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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最後一位弔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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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最後一位弔客》中國當代作家顏長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鄉的最後一位弔客

給老魏寫這文章的時候,廣州正在疫情瀰漫氣氛緊張之際。我心思複雜,感慨萬千。在我讀來,老魏這是一本故園之書。啊!只有故鄉,此時才是寧靜的,世界喧囂了一年半了,只有故鄉,仿佛是與此無關的桃花源。於是我因讀此書而思念故鄉——

於是,故園的眾多意象又都紛至沓來。親近故鄉的旅程或在路上,或在紙上——比如魏以進的這書。我和魏以進認識久了,是少年在宜昌的朋友,年輕時也在廣州短暫並肩打拚過(見本書最後一篇)。二十多年未見,現在又聯繫上了,才知道,我們有了年輕時候沒有感覺到的共同情感,那就是老來懷鄉。魏以進用了整本書來寫這種感情,這書表面平靜,卻使我內心波瀾起伏。他那是在宜昌縣魏家坡。我的則是宜都縣茶元寺。其實,又有何不同呢!

是的,魏以進的魏家坡,我沒去過,但我用同樣的鄉音去讀,以同樣相似的經歷去體會,一時他的故鄉就是我的故鄉了。那田野,那瓦屋,那同樣的祖母,那同樣的貧窮與貧窮之中的人情溫暖。同樣有條河流,而我們在裡面撈魚摸蝦,甚至,我們同樣從祖輩那裡,得知解放軍當年秋毫無犯一夜降臨的故事。還有同樣的飢餓。是的,飢餓是我這一代人的事情,這不完全是個壞事,它讓人與土地、人與人的關係,如同刀刻般深切,因此故鄉之情才更沉重而且凌厲!

這樣的故鄉必然成為寫作的母題,甚至是唯一的主題。這一點,魏以進比我偶爾書寫的茶元寺,來得更細緻廣闊。我那只是出發點,他仿佛是全部。我特別理解他的內心。莫言,有高密東北鄉,馬爾克斯有馬貢多,陳忠實有白鹿原,我們不與這些大作家比,但咱們也有魏家坡。於我而言,它更親近,讀之我更湧現出「近鄉情怯」的感情來。

作家歷來愛懷鄉。這是人之常情,作家豈有不寫之理。但魏以進的懷鄉,只是通常的亘古不變的感情及其產生的鄉土書寫嗎?不是,我看不是,任何處於變局的大時代,普遍的感情也必將有時代的特殊性,文學無法外在於或超越於時代,尤其在本時代,也不應該超越,我們必須理清浮躁的當下正發生的事情——魏家坡,不孤懸於歷史,更不孤立於中國現實。

我要說的是,魏以進及其鄉人放棄魏家坡,放棄那些老屋,同時陷入瘋狂的懷鄉,當代也有不屑一顧的遠走,而將故鄉變成廢墟。這就是中國人整體失去故鄉。

這是偶然的嗎?不,這正是中國五千年來最大變局的一個反映——急劇的工業化城市化與網絡化,導致一個民族的鄉愁,於是中華田園變成失樂園。這與傳統文人的鄉情詩文不同,傳統上家鄉還在,還可告老還鄉,現在,整體到個別,對於一個文化人與新城裡人而言,無法回去,故鄉不再。所以,魏氏桔頌般的懷鄉竟給人屈原哀郢般的感受,雖然他因自己的樸實性格,寫得那樣看似平靜。

所以,魏氏的魏家坡,是現象級的,是大歷史的一部分,是該寫,是該細寫,一直寫到浩瀚。我們不僅是考察反思城鄉關係、生活美學、人際社會學,更大的層面,是看大變局,它必然造成痛徹心扉的失去,甚至失去整個的精神世界,而其悲劇性在於,我們本人也是其中的參與者,破壞者。悲劇是將撕毀的美給人看,更大的悲劇是將美親手撕毀給人看。我們必須反思,否則,我們這個不長進的民族必將陷入下一個百年孤獨。

這些觀點,我在《一席》的一次講演上,以《古典社會的最後一代》作過闡述。那種天人關係,那種自然的生活方式,那種連接遠古的氣息,正從我們手上滑落,仿佛親人慢慢隱入無邊的黑暗,有時夜半,思及於此,竟覺得有點恐怖。是的,它在下一代那裡什麼也不是,它一去不回,無所留戀,永不再來。

所以,這就是魏家坡的意義,讚美詩實際上有其批判性,樂觀的字節實際上組成暗啞的悲歌。這是這幾十年的一大主題。鄉村是改革開放的原點,現在的鄉村,又是它的結果。魏以進,曾經南下廣東融入開放大軍,然後回到宜昌看似過普通人的生活,實際上,他從未外在於改革開放。他寫出了是重要的,文化與美學,精神與虛無,整個時代的主要困境。他寫作的技巧在此是次要的,我看重的是他寫作故鄉的規模是罕見的,態度是赤誠的。所以,他在我這裡,終於變成了我成年後的同道:一位最後的土地上的弔客。老舍筆下的茶客們,撒起了紙錢,他們沒有死,他們為自己而撒,他們為時代而鳴。我也是這樣。新世紀以來,我主要的創作是紀錄經典三峽的逝去。三峽,我和老魏更大範圍的共同故鄉,就正是這樣一個中國模型,我視之為中國文化與詩人的家園。我與同為宜昌文化人的肖萱安先生經常同行,他就多次向山水撒出紙錢,讓它們在峽谷中翻飛——這所有,寫作,或影像,或行為,都是輓歌,我們楚辭吟唱過的地方,人們都長於此道。這是絕望的藝術。

說多了。我說的也許只是我這個讀者的心境,魏以進也未必同意。但孩子生出來就不由人了。讀完後,其實只記得一些細節。比如,外婆家的一塘荷花。老人家可以在那個年代的壓力下堅持這一池之美,卻又因給陌生孩子治病,而送盡這一朵朵春色。美如同文學,抵抗着罪惡,而故事的發展,又是善大於美,而成人間大美。鄉村的景物小事,往往這樣富有深意。於我而言,這荷花,就是魏家坡的最好意象。我自己,則常常是反覆書寫我哥十來歲時在漲水的小河中,跳躍着追逐洪水中因過河被沖走的紅苕們的鏡頭,那是我們的晚飯,而祖母在岸上不停喚他回來。每憶到此,我常流淚。前幾年家兄英年早走了,我倒不再流淚了,思念化為內在的力量——我看書中所述,我們竟都失去了長兄,有如失去故鄉。還請魏兄弟就此節制悲情。望鄉的情緒往往來自成年的時勢艱難,書寫意味着以字證史。每個村莊都該有它的史傳。或史詩。它們再普通,因為是一去不回的時代的組成部分,突然無比尊貴,如同非遺,如同從火星上取回一堆土,或落在大地上的隕石流星。它們都因這統一命運而有各不相同的文學性。不同只在細節。魏以進的書寫,我覺得是漫漶的,蕪雜的,我這一道篩子過去,落下的,記取的,是類似荷花、紅苕這樣的夢幻般的鏡頭。這就夠了

另外說一件小事。前些年,家兄自宜昌來,拿出一本《敖昌華抗日故事》一書,說是縣裡以前同事送他的。他還去鄉村看了敖先生並放下一千元。這本自述體的書,我看到的不只是一位英雄連斬數十倭人的奇,我看到的是真正的罕見的抗戰文學。我熟悉裡面的鄉土語言,藉此能判斷它的極端真實性,真正完滿精準的故事現場感、人物性格與時代特徵。這是一種文學品質。不要以為樸實的紀實就不是文學。這次從魏以進的書中看到,這本書的主編正是他父親魏宗柱先生,他父親為這書花了二百多天時間。這種因緣讓人驚喜。看來魏家有樸實為文的門風,魏老先生是有見識的。可惜,敖先生,魏老先生,還有家兄,前些年都相繼告別我們。他們就像故鄉一樣逝去。我們不能忘記畢竟生而為人。[1]

作者簡介

顏長江,廣東梅縣人,於湖北宜昌地區生長,武漢大學畢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