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的探索(馬秀峰)
作品欣賞
木心的探索
為何會喜歡木心?第一次讀他的文章,真有些驚艷,常見的詞語,在他的語言世界裡,有不一樣的風采。那是語言的精準表達。這與時下的流行漢語有所不同,在簡單中有着複雜的意思。
作為一個古文愛好者,在他這裡找到了古風,詞語與詞語之間,句子與句子之間,連綿,起伏,又有靈動。讀他的文章,技巧之類的似乎壓根就不存在,猶如流水一般,自然地流淌。所以,每每讀來,都有不一樣的感覺。
在當下的漢語中,雖然經常會撞見一些好詞好句,但也僅僅是這樣,新奇,卻未必與傳統融合。我理解,所謂推陳出新,就是古與今的恰到好處。讀木心,會有這樣的意思。阿城當然也有這樣的境界——在多數時候,這樣的新是從傳統走來。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如今的作家較少去談文體創新的話題。這或許是陷入到現實語言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創新意識隨着社會的浮躁氣息而波動——耐得住寂寞,似乎是很難做到的。木心的文學、藝術造詣絕非泛泛,從他結交的朋友來看,也都是各有風格。而正是這樣的環境中,才有了沉澱。這從他的文章中大致都能看到。
木心的探索,我想它至少包含了兩層含義:一是文體,一是藝術。說到底,他是在追求一個極致,而不是空泛的抒情,或敘事。這或許只是旁觀者的意見,卻能夠讓我們看到作品所呈現出來的多面體。在木心的眼裡,或許是沒有那麼多新奇的念頭的,只是順着自己的性情發揮出來,遣詞造句,無不具有匠心,如此這般,自成風格。
這樣的例子在他的諸多篇章中隨手可拾。其所展現的是思考,是對世界的領悟,如:
生命的兩大神秘:欲望和厭倦。每當欲望來時,人自會有一股貪、讒、倔、拗的怪異大力。既達既成既畢,接着來的是熟、爛、膩、煩,要拋開,非割絕不可,寧願什麼都沒有。厭倦的前身即是欲望。若要超脫,除非死,或者除非是像死一般活着。(《瓊美卡隨想錄》)
野果成全了果園,大河肥沃了大地,牛羊入欄,五糧豐登,然後群鶯亂飛,而且幽階一夜苔生——歷史短促的國族,即使是由衷的歡哀,總嫌浮佻庸膚,畢竟沒有經識過多少盛世凶年,多少鈞天齊樂的慶典、薄海同悲的殤禮,尤其不是朝朝暮暮在無數細節上甘苦與共休戚相關,即使那裡天有時地有利人也和合,而山川草木總嫌寡情乏靈,那裡的人是人,自然是自然,彼此尚未涵融尚未鍾毓……海外有春風、芳草,深宵的犬吠,秋的丹楓,隨之綿衍到……(《哥倫比亞的倒影》)
當然,這種探索可能會因經歷、境遇而有所差異。但總體而言,給我的印象是,木心對文化的理解可能更接近於古典,而不是對現代潮流的追隨。所以,閱讀他的文章要慢,而不是快讀一過。若是快讀,可能猶如在原野的樹下,看天上的行雲流水,反而會忽略掉文字的深意。這在今天我們消費文化的同時,也真該有對文化的尊重——在對待不同的文化語言時,多一點理解,而不是暴力地予以否定或讚美。這是文化的底線。
讀一段木心,感覺有點「膩」了,那是源於文字意象的密度,不妨停下,過上幾天,甚至幾個月一年,再回頭來看,或許能夠發現它的妙趣,這種閱讀經驗如今也是極難遇到,事實上,我們對閱讀的理解可能更偏向於求知,而忽略掉了人與書的相遇、呼吸。
木心的探索,正如同我們對他的閱讀一樣,需要一個緩慢的過程。這個過程是隨着閱讀的次數增加而變得細微、豐富。這也正是一個作家所賦予文字的魅力所在——一旦我們輕易從文字中讀出那種細微,而無需深思,那就等同於喪失了文化魅力。在多數時候,文字的力量所呈現的即是一種探索,對知識對未來的可能性做更多的前瞻,它可能並不完美,卻無妨它的儀態豐美。
作者簡介
馬秀峰,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