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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孫涵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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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中國當代作家孫涵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旗袍

花最繁盛的時候,還將至未至。她穿一條翠綠旗袍,像春天柳樹的嫩芽一般,她青春的身體,清純的臉蛋,她沒有誘惑你,你卻被她牢牢地拽住了,你的魂魄溜出了你的眼睛

有的感情猝不及防,但是更多的時候它是有預謀的。一場情事要在春天展開,前段時間還在陰雨連綿,現在卻春光無限好,那少年剛剛在牆角點燃一支香煙,停留了片刻,那滿身翠綠的旗袍女孩突然就出現了,你說這是不是一場預謀?這一切是不是都跟那條翠綠旗袍有關?世間的一切都在撮合這一對有情人,老天爺有時就是會格外開恩。

世間的紅塵往事蜷縮在婆婆的提着的那一籠九園包子裡,或是婆婆笑意盎然的眼睛裡.她穿起素色的旗袍身板挺直,如同少女般輕盈,爺爺接住婆婆遞過去的九園包子,兩人的手在瞬間輕觸,時光也剎那間回眸.

那穿着翠綠旗袍的少女,她靜靜地在九園包子門口排着隊,少年也悄然走過去排在人群後面,眼睛卻若有似無的朝少女的方向望去。

婆婆就是當年穿綠色旗袍的少女,白色的高跟鞋,那綠色旗袍修出她花徑一般的腰身,一側高開,她一手提着九園包子在十八梯上,每向上走一步,潔白的長腿就顯現一下,一步一蓮花。春日的暖陽傾瀉在女人的腿上,流光一般的流淌,只一剎那,你能看見那優美的線條,一閃而過,美得驚心動魄。那是常常上坡下坎的腿,被陽光勾勒,結實,有力,重慶山城的女人們以擁有這樣的腿為標誌。女人噠噠地走過,黃桷樹上有一對交頸而眠的鳥兒,雌鳥睜開眼睛,把頭歪向一邊,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又閉上眼睛。不知是春光太暖,還是這一雙腿上的流光灼傷了他的眼睛。

當年的爺爺,也就是那個少年,在一片煙霧間,虛起了雙眼。這煙熏火燎的春日,註定又要一夜無眠。

月色清明,氣溫驟然下降了。女人從男人的車裡鑽出來,她一身黑絲絨旗袍,快要融入夜色。她雙手抱住自己一路小跑地上了吊腳樓,剛上幾步台階,突然她轉過身來,她都忘了對送她回來的人表示感謝,她回過神來,轉過身,向那個送她回家的男人悄聲說,謝謝啦。這是重慶枇杷山正街,那時住在這裡的人們早已入眠,女孩晚歸自有她的道理,但也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可不能驚動了裡面的街坊。否則,這消息就會如同這月光一般淌過這層層疊疊的吊腳樓

女人放慢腳步,如同一隻黑貓一般悄然來到自己的房門前,推門進去。

嚓的一聲,女人點燃了燭台。半盞紅燭,燭火明滅地閃爍幾下。女人裹着旗袍的身體,在牆上映出搖曳的剪影。影子有天鵝一般柔軟修長的脖頸,那脖頸微微一傾斜,女人雙手利落地摘下耳環。女人把耳環拎起來,在空中搖晃幾下,仿佛在逗弄一隻鳥兒。耳環在黑色剪影中撒下一席璀璨的碎屑。

男人站在窗下,抬頭望了一眼框着女人的那扇窗,他把西裝外套脫下,拿在手裡,駐足片刻,把這一幕盡收眼底,進而,果斷的轉身鑽進車裡。車子在夜色里如一條游龍般穿行而去。男人追求一個女人的決心有時就如同他追求財富的野心。這種野心如刀一樣真意在於藏,鋒利卻又不輕易示人。只有他尋找到了某一個時刻,一個女人真正放鬆下來的時刻,他才會狡黠地將她俘虜。

女人一旦穿上旗袍,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她將成為一個音符,你明明看到她,你卻覺得仿佛聽到她,她裹挾着旗袍與難以捉摸的美,踩着高跟鞋,你聽那噠噠的聲音,輕輕的,遠遠的,卻敲打在你心上。穿上旗袍的女人,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如同貓科動物一般矯健優美,又充滿爆發力生命力。旗袍,穿上它,需要勇氣,駕馭它,需要魄力。即使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也很難真正馴服一條旗袍,與其說女人選擇了旗袍,不如說是旗袍在擇人。女人與旗袍的關係本身就是個謎題,更不用說穿上旗袍的女人,那真是美得像個謎,令人困惑極了。

重慶火車站的人群漸漸的散去,漫天漫野的雪,這在重慶極為少見。男人已經在雪地里站了一些時候了。他低頭把地上的碎雪踩實,一抬眼,一個旗袍女人身披一件青灰大氅,如一道裊裊的青煙一般的,又如水波一般蕩漾着,而來,隔着茫茫的雪霧,他目光也在那一瞬間停駐在時光中。邁過悠長的歲月,染成冷霜的白髮之下的兩個人,執手相望。他從一個男人變成了一個很老很老的男人,但他始終記得她,那日穿一條旗袍走在青幽幽的石板上,卻如同走在荒涼的海上。那一刻,驚艷了他的雙眸,以及他的漫長的一生。

女人的衣櫥里的旗袍始終伴隨着她,年邁的女人打開衣櫥看着那一條條旗袍像是一尾尾的金魚,它們在自己的魚缸里翩翩地搖擺,只等被人穿起。女人想起自己的青春也被這一尾尾的旗袍定格在一個個瞬間。

那條煙灰色的旗袍很像是那日的天空,迷惘的她不知會走向哪一種命運,她走向那個男人,是自己選擇的註定,她把自己的哀怨與茫然全部掩飾在煙灰色的旗袍之下,維持着自己最美的姿態,最後的體面。她記得,那日她遙遙地望向他,她走近他,把自己的皮箱交給男人,然後伸手挽住男人的手,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她必須與過去道別,她的生命又重新要開始綻放了,女人因為男人的傾慕而驕傲,男人也總是在某個瞬間動容,婚姻需要的衝動,女人製造這種衝動。

女人垂垂老矣,她望着這些旗袍,它們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成為她的臂膀,更是她的盔甲,她的戰袍。她一生從未輸過,但是她還是敗給了這些旗袍,她再也無法撐起它們,可是旗袍依舊那麼招搖,它們才是最驕傲的,它們被女人視若珍寶,它們被她悉心呵護,一次次與她肌膚相親,它們熟悉她的味道,超過任何一個男人。

女人望着它們,想起生命中每一個燦爛的日子。當年的這些旗袍的製作還印在心裡,那條煙灰色的旗袍還是在重慶李氏旗袍定製的.她就站在店裡,外面是一片朦朧的煙雨,李氏的店像是海上的一座孤島。李氏為她一寸一寸地量體,那專注的神情,與細緻的手法,讓她很放心。

可是,如今的她卻輕輕地嘆息着,旗袍啊,太擇人了呀。它們已經不認識它們的老主人了,它們渴望着年輕的肉體來穿起它們,展示它們,撫摸它們。

女人垂淚關上衣櫃的門,她用布滿青筋的手擦乾眼淚,驀然微笑一下,嘴角的皺紋如閃電一般蔓延又消失,像她遇到任何困難那樣的,不屑。美人遲暮,可說到底,誰不被辜負,又能說是誰辜負了誰。這位遲暮的美人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窗外,漫天煙灰色,像極了那日的天色,那日那條旗袍。她挺直腰板,走向窗邊,猛地一下推開窗,雪花瀰漫進來,她站立在那裡,精瘦的身體,背影如同少女,精緻,抖擻,好似一尾旗袍。[1]

作者簡介

孫涵彬,90後,重慶散文學會會員,中國 西部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