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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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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溫度》中國當代作家辛貴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村莊的溫度

大風像群狼一樣嚎叫着一輪輪撲來,人們暴露的皮膚和器官被抓撓撕咬得火辣辣疼。斜掛在頭頂的太陽,被大風吹得抖抖索索,臉色蒼白,自顧不暇中根本提供不了多少溫度。那時吃的都是低熱量的劣質伙食,越抵不住寒風的肆虐,動彈幾下就把手袖起來暖。可大家還得苦撐着。戰天鬥地是時代的要求,獲取勞動日工分卻是生存的需要。

過半晌後,按慣例要歇息一會。可大風裡的歇息簡直是活受罪,勞動時身上產生的一點熱量快速逃逸,越冷得上下牙齒得得得地打架。大家狠勁地跺腳,呵氣暖手,捂凍僵的耳朵,又立刻將雙手袖起來,眼看一個個清水鼻涕都淌下來。忽然,眾人像醒悟了似的,分男女各找了一個背風旮旯,縮頸袖手你挨我擠地坐下來。女人們還前後排坐,前排的人偎在後排人懷裡。大家身貼身膀挨膀擠靠在一起,不在乎挨着的人身上土灰草葉的邋遢。大家就這樣沒有嫌棄、沒有間隙地擠坐在一起,既用別人的體溫取暖,也將自己的體溫傳給別人。這種貼身禦寒、抱團取暖的辦法,有效抵擋了大風嚴寒的淫威。

在這個難得的空檔里,男人們自然要抽煙過癮。他們其中一個掏出火柴,可大風裡怎麼也劃不着。好幾個男人立刻靠攏過來,頭碰頭肩挨肩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加上幾隻大手的擋護,將橫掃斜撲的大風擋住,劃着一根火柴,點燃了第一根煙袋。這根點燃的煙袋,成為火種,大家互相「度火」抽煙:點着的煙鍋和就火的煙鍋面對面一扣,一個用力吹,一個猛抽幾口,便將煙袋點着了。這些癮君子,那個都有三五袋煙的胃口,可就用「度火」的法子,都把煙癮過足了。

多少年後,村里人抱團取暖、度火抽煙的情景,經常重現我的腦海。我總覺得,這些溫暖的鏡頭裡隱藏着深意,就是一個隱喻引誘我一遍遍去思索,去解讀。

我家鄉的山坡,生長着一層密匝匝毛茸茸的「白草」。 它們像足球場的草皮,永遠長不高,互相緊緊簇擁在一起,每棵草都在努力爭取一個立錐之地,你爭我搶地爭地盤,爭陽光,爭水分,爭養分。同時它們的根系也盤根錯節地糾纏在一起,把土壤緊緊抱住,既防止被牛羊連根拔起,又避免水土流失,還可將水分儲蓄於土壤中,防止被陽光暴曬而蒸發。它們用這樣的辦法,抵抗着牛羊的侵襲,一起渡過最乾旱的季節。村裡的鄉親們也像這些白草,互相有競爭,有碰撞,有爭端,有交惡,有懟恨,可又極講究和睦相處,在相幫相助中互依互存。

我家鄉是逃荒村。我爺爺那輩的人,都從河南林縣(現林州)逃荒而來。或許正是這個緣故,村莊古風淳樸鄉情至濃。我初中畢業後在村里勞動的三年中,經常被一些溫暖的場景所感動。

聽老輩人常講,在當年的逃荒路上,三戶五戶結伴而行的人家,互相照應,互相鼓氣,有吃的大家都有一口,相攙相扶一路走過來。在這裡落腳後,大家窮幫窮,難幫難,度過了初期最艱難的時光。誰家實在揭不開鍋了,村鄰們你一把米我一升糠,也得讓這家人的爐灶重新冒起煙來。逃荒的苦難命運與死亡威脅,使大家結成了一家人。除親戚本家的親情血緣聯繫外,大家最講究遠親不如近鄰,「仁義水也甜」。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人們便教導我,做人要識禮數,懂規矩,不然會惹人笑話。這些規矩的其中之一,就是對上年歲人,不論沾不沾親,一律稱爺、奶、伯、叔、大娘、嬸子。即使平輩的人,只要年齡大於自己,也要喊哥、嫂、姐。沒大沒小直呼其名,會被人議論或指責為少調沒教,家風不好。

村里上點年紀的人生了病,左鄰右居都會拿幾顆雞蛋、一包餅乾、兩瓶罐頭什麼的,前往探看。其實人心才是最尊貴的,真情賽過靈丹妙藥。至於平時應急性互相借家具借米鹽醋,有事外出互相照應孩子和門戶,更是家常便飯

村里人最大的事是修房蓋屋和辦紅白事。一家有事,眾人串忙,天經地義。只要主人招呼一聲,男人們幫工,女人們幫廚,自帶工具,早早到場。男的擔水挑土,搬磚和泥,比給自己家幹活還賣力氣。廚房里刀砧呯呯邦邦響,女人們邊嘰嘰喳喳說道着她們喜歡的話題,邊打理鍋灶,不知不覺間就把活做完了。辦白事,我們青壯人是刨坑建墓、抬棺發喪的主力。這不光是出力幫忙,也是在盡一種責任和義務。這些逝去的人,曾具體而鮮活地生活在我們中間,現在人雖走了,可他們的形象、氣息仍在,不搭把手讓逝者入土為安,會覺得是一筆欠賬,心生不能安生。

鄉村人最不吝嗇的是氣力,幫人出把力,流幾身汗,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沒有人期望過獲得報酬,也沒有人計較被幫工者以後還沒還工,還工的天數或晌數對等不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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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辛貴強,男,江蘇三強律師事務所律師,蘇州大學法律碩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