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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漂泊的村莊(林友僑)

《水中漂泊的村莊》是當代作家林友僑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水中漂泊的村莊

入夏了,天氣炎熱起來,青蛙開始不停地鼓譟。但南方的雨說來就來!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洪水泛濫,是我從小司空見慣的「風景」。最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一幕,發生在我十一歲那年,洪水摸黑將生我養我的村莊「圍困」了!

那是1977年5月31日凌晨,我們睡得正香,突然被父親叫醒,說是村後崩堤,洪水來了,要「走生水」(就是要轉移)了。我翻身下床,一腳踩在水裡,水已淹到了小腿,而且還在迅速上漲,情勢萬分危急。父親母親叫已是十九歲青年的大兄和他們背着只有6歲和3歲的小妹、小弟,護着年邁的奶奶,我們中間4姐弟,則兩人一組,手拉着手,沿着長長的巷子,一步步往村後高處蹚。

我的家鄉海陸豐,遠山近海,漫長的海岸線無遮無擋,每次熱帶風暴登陸,海陸豐首當其衝,千百年來年年如是。為此在陸豐碣石鎮觀音嶺海邊,還留下了北宋名將楊文廣南征時「揚威止水」,插寶劍化為「鎮海石」的美麗傳說。但傳說終歸只是老百姓的美好願望,現實的情況是每到夏季,茫茫大海上颱風挾帶着暴雨,從海面席捲而來,很快就橫掃所有村莊,強風過處,飛沙走石,樹倒莊稼殘。而我的出生地——陸豐小塢村,每次都是洪水重災區,在全縣、全省出了「名」,掛了號。

我們村坐東北朝西南,村前、村右是低矮開闊的水田,村後是地勢稍高的旱地,整體呈現前低後高、田低村高的格局。村左不遠處有一條大溪 依山丘而走,在村前水田盡頭浩浩湯湯往大海而去,暴雨時常常泛濫成災,於是村民沿溪修了一條大堤,以拒水於村外,同時也埋下了築堤成 澇的隱患。為了農田灌溉,村民又從大溪的上游引了一條水從高處沿溝渠蜿蜒而下,到村後再向左右分流,繞村環流。這樣一來,溪水通過縱 橫的水網,源源不斷的灌溉村後旱地和村前水田,滋養着這片魚米之鄉。

每逢暴雨成澇,由於被攔在村外的大溪水位高於內田,田水排不出去,我們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水位不斷上升,環流的溝渠也泛濫成四處 亂竄的水龍,將村莊緊緊合圍,故園遂成汪洋澤國。通常洪水來時,總是先將村前低洼的農田浸泡了,然後慢慢上漲,再從新建於農田之上的 新村突破,從村前到村後逐戶漫浸。村人則通過用「土角」(一種泥巴稻草混合而成的方形砌牆土塊)墊高門檻,拒水於門外,固守自己的家 園。實在守不住了,再往村後位置高的叔伯族親家裡撤退。這樣步步為營,與洪水周旋,每年都要經歷幾回。

生於斯長於斯的我們,從小放牛,下溪游水、捕魚,風裡來雨里去,見慣了風浪,並不怯水。但像1977年「5.31」特大洪水這麼兇險的,還是 第一回遭遇。因為這次是村後大堤崩了,水自高向低直撲進村,與以往大不相同。我們姐弟幾個往後巷走的時候,湍急的水流刮着我們的腳, 舉步維艱,隨時都有被撂倒的危險。好不容易趟到了村後開闊處,水薄了,沒那麼急了,我們才轉向地勢更高的老村走去,回到六七年前搬離 的舊屋,安頓下來。

父親、大兄則趟水趕回到家裡去取果腹的大米、番薯和換洗衣物。如此兩趟,站在家中大廳,水深已經淹到了胸口。父親無奈選擇放棄,匆匆 將來不及搬走的小物件塞進閣樓,把整缸的稻穀、整籮筐的番薯等重物抬到床鋪、飯桌上,一是想壓住家具不被水浮走,二也希望多少能保住 一些救命糧。事實證明,在滔天洪水面前,這些努力多半枉然,退水後回家一看,壓床壓桌的重物都被掀翻在地,四處漂流。

父親、大兄他們最後一趟,是從新村家中游水撤退到老村的。但我們在舊屋也沒站穩腳跟,無處可去的洪水很快就追到了老村。我家的舊屋和 新居一樣,都在村子的前方,最先迎接洪水的咆哮。我們只好再次往後退,退到舊屋巷子最後也是最高的一間房子——那是我大伯家放雜物的 一間草房。奶奶、大伯和我們一大家子,就擠在這間二十多平米的房間裡,以整捆的稻草為床,住了下來。

橫行無忌的洪水並未罷手,它一直追到大伯的草房門口,巷子儘是濁水,嘩啦啦地涌動。我們再無退路,更無外援,父親他們只好不斷墊高門 檻,並把滲進屋、潑進房的雨水一瓢一瓢打出去。這樣堅守了幾天,肆虐的洪水像耍累了的惡龍,開始軟和下來,慢慢退卻,「深藏」各處多 日不見的鄉親陸續走出村頭、巷子,或遠遠眺望汪洋中自家在新村的房子是否安好,或去近處打撈漂浮水面的家具木料、瓜果魚蝦。

就在這時,我見到了十一歲人生最大的一個「官」——我們東橋公社的書記,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她高挑健朗的身材,穿着高高的水鞋,和 幾個公社幹部從村後乘小船靠近我村,然後在我大伯草房附近最高處「靠岸」「登陸」,了解災情,布置善後。已是小學二年級學生、班長的 我,近距離看到了這位女書記美麗的臉龐、憂心忡忡的表情。也許,這是她上任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問題。但以當時的救援條件,對我村如此 嚴重的災情,縣和公社往往徒嘆奈何,只能遠遠看着整條村子在茫茫洪水中沉浮。能做的,也就是災後的慰問、申請有限的房屋損毀補貼,和 加固堤壩、查漏補缺。那時百廢待興,國家窮,地方窮啊!

洪水中的小塢村,就像大海上的一座孤島,四面茫茫皆是水,風急浪高,物什漂浮,水蛇昆蟲亂竄,外人進不來,村人出不去,完全聽天由 命。這次洪水因為來得猛,不斷傳出房屋倒塌,豬牛壓死,人員被洪水捲走的不幸消息,弄得人心惶惶。終於,有人向大隊緊急報告,說「親 眼看到」一名村民趟過村後小路時,被又深又急的洪水捲走了。此事被一級一級上報,最後成了喇叭里播報的「新聞」。

小塢村,「出名」了!

但是,在這塊魚蝦肥美,農田肥沃,地勢低洼的土地置村二三百年的家鄉父老,從不怨天尤人,他們有的是頑強的生存意志和異乎尋常的生命 力,並在連年水災中積累了豐富的戰天斗水自救經驗。在這次百年不遇、無任何外援的洪水中,一兩千人的村莊無一人傷亡,盛傳被「洪水卷 走」的村民安然無恙,不能不說是奇蹟。

生產隊的牛可就沒那麼好彩了。因為牛棚是「土角」壘的,經洪水多日浸泡,牆體變軟臥倒,壓死壓傷了不少耕牛。我們八隊壓死的是一頭健 碩的黃牛,隊裡立即把它作為受災慰問品,切割分給了隊員。於是各家各戶在剛剛退水的戶外露天架起簡易的爐灶,大鍋燉起了那個年代做夢也吃不到的牛肉。耕牛是生產隊的寶,農民的命根子,從不宰殺的啊。在受災被困的飢餓中聞到、吃到肥美的黃牛肉,那種唇齒留香,真是終身難忘,成為少年的我,在這次大災中留下的「美好」記憶——「少年不識愁滋味」的記憶!

四十餘年過去了,當年受災的情形仍歷歷在目,不堪回首。更不堪的是,數十年來,每年夏天雨季一到,家鄉就會傳來「水漫金山」的「舊 聞」,令我等常年在外的遊子揪心。雖經地方政府和村民多方努力,災情有所減緩,卻未有根本改變。直到三年前,響應國家2020年全面脫貧

奔小康號召,我村被確定為廣東省2277個省定貧困村之一,「水浸村」頑疾也成為「精準扶貧」「對症下藥」的重點,上級財政直接撥款疏浚外溪河道,加固加高堤壩,籌措安裝感應排水自動控制系統新技術。我的家鄉小塢村,終於改變一下雨就受災、一受災就變成汪洋大海的窘況。同時省里還專門安排深圳特區確定兩個單位對口幫扶,修橋鋪路,美化環境,建老人活動中心,全面規劃改善村容村貌……

最近一次回鄉,我漫步堅固寬敞的河堤,目睹外溪疏通,水面開闊,溪水歡快向西流,村前稻田綠油油,村後菜花向陽笑,彩蝶花間舞翩翩, 風景甚是怡人,心裡滿是感動。「水浸村」百年難題今朝解,多虧了國家的「精準扶貧」新政。祈願歷盡風雨滄桑的家鄉和眷鄉戀土的父老鄉 親,從此擺脫水災困擾,結束百年水中漂泊的命運,借力偉大祖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東風,登船上岸,安居樂業![1]

作者簡介

林友僑,廣東汕尾人,現居佛山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