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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之後步西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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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之後步西陽》中國當代作家楊仲春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沉疴之後步西陽

五月的一個午後,太陽退去中天的熱情,暖烘烘地映進花園裡。

我拖着一場大病之後的身子第一次出現在花樹幽徑之間,漫步,思想不由隨着這入眼的新綠信馬由韁的滋長。

花園號稱這座小城的眼睛,只有十一二畝地大,中間一條入園的路,兩邊各有半畝大小的半朵荷花,荷花瓣是由矮生的叢樹造型,有紅葉、黃蕊、綠萼,大方優雅,型態逼真。陽光柔軟和煦的撒在上面,凹凹凸凸的紫色鵝卵石繞着花瓣轉,閒步石徑,觀賞荷花造型,想像馨香,別有一番情趣涌在心頭。石徑以外,樹下草地都是簇簇擁擁的三葉草,花嬌小,繁而潔白,時而清香撲鼻。

我站在彎處,幾隻蜜蜂在面前飛來飛去,在沒有監工的環境下獨自的,自覺的,在草花間忙碌的採拾着花粉,不時起飛降落,來往不息,不由感嘆不止。蜜蜂一生都是這樣忙忙碌碌的,這是一種生物的命運,還是一種生命的浪漫?

環顧周圍粗干高大的法國梧桐,枝椏博大,若猿臂撈月相向空間,使中間的路樹蔭森森,蔽日若雲,天然洞天一般,涼爽怡人。

園中的南區、北區各有一棵樹冠闊大的合歡(又名芙蓉樹,夜合歡),它的枝椏絕對是平伸的,低調而堅韌;樹枝分層,絕無差亂;羽葉薄若浮綢,花開時候蕊絲細長如真絲穗纓(因此又名,纓子樹)紅而不艷,嬌而不弱,猶如一片彩霞,又如新娘粉妝。這合歡樹名副其實,傍晚時候,它的羽葉就複合抱攏起來,似戀人般相擁着度過清寂的夜晚;隨着旭日升起,它們又彼此放開,牽手陽光生活。因此,「合歡」不僅是一個樹名,也有了一層和衷共濟的文化蘊涵。

記得小時候,村西頭街口上,也有一株合歡樹,樹冠遮了半邊街。合歡樹往西有兩個心型相抱的灣塘,灣塘南面是通往喬莊集的大道,兩灣中間是通往黃河決口故道的大道。五百米外就是黃河故道沿上的兩座大沙嶺,沙嶺之上望風搖影的大柳樹和老鴰窩,與合歡樹隔灣遙望。春天,故道里無邊無際的茅菇英,柔柔團團,風吹來似漫天雪花,一直吹到村子裡,落在人們的頭上,眉睫上。故道野草樹叢,荒蒲蘆葦,兔狐出沒,時而傳來一種被人們稱作吹米蛘(螞蟻)窩的鳥的聲音,嗚咽悠長,如簫如笳,荒蕪而幽深。周圍村子的居民多以故道的柴草野菜接濟青黃不接的日子,辛苦生活。

合歡樹穗英開放的時候,正是故道生物逐漸豐盈的時候,孩子們常常被大人驅使着去故道拾草,挖野菜,拾蘑菇。合歡樹下,常有老人或孩子等待下集的人,或下故道幹活的人歸來。有一天午後三四點鐘了,孩子們還聚在一戶人家的門道里打牌,不肯下地幹活。其中有一個孩子的娘,在大街上大聲喊着尋孩子,「孩子哎!你還不上坡剜菜去呀?」孩子呢就一邊摔着牌,一邊應付着:「娘!我打完這把馬上就和哥哥們一起去啊!你放心吧!」娘無奈地回話囑咐:「傻孩子呀!天多喒咧?還不快去!豬還張着口等着餵呢?你們可多剜點,晚去早回來呀!」孩子們哈哈都笑了起來,「你娘可真夠恨,晚去,多剜,還得早回來。」從此作為笑話,在孩子們中間逗了若干年。

眼前,園裡有繁花似錦過後的海棠、梨樹,遭遇嚴冬重創的女貞、廣玉蘭、棕櫚樹,正在冒芽吐葉的石榴、百日紅、月季,還有夾雜其間隨時都有被剷除的野菜、雜草,可謂三六九等,秩序井然。我在想,是誰給這些大自然的生命作出了這樣子的安排?在那一場大雪的冬季里,它們的命運豈不都是遍地殘葉,一片悲傷嗎?我漫不經心的步量着地上的各種陰影,想:它們是否也在為誰的影子長,誰的影子短爭論不休呢?或有的欣慰,或有的頹喪吧!其實,太陽除了給了它們幾尺影子,還會有什麼?當夜闌人靜來臨的時候,這一切世間紛爭,不也都悄然消逝了麼。

傍晚的陽光柔軟和藹的,我的思想信馬由韁而去,閒度而回。想到三月前那場手術,發生併發症被投進ICU重症監護室搶救的那一晚上,曾有多少人在搶救?我的妻兒老小,親友曾是怎樣的不堪?其實直到甦醒回陽,世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點也不曾感覺到。早春的季節,春風遠離,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仨月。當免強能夠立身起床電腦前一坐的時候,QQ、博客用戶名、密碼大腦里空白一片,一切都忘記了。十幾天之後,我漸漸的回憶,通過重新搜索、查找、註冊,才又回到了那個虛幻的網絡世界,當我能夠在對話框裡回復網友的那一刻,百感交集。假如那一晚我死了一直都不能回陽,這世界對我來說還有意義嗎?

在西下的陽光里,緩邁的步履隨着石徑的曲折迴轉,不覺又回到了初來的始點,我不知道所有的生靈是否都意識到這簡單的回歸,人生就是周而復始嗎?生命從這裡開始的,也必然在這裡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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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仲春,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盟,現北京市中學教師。崇尚自然,愛好讀書、寫作。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