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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岩(山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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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岩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棺木岩》中國當代作家山川的散文。

作品欣賞

棺木岩

我小時候調皮,敢上房揭瓦,常與人打架,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啞巴,可謂一物降一物。

啞巴是六爺的兒子,天生聾啞,大名叫「依」,卻沒人喊,都喊他「啞巴」,我也跟着喊,反正喊了他也聽不見,聽見了他也不會說話,他只會「阿巴、阿巴」。

六爺住在腰坪,半山腰一個坪,離我們老屋很遠,「坪」就是個緩坡,兩戶三戶人家,背靠付家岩,腳踩九畹溪,也算是依山傍水。

六爺過生日,父親去祝壽,我纏着也要去,母親欣然答應,說孫猴子滾遠些,在屋裡儘是惹禍。一大早,我一腳踢飛了四爺的尿壺,尿壺骨碌碌滾進芋頭溝,四爺追着打我沒追上,說等我回屋再來算賬。

我一走賬就會不了了之,四爺只能在廂房裡乾咳。正因為此,我等不及父親動身,拉開廂房門撒腿就跑,一眨眼就翻過了土地嶺。

嶺下是阡陌縱橫的田園,大路就橫在筆架山腳下,依山就勢,蜿蜒遠去。

順大路往下走,穿過三個屋場,跨越兩道乾溝,在一棵皂角樹下拐入去腰坪的岔道。岔道彎彎繞繞,繞過一架陡坡,翻過荒蕪的埡口,一片竹園闖入眼帘,清一色的桂竹,竹枝搖曳,雀喧鳩聚,我加快了腳步。

待我走近竹園,一對斑鳩撲稜稜飛起來,飛上竹枝掩映的屋頂,咕咕叫了幾聲,父親說腰坪到了。

話音剛落,嚇我一跳:竹園旁閃出個人影,一下子竄到我身後,兩手往我胳肢窩一插,「阿巴」一聲喊叫,把我舉過了頭頂,架到他的脖頸上,原來是我聞之色變的啞巴。

我放聲哭喊起來,拳打腳踢,無濟於事,父親卻嘻嘻地笑:嚎什子嚎?啞巴的丫馬兒你沒騎過?

我止住了哭喊,狠揪啞巴的耳朵,這對耳朵我熟悉,這丫馬兒我也熟悉,騎過好多回,雖不情不願。六爺每次回老屋,啞巴就像他的尾巴,一進大門嘻嘻笑着,滿屋三間地躥,嚇得我們東躲西藏。啞巴足夠精明,總知道我的藏身之處,毫不費力徑直找到我,一雙大手一把掐住我,也不管我樂意不樂意,「阿巴」一聲舉上他的脖頸,強迫我騎上他的丫馬兒,然後滿屋三間地跑。

我不喜歡啞巴的「丫馬兒」,因為實在是太高了,越高摔下來越疼,要想溜下來更不容易,我的腿被他緊緊抱住。還有:圓鼓鼓的腦殼,頭髮茬子戳肚皮;硬邦邦的脖頸,騎在上面挺雞雞。況且,他又聾又啞,既聽不見我哭,也聽不懂我喊,只顧架着我往前跑,也不怕我過門檻碰腦殼,幸虧老屋的門都高高大大。還有我最擔心的,也是我最害怕的,害怕他扛着我跑出去,一出老屋我就無可奈何,呼喊救命都沒人理會,倘若把我丟在筆架山的陰坡,或是棄在九畹溪的荒野,豈不是成了化生子?所幸啞巴沒有走出過老屋,因為我狠狠地揪他耳朵,以此方式勒令他把我放下來。他兩個耳朵好肥碩啊,天生的一對扣手,我煩了就揪他,他疼了直「阿巴」。

搖搖晃晃走上稻場,我開始揪啞巴耳朵,連揪帶掐,咬牙切齒,他並沒停步,徑直走向大門,我抬眼一看,大喊一聲:腦——殼!

不是喊我的腦殼,是那個「豬腦殼」,掛在大門上方的「豬腦殼」,凶神惡煞,齜牙咧嘴,陰森恐怖。

六爺聞聲走出門,拍了啞巴一巴掌,把我從丫馬兒上摘下來,不住地安撫我:莫怕、莫怕,什子「豬腦殼」,那是「吞口」!

「吞口」?我可是第一次看見,心裡咚咚打鼓,明顯驚慌失措。我看着「吞口」,「吞口」也看着我,我看仔細了,原來它是一塊臉盆大小的木頭雕刻,或許上過油漆,或許過於陳舊,像那炕臘的「豬腦殼」。

我問六爺:為什子要掛這個「豬腦殼」……喔,「吞口」呢?

六爺指着大門對面的懸崖說,這不正對着棺木岩麼?掛「吞口」可以辟邪鎮惡哩。

我趕忙跑在坎邊張望,棺木岩就處在鼻子跟前,懸崖高聳、絕壁萬丈,布滿了無數道橫向裂縫,層層疊疊,數不勝數,像五婆婆納的鞋底。

啞巴走過來當解說,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微笑着對我說:「阿巴、阿巴」;又伸手指點棺木岩:「阿巴、阿巴」,鬼都聽不懂他的話。

我也聽不懂,但我想去看,想去近處看棺木岩,近處就是九畹溪邊,竹園旁邊有條小路。為此,我特意望了望父親,又專門看了看六爺。

六爺就走過來,給啞巴當翻譯:那就是棺木岩,岩上七口喪,岩下七口缸,誰要得到它,金銀幾籮筐。我的乖孫子,想不想得到它?

你的乖孫子不想,其實是不敢想,結論一個字:怕!怕什麼?怕那「棺木」唄,我聽見「棺木」兩個字,身上就起雞痱子。我當然知道,「棺木」是睡死人的,死人不就是鬼嗎?「棺木」也就是鬼屋。四爺住在東廂房裡,他的「鬼屋」靠板壁放着,下面架着三腳子,上面蓋着舊蓆子,中間夾一小塊木板,露出陰森森的縫隙。我們在老屋裡藏貓貓、玩遊戲,總要繞着鬼屋走,繞不過就快速通過……棺木岩可不一樣,「棺木」都塞在岩縫裡,離我們可是遠着哩。

我揉了揉眼睛,盯着一道道裂縫看,看得眼花繚亂,仍沒看見「七口喪」。

「岩上七口喪」在哪呢?該不是大人唬小娃吧?啞巴指着六爺「阿巴」,六爺就唱起了九畹溪歌謠:自古流傳棺木岩,鳥鳴猿啼動人懷。雪飄草林山戴孝,風吹松杉樹舉哀。春到百花呈奠禮,夜來明月照靈台。不知亡者哪朝輩,棺木七副洞裡埋。

歌謠我並沒有聽懂,但我曉得棺木岩是個去處,也就是那個去處的名字,就像老屋背後的梯兒岩、老屋門前的筆架山,還有三道溪旁的聖天觀,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既然是個去處,我越發是想去了,在這裡肯定是看不清,我要去九畹溪邊過細看看棺木岩。我扭頭看着父親,說想下去看棺木岩,父親回望我一眼,不置可否,只顧忙活。他一進門就忙活,忙着給六爺修豬食盆,那個豬食盆散架了,圈裡的豬哼着等不及,朝那圈門又啃又咬,一豬腦殼的不耐煩,那模樣就像門上的「吞口」,「吞口」是照着豬腦殼雕刻的吧?

我正尋思着,只聽轟的一聲響,圈門被豬腦殼拱塌了,那豬藉機衝出圈門,直接衝進坎邊菜園,飢不擇食,更不挑剔,大口啃咬蘿蔔白菜。

啞巴「阿巴」一聲衝進菜園,一把揪住豬耳朵往外拖。那豬雖有百十來斤,力氣卻沒有啞巴大,一通掙扎後被拖回豬圈。啞巴其實很聰明,他扶起拱倒的門,橫着堵住了門洞,抱來一塊磨盤抵住,回頭看着我直笑。

突然間我發現,啞巴笑得並不可怕,甚至說還有點可愛。笑,是啞巴待人接物的方式,也許他臉上只有笑紋,對誰都是以笑示之,不像屋裡的六爺,整天板着老臉,像炕臘的「豬腦殼」,或者說像門上的「吞口」,「吞口」就是六爺的臉相。

六爺大聲喊「坐桌子啊」,原來飯菜已經上桌,客人主人陸續就位,唯獨缺了我和啞巴。啞巴是我不坐他也不坐,我則是以此要挾父親帶我去溪邊看棺木岩。

不吃飯有力氣走路嗎?父親走出門拉我入席,許諾走溪邊大路回去,好讓我看一飽頓棺木岩。

父親向來說一不二,這一點我非常信任。我看了看父親,他徑直走進大門,撿起筷子吃飯;我看了看啞巴,他滿臉皆是笑紋,就等和我一起入席;我看了看「吞口」,依舊木木然然,「臉相」似乎順眼了些。

飯後向六爺辭行,卻沒看見啞巴,也沒聽見「阿巴」聲,我稍作遲疑後,跟上父親步伐,順之字拐往下走,腰坪越來越遠,棺木岩越來越近,隱約聽見九畹溪水嘩嘩流動聲。

「阿巴、阿巴」,啞巴突然冒出來,原來他走的小路,先我們一步到達溪邊。我跑了過去,他迎了過來,就和往常一樣,從我背後掐住我,「阿巴」一聲舉過頭頂,讓我騎在他的脖頸上。他一手抱住我的腿,一手指向對岸的棺木岩,從山頂慢慢往下移動,移至半山腰停住,「阿巴、阿巴」,他似乎是說:「七口喪」就在那兒,你看見沒有?

我果真就看見了,半山腰一條橫向裂縫裡,躺着風聞天下的「七口喪」。

我從頭到尾數了好幾遍,數來數去沒數清,怎麼只有「六口喪」呢?

父親告訴我:原本是「七口喪」,猴子掀了一口下岩。 [1]

作者簡介

山川,1980年代從事業餘文學寫作,現為全國郵政作家協會、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