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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的嫁妝(席潔)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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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的嫁妝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曾祖母的嫁妝》中國當代作家席潔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最初看到它的時候,是在老家一間舊物間裡。

它被棄置在一隻同樣落滿灰塵的舊木架上,和生鏽的壓麵條機一同頂着沾滿灰漿的複合肥袋,旁邊幾隻農藥罐,七零八落地滾在一處,但它身上軋制的精緻花紋和銅飾的古樸造型,以及因年代久遠而呈現出的暗褐色,透過一層厚厚的塵土,顯示出它的來歷不凡。

這是一隻舊皮箱。

我小心地把它從高處取下來,搬到院子裡陽光充足的地方,輕輕地掀起雲狀的鎖扣,一股塵封的潮濕霉味散了出來:裡邊是一些舊針線,幾塊布頭鞋樣,銹掉的頂針,還有一張第一代身份證。

上面是一位年老的婦人,出生於1931年——她是堂叔的母親,我見過幾次,是祖父的嫂子,我叫大奶奶的,已故去十多年了。

問了堂叔方知道這箱子並不是大奶奶的,而是我祖父的母親當年的嫁妝。

我用軟布將它細細擦拭乾淨,凝神端詳。

它長約一尺三寸,寬七寸,高五寸五,箱子通體軋有立體牡丹花紋飾,有着舊時年畫的風格,古樸寫意,是花開富貴之寓意,兩邊銅質的半弧形雙耳提手,厚重無華,沉穩有力。

內外均以黃牛皮緊緊裹制,裡面設有皮質小夾層,用苧麻線細細縫製邊緣,表面似是刷了層水漆,確保防水防蛀。

箱蓋內側有一方紙片,不足巴掌大小,因年代久遠呈土黃色,蠅頭小楷的墨跡清晰可辨,從右至左豎書:「高州怡興,本店專××皮箱衣帽×盒等,××或近有無恥之徒,冒高州名目,請為辨別,鋪在粵東省城隍廟前左邊坐南向北,第六間開張,同治元年。」(其間並無標點,為易讀加之)

面對這張小小的,如被陳茶浸染過的一方字跡,令我一時陷入久遠而陌生的歷史長河中。

「粵東省」是廣東省古時的別稱,林則徐查禁鴉片,奏摺中有:「伏查粵東地處海濱,番舶絡繹……」

高州由原茂名縣發展而來,現為高州市,至於城隍廟,古時各地皆有,既是古代農耕文明發展而來的原始民間信仰,亦是當地政治、經濟、文化的源發地和傳播地。

「同治元年」,這最後的落筆讓我暗吃一驚。

同治元年是1862年,祖父生於1925年,前面有兩個哥哥。

那時的女子十五六就出嫁了,故曾祖母最多差不多1905年前後嫁入曾祖父家,這皮箱卻要比她大了近半個多世紀

因此極有可能是母親贈與女兒或祖母贈與孫女,從曾祖母往上算至少要三代人,如果說最初作為陪嫁而購買,那這姑娘應是1845年左右生人,正是因鴉片戰爭失敗清政府被迫與英國簽訂《南京條約》的第三年,用歷史教科書上的定義是:「中國已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我僅知曾祖母姓馬,若她母親或祖母贈予這皮箱作為陪嫁,那最初用這箱子的姑娘姓甚名誰已無可考。

更難以揣測的是祖父祖上一直在中原南部一個閉塞落後的小山村中,世代以天為食、以地為生,時至今日,堂弟的兩個孩子都未去過距此不到五百公里的省城,在當時交通貿易更不發達,且又兵荒馬亂的年代,那粵東高州海邊的姑娘如何嫁入北方這連牛車都少見的山坳的?

也許一開始是在南方成的親,後因戰亂、饑荒或是求學、做營生,隨夫北上,歷經半個多世紀輾轉流落至此?

查了下資料,這種皮箱在當時差不多要五個大洋,當時物價很難考證。

老舍先生筆下的「駱駝祥子」拉一個月黃包車才掙三個大洋,那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再向前推半個世紀呢?——這是一個靠天吃飯的農家所無法承受的。

況且南方重男輕女的思想也很嚴重,嫁女兒都是為了少張嘴吃飯,收些聘禮,有哪戶莊稼人會給女兒買只中看不中用且價格昂貴的皮箱呢?

有箱子自然要放東西,衣物,首飾,貼身細軟。

想想南方水田裡頂着毒辣辣日頭的姑娘們,恐怕連鞋子都沒得穿,哪裡來的這些勞什子,還得裝進考究的皮箱子裡?!

錢先生的《圍城》里有個新女性孫小姐,她倒是有隻皮箱來着。

竊以為能用這箱子的姑娘,必定是讀過書認得字的。

這古老的皮箱在午後陽光中反射着陳年普洱的色澤,它歷經同治、光緒、宣統、民國、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一直到新中國成立。

一個多世紀以來,中間無數戰爭災荒,目睹了多少人間生離死別,愛恨情仇,它曾承載過一個個待嫁姑娘們的這輩子最體面的一身新嫁衣,往來家信,抑或出嫁前一晚母親手腕上脫下的玉鐲,或是為將來出世孩子打制的銀鎖……

母親的陪嫁送給女兒,做了母親的女兒又將自己這唯一的信物給了明天就要遠嫁今晚還要賴在自己床頭睡最後一夜的最小的丫頭。

那些年方二八的姑娘們,生命還未綻放,便顛着小腳同這箱子,一併過了門和她們從未謀面的男人們過生活,為人妻人母。

受窮也好,受氣也罷,挨打挨餓都得忍了,細心伺候公婆,照顧小姑小叔,和妯娌們和睦相處,最後所有的委屈終在一個大胖小子的呱呱墜地中得以釋放,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無論男女,只要興旺。

曾祖母一生有過八個孩子,四個夭折,那些姑娘們怕也是如此,最美的季節全在照顧一個個先後出生的孩子身上,直到不能再生。

她們一生都沒有名字,只是在夫君家的姓前加一個「氏」。

現在它空空如也,一言不發,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熾烈的感情,那些徹心的悲傷,那一生都沒有機會再回去的故鄉,那未見得最後一面的生養自己的雙親,唯有在深夜抱着懷中待哺的幼子,仰望清冷的月夜,暗自垂淚。

抑或連這些也沒有,只是或平淡或麻木,顛沛流離的生活,常空空如也的腹腸,還有日復一日毫無目的的等待和期盼,都隨着開啟箱蓋那一瞬間,化作一股濕冷的潮氣,消散在五月立夏刺目的陽光里。

如今,她靜靜地躺在我書房的一角。

我將祖父生前的日記、手稿、照片,祖母的線板、木梳,帕子放進去,閒來打開翻看一二,在古老的皮革氣味的氤氳中,回到美好童年的舊時光……[1]

作者簡介

席潔,雖是理工科出身,卻始終愛好文學及歷史、哲學,喜歡運動,旅遊,攝影並將其變成文字以抒懷,「讀萬卷書,更需行萬里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