顧地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才能在一片砸爛聲中,勇敢地為我們留下這一角元代文明。

聽一位老人說,當年那位戴着紅袖標,尖聲高喊「給我砸呀!」的頭目,摘下袖標也是一肚子男盜女娼,背地裡幹了不少完全有悖於革命的事,不禁浮想翩翩。有的人,嘴上喊的和心裡想的完全是兩碼事。有的人把自己年邁的母親塞給養老院,連老人病重了回家回個年的哀求都堅決不允,卻扯了橫幅,穿了紅馬甲,背了照相機,滿世界去尋找公益慈善事業做。與那位砸廟宇的假革命的虛詐邀名不是如出一轍嗎?

記憶里寺上沒有馬,只有許多的驢和騾子。應該是馬速度快而不耐久,在山區幹活施展不開的緣故吧。馬乾活遠遠不及騾子。騾子既有馬的高大體魄,強壯身體,又有驢的吃苦耐勞精神,很受鄉親們待見。後來,上中學學了幾堂生物課後,忽然想到,寺上應該是有馬的,不然,那騾子又是哪裡來的呢?

寺上牛很少,記憶里好像只有一頭,在一次外出幹活時不小心掉下懸崖摔死了。老飼養員眼圈紅紅的,拍着大腿罵人。那年月,能吃幾塊肉是一件既稀罕又奢華的事。資源匱乏,任何食材都是不能浪費的。隊裡把牛切成小塊,一家一家給分了。兩個老人都沒有要。他倆不約而同地說自己不吃牛肉。接下來的兩天裡,熟牛肉的香味在村里淡淡飄起的時候,兩位老人蹲坐在寺前的石階上,一袋接一袋地抽了好多旱煙。

當初修建佛頭寺定是舉了全村之力的。那時的人們,一定想不到他們建造的是一座千年以後的國保文物,只是把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和對佛的虔誠用心地匯進這一石一木、一磚一瓦。在他們心裡,廟是他們的心靈庇護所,佛就是他們的保護神。生活不容易,相比起絢爛與奢華,淳樸的山民更需要那份靜靜的陪伴和守候,不離不棄。

千百年來,佛頭寺默默地做到了。無論被砸、被砍、被焚、被毀,始終傲然挺立着,默默承受着這一切;無論被歌、被頌、被拜、被捧,始終謙謙蹲守着,淡淡地面對着這一切。

它出身不顯赫,處地不顯赫,事跡不顯赫,建構也不顯赫。因為太普通,它只能內心強大,舍此別無選擇。即使在一千多歲以後有幸躋身國保,也依然內斂低調,樸實無華,剛正無言,寵辱不驚。

千年來,佛頭寺之所以走進人們心裡,成為了車當人生活中的元素,不是因為它高高在上,超然物外,而是因為它閱盡了千百年間風雨硝煙,見慣了數十萬次炊煙裊裊,無論兵荒馬亂,雨雪蝗災,還是風調雨順,四海昇平,都默默地蹲守在人們身旁。人們感佩它的,更多的是這一份無言的守候、無聲的陪伴。

一輪輪硝煙散去,能夠存在已是奇蹟。同時期的建築,大多早已成為了磚頭、瓦礫。佛頭寺也只剩下了一座大殿。但這大殿卻背靠佛爺垴,穩穩地蹲在土丘之上,恬淡地看着勤勞的人們春耕、夏種、秋收、冬藏,演繹出一場場人間喜劇。

佛頭寺的淡然和超脫讓人想起遠方一位法號白隱的老禪師。老禪師德高望重,持戒很嚴。一次,一位年輕女子與別人產生了私情,產下一子。在父母的追問下,妄說是禪師的孩子。那父母怒氣沖沖找上門來,百般辱罵,並把嬰兒撇給了禪師。禪師靜靜地聽完,淡淡地問:「是這樣嗎?」

之後的日子裡,禪師抱着嬰兒四處化緣乞討,養活嬰兒,受盡人們的唾罵、羞辱,不辯一言。

一年以後,那女子的父母終於知道了真相,惴惴不安地來到禪寺,向禪師懺悔,並請求把孩子抱回去。

白隱禪師聽完,淡淡地說:「是這樣嗎?」把養得白白胖胖的嬰兒還給了他們。

站在佛頭寺大殿的高台上,想起那位淡淡的老禪師,心情豁然。

任何恩怨得失,成敗榮辱,放在時光的坐標系裡,以千年的歲月為橫軸,無非一個難以辨認的小點,甚或連點都不曾留下一個。只淡淡的一句:「是這樣嗎?」心中已是別樣洞天。

這份超脫,白隱大師做到了,佛頭寺也做到了。

見慣了春月秋風,閱盡了人間冷暖,才修得如此淡泊灑脫,波瀾不驚。而這份淡泊和灑脫的背後,是濃濃的人間煙火。

寺院西側高崖下有幾孔窯洞。早先應該是供住寺僧人居住和往來香客臨時休息用的。到我記事的時候,已經一律成了大隊的公產。其中的一孔窯洞特別大,能容下一二百人的樣子。每次有縣裡的毛澤東思想說唱宣傳隊來說書,就在這個大窯洞裡說,熱鬧非凡。

宣傳隊是清一色的盲人。每當來村的時候,都是排成一列,由一個眼睛好的人在前面領路,大家一個挨一個一手牽着前面人的後襟,一手劃拉着探路的棍子進到村來。在過漳河木橋的時候,領路的人更會加倍小心,時不時地吆喝着大家小心腳下的話。河水滔滔。夕陽下,木橋上,一排人一個扶着一個翼翼前行的情景,至今還常常浮現在我腦海里。

姥姥善良,看到有盲人宣傳隊員來家裡吃派飯,就會踮了小腳去鄰家借了白面做給他們吃。姥姥心好,對這些盲人充滿同情,從不許我在人家來吃飯時說出「瞎子」倆個字,怕傷了人家的面子。也從不允許做飯時往飯里放辣椒,怕他們看不見,吃嗆着了。我知道有的人家欺負人家看不見,做飯時是故意要放辣椒的。

那時候年齡小,聽說書只是聽個熱鬧,唱詞當時也聽不太懂,現在就更是一句也記不起來了。倒是盲人們用的那神奇的組合樂器至今還清晰地留在記憶中,時而似乎還能叮叮咚咚、鏗鏗鏘鏘地從心底響起來。

製作這種樂器的人一定是一個民間高手。盲人們常用的幾樣樂器,鑼啊、鼓啊、鑔子啊、木魚、梆子、鈴鐺什麼的被全部奇妙地組合在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柱上。每一樣樂器都有一根繩兒牽過來,系在盲人的腳上或者手上。演出的時候,盲人坐在椅子上,一抬手,一種樂器響了,一頓腳,又是一種樂器。輕敲食指,木魚聲聲,猛抬手腕,鈴聲一片。演出的主打樂器二胡的琴筒也是固定在木柱子上的。還有鐵哨,嵌在與演員口腔齊平的位置,演出間,演員一探身就能含住哨子,吹出一片嘹亮。有了這樣的神奇組合,一個盲人就是一支樂隊,幾個藝人就是一個樂團,加上那很接地氣的方言演唱,直唱得高潮迭起,月明星稀。

幾乎每一次我都是被舅舅背着或扛着離開寺上的。困得暈暈乎乎的,偶爾聽到大殿裡的牲口們打着響鼻,嚼着乾草,想,怎麼都還不知道睡呢?你們就不困嗎?然後在舅舅背上或肩上沉沉睡去。再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寫不出多少高大上,就說說佛頭寺的煙火,說說百姓心裡的佛頭寺吧。

其實,高大偉岸能有幾多,平實入心的就是生活

是不?[1]

作者簡介

趙斌錄,男,古城上黨公務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