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年(張玉琴)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的年》是中國當代作家張玉琴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的年
我們老家村里,一些老人都有老思想、老規矩。他們講究多,禮數多。特別是過年過節,樣樣事情做得嚴肅認真。譬如,二月二,龍抬頭,家家給孩子剃頭。老舊的剃刀在小孩子嫩頭皮上走一刀,像刮掉一層皮,大哭一場,把正月的喜興一刀一刀刮盡了;清明掃墓,端午插艾;最有意思的是中秋節吃月餅供月亮。月餅要圓而又圓,有缺角的月餅絕對不能做供。西瓜也挑最圓最好的,切成半月形花瓣狀,拼到盤子裡。要的就是「團團圓圓」。
我母親是村里最要強的人,老規矩,老禮數一點不走樣,那種虔誠,那種莊嚴的儀式做得一絲不苟。特別是過大年,處處都講究,一切按老規矩辦。
母親的年從臘月就開始了,從磨麵、炸糕、點豆腐、壓粉條;灑掃庭院,清掃房屋,洗曬被褥。再是準備給我們孩子的新年衣服,做新的,洗涮舊的,總讓我們兄弟姐妹過年穿戴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母親說:大年除夕,太陽一落山,各路神仙就下凡到降人間,誰家乾淨去誰家。到誰家誰家就有吃的、有穿的、有錢花,一年裡富足有餘,要什麼有什麼。
太陽落山了,我們都穿上新衣服,也把我們束縛住了。喝水,不能滴到地上,怕驚動地神;在廚灶前面不許大聲說話,怕驚擾了灶王爺;不能說「沒了」「少了」「缺了」「壞了」一類犯忌的話。我們只好閉住嘴,小心地說:媽媽真迷信!
母親說:「不是迷信,是規矩。不照規矩辦,神仙不到咱家來,明年就餓肚子,受窮,鬧病。」又嚇唬最小的弟弟說,「神仙還會割耳朵。」
小弟真怕割耳朵似的,用手捂住小耳朵。也收斂了許多淘氣。
越小心越容易出錯。有一次不慎,我把一碗麻花碰到地上,碗摔成好幾瓣,麻花掉了一地。慌忙撿起來,拿起掃帚就掃碎碗片。母親大驚失色地搶過掃帚,立即雙手合一,舉到胸前嘴裡念叨着:不知者不為罪,小孩不懂事。然後舉起手要打我,但手舉到半空中停了下來,緊張地說:「說過多少次了,要小心,就是不記。現在不能掃地,要不就把神仙爺爺掃出去了。」
看到母親誠惶誠恐的樣子,我也嚇得不淺,不由胡思亂想。會不會我的耳朵不知不覺就少了一個呢?
想了一夜,嚇了一夜,覺也沒睡好,一會兒摸一下耳朵,迷迷糊糊睡不踏實。第二天早晨,耳朵並沒有被山神割去,心裡高興。但不敢問母親為什麼?心想也許真的是神仙不記小人過吧。
母親的講究真的是太多了,正月初一後半夜要全家人穿戴整齊懷着敬畏之心攏旺火、響大炮、敬黃裱、接財神;初二後半夜還要如此這般接神。接的是什麼神?這個神是做什麼的?母親也不太清楚。大致都是保佑我們富貴平安的吧!初五一大早還要送窮土,說只要把窮土送得遠遠的,第二年就不再受窮了。除了這些規矩,還有正月幾乎每天都要忌針忌剪子。正月初一還不能梳頭,要赤腳撓頭耍一天,不然來年會生病。至於針線剪刀的忌諱,更是五花八門,什麼三孤四寡,言外之意如果犯忌,將來就成了孤家寡人。男孩子找不到老婆,女孩子半路剋死丈夫。母親怕我們犯錯,經常反覆叮囑,還把針線剪刀之類的東西藏起來。還有,出門怕蛇咬的,怕遇到沒下巴的鬼。明明知道有點荒唐,但誰也不敢粗心大意。
不過還是有不小心犯錯的時候,發現過後依然平安無事,便不由得放鬆了警惕。成家後,我記不住那麼多講究,於是順其自然,心想不知者不為過。
母親一直都很敬重她心中的各位神仙。生活稍有好轉,就說都是神仙關照的。她有事例證明她的觀點,母親說:她小時候的鄰居奶奶一直很虔誠,敬佛侍神,所以他們家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是全村數一數二的人家;而且兒女們個個聰明伶俐。還有一個考上了大學。但我還是不屑母親的這種迷信思維,覺得每天忙忙乎乎盡做了些沒意義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看到母親又跪在那裡,雙手合十,嘴裡念叨着:我沒什麼本事,請您保佑我的兒女都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孩子們不懂事,諸神靈千萬不要計較他們。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親一直以來的苦心。她無以為計,只能用心中一種信念護佑着自己兒女的幸福。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也不放棄。
我理解母親了,她這樣做,為的是我們這個家,為的是我們兄弟姊妹啊。 我們自然不會像母親那樣講老規矩,也就不會在年節搞敬黃裱、接財神什麼的。這樣省事,簡單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那種濃濃的年味兒沒了,各種敬畏沒了,變得無拘無束,反倒心裡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什麼?
母親的年,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過來了。我們兄弟姊妹也一年年長大成人。母親那些老規矩,能記憶的就那麼一星半點。如今想得最多的是母親的年是那麼的平安、幸福、快樂、溫暖。[1]
作者簡介
張玉琴,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喜歡在柴米油鹽中尋找詩意,在詩情畫意中品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