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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王傳》,本傳敘述楚元王劉交及其世系,尤洋於劉向、劉歆其人其事。劉交是劉邦的同父少弟。從劉邦起事,漢高帝六年(前201)廢楚王韓信後,受封為楚王。傳至楚王劉戊,因參加七國之亂失敗而自殺。漢又封劉交之子劉禮為楚王,以續其祀。而劉交之子劉富的後嗣出了劉向、劉歆父子兩位著名人物。

原文

  楚元王交字游,高祖同父少弟也。好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及秦焚書,各別去。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伯,次仲,伯蚤卒。高祖既為沛公,景駒自立為楚王。高祖使仲與審食其留侍太上皇,交與蕭、曹等俱從高祖見景駒,遇項梁,共立楚懷王。因西攻南陽,入武關,與秦戰於藍田。至霸上,封交為文信君,從入蜀漢,還定三秦,誅項籍。即帝位,交與盧綰常侍上,出入臥內,傳言語諸內事隱謀。而上從父兄劉賈數別將。

  漢六年,既廢楚王信,分其地為二國,立賈為荊王,交為楚王,王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先有功也。後封次兄仲為代王,長子肥為齊王。

  初,高祖微時,常避事,時時與賓客過其丘嫂食。嫂厭叔與客來,陽為羹盡,轑釜,客以故去。已而視鑒中有羹,繇是怨嫂。及立齊、代王,而伯子獨不得侯。太上皇以為言,高祖曰:「某非敢忘封之也,為其母不長者。」七年十月,封其子信為羹頡侯。

  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高后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遣於郢客與申公俱卒業。文帝時,聞申公為《詩》最精,以為博士。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世或有之。

  高后時,以元王子郢客為宗正,封上邳侯。元王立二十三年薨,太子辟非先卒,文帝乃以宗正上邳侯郢客嗣,是為夷王。申公為博士,失官,隨郢客歸,復以為中大夫。立四年薨,子戊嗣。文帝尊寵元王,子生,爵比皇子。景帝即位,以親親封元王寵子五人:子禮為平陸侯,富為休侯,歲為沈猶侯,執為宛朐侯,調為棘樂侯。

  初,元王敬禮申公等,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臥。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

  王戊稍淫暴,二十年,為薄太后服私奸,削東海、薛郡,乃與吳通謀。二人諫,不聽,胥靡之,衣之赭衣,使杵臼雅舂於市。休侯使人諫王,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二十一年春,景帝之三年也,削書到,遂應吳王反。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遂殺尚、夷吾,起兵會吳西攻梁,破棘壁,至昌邑南,與漢將周亞夫戰。漢絕吳、楚糧道,士飢,吳王走,戊自殺,軍遂降漢。

  漢已平吳、楚,景帝乃立宗正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后,是為文王。三年薨,子安王道嗣。二十二年薨,子襄王注嗣。十二年薨,子節王純嗣。十六年薨,子延壽嗣。宣帝即位,延壽以為廣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陰欲附倚輔助之,故為其後母弟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與何齊謀曰:「我與廣陵王相結,天下不安,發兵助之,使廣陵王立,何齊尚公主,列侯可得也。」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願長耳目,毋後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延壽自殺。立三十二年,國除。

  初,休侯富既奔京師,而王戊反,富等皆坐免侯,削屬籍。後聞其數諫戊,乃更封為紅侯。太夫人與竇太后有親,懲山東之寇,求留京師,詔許之,富子辟強等四人供養,仕於朝。太夫人薨,賜塋,葬靈戶。富傳國至曾孫,無子,絕。

  辟強字少卿,亦好讀《詩》能屬文。武帝時,以宗室子隨二千石論議,冠諸宗室。清靜少欲,常以書自娛,不肯仕。昭帝即位,或說大將軍霍光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乎?處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辟強子德待詔丞相府,年三十餘,欲用之。或言父見在,亦先帝之所寵也。遂拜辟強為光祿大夫,守長樂衛尉,時年已八十矣。徙為宗正,數月卒。

  德字路叔,修黃、老術,有智略。少時數言事,召見甘泉宮,武帝謂之「千里駒」。昭帝初,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父為宗正,徙大鴻臚丞,遷太中大夫,後復為宗正,雜案上官氏、蓋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滿也。蓋長公主孫譚遮德自信,德數責以公主起居無狀。侍御史以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復白召德守青州刺史。歲余,復為宗正,與立宣帝,以定策賜爵關內侯。地節中,以親親行謹厚封為陽城侯。子安民為郎中右曹,宗家以德得官宿衛者二十餘人。

  德寬厚,好施生,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罪人。家產過百萬,則以振昆弟賓客食飲,曰:「富,民之怨也。」立十一年,子向坐鑄偽黃金,當伏法,德上書訟罪。會薨,大鴻臚奏德訟子罪,失大臣體,不宜賜諡、置嗣。制曰:「賜諡繆侯,為置嗣。」傳至孫慶忌,復為宗正、太常。薨,子岑嗣,為諸曹中郎將,列校尉,至太常。薨,傳子,至王莽敗,乃絕。

  向字子政,本名更生。年十二,以父德任為輦郎。既冠,以行修飭擢為諫大夫。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選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達能屬文辭,與王褒、張子僑等並進對,獻賦頌凡數十篇。上復興神仙方術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書言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而更生父德武帝時治淮南獄得其書。更生幼而讀誦,以為奇,獻之,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方不驗。上乃下更生吏,吏劾更生鑄偽黃金,系當死。更生兄陽城侯安民上書,入國戶半,贖更生罪。上亦奇其材,得逾冬減死論。會初立《穀梁春秋》,征更生受《穀梁》,講論《五經》於石渠。復拜為郎中給事黃門,遷散騎、諫大夫、給事中。

  元帝初即位,太傅蕭望之為前將軍,少傅周堪為諸吏光祿大夫,皆領尚書事,甚見尊任,更生年少於望之、堪,然二人重之,薦更生宗室忠直,明經有行,擢為散騎、宗正給事中,與侍中金敞拾遺於左右。四人同心輔政,患苦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書宦官弘恭、石顯弄權。望之、堪、更生議,欲白罷退之。未白而語泄,遂為許、史及恭、顯所譖訴,堪、更生下獄,及望之皆免官。語在《望之傳》。其春地震,夏,客星見昴、捲舌間。上感悟,下詔賜望之爵關內侯,奉朝請。秋,征堪、向,欲以為諫大夫,恭、顯白皆為中郎。冬,地復震。時恭、顯、許、史子弟侍中諸曹,皆側目於望之等,更生懼焉,乃使其外親上變事,言:

  竊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皆忠正無私,欲致大治,忤於貴戚尚書。今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以為且復見毀讒,必曰嘗有過之臣不宜復用,是大不然。臣聞春秋地震,為在位執政太盛也,不為三獨夫動,亦已明矣。且往者高皇帝時,季布有罪,至於夷滅,後赦以為將軍,高后、孝文之間卒為名臣。孝武帝時,皃寬有重罪系,按道侯韓說諫曰:「前吾丘壽王死,陛下至今恨之;今殺寬,後將復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寬,復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寬者也。又董仲舒坐私為災異書,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蒙不誅,復為太中大夫、膠西相,以老病免歸。漢有所欲興,常有詔問。仲舒為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孝宣皇帝時,夏侯勝坐誹謗系獄三年,免為庶人。宣帝復用勝,至長信少府、太子太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若乃群臣,多此比類,難一二記。有過之臣,無負國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觀矣。

  前弘恭奏望之等獄決,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後復視事,天陰雨雪。由是言之,地動殆為恭等。

  臣愚以為宜退恭、顯以章蔽善之罰,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門開,災異之原塞矣。

  書奏,恭、顯疑其更生所為,白請考奸詐。辭果服,遂逮更生系獄,下太傅韋玄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劾更生前為九卿,坐與望之、堪謀排車騎將軍高、許、史氏侍中者,毀離親戚,欲退去之,而獨專權。為臣不忠,幸不伏誅,復蒙恩徵用,不悔前過,而教令人言變事,誣罔不道。更生坐免為庶人。而望之亦坐使子上書自冤前事,恭、顯白令詣獄置對。望之自殺。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周堪為光祿勛,堪弟子張猛光祿大夫、給事中,大見信任。恭、顯憚之,數譖毀焉。更生見堪、猛在位,幾已得復進,懼其傾危,乃上封事諫曰:

  臣前幸得以骨肉備九卿,奉法不謹,乃復蒙恩。竊見災異並起,天地失常,征表為國。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甽畝,猶不忘君,忄卷々之義也。況重以骨肉之親,又加以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杼愚意,退就農畝,死無所恨。

  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鳳皇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四海之內,靡不和定。及至周文,開墓西郊,雜遝眾賢,罔不肅和,崇推讓之風,以銷分爭之訟。文王既沒,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德,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內,萬國歡於外,故盡得其歡心,以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來也。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我釐麰」,釐麰,大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獲天助也。

  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眾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々,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君子獨處守正,不橈眾枉,勉強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訴,故其《詩》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嗷嗷!」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其《詩》曰:「朔日辛卯,日有蝕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霜降失節,不以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以是為非,甚眾大也。此皆不和,賢不肖易位之所致也。

  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篡殺殃禍並作,厲王奔彘,幽王見殺。至乎平王末年,魯隱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而《春秋》為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火災十四。長狄入三國,五石隕墜,六<皃鳥>退飛,多麋,有蜮、蜚,鴝鵒來巢者,皆一見。晝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殺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飢、蝝、螽、螟蜂午並起。當是時,禍亂輒應,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戎;伐其郊;鄭傷桓王;戎執其使;衛侯朔召不住,齊逆命而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復興。

  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遊寬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殽,白黑不分,邪正雜糅,忠讒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膠戾乖刺,更相讒訴,轉相是非。傅授增加,交書紛糾,前後錯繆,毀與渾亂。所以營感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為黨,往往群朋,將同心以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權借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羽翼陰附者眾,輻湊於前,毀與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跡,循詩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頌,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來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異,無孔子之救,猶不能解紛,況甚於《春秋》乎?

  原其所以然者,讒邪並進也。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義邪進則眾賢退,群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為「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為「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雲「雨雪麃麃,見晛聿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兜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魚,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污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于堅固而不移。《詩》雲「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諂不當在位,歷年而不去。做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拔山,如此望陰陽之調,不亦難乎!

  是以群小窺見間隙,緣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嘩於民間。故《詩》云:「憂心悄悄,慍於群小。」小人成群,誠足慍也。昔孔子與顏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皋陶傳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拔茅茹以其匯,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遠,而眾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在交戟之內,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々,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

  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跡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歷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杜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

  臣幸得托肺附,誠見陰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竊推《春秋》災異,以救今事一二,條其所以,不宜宣洩。臣謹重封昧死上。

  恭、顯見其書,愈與許、史比而怨更生等。堪性公方,自見孤立,遂直道而不曲。是歲夏寒,日青無光,恭、顯及許、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上內重堪,又患眾口之浸潤,無所取信。時長安令楊興以材能幸,常稱譽堪。上欲以為助,乃見問興:「朝臣齗齗不可光祿勛,何邪?」興者,傾巧士,謂上疑堪,因順指曰:「堪非獨不可於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見眾人聞堪前與劉更生等謀毀骨肉,以為當誅,故臣前言堪不可誅傷,為國養恩也。」上曰:「然此何罪而誅?今宜奈何?」興曰:「臣愚以為可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師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上於是疑。會城門校尉諸葛豐亦言堪、猛短,上因發怒免豐。語在其傳。又曰:「豐言堪、猛貞信不立,聯閔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遷堪為河東太守,猛槐里令。」

  顯等專權日甚。後三歲余,孝宣廟闕災,其晦,日有蝕之。於是上召諸前言日變在堪、猛者責問,皆稽首謝。乃因下詔曰:「河東太守堪,先帝賢之,命而傅聯。資質淑茂,道術通明,論議正直,秉心有常,發憤悃愊,信有憂國之心。以不能阿尊事貴,孤特寡助,抑厭遂退,卒不克明。往者眾臣見異,不務自修,深惟其故,而反晻昧說天,託咎此人。聯不得已,出而試之,以彰其材。堪出之後,大變仍臻,眾亦嘿然。堪治未期年,而三老官屬有識之士詠頌其美,使者過郡,靡人不稱。此固足以彰先帝之知人,而聯有以自明也。俗人乃造端作基,非議詆欺,或引幽隱,非所宜明,意疑以類,欲以陷之,聯亦不取也。聯迫於俗,不得專心,乃者天著大異,聯甚懼焉。今堪年衰歲幕,恐不得自信,排於異人,將安究之哉?其征堪詣行在所。」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猛復為太中大夫給事中。顯干尚書事,尚書五人,皆其黨也。堪希得見,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會堪疾瘖,不能言而卒。顯誣譖猛,令自殺於公車。更生傷之,乃著《疾讒》、《擿要》、《救危》及《世頌》,凡八篇,依興古事,悼己及同類也。遂廢十餘年。

  成帝即位,顯等伏辜,更生乃復進用,更名向。向以故九卿召拜為中郎,使領護三輔都水。數奏封事,遷光祿大夫。是時,帝元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秉政,倚太后,專國權,兄弟七人皆封為列侯。時數有大異,向以為外戚貴盛,鳳兄弟用事之咎。而上方精於《詩》、《書》,觀古文,詔向領校中《五經》秘書。向見《尚書·洪範》,箕子為武王陳五行陰陽休咎之應。向乃集合上古以來歷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連傳禍福,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鳳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

  久之,營起昌陵,數年不成,復還歸延陵,制度泰奢。向上蔬諫曰:

  臣聞《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故賢聖之君,博觀終始,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裸將於京」,喟然嘆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於子孫,是以富貴無常;不如是,則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勸勉?」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丹朱之子;雖有禹、湯之德,不能訓未孫之桀、紂。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昔高皇帝既滅秦,將都雒陽,感寤劉敬之言,自以德不及周,而賢於秦,遂徙都關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長短,以德為效,故常戰粟,不敢諱亡。孔子所謂「富貴無常」,蓋謂此也。

  孝文皇帝居霸陵,北臨廁,意悽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斫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槨,又何慼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墳。

  《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樹。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葬於橋山,堯葬濟陰,丘壠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蒼梧,二妃不從。禹葬會稽,不改其列。殷湯無葬處。文、武、周公葬於畢,秦穆公葬於雍橐泉宮祈年館下,樗里子葬於武庫,皆無丘隴之處。此聖帝明王賢君智士遠覽獨慮無窮之計也。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

  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子防,稱古墓而不墳,曰:「丘,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識也。」為四尺墳,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聞之,古者不修墓。」蓋非之也。延陵季子適齊而反,其子死,葬於贏、博之間,穿不及泉,斂以時服,封墳掩坎,其高可隱,而號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魂氣則無不之也。」夫贏、博去吳千有餘里,季子不歸葬。孔子往觀曰:「延陵季子於禮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苟為儉,誠便於體也。宋桓司馬為石槨,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呂不韋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義,皆明於事情者也。

  逮至吳王闔閭,違禮厚葬,十有餘年,越人發之。及秦惠文、武、昭、孝文、嚴襄五王,皆大作丘隴,多其瘞臧,咸盡發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高五十餘丈,周回五里有餘;石槨為游館,人膏為燈燭,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又多殺官人,生薶工匠,計以萬數。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往者咸見發掘。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

  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隴彌高,宮廟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賢而中興,更為儉官室,小寢廟。詩人美之,《斯干》之詩是也,上章道宮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孫之眾多也。及魯嚴公刻飾宗廟,多築台囿,後嗣再絕,《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魯、秦如此而絕,是則奢儉之得失也。

  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埤為高,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氣感動陰陽,因之以饑饉,物故流離以十萬數,臣甚惽焉。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說,以示眾庶則苦之;若苟以說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陛下仁慈篤美甚厚,聰明疏達蓋世,宜弘漢家之德,崇劉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顧與暴秦亂君競為奢侈,比方丘壠,說愚夫之目,隆一時之觀,違賢知之心,亡萬世之安,臣竊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覽明聖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觀賢知穆公、延陵、樗里、張釋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墳薄葬,以儉安神,可以為則;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為戒。初陵之橅,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以息眾庶。

  書奏,上甚感向言,而不能從其計。

  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之屬起微賤,逾禮制。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故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可法則,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以戒天子。及采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凡五十篇奏之。數上疏言得失,陳法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內嘉其言,常嗟嘆之。

  時上無繼嗣,政由王氏出,災異浸甚。向雅奇陳湯智謀,與相親友,獨謂湯曰:「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同姓末屬,累世蒙漢厚恩,身為宗室遺老,歷事三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見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向遂上封事極諫曰:

  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昔晉有六卿,齊有田、崔,衛有孫、甯,魯有季、孟,常掌國事,世執朝柄。終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崔杼弒其君光;孫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弒其君剽;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徹,並專國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管朝事,濁亂王室,子朝、子猛更立,連年乃定。故經曰「王室亂」,又曰「君氏殺王子克」,甚之也。《春秋》舉成敗,錄禍福,如此類甚眾,皆陰盛而陽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於而國。」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涇陽、葉陽君專國擅勢,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權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國,國甚危殆,賴寤范睢之言,而秦復存。二世委任趙高,專權自恣,壅蔽大臣,終有閻樂望夷之禍,秦遂以亡。近事不遠,即漢所代也。

  漢興,諸呂無道,擅相尊王。呂產、呂祿席太后之寵,據將相之位,兼南北軍之眾,擁梁、趙王之尊,驕盈無厭,欲危劉氏。賴忠正大臣絳侯、朱虛侯等竭誠盡節以誅滅之,然後劉氏復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僣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管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游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遠絕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已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磐互。歷上古至秦、漢,外戚僣貴未有如王氏者也。雖周皇甫、秦穰侯、漢武安、呂、霍、上官之屬,皆不及也。

  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微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柳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樂昌侯權,所以安全之也。

  夫時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第,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策,田氏復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為後嗣憂,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圖,不可不蚤慮。《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唯陛下深留聖思,審固幾密,覽往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萬安之實,用保宗廟,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

  書奏,天子召見向,嘆息悲傷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以向為中壘校尉。

  向為人簡易無威儀,廉靖樂道,不交接世俗,專積思於經術,晝誦書傳,夜觀星宿,或不寐達旦。元延中,星孛東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惡此異,語在《五行志》。懷不能已,復上奏,其辭曰:

  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詩》曰:「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亦言湯以桀為戒也。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六,襄公尤數,率三歲五月有奇而壹食。漢興訖竟寧,孝景帝尤數,率三歲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數言日當食,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而聖人所以斷疑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昔孔子對魯哀公,並言夏桀、殷紂暴虐天下,故歷失則攝提失方,孟陬無紀,此皆易姓之變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時,日月薄食,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經天而行,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孽火燒宮,野禽戲廷,都門內崩,長人見臨洮,石隕於東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觀孔子之言,考暴秦之異,天命信可畏也。

  及項籍之敗,亦孛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於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時,有雨血,日食於沖,滅光星見之異。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僵柳復起,大星如月西行,眾星隨之,此為特異。孝宣興起之表,天狗夾漢而西,久陰不雨者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異也。皆著於《漢紀》。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變,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復風之報。神明之應,應若景響,世所同聞也。

  臣幸得托末屬,誠見陛下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豤々數奸死亡之誅。今日食尤屢,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官,有識長老莫不震動,此變之大者也。其事難一二記,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是以設卦指爻,而復說義。《書》曰「亻平來以圖」,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閒,指圖陳狀。

  上輒入之,然終不能用也。向每召見,數言:「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蔭;方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祿去公室,權在外家,非所以強漢宗、卑私門、保守社稷、安固後嗣也。」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於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終不遷。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年七十二卒。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

  向三子皆好學:長子伋,以《易》教授,官至郡守;中子賜,九卿丞,蚤卒;少子歆,最知名。

  歆字子駿,少以通《詩》、《書》能屬文召見成帝,待詔宦者署,為黃門郎。河平中,受詔與父向領校秘書,講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方技,無所不究。向死後,歆復為中壘校尉。

  哀帝初即位,大司馬王莽舉歆宗室有材行,為侍中太中大夫,遷騎都尉、奉車光祿大夫,貴幸。復領《五經》,卒父前業。歆乃集六藝群書,種別為《七略》。語在《藝文志》。

  歆及向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向受《穀梁春秋》,十餘年,大明習。及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丞相史尹咸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經傳。歆略從咸及丞相翟方進受,質問大義。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故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亦湛靖有謀,父子俱好古,博見強志,過絕於人。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後,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歆數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然猶自持其《穀梁》義。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太常博士,責讓之曰: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東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製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

  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冑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明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聯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遠矣。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官,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臧於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余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

  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復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已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是時,名儒光祿大夫龔勝以歆移書上疏深自罪責,願乞骸骨罷。及儒者師丹為大司空,亦大怒,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上曰:「歆欲廣道術,亦何以為非毀哉!」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為眾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守五原,後復轉在涿郡,歷三郡守。數年,以病免官,起家復為安定屬國都尉。會哀帝崩,王莽持政,莽少與歆俱為黃門郎,重之,白太后。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辟雍,封紅休侯。典儒林史卜之官,考定律歷,著《三統曆譜》。

  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雲。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後事皆在《莽傳》。

  贊曰:仲尼稱「材難,不其然與!」自孔子後,綴文之士眾矣,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楊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間必有命世者焉」,豈近是乎?劉氏《洪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總百家之緒;《三統曆譜》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嗚虖!向言山陵之戎,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與!

譯文

楚五王交字游,直擔的同父小弟。喜歡讀書,多才多藝。小時候曾和魯!挫、直生、皇公一起跟涅丘垣學習《詩》。浮丘伯,是瑟卿的門人。到台焚書時,各自散去了。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劉伯,老二劉仲,劉伯死得早。高祖做了沛公,景駒自立為楚王。高祖叫劉仲和審食其留下侍奉太上皇,劉交和蕭何、曹參等一起跟高祖去見景駒,遇到項梁,一起擁立楚懷王。於是向西攻南陽,進武關,和秦在藍田開戰。到霸上,封劉交做文信君,跟着進入蜀漢,回去乎定三秦,殺項籍。登上帝位,劉交和盧綰經常侍奉皇上,出入於臥室內,向外傳達各種內事密謀。而皇上的堂兄劉賈多次帶兵配合主力部隊作戰。

  漢六年,已廢了楚王信,把他的地盤分成兩個國,立劉賈為荊王,劉交為楚王,統治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個縣,因為他們以前有功的原因。後來封次兄劉仲做代王,長子劉肥做齊王。

  起初,高祖微賤時,經常避難,時時和賓客們一起到大嫂家吃飯。嫂子討厭小叔和客人來,假裝羹湯吃完了,用勺刮鍋,客人於是都走了。高祖隨後看鍋裹有羹湯,因此怨恨嫂子。等立了齊、代王,衹有劉伯的兒子未得侯位。太上皇為他說話,高祖說:「某不敢忘了封他,是因為他母親不慈厚。」七年十月,封劉伯的兒子劉信做羹頡侯。

  元王到了楚,封穆生、白生、申公做中大夫。高后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派兒子郢客和申公一起完成學業。文帝時,聽說申公研究《詩》最精通,立為博士。元王喜歡《詩》,兒子們都讀《詩》,申公開始做《詩》傳,稱為《魯詩》。元王也編集《詩》傳,稱做《元王詩》,世上或許還存有其詩。

  高后時,令元王兒子郢客為宗正,封上邳侯。元王在位二十三年薨,太子辟非先死,文帝便令宗正上邳侯郢客繼位,這是夷王。申公做博士,免了官,跟郢客回去,又任命為中大夫。在位四年薨,兒子劉戊繼位。文帝尊寵元王,生了兒子,封爵比同皇子。景帝即位,以親親名義封元王寵愛的兒子五人:兒子劉禮為平陸侯,劉富為休侯,劉歲為沈猶侯,劉執為宛朐侯,劉調為棘樂侯。

  起初,元王敬重申公等,穆生不喜歡喝酒,元王每次擺酒,常常為穆生準備甜酒。到王劉戊即位,經常準備,後來忘了擺甜酒。穆生回去說:「可以走了!不擺甜酒,王的意思怠慢,不走,楚人將把我鉗在市上。」稱病臥床。申公、白生勉強讓他起來說: 「難道就不想想先王的恩德嗎?現在王一旦失於小禮,怎至於這樣!」穆生說:「《易》說『知道徵兆的大概是神吧!徵兆是行動的隱微之象,吉凶的預先表現。君子見到徵兆就行動,不等到最後時刻。』先王之所以禮遇我們三人,是因為大道還存在;現在忽視它,是忘了道。忘了道的人,怎麼可以與他久處!難道是為區區小禮嗎?」於是稱病辭歸。衹有申公、白生留下。

  王劉戊逐漸淫暴,二十年,因為在給薄太后服喪期間私下通姦。削減束海、薛郡,於是和吳暗通。二人勸諫,不聽,受胥靡之刑,讓他們穿着赭衣,舉着杵在市上正身舂臼。休侯派人勸諫王,王說: 「季父不跟我一致,我起事後,先捉住季父。」休侯害怕,便和母親大夫人逃至京城。二十一年春,即景帝三年,削減封地的文書一到,便響應昱王謀反。他的國相堂適、太傅趟童吾勸諫,不聽。便殺了遲尚、裹吾,起兵會合星軍向西攻鑿,攻占夔壁,到旦旦南,和連將旦堊去開戰。選阻絕縣楚的糧道,士兵飢餓,呈王逃跑,睾嘔自殺,軍隊於是投降墜。

  漢平定了吳楚,景帝便立宗正平陸侯劉禮為楚王,承續元王,這是文王。四年薨,兒子安王劉道繼位。二十二年薨,兒子襄王劉注繼位。十四年薨,兒子節王劉純繼位。十六年薨,兒子延壽繼位。宣帝即位,延壽認為廣陵王劉胥是武帝的兒子,天下有變動一定能被擁立,暗中想依附輔助他,便為他的王后的同母弟趙何齊娶廣陵王女兒為妻。和何齊謀劃道:「我和廣陵王聯手,天下如有不安定,出兵援助,讓廣陵王登皇位,何齊娶公主,可得到列侯之位。」於是派何齊持信給廣陵王說:「希望您增加耳目,爭有天下不要落在人後。」何齊的父親長年上書告發。此事下到有司,核對口供屬實,延壽自殺。立三十二年,封國廢除。

  起初,休侯劉富逃到了京師,王劉戊謀反,劉富等都連坐免了侯位,削除屬籍。後來聽說他多次勸諫劉戊,便改封為紅侯。太夫人和竇太后有親戚關係,害怕山東寇賊,請求留住京城,詔令允許。劉富的兒子辟彊等四人供養她,在朝做官。太夫人薨,賜給墳地,葬在靈戶。劉富傳國到曾孫,沒有兒子,封國斷絕。

  辟彊字少卿,也好讀《詩》,能寫文章。武帝時,以宗室子身份跟着二千石論議,為各宗室之首。清心寡欲,常以書白娛,不肯做官。昭帝即位,有人遊說大將軍霍光說:「將軍沒看見諸呂的事嗎?處在伊尹、周公的地位,攝政專權,卻背離宗室,不和他們一起任職,所以天下不信任,最後到滅亡。現在將軍在權高之位,皇帝很年輕,應多結納宗室,又多和大臣們一起做事,與諸呂之道相反,如此就可以免禍。」霍光覺得對,便選擇宗室中可任用的人。辟彊的兒子劉德在丞相府待韶,三十多歲,想錄用他,有人說他父親還在,也是受先帝寵愛的。於是拜壁彊為光祿大夫,守墾樂衛尉,當時年紀已經八十歲了。升為宗正,幾個月就死了。

  劉德字路叔,修習黃老之術,有謀略。年少時多次談論政事,被召見於甘泉宮,武帝稱他為「千里駒」。昭帝初年,做宗正丞,參與處治劉澤詔獄。因父親任宗正,改為大鴻臚丞,又轉任太中大夫,後來又做宗正,參與拷問上官氏、蓋主的事。劉德常抱着《老子》知足常樂的想法。妻子死後,大將軍霍光想把女兒嫁給他,劉德不敢娶,害怕太榮盛。蓋長公主的孫子譚攔住劉德申述連坐之事,劉德多次用公主Et常起居有失檢點來責備他。侍御史以為霍光怨恨劉德不接受女兒,猜想他的意思彈劾劉德誹謗詔獄,免作庶人,隱居山野田間。霍光聽說後很痛恨,又稟告皇上召劉德守青州刺史。一年多,又做宗正,參與立宣帝。因擁立皇帝賜爵關內侯。地節中,因親親行為篤厚封為陽城侯。兒子安民做郎中右曹,宗室家族因劉德做官宿衛的有二十多人。

  劉德為人寬厚,樂善好施,每次辦理京兆尹的事,常為罪人平反。家產超過百萬,就用來救濟兄弟,供賓客飲食,說:「富有,是百姓怨恨的。」在位十一年,兒子劉向因鑄造假黃金,應當伏法,劉德上書訟罪。趕上他去世,大鴻臚上奏劉德辯解兒子的罪,有失大臣之體,不應賜謐號立後嗣。韶令說: 「賜謐號繆侯,為他立後嗣。」傳到孫慶忌,又做宗正太常。薨,兒子劉岑繼位,做諸曹中郎將,位列於校尉。官至太常。薨,傳給兒子,到王莽失敗,便斷絕了。

  劉向字子政,本名更生。十二歲時,因父親劉德恩蔭為輦郎。行冠禮後,因行為修飭升為諫大夫。這時,宣帝按武帝過去的做法,招選名儒俊才配備左右。更生因通達能連綴文辭,和王裹、張子僑等一起進見應對,獻上賦頌共幾十篇。皇上又開始信奉神仙方術,而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書上講神仙指使鬼怪鑄造金子的辦法,以及鄒衍的重道延命方,世上沒人得見,而更生的父親劉德在武帝時辦理淮南案時得到了它。更生從小讀它,覺得奇妙,獻上去,說可製成黃金。皇上命令他主管尚方鑄造之事,花費很多,方子不靈驗。皇上便把更生下交官吏,官吏彈劾更生鑄假黃金,下獄當死。更生的哥哥陽城侯安民上書,願意交納國內一半的戶VI,來贖更生的罪。皇上也認為他是奇才,以逾冬減死論處。趕上剛把《穀梁春秋》立於學官,征更生學習《穀梁》,在石渠講論《五經》。又拜為郎中、給事黃門,升任散騎、諫大夫、給事中。

  元帝剛即位,太傅蕭望之做前將軍,少傅周堪做諸吏光祿大夫,都領尚書事,很受尊重信任。更生年紀比望之、周堪小,然而二人器重他,推薦更生宗室忠直,明經有行,升為散騎宗正給事中,和侍中金敞做左、右拾遣。四人同心輔佐政事,苦於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書宦官弘恭、石顯弄權。望之、周堪、更生商議,打算稟告皇上罷免他們。沒有稟告話就泄露了,被許、史及弘恭、石顯誣告,周堪、更生下到監獄,和望之都被免了官。事在《望之傳》。那個春天發生地震,夏天,客星出現在昴、捲舌之間。皇上有所感悟,下詔賜望之爵關內侯,奉朝請。秋天,徵召周堪、劉向,想任命為諫大夫,弘恭、石顯稟告,都做了中郎。冬天,地又震。當時弘恭、石顯、許、史的子弟侍中諸曹,都對望之等側目而視,更生害怕,就叫他的外親上書非常之事,說:

  我私下聽說以前的前將軍蕭望之等。都忠正無私,想達到天下大治,得罪了貴戚尚書。現在道路上的人聽說望之等又做官,認為將又被誣陷,一定會說曾有過失的臣子不應再用,這是很不對的。臣聽說春秋地震,是因為在位執政的人太強盛,不是因三個匹夫地震,也已經很明白了。並且從前高皇帝時,季布有罪,至於滅族,後來赦免任命為將軍,終於在高后、孝文之間成為名臣。孝武帝時,倪寬有重罪下獄,按道侯韓說諫道:「以前吾丘壽王死了,陛下至今後悔;現在殺了倪寬,以後又要大大地後悔了!」皇上被他的話感動,便赦免了倪寬,又錄用他,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沒有比得上倪寬的。又董仲舒因私作災異書犯罪,主父偃上奏此事,下交官吏審訊,罪名至於不道,幸而蒙恩未殺,又做了太中大夫,膠西相,因年老有病免職回家。漢有改作憲章制度的事,經常下詔詢問他。仲舒是世上儒學宗師,他參與審定議論有利於天下。孝宣皇帝時,夏侯勝因誹謗罪下獄三年,免為庶人。宣帝又任用夏侯勝,官至長信少府,太子太傅,以敢直言出名,天下讚美他。像這樣的一些臣子,大多與此相類似,難以一一記述。有過失的臣子,不辜負國家,對天下有利,從這四名臣子,就足以看到了。

  以前弘恭上奏望之等案件判決,三月,大地震。弘恭移書稱病離官,後來又任職,天陰下雪,由此來說,地震大概是因為弘恭等。

  臣愚認為應斥退弘恭、石顯以表明掩蓋善德的懲罰,進用望之等來通達賢者之路。這樣便太平之Lr大開,災異之源閉塞了。

  書上奏後,弘恭、石顯懷疑是更生做的,奏請拷問奸詐。果然招認,於是逮捕更生下獄,下交太傅韋玄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拷問。彈劾更生以前任九卿時,因和望之、周堪謀劃排斥車騎將軍高、許、史氏侍中者獲罪,毀謗離間親戚,要斥退他們而獨自專權。為臣不忠,僥倖不被殺,又蒙恩被徵用,不悔改以前的過失,卻教人上言非常之事,誣陷毀謗大逆不道。更生因罪免為庶人。而望之也因讓兒子上書伸冤前事獲罪,弘恭、石顯稟告讓他到獄中對辭。望之自殺。天子很悔恨,便提升周勘做光祿勛,周堪的弟子張猛做光祿大夫給事中,很受信任。弘恭、石顯害怕,數次毀謗;更生見周堪、張猛在位,希望自己能再進用,害怕他們傾覆,便上封事諫說:

  臣以前有幸因骨肉之親官為九卿,執法不謹慎,於是又蒙受恩典。私下見災異疊起,天地失常,表象是因為國家。想最終不講,又想到忠臣即使在家務農,仍不忘國君,是忠謹的大義。況且又加上骨肉親情,再加上未報舊恩!想竭盡愚誠,又怕超越職守,然而想到兩重恩情未報,忠臣大義,引發愚意,退身到農田,死了也沒有悔恨了。

  臣聽說舜任命九官,眾官互相推讓,和睦之至。眾賢人在朝廷和睦,那麼萬物便在原野上和睦。所以簫管九次奏《韶》,鳳凰飛來;擊鐘鳴磬,百獸相率來舞。四海之內,沒有不和寧的。到了周文,在西郊開闢基礎,眾賢聚集,沒有不肅敬和諧的,崇尚推讓的風氣,消除紛爭訴訟。文王去世,周公懷念他,歌詠文王的德行,《詩》中說:「美好的清廟肅敬和諧,有名望的公卿大夫都來參加助祭;眾多的士人,執行文王的美德。」此時,武王、周公繼承政事,在內朝臣和睦,在外萬國歡樂,所以能都得到他們的歡心,來事奉先祖。《詩》說:「賓客以和而來,至而肅敬助祭,諸侯相連不斷,天子端莊盛美。」說四方都以和而來。諸侯在下和睦,天在上應報,所以《周頌》說「降福很多」,又說「給我厘蛑。」厘蛑,就是麥子,開始是從天上降下的。這都是用和達到和,獲得了天的佑助。

  往後到幽、厲之際,朝廷不和,互相非怨,詩人痛心並擔憂地說:「人們不做善事,自守一方,互相怨恨。」眾小人在位順從邪議,朋比為奸,背離君子,所以《詩》說:「朋比為奸,互相詆毀,多麼悲哀!謀劃善事,便違背它,謀劃不善的事,就依從它!」君子獨處堅守正義,不為眾曲而自屈,勉力從事王事卻被憎恨誣諂,所以《詩》說:「醒勉行事,不敢自告勞苦,沒有罪過,卻被眾[21誣諂!」此時, 曰月相掩蝕而無光,《詩》說: 「朔日辛卯,發生Et食,多麼醜惡!」又說:「那月亮微暗了,這太陽微暗了,現在這些百姓,多麼悲哀廠又說:「月告凶,不行常道;四方之國政治舉措失當,是因為不能用善人!」天的變異顯現在上,地的變異運行在下,水泉沸騰,山谷變位。《詩》說:「百川沸騰,山頂崩裂,高岸成為低谷,深谷成為山陵。哀痛現在的人,何曾不受懲戒!」霜降失去節制,不按時節,《詩》說:「正月多霜,我心憂傷;人們的假話,也太厲害了!」說人們以對為錯,為數眾多。這都是不和,賢和不肖變位所導致的。

  從此以後,天下大亂,篡位謀殺之禍一起發生,厲王逃亡彘,幽王被殺,到了平王末年,魯隱剛即位,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到魯,而《春秋》為他避諱,不說來奔,這是傷心禍患從此開始了。此後尹氏世代公卿專權恣肆,諸侯背叛周而不朝拜,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 日食三十六次,地震五次,山陵崩倒兩次,彗星出現三次,夜裹恆星沒有出現,夜中星星隕落如雨一次,火災十四次。長狄進入三個國家,五塊隕石墜落,六隻鵾倒飛,麋很多,有蜮、蜚,鷗鵠來築巢,都出現了一次。白Et天黑,冰封樹木。李、梅冬天結果。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凍死豆子。下大雹子。雨雪雷霆交加沒有次序。水、旱、飢、蟓、螽、螟等災害雜沓紛起。此時,禍亂便相應出現,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逃亡,不能保住社稷的,不能盡數。周室多有災禍:晉在貿戎打敗它的軍隊;攻打它的郊城;鄭傷害了桓王;戎拘捕它的使者;衛侯朔徵召不來,齊違背王命幫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個國君輪換登位,沒人能夠整治。便至於衰落不能復興。

  由此看來,和氣導致吉祥;乖氣導致災異;吉祥多的國家安寧,災異多的國家危難,是天地的常理,古今的通義。現在陛下開創三代的業績,招攬文學之士,寬容待人,使他們能一起進用。現在賢和不肖混淆,黑白不分,正邪雜糅,忠言讒言一起進用。章奏交呈公車,犯人充滿北軍。朝臣志意不和,各相違背,互相誣陷非難。傳授增加,文書糾紛,前後錯繆,毀譽混雜。用來迷惑耳目,轉移心意之事,不可勝數。分班結黨,處處依附結為黨與,要同心陷害止直之臣。正臣得到進用,是治理的表現;正臣遭受陷害,是敗亂的徵兆。趁此治亂之時,不知任用誰,而災異多次出現,這是臣所寒心的。倚權仗勢的人,子弟像魚鱗一樣列於朝廷,左右攀附的人很多,聚集在跟前,毀譽一定會被採用,最後因背離產生災禍。所以曰月無光,霜雪夏天降落,海水沸騰而出,山谷變位,眾星運行失常,都是怨氣導致的。沿着衰亡的周朝的軌跡,按照詩人所譏刺的來行事,卻想成就太平,達到雅頌,造就好似退着走卻想走在別人前面。初元以來六年了,考察《春秋》六年之中,沒有像現在災異這樣稠密的。有《春秋》的災異,沒有孔子的救助,還不能解難,何況更甚於《春秋》呢?

  究其所以如此的原因,是因為讒邪一起進用。讒邪之所以一起進用,是因皇上多疑心,已用賢人執行善政,如有人誣告,則賢人斥退善政收還。有狐疑之心,便招徠讒賊之VI;有不果斷的意志,便開啟群邪之門。讒邪進用眾賢斥退,群邪增加正直之士便消減。所以《易》有《否》《泰》。小人之道滋長,君子之道消減,君子之道消減,政治便曰益混亂,所以是否。否,是閉塞而混亂。君子之道滋長,小人之道消減,政治便日益安定,所以是泰。泰,是通達而安定。《詩》又說「雨雪紛紛,到了無雲日出之時,便都消釋了」,和《易》同義。從前、共工、驥兜和舜、禹共同處於堯的朝廷,周公和管、蔡一起在周供職,此時,輪番進言互相詆毀,流言誹謗,哪裹可以說得完!帝堯、成王能進用舜、禹、周公而排斥共工、管、蔡,所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和季、孟都在魯做官,李斯和叔孫都在秦做官,定公、始皇任用季、孟、李斯而排斥孔子、叔孫,所以大亂,至今蒙受恥辱。所以治亂榮辱的開端,在於所信任的人;信任的既已是賢才,就在于堅固不移。《詩》說「我的心不是石頭,不可任人轉移」。是說守善篤誠。《易》說「像出汗一樣渙然大發號令」。是說號令像汗,汗出而不能返回。現在發出了善令,沒過三個月又收回了,這是收回已出之汗;用賢臣不到三旬便斥退,這是轉動石頭。《論語》說:「看到不善如同試探沸水。」現在二府上奏諂佞之人不應在位,歷經幾年而不排斥。因此發布命令就像收回汗水,任用賢人便像轉動石頭,排斥奸佞就像拔除大山,像這樣而希望陰陽調順,不是很難嗎!

  所以眾小人窺見間隙,修飾文字,巧言詆毀,製造流言,做匿名文書誣謗他人,喧譁於民間。所以《詩》說: 「心中擔憂,惱恨眾多的小人。」小人成群,確實可恨。從前孔子和顏淵、子貢互相稱譽,不結成朋黨;禹、稷和皋陶互相引薦,不結夥營私。為什麼?是因為他們忠心為國,沒有邪心。所以賢人在上位,便引薦他的同類聚於朝廷,《易》說「飛龍在天,大人聚集」;在下位,便想着和他的同類一起進用, 《易》說「拔茅牽連着它的同類,做事吉利」。在上便引薦其同類,在下便推舉他的同類,所以湯任用伊尹,不仁者遠離,而眾賢人來到,這是因為同類而互相招致。現在佞邪和賢臣同在宮廷之內,聚黨共謀,違善依惡,結黨詆毀,多次危言聳聽,想促使主上俯從其意願,如果不經意地任用他們,造就是天地所以先行告誡,災異所以迭相到來的原因。

  自古的明聖之君,沒有不殺好人而達安定的,所以舜有放逐四凶的刑罰,孔子有在兩觀施行的誅殺,然後聖德教化得以施行。現在依靠陛下的明智,誠懇地深思天地之心,循兩觀之殺的余跡而考察它,看《否》《泰》之卦,察雨雪之詩,選擇周、唐如何進用人才作為成法,思考秦、魯如何檳棄人才作為警戒,考察吉兆之福,反思災異之禍,來測度當今的變故,放逐佞邪之黨,拆散險僻之聚,閉塞群邪之門,廣開眾正之路,決斷狐疑,分辨猶豫,讓是非明白可知,便可消除諸多災異,而各種祥瑞一起到來,這是太平的基礎,萬代的福利。臣有幸能託身於皇上之親,確實見到陰陽不調順,不敢不把聽到的通報皇上。私下推察《春秋》災異,來救助現今之事的十之一二,分條列舉原因,不適於泄露。臣謹密封冒死呈上。弘恭、石顯見了他的上書,更加和許、史勾結而怨恨更生等。周堪性情公正方直,看到自己孤立,便按照正道行事而不曲迎。這年夏天寒冷,太陽青色無光,弘恭、石顯和許、史都說周堪、張猛執政的過失。皇上內心器重周堪,又苦於眾口滲透,無所適從。當時長安令楊興因才能受寵,常稱讚周堪。皇上想讓他幫助,便召見楊興間道:「朝臣忿忿不容光祿勛,為什麼呢?」楊興是個狡詐的人,認為皇上懷疑周堪,於是順隨旨意道: 「周堪不衹不容於朝廷,從州里也不容他。臣看見眾人聽說周堪以前和劉更生等謀陷骨肉,認為該殺,所以臣以前說周堪不可以誅殺,是為國家養恩。」皇上說:「然而這是犯了什麼罪而要誅殺?現在該怎麼辦?」楊興說:「臣愚認為可以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不讓他管事。明主不喪失師傅的恩情,這是最合適的計策。」皇上於是有了疑心。趕上城門校尉諸葛豐也說周堪、張猛的壞話,皇上於是發怒免了諸葛豐的官。事在他的傳裹。又說: 「諸葛豐說周堪、張沒有正直誠實的表現,朕憐恤不究,又可惜他

  們的才能不能發揮作用,周堪降職為河東太守,張猛為槐里令。」

  石顯等專權更加厲害。以後三年多,孝宣廟闕發生火災,這個月最後一天,日食。於是皂上召從前說太陽變故在於周堪、張猛的幾個人責問,都稽首謝罪。於是下韶說:「河東太守周堪,先帝尊崇他,賜命他做朕的師傅。品質美好,精通道術,論議正直,持有恆心,至誠發憤,確有憂國之心。因不能阿諛權貴,孤單無助,進退壓抑,終不能昌明。以前眾臣見到災異,不致力於自我修養,深思原因,反而昏昧地談論天災,推咎於這個人。朕不得已,貶出朝廷試驗他,來表現他的才能。周堪出去後,大變故仍來,大家也沉默了。周堪治理不滿一年,三老官屬有識之士歌頌他的美德,使者經過其郡,沒人不稱讚,這本足以表明先帝了解人才,而朕自己也明白。俗人於是製造事端,非議詆毀,有的曲折隱晦,不能明議,又懷疑其同類,想要害他,朕也未採取。朕迫於世俗,不能專心。先前天顯災異,朕很恐懼。現在周堪年紀衰老,恐怕不能自己說明,被他人排擠,將怎麼辦呢?徵召周堪到朝廷來。」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張猛又做了太中大夫給事中。石顯主管尚書事,尚書五人,都是他的黨羽。周堪很少能見到皇上,常通過石顯奏事,事務都經石顯之口決定。趕上周堪得啞病,不能說話便死了。亘題誣陷亟猛,令他在公車自殺。更生很傷痛,便作了《疾讒》、《撾要》、《救危》和《世頌》,共八篇,以古事比喻,哀悼自己和同類。於是被廢棄了十多年。

  成帝即位,石顯等伏罪,更生於是又進用,改名向。劉向以故九卿身份召拜為中郎,叫他領護三輔都水。多次上奏密封的章疏,升為光祿大夫。這時皇帝的大舅陽平侯王鳳做大將軍秉政,倚仗太后,專擅國權,兄弟七人都封作列侯。當時多次有大災異,劉向認為是外戚貴盛,王鳳兄弟掌權的罪過。而皇上正精心於《詩》《書》,板讀古文,詔令劉向領校中《五經》秘書。劉向昆《尚書》《洪範》,箕子為武王陳述五行陰陽福禍的應驗。劉向便集合上古以來經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的記載,推究事情的經過,加上對禍福的解釋,寫出占b的應驗,按類排列,各有條目,共十一篇,號為《洪範五行傳論》,上奏給皇帝。天子心裹知道劉向忠貞精誠,本是因王鳳兄弟而發此議論的,但到底不能奪去王氏的權力。

  過了很久營建昌陵,好多年完不成,又回歸到延陵,制度奢侈。劉向上疏諫道:臣聽到《易》說: 「安全不忘危險,生存不忘滅亡,因此自身安寧國家可保。」所以賢聖的君主,廣泛觀察結局和開始,透徹地了解事理,而做到是非分明。王者一定要通曉三統,明白天命所授廣博,不衹是一姓。孑L子講《詩》,到「殷的卿士美好敏捷,在周京舉行灌酒助祭」,喟然嘆道:「天命真偉大啊!善不可以不傳給子孫,這是因為富貴無常;不如此,那麼王公為什麼要警戒謹慎,百姓為什麼要勸導勉勵?」大概是傷感微子事奉周朝,而痛惜殷的滅亡。即使有堯舜的聖明,不能教化丹朱這樣的兒子;即使有禹湯的美德,不能教訓作為末代子孫的桀紂。從古到今,沒有不亡的國家。以前高祖滅了秦,將建都於雒陽,感悟劉敬的話,自以為德不如凰,而比童賢,便遷都撾生,仰仗固的美德,沿用塞的險阻。世道的短長,以德行作為徵驗,所以時常戰慄,不敢避諱滅亡。叢王所說的「富貴無常」,大概說的是這個意思。

  孝文皇帝站在霸陵上,北面臨水,心情悲愴淒切,回頭對群臣說: 「啊呀!用北山石做槨,斬斷紆絮放在具間,又上好漆,哪裹能動搖它!」張釋之進言道:「如果裹面有值得要的東西,即使堅固如南山仍然有縫可鑽;如果裹面沒有值得要的,即使沒有石槨,又有什麼憂傷的?」死是沒有終極的,但國家有興亡,所以釋之的話,是為無窮的後事打算。孝文感悟,便薄葬,不建山墳。

  《易》說: 「古代下葬,用薪覆蓋,藏在原野中,不做墳,不種樹。後世聖人變為用棺槨。」製作棺槨,從黃帝開始。黃帝葬在橋山,堯葬在濟陰,墳冢都很小,葬品微薄。舜葬在蒼梧,二妃沒有隨從。禹葬在會稽,不變更原來地上百物的序列。殷湯沒有葬地。文、武、周公葬在畢,秦穆公葬在雍橐泉宮祈年館下,樗里子葬在武庫,都沒有墳冢。這是聖帝明王賢君智士深思遠慮傳之無窮的打算。他們的賢臣孝子也遵命順從而薄葬,這確是事奉安頓君父,忠誠孝敬的極至。

  周公,是武王的弟弟,埋葬兄長很微薄。孔子把母親葬在防,稱讚古時修墓不建墳,說: 「丘是東西南北四處週遊的人,不可以不做標記。」做了四尺的墳,遇上雨崩毀了。弟子修理,告訴孔子,孔子流淚道:「我聽說,古代不修墓。」大概是批評他們。延陵季子到齊國返回,他的兒子死了,葬在贏、博之間,挖地不到泉水,用當時穿的衣服入殮,做墳掩蓋土坑,高度可以沒肘,哭道:「骨肉回歸土中,這是命啊,魂氣則無處不在。」嬴、博離吳有一千多里,季子不把他歸葬回家。孔子去看了說: 「延陵季子這樣做很合乎禮。」所以仲尼是孝子,延陵是慈父,舜禹是忠臣,周公懂得做弟弟的道理,他們葬君主和至親骨肉,都很微薄;不是苟且節儉,確實是合乎禮。宋桓司馬做石槨,仲尼說「不如早點腐朽。」秦相呂不韋集中智謀之士作《春秋》,也講到薄葬的道理,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到吳王闔間,違禮厚葬,十多年後,越人挖開了他的墓。到秦惠文、武、昭、嚴襄五王,都大作墳冢,多所埋藏,全都被挖掘而暴露屍身,很可悲啊。秦始皇帝葬在驪山山曲,下面鑄塞三泉,上面加建山墳,高五十餘丈,周圍五里多;石槨做成離宮別館,人的膏脂做燈燭,水銀做成江海,黃金做成鳧雁。珍寶的埋藏,機械的巧變,棺槨的富麗,宮館的盛美,不能盡數。又殺了很多宮人,活埋工匠,數以萬計。天下深受其勞役之苦而造**,驪山的建造未完,周章的百萬軍隊已到下面了。項籍燒了他的宮室建築,到那兒的人都去挖掘。以後牧童丟了羊,羊進入藏室,牧童舉火照明找羊,失火燒了葬槨。從古到今,喪葬沒有比始皇更盛大的,幾年之間,外遭項籍之災,內受牧豎之禍,不是很可悲嗎!

  所以德行越篤厚的人埋葬越微薄,智慧越深的人埋葬越簡約。沒有德智的,葬得越厚,墳冢越高,宮廟越華麗,被挖掘得越快。由此看來,明暗的徵驗,喪葬的吉凶,昭然可見。周德已衰落而且奢侈,宣王賢明而中興,改為節省宮室開支,減小寢廟規模。詩人讚美他,《斯干》那篇詩便是,上章說宮室按照制度,下章說子孫眾多。到壘嚴公,雕飾宗廟,建了很多台囿,後代兩次絕滅,《春秋》譏刺他。周宣像那樣便昌盛,魯、秦像這樣便滅絕,這就是奢侈和節儉的得失。

  陛下即位,親身從事節儉,開始建第一個陵,形制約小,天下沒人不稱讚賢明。到遷徙昌陵,把低處填高,堆積土成山,打開百姓的墳墓,總共數以萬計,修建城邑,時間緊迫,耗資一億零幾百。死者懷恨於地下,活人在地上憂愁,怨氣感發了陰陽,又加上了饑饉,死去和流亡的人有幾十萬,我十分悲傷。如果死者有靈,打開別人的墓,害處就多了;如果他無靈,又哪裹用得着擴大?和賢智的人商議大家都不高興,讓百姓看到丫便都叫苦;如果僅是取悅愚蠢放縱的人,又何必去做呢!陛下非常仁慈篤厚,聰明通達蓋世,應弘揚漢家美德,發揚劉氏善行,光大五帝、三王,但卻和暴秦亂世的君主競爭奢侈,攀比墳墓,取悅蠢人之目,圖一時美觀,違背賢智者的意願,失去萬世的安寧,我私下替陛下羞愧。請陛下向上觀察聖明的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的制度,向下體察賢智的穆公、延陵、樗里、張釋之的心意。孝文皇帝削墳薄葬,用節儉安定神明,可以效仿;秦昭、始皇增山厚葬,因奢侈產生憂患,足以為戒。原陵的規模,應聽從公卿大臣的意見,來安定百姓。

  書上奏後,皇上很為劉向的話感動,但卻不能按他的意見辦。

  劉向看到習俗更加奢侈,而趙、衛之流出身微賤,超越禮制。劉向認為王的教化是從裹到外,從近處開始。便摘錄《詩》《書》所載的賢妃貞婦,使國、家興旺可供效法的,以及寵愛

  出導致亂亡的,編次為《列女傳》,共八篇,以警戒天子。又摘取傳記故事,作《新序》、 《說苑》共五十篇上奏。多次上書評說得失,陳述法戒。上書幾十次,以助閱覽,彌補闕失。皇上雖不能都採用,然而心中讚許他的話,經常感嘆不已。

  當時皇上沒有繼承人,政事由王氏掌握,災異逐漸嚴重。劉向很讚賞陳湯的智謀,和他交往親密,單獨對他說:「災異到這種程度,而外戚Et益強盛,發展下去一定會危及劉氏。我有作為同姓末枝,累世蒙受漠恩,身為宗室遣老,事奉過三朝天子。皇上認為我是先帝的舊臣,每次進見都加以禮遇,我不說,該誰說呢?」劉向便上密封奏章極力諫道:我聽說君主沒有不想安寧的,然而卻常常傾危,沒有不想使國家長存的,然而卻常常滅亡,這是因為喪失了管理臣下的辦法。大臣掌握權柄,主持國政,沒有不成為禍害的。從前晉有六卿,齊有田、崔,衛有孫、寧,魯有季、孟,常年掌握國事,世代把握權柄,以後終于田氏取代了齊;六卿瓜分晉;崔杼弒國君光;孫林父、寧殖驅逐他們的君主衍,弒君主剽;季氏在庭中表演八佾之舞,三家以《雍》樂侑餐,一起壟斷國政,最後驅逐了昭公。周大夫尹氏掌管朝政,使王室混亂,子朝、子猛相繼而立,連續幾年才安定。所以經說「王室亂」,又說「尹氏殺王子克」,真厲害啊。《春秋》例舉成敗,記錄禍福,像這樣的很多,都是陰盛陽衰,在下的失去了為臣之道而招致的。所以《書》說:「有大臣作威作福,便會對你的家族有害,對你的國家不利。」孔子說「俸祿離開公室,政權被大夫掌握」,是危亡的兆頭。秦昭王舅穣侯和涇陽、葉陽君獨攬國政,向上憑藉太后的威勢,三個人權勢比昭王還重,家庭比秦國還富有,國家很危險,因為感悟了范睢的話,秦才能仍舊保全。二世委任趙高,專權放縱,阻絕大臣,終於有閻樂望夷之禍,秦因此滅亡。此是近代的事,距今不遠,就是漠所替代的。漠興起後,諸呂不行正道,擅自相尊為王。呂產、呂祿藉太后的恩寵,占據將相位置,掌握南北軍的兵士,擁有梁、趟王的尊位,驕逸沒有滿足,要危及劉氏。仰仗忠正大臣絳侯、朱虛侯等竭盡誠義消滅了他們,然後劉氏又得安寧。現在王氏一姓乘着朱輪美車的有二十三人,青貂紫蟬充滿篷帳,排坐在皇上左右。大將軍掌事弄權,五侯驕奢氣盛,一起作威作福,獨斷專行,行為污私卻託言治公之道,憑束宮的尊威,藉甥舅的親情,達到威嚴重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都出自他們門下,執掌機要,結黨營私。稱讚他們的就擢升,不順服的就殺害;遊說的人為他們說解,執政的人替他們講話。排擠宗室,孤立削弱公族,那些有智能的,尤其要毀謗而不進用。阻絕宗室擔任職責,不讓他們供事朝廷,怕他們和自己爭權;多次提到趣王、蓋王來使皇上疑惑,避諱呂、霍不肯提起。內心有管、蔡的打算,外面假託周公的言論,兄弟掌權,宗族勾結。從上古到秦漢,外戚越位尊貴沒有像王氏這樣的。即使周皇甫、秦穣侯、漢武安、呂、霍、上官之流,都比不上他們。

  事物興盛一定有非常的變化先出現,作為其人的細微表象。孝昭帝時,冠山之石自立於童山,倒斃的柳樹在上林重新立起。而耋宣童即位,現在王氏在濟南的先祖墳墓,梓木之柱長出枝葉,扶疏向上超過房屋。根插入地中,即使石站立柳豎起,也不能比這更明顯。事物之勢不能有兩者並大,王氏和聖嶇也勢不兩立,如果在下者有泰山般的安穩,那在上者就有累卵之危。陛下作為先人的子孫,守護宗廟,卻讓皇位轉到外親手中,降身為皂隸,即使不為自己,那宗廟又怎麼辦呢!婦人以夫家為內,以父母家為外,這也不是皇太后的幸福。孝宣皇帝不給舅舅平昌、樂昌侯權柄,就是要他們安定保全。

  明理的人在無形中產生福祉,在未開始時消除禍患,應發布明詔,宣揚德音,引進宗室,親近信任,疏遠外戚,不交給他們權柄,全罷免他們使其回到家中,來效法先王的作為,優厚地安撫外戚,保全他們的宗族,這確是東宮的願望,外家的福氣。王氏永遠存在,保住其爵位幸祿,劉氏長期安定,不失去社稷,這是使內姓外姓和睦,子子孫孫永無止境的大計。如果不按此行事,田氏就會在今天重見,六卿一定會在漢興起,成為後世的憂患,昭然明朗,不能不深思,不能不早慮。《易》說:「國君不慎密,就會失去臣下;臣子不慎密,就會喪失性命;機微之事不慎密,就不能成功。」請陛下深思,周密審查軍國要事,觀察以往的教訓,以折中事理取得信任,得以萬世長安,保持宗廟,長期事奉皇太后,天下非常榮幸。書上奏後,天子召見劉向,對此嘆息悲傷,對他說:「您暫且休息吧,我將考慮此事。」任劉向為中壘校尉。

  劉向為人平易沒有威儀,廉潔清靜喜好聖賢之道,不和世俗交接,專心研究經術,白天朗誦書傳,晚上觀察星宿,有時到天亮也不睡覺。元延中,彗星掃過束井,蜀郡岷山崩裂堵塞長江。劉向認為這種異象不好,他對此的論述載於《五行志》。思緒不已,又上書道:臣聽說帝舜告誡伯禹,不要像丹朱那樣傲慢;周公告誡成王,不要像殷王紂那樣。《詩》說「殷的借鑑不遠,在夏後的時代」,也是說湯以桀為戒。聖帝明王常常用敗亂警戒自己,不避諱廢興,所以臣下敢於極力陳述愚見,請陛下留神觀察。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次,襄公時尤其多,大概三年零五個多月就H食一次。漢興起至竟寧,孝景帝時特別多,大概三年零一個月一次H食。臣向前面多次說應有日食,現在連續三年頻繁H食。從建始以來,二十年間八次H食,大概兩年零六個月發生一次,古今少有。異象有大小稀稠,占卜有緊慢緩急,聖人以此決斷疑問。《易》說: 「觀察天文,來審察時世變化。」從前孔子答對魯哀公,一起提到夏桀、殷紂暴虐於天下,所以曆法有失誤則攝提失去方位,孟陬無法計測,這都是換姓造成的變化。秦始皇末年到二世時,日月相掩食,山陵崩潰,辰星出現在四季的孟月,太白星經過天空運行,沒有雲而打雷,流星在夜中發光,熒惑襲過月亮,災火燒了宮室,野烏在廷中遊戲,都門向內崩毀,臨洮出現巨人,柬郡降落隕石,彗星掃過大角,大角因此消失。觀看孔子的話,考察暴秦的異象,天命確實讓人畏懼。到項籍失敗時,也是彗星掃過大角。漢攻入秦,五顆星聚集在束井,是得天下的徵象。孝惠時,有下血雨,日月運行交道相衝,H光消失,星星出現的

  災象。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行站立,上林僵死之柳又復樹起,像月亮一樣的大星向西運行,很多星跟隨着它,這是特大的災異。孝宣興起的徵兆,天狗夾着銀河西行,二十多天常陰天不下雨,是昌邑不能善終的災象。都載於《漢紀》。觀察秦、漢的更替,惠、昭沒有後代,昌邑不能善終,看孝宣的繼起,上天的取捨,不是非常明顯嗎!高宗、成王也有雊雉拔樹的災象,能反思其原因,所以高宗能有百年的福分,成王有反向颳風的報應。神明的報應,像影子和回聲一樣,這是舉世共知的。  。

  臣有幸託身皇家末枝,確實見陛下有寬厚聖明的德行,希望消除大災,光大直塞、盛王的美聲,來尊崇璽區,所以誠懇地數次干犯死罪。現在日食尤其頻繁,彗星掃過束井,攝提火光上升到紫宮,有見識的長老沒有不震驚的,這是大災象。此事難於一一記下,所以《易》說「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所以擺卦指出爻象,再來陳說意思。 《書》說「讓人用圖來說明」,天文難以通曉,臣雖獻了圖,仍需要口說,然後才能明白,希望賜我在清閒之時,指着圖陳說。  皇上於是召見了他,但最終未能任用。劉向每次被召見,都講公族是國家的枝葉,枝葉落了樹幹和根便沒有了庇護;現在同姓疏遠,母黨專政,福祿離開公室,權力在外家之手,這不是使漢宗強盛,私家卑弱,保住社稷,穩固後代的做法。

  劉向因能被皇上信任,所以常頌揚宗室,諷刺王氏和在位的大臣,語言很痛切,出於至誠。皇上多次想任用劉向做九卿,都不被在位的王氏和丞相御史支持,所以終於沒有進升,做列夫官前後三十多年,七十二歲死。死後十三年王氏取代了漠。劉向的三個兒子都好學:長子劉伋,講授《易》,做官到郡守;二兒子劉賜,做九卿丞,早死;小兒子劉歆,最有名。

  劉歆字子駿,小時候因通曉《詩》《書》能做文章被召見,見到成帝,在宦者署待詔,做黃門郎。河平年間,受詔和父親劉向一起主持校定秘書,研究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

  技,沒有不涉及的。劉向死後,劉歆又做中壘校尉。

  哀帝剛即位,大司馬王莽推舉劉歆是有才德的宗室,做詩中太中大夫,升騎都尉、奉車光祿大夫,地位尊貴深受寵幸。又負責《五經》之事,完成父親的遣業。劉歆便匯集六藝群書,分類編排為《七略》。《藝文志》有載。

  劉歆和劉向開始都研究《易》,宣帝時,下韶讓劉向學習《穀梁春秋》,十多年,已學得很精通。到劉歆校定秘書,看到古文《春秋左氏傳》,他非常喜歡。當時丞相史尹咸因能研究《左氏》,和劉歆一起校訂經傳。劉歆大略跟尹咸和丞相翟方進學習,詢問大義。起初《左氏傳》多為古字古語,學者傳解訓詁而已,到劉歆研究《左氏》,引傳文來解經,互相發明,從此也具備了章句義理。劉歆又沉靜有謀略,父子都好古,博聞強記,超過別人。劉歆認為左丘明的好惡和聖人一樣,親眼見過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之後,聽傳聞和親眼見,詳略不同。劉歆多次向劉向發難,劉向不能責難他,卻仍自己堅守着《穀梁》的義旨。等劉歆被皇上親近,想把《左氏春秋》和《毛詩》、《逸禮》、《古文尚書》都立於學官。哀帝讓劉歆和《五經》博士講論其意旨,各位博士有的不肯和劉歆辯論,劉歆於是致書太常博士,責備他說:

  從前唐虞衰亡,三代繼起,聖帝明王,相承迭興,大道顯著。周室衰微禮樂不正,大道如此難以保全。所以孔子擔心大道不通行,遊歷各國去應聘。從衛回魯,之後音樂匡正, 《雅》頌》各得其所;刊定《易》,作《書》序,著作《春秋》,來記載帝王之道。到夫子死而精微之言滅絕,七十子死而大義乖謬,又遇上戰國紛爭,摒棄篷豆的禮儀,着手軍旅行陣,孔氏大道衰微,孫吳法術興盛。逐漸衰落一直到了暴秦,燒經書,殺儒士,制定禁書法律,讚揚古代的被治罪,大道法術從此滅絕。漢興起,離聖帝明王很遠,仲尼大道又滅絕,法度無從因襲。當時衹有一個叔孫通大致制定禮儀,天下衹有卜書《易》,沒有別的書。到孝惠時,廢除禁書法律,但公卿大臣絳、灌等人都是披戴盔甲的武夫,不以為然。到孝文皇帝,開始讓掌故晁錯,跟伏生學習《尚書》。《尚書》剛從屋牆中取出,朽折散亂,現在那書仍在,當時師傅衹是傳解誦讀而已。 《詩》開始萌芽。天下出現了很多書,都是諸子的傳釋,尚且廣泛立於學官,為它們設置博士。在漢朝的儒生,祇有買生而已。到孝武皇帝,之後鄒、魯、梁、趟常有講解《詩》、《禮》、《春秋》的前輩老師,都興起於建元年間。在這時,一人不能獨自窮盡經書,有的通曉《雅》,有的通曉《頌》,大家相配合才能完成講經。《泰誓》後出,博士收集並誦讀。所以詔書說道: 「禮崩樂壞,書簡脫缺,朕很擔心。」當時漢興起已七八十年,離開全部的經書,本來就很遠了。

  到魯恭王發掘孔子舊宅,想建造宮室,在斷牆中得到古文, 《逸禮》有三十九篇,《書》有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上它們,遇上巫蠱倉猝之禍,沒來得及施行。至於左氏丘明所修的《春秋》,都是古文舊書,多的有二十多篇,藏在秘府,隱秘沒有公布。孝成皇帝憐惜學術殘缺,與原書相差很大,便公布舊藏,校訂舊文,用這三種書,校訂學官傳授的經傳,經有的脫簡,傳有的錯編。傳令詢問民間,有魯厘擔公、整回貫公、膠東庸生的傳學與此相同,受壓制沒有施行。這是使有識者憐惜,士君子痛心的事。以前做學問的人不考慮書的殘缺,苟

  且因陋就寡,分析文字,言辭煩瑣,學者到老不能研究通一藝。信口解說背誦傳記,信奉低等的老師而責難以往的古事,至於國家要有大事,如立辟雍、封撣、巡狩的儀式,便糊塗不知應該怎樣。仍要抱殘守缺,帶着怕被戳穿的私心,而沒有服從善義的公心,或者心懷嫉妒,不思實情,雷同的便相追隨,聽聲音附和是非,壓抑這三種學問,認為《尚書》是完備的,說左氏沒有傳解《春秋》,不是很可悲的事嗎!

  現在聖上德通神明,繼位承業,也憐惜文章錯亂,學士們這麼多,雖明白真情,仍然遲疑謙讓,願意和士君子一樣。所以下發明詔,辯論《左氏》是否可立,派近臣奉上旨令,要來扶助微弱,和兩三個君子同心合力,希望重立被廢棄的經傳。現在卻並非如此,深藏堅拒,不肯論辯,苟且以不誦習而滅絕它,想來堵塞僅剩的大道,滅絕精微的學問。可以和他分享成果,難於和他考慮創業,這是老百姓的做法,不是名士君子所為。並且這幾家的事,都是先帝親自談及,現在皇上考查,那些古文舊書,都有驗證,內外相合,難道是苟且就能罷休的嗎!

  禮喪失則到民間去找,古文不是更勝於民間嗎?以前博士《書》有歐陽, 《春秋》有公羊, 《易》則有施、孟,但孝宣皇帝還廣泛設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雖然義旨不同,但仍然一起設置。為什麼呢?與其因為它有錯誤而廢棄它,寧可錯誤丫而設立它。傳解說:「文武之道沒有墜於地上,而在人間;賢人記大的方面,不賢的人記小的方面。」現在這幾家的言論,是並有大小的義旨的,怎麼能偏廢呢!如果一定要獨斷守缺,同門結黨,嫉妒真道,違背明詔,喪失聖意,被文官們的議論所淹沒,我很希望這兩三個君子不要這樣做。

  他的話非常深切,儒士們都很怨恨。這時名儒光祿大夫龔勝因劉歆致書向上陳述而深深自責,希望請求骸骨回家。至於儒者師丹是大司空,也大怒,上奏劉歆改亂舊章,毀謗先帝所立之學。皇上說:「劉歆想推廣道術,又怎能當作毀謗呢?」劉歆從此冒犯了執政大臣,被眾儒誹謗,害怕被殺,請求出京補為官吏,做河內太守。因宗室不應主管三河,轉為五原太守,後來又轉到涿郡,共做過三郡太守。幾年後,因病免官,從家中起用又做安定屬國都尉。正逢哀帝崩,王莽主政,王莽年少時和劉歆都做黃門郎,器重他,稟告太后。太后留劉歆做右曹太中大夫,升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讓他主管明堂辟雍,封為紅休侯。主管儒林史卜官,考訂樂律和曆法,着《三統曆譜》。

  起初,劉歆在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到王莽篡位,劉歆做國師,後面的事都在《莽傳》。

  贊曰:仲尼感嘆「賢才難得,不是真的嗎!」孔子以後,著書的人多了,衹有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這幾位先生,都博物洽聞,通曉古今,言論對時世有益。傳說「聖人不出現,這之間一定有著名於當世的人。」不是很有道理嗎?劉氏《洪範論》發揮《大傳》,昭明天人相應; 《七略》分辯藝文,理出百家的頭緒;《三統曆譜》測定曰月五星的分度。究極根本,大有深意。啊!劉向論述山陵的告誡,在今天來察看,令人哀痛!指明梓木之柱的事來推斷廢興,多麼明白啊!難道不是直信多識,古人所說的益友嗎![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漢書》。

《漢書》,又稱《前漢書》,由我國東漢時期的歷史學家班固編撰,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漢書》是繼《史記》之後我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與《史記》、《後漢書》、《三國志》並稱為「前四史」。 《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西漢的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事。《漢書》包括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萬字。[2]

作者簡介

班固(32年—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出身儒學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為當時著名學者。班固一生著述頗豐。作為史學家,《漢書》是繼《史記》之後中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作為辭賦家,班固是「漢賦四大家」之一,《兩都賦》開創了京都賦的範例,列入《文選》第一篇;同時,班固還是經學理論家,他編輯撰成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

班固還著有詩、銘、誄、頌、書、文、記、論、議、六言等,共41篇。《隋書•經籍志》載有《班固集》十七卷,可惜早已亡佚,現存的《班蘭台集》是明代學者輯錄而成的。[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