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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遙遠的距離(游宇)

最遙遠的距離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最遙遠的距離》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最遙遠的距離

成年後,我精確地量了母親手術後走過的那條崎嶇小路的距離:417米。

每一個涼風四起的秋天,當我踏着滿地的黃葉躑躅於母親曾經走過的那條小路時,母親模糊的身影便在眼前浮現:她揮舞雙手,儼然凱旋歸來的帶傷的勞動模範,含笑支撐着走完這417米的距離,期待歡呼和掌聲一如既往地在身後轟然響起……

但是,這短短的417米卻如一段布滿暗礁的河之險灘,母親負重的生命之船便在這片險灘上觸礁——在以後的兩年間,這417米的距離被悲哀和痛苦無限拉長:母親在那頭,我們在這頭。最終,在生與死的較量中,死神獰笑着拽走了母親,我們來不及清晰地記住她的面容,便匆匆陰陽兩隔。

那是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啊!生死茫茫,畢生的回憶和思念再也無法還原母親的容顏……

40多年前的那個秋天,即將實行的計劃生育政策在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引起了巨大的恐怖。作為公社的婦女委員、大隊婦女主任、有四個孩子的我的母親,苦口婆心,四處動員,卻遭到了洪水般的滔滔咒罵。咒罵像毒蛇一樣,伸着猩紅的信子包裹着母親。其中祖母的咒罵尤甚,讓本來就非常緊張的婆媳關係更是雪上加霜。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母親正在給大伯、大娘宣講政策,告訴他們必須有一個人要做絕育手術時,偏愛大伯的祖母提着榔頭幽靈一般溜到母親的身後,照着母親的頭上砸了下去,幸虧母親反映極快,頭本能一偏,榔頭砸中右臂。忍着劇疼,母親劈手奪下榔頭,哭泣着回了家。此後,婆媳關係勢同冰炭,至死,她們都沒能原諒對方……

據父親後來回憶,那一夜,母親一直在哭。

第二天,母親打發父親上山砍柴,她獨自上了設在公社院子裡一間小屋的手術台。在上級要求的期限內,母親第一個做了手術。

術後,身體羸弱的母親拒絕了別人的攙扶,也拒絕了擔架的護送。她知道,無數雙眼睛正注視着她。她掙扎着走出手術室,揮舞雙手,向設在417米之外的護理室蹣跚、吃力地走去……

此後,看到母親安然無恙,全公社符合條件的絕育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

那一年,母親再一次得到表彰。

一年後,母親時常腹痛,痛到無法忍受的時候,她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做了會診,並詳細詢問了母親一年前的手術情況。最後,他們把父親單獨叫到一邊,神情沉重地告訴他,母親由於腸粘連,導致直腸壞死,是直腸癌……

頭上的晴朗天空響起了震天的霹靂,父親懵了。他找到一位在醫院的親戚,親戚打聽後偷偷告訴說,母親手術後走了長長一段路,並且做手術的人可能技術存在問題,直接或間接導致了母親的患病。

確診後,父親瞞着我們,也瞞着母親,他把母親送進了醫院。從此,低矮的茅草屋再也沒有了母親的片言隻語……

第二年冬天,母親病重,轉院到縣人民醫院﹙現固始縣老中醫院﹚。次年的正月十二,我和哥哥來到醫院,見到了病入膏肓的母親。由於化療,她的頭髮一根不剩,面色蒼白,嬰兒般瘦小,像一片小小的白紙漂在寬大的病床上。見到我們,她嘴唇顫抖,卻無法言語,只是費力地抓住我們的手,深陷的眼窩貯滿淚水。三十多年過去了,至今,我還能刻骨地感覺到母親抓住我手的一剎那錐心的冰冷和絕望。

哭着離開了病房,我這才明白,母親不久將離我們而去,我再也沒有母親了!洶湧的淚水打濕了我破舊單薄的棉襖。我在刺骨的寒風中木然地走着,細細的沙粒鑽進我腳下早已磨破的鞋底,硌得我腳底鮮血淋漓而渾然不覺。直到蒼茫暮色收走闐寂無人的街道最後一縷蒼白的夕陽時,我才發瘋般跑回母親的病房,一把攥住母親冰涼的竹枝般的手無聲地啜泣……

兩天後,油盡燈枯,母親撒手人寰……

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理解當年母親手術後的行為。多年之後,我才明白母親的決絕和無奈:面對強大的傳統勢力,面對鄉鄰的懷疑和恐懼,作為「幹部」,只有自己帶頭先做,只有表現自己手術後同正常人一樣毫髮無爽,才最具有說服力,局面才能打開,工作才能得以完成。當然,也能狠狠回擊祖母的咒罵。

為此,母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

如今,秋風又起,那條417米的小路鋪滿黃葉。恍惚間,母親又一次走過,越走越遠……

[1]

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