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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莊窠(趙國寶)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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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莊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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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莊窠》中國當代作家趙國寶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打莊窠

老家的建築沒什麼稀奇。一般是先打莊窠,後蓋房。房的後檐就坐在莊牆上。那牆有尺五來厚、兩丈多高,全都是趁秋後的濕黃土打的。蓋房用的是椽和檁,打牆也用的是椽和檁,只不過打牆用的椽和檁是活動的,是暫時的工具,而蓋房的時候,椽和檁架在房頂上,就再也不動了。所以是先打莊窠,後蓋房——這也是一種非常不錯的統籌方法了。

先說打牆。老家的莊窠一般打十四工,十六工就是特大型了。所謂一工就是一堵牆。打一堵牆可不是想打就能打好的,必須得請大匠人。

且說誰家的娃要分家了,就得打一座新莊窠。秋後,娃他爹就忙開了。先提一斤點心去請風水先生,畢恭畢敬。待風水先生看好位置後,酒席答謝。下來又要去請陰陽先生,看看動土的日子。日子定了,就請親戚、請莊間人,見人就散紙煙。等到那天到了,就同過大事情一樣操辦。

動工的前幾天,婦女們先過來幫忙。燒火的燒火,和面的和面,炒菜的炒菜。莊還未打,美餐已齊備,真可謂是「糧草先行」。幾笸籮花卷,几案板蘿蔔白菜,幾盆豬肉丸子,幾盆涼粉。就憑這陣勢,莊間人到那天都不約而同到齊了。

開始打莊了。匠人指點,先深挖四個大坑,栽入四個大檁子。然後平放兩根椽,組成一個長方形。中間的寬度,就是牆的厚度。為了滴土不漏,還要在椽和檁之間夾兩塊厚木板,再加木楔逼緊。只見匠人又眯了一隻眼,從這邊往那邊看,說「成了」,幾個幫工就開始挖土了,另有幾個,赤紅着臉,提起石杵子,在濕土上狠狠地打。墊滿一層土,夯實了,又墊一層。直到碼上十幾根椽,牆有五尺左右了,就要換椽。上面打一層,下面取一層,反覆不已。牆越打越高,椽越移越高。換上五次,莊牆的高度就夠了。這時只聽匠人下令「卸」,眾人忙取掉椽和檁,「嘩啦」一聲,一堵漂亮的牆就露出來了。然後又移動檁子,左移右,右移左,一堵又一堵,兩三天工夫,一座新莊窠就落成了。

一座漂亮的新莊窠,標誌着它的主人真正成家立業,另起爐灶了。

冰草記

冰草是一種非凡的草,它不與油蒿、苦苣等為伍。這種草,為驢馬牛羊所親睞。如果在一塊剛收過扁豆的空地里放牧,它們必先吃冰草,然後再慢騰騰地吃其它。這使我想到坐席的時候,人們總是先食肉,然後才吃菜蔬。如此我又想,一個冰草豐茂的山坡和地埂,定是驢馬牛羊們的盛宴。

小時侯,我就吆着兩頭黑毛驢,專揀冰草多的地方放牧,直到它們吃得肚皮滾圓。背着背簍去割草,也是首選冰草。可是這種草長滿了鋸齒,一不小心就會割破手指,鮮血直流。這時候我就想,小學課本里的魯班小時侯肯定被這種草割破了手指,才發明了木工用的鋸,想着想着就忘記了疼痛。

而爺爺是不怕這種草的,他不用鐮刀,而是用長滿老繭的手把冰草一根一根拔出來,整整齊齊擺在屋檐上曬到半干 ,然後又放在澇壩里浸濕,坐在門前的大柳樹下搓成了草腰繩。每天正午,爺爺就手裡一根草腰繩,嘴裡一鍋老旱煙,身邊一大碗清茶,專心致志,搓個不停。

爺爺就是用這種草腰繩扎豆子的。你可能不知道,隴中山地里盛產扁豆。扁豆身杆短,無法用它自身的秸杆來束捆,得用這草腰繩。

夏日清晨,爺爺叫醒我,來到一大塊扁豆地里。爺爺先平放了一根草腰繩,口裡數着數。左一把,右一把,數到五十,就用盡全身力氣將扁豆壓實,然後用草腰繩捆起。不一會,地里就立滿了小塔似的豆捆。下午,爺爺又套上架子車,三兩趟工夫,那些豆捆就全搬到了亮光光的場裡。這時,爺爺忙抽下草腰繩,像珍寶似的放在深窯里,等待來年再用。

冬天,山風凜冽。出門在外,爺爺腰間總繫着一根草腰繩,緊一緊草腰繩,就會溫暖幾分。那時爺爺正牽着一匹頭高馬大的紅騾子走過村道,身後跟了一大群鼻涕娃娃。那些娃娃齊聲叫喊:「賭博人,腰裡繫着草腰繩。」爺爺笑呵呵地聽着,也不生氣,回頭罵道:「你爺也是賭博人,不信去問問?」

不知其它娃娃問了沒有,當天晚上我纏着爺爺,要他講年輕時候的事。爺爺捋着鬍子說,他年輕時賭博,輸掉了一斗麥子,到現在還很後悔。說着,他不由得又把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搓了搓。仿佛那雙手搓的不僅僅是歲月,還是某種恥辱。

樂公 在鄉間,一個人死了,或許能享受最大的榮光。成百上千的莊間人都來為他送行。絢麗的紙火,顯示了盛大的場面——在活人們的聯想里,他的下一世會非常富足。他將會騎一匹高大的白馬週遊世界,身邊有一位精明能幹的馬夫,一對童男女侍侯。他住着一幢生前從未住過的豪華住宅,有用不完的金銀錢幣——這些,都活在絢麗的紙火里。

而這時,嗩吶就響起來了。按照莊裡人的說法:沒有嗩吶,那紙火是死的,去世的人將在另一世里一貧如洗。因此再一貧如洗的後人也要請樂公來吹奏。

擦黑時候,樂公們就來了。他們有六七人的隊伍。無喪事的日子,他們在各自的土地里耕作;一有喪事,領頭的就四山八窪地吆喝,吆喝定了,就於黃昏時候來到。

先是一頓飯。然後他們就盤腿而坐,長時間守侯在燃着一塊巨大樹根的火盆後喝茶。茶畢,嗩吶就響起來了。他們不識樂譜,那樂曲都是憑記憶吹出來的,卻出奇地齊整。每奏一曲,必有「總理」吆喝:「孝家請樂公呢」,「孝家請莊間人呢」,往往鑼、鼓、鈸各一人,三杆嗩吶齊奏。當紙錢點燃,哭聲與哀樂同起,真不知是人之悲痛感染了嗩吶聲,還是嗩吶聲感染了人,連整個村莊也仿佛沉浸於巨大的悲痛之中了。嗩吶聲止,哭聲也頓時停了。整個村莊鴉雀無聲,連貓狗也不發一言了。躺在棺材裡的亡人,仿佛在今日,才獲得普遍的尊重。他是那麼安詳與平靜。在眾人布置告別儀式里,他獲得了真正的安寧。此刻,幾個畫工也正在棺材邊忙碌,他們將用一夜工夫,把那棺材打扮得富麗堂皇。   

從出紙到送葬,「孝家」們披麻戴孝,神情黯然,哭了又跪,跪了又哭。「先生」抑揚頓挫,高聲誦讀祭文;樂公雙腮鼓脹,盡力吹奏;莊間人跑前躥後,端獻飯,拿工具,勸孝家,哄小孩,甚至還要給主家的驢添草,豬和食。多則十天八天,少則三四天,真是忙得不亦樂乎。一場喪事下來,幾笸籮饅頭,几案板包菜,幾盆豬肉丸子就全進了莊間人的大肚子。主家臉色蠟黃,形容憔悴,從不計花費多少,只怕招待不周,事后庄間人評說。

終於要起喪埋葬了。清早,莊間人已早早到齊了。「總理」安排:年老的撒紙錢,身強的攙孝家,後生們抬靈柩。這天,嗩吶聲更其響亮了。樂公們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吹奏的吹奏,一直把亡人送到墓坑裡,才歇緩片刻。待棺木下葬,紙火點燃的同時,嗩吶又響起來了。此時孝家一族男女老少皆跪在鬆軟的黃土地里,放聲嚎啕,仿佛整個黃土地也都嚎啕了起來。此時嗩吶聲更為悲悽,令聽者動容,觀者也不得不掩面而泣了。

經歷了大戚大悲,紙火終成了灰燼,嗩吶聲也突地戛然而止。莊間人趕忙扶起孝家,一場喪事終於了結了。   

一頓漿水長面後,孝家就開始「打發」樂公了。「打發」的報酬是微薄的,領頭的樂公往往推辭半天,只收一半「打發」。如果全收了,莊間人定會說上一年半載,樂公是難以見人的。

毛驢的村莊

只有毛驢「咯噔,咯噔」的蹄聲,才讓一個村莊更像村莊

我常常就在這「咯噔、咯噔」聲中回去。回到毛驢的村莊。

那時候,村莊裡幾乎家家都養驢。放驢的時候,眾多的驢伙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驢隊。驢隊慢慢悠悠啃着青草往山樑上走,驢糞蛋子也就不時在山路上滾。這時,每個放驢人都背了一個背簍,將笊籬及時伸在驢屁股後面。這時候,正在吃草的驢就會停下來,聽話地將驢糞蛋子屙進笊籬里。拾糞人一翻笊籬,就撂進身後的背篼里。有時驢拉稀、放屁,誰也不敢笑。因為據說:笑了驢屁爛口角。傍晚的時候,每個人的拾糞背篼滿了,就意味着驢也吃飽了。

這個時候,放驢的夥伴們就都放下糞背篼,開始騎起驢來。我家的黑草驢太高大,我無法夠得着它的背,就只有騎老騸驢了。但這傢伙很奸滑,遠遠地看見我蹙近它身邊,就一溜煙跑了。它一直沿着山樑跑過去,我就一直追。追到燕麥或穀子地邊,它才停下了,張開大嘴,就去吃田。這時候,我就乘機抓住它的籠頭,猛地爬到它背上去。但老騸驢還不甘心,沿着山樑繼續跑,我就使勁拉緊韁繩。終於,它屈服了,慢慢地踱起步來。但我膽兒小,不敢騎在它身上,只有爬在它背上,過一會癮。這時候,膽兒大的夥伴就都騎着自家的驢,得意地「嘚球、嘚球」起來。我只有看着羨慕。

夜晚,依然是驢的村莊。半夜裡被驢喚草的聲音吵醒,才睡得最香。

夏季里,天麻麻亮,「咯噔、咯噔」聲吵醒了村莊。接着,就聽見雞飛下了架,麻雀飛上了柳梢。接着,農人們一骨碌土炕上翻下來,研一研眼窩子,急急走向泛黃的麥子。不一會,田野里的吆喝聲就此起彼伏。一個火熱的夏天就被這驢蹄聲喚醒了。

冬季的時候,天還未亮,「咯噔、咯噔」聲就響起來了。甚至,有的老漢睡不着覺,雞叫三遍就起身了。喝完罐罐茶,也不管天亮了沒有,就摸黑在槽頭牽出毛驢,將驢鞍子套好,斗大的背篼馱在毛驢身上,開始一趟又一趟往山上馱糞了。天亮的時候,毛驢的頭上結了一層霜,身上的汗氈冒着熱氣。這時候,別人才要開始勞作,老漢卻和毛驢休息了。老漢繼續吃着熟面,喝他的罐罐茶;毛驢也得到慰勞,吃一馬勺燕麥和豌豆。吃完了,又大叫一聲,將熱炕上熟睡的老漢喚醒。老漢翻身起來,倒一背篼乾草,驢們吃着,又沉沉睡去。第二天後半夜,「咯噔、咯噔」聲又在村道上響起。

臘月里,毛驢子又充當了重要角色。農閒了,人們開始談婚論嫁。誰家的女兒要出嫁了,就挑村里最漂亮的毛驢作新娘子的坐騎。不但新娘子騎,還有馭馬娃兒。

那一年,姑姑出嫁了,一直要出嫁到很遠的欒家川去。因我是喜相(喜的屬相),就幸運地做了馭馬娃兒。一路坎坎坷坷,跋山涉水,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姑父家的門前。一到,姑父就要急急地把我從黑叫驢身上放下來。姑姑卻拽住我,不讓下來。直到姑父的紅包給上三四個,姑姑才放開我。那次陪姑姑出嫁,不但省去了路途之勞,而且得到許多喜錢。不能不感謝那頭黑叫驢。

……

而今,村子裡的「咯噔、咯噔」聲漸漸消失了。沒有驢的村子,開始懶散了,衰退了。年輕人都去了新疆、蘭州、深圳、包頭……村里留下顫巍巍的老漢,守着老井,守着草垛,守着寂寞孤獨。有的老人太寂寞了,就鎖了門,領着孫子到城裡念書,租了城裡人的房,看城裡人的眼色。村學裡學生越來越少了,剛修的紅磚教室也空空蕩蕩的。

只有過年的時候,村子裡才熱鬧幾天。年輕人聚在一起比手機、騎摩托、打麻將、挖坑。還是幾個顫巍巍的老漢,顫巍巍往供桌上的香爐里點上一支香,往火爐里時不時地丟上一顆煤,嘮嗑、喝苦苦的罐罐茶。

迎喜神的時候,花炮的響聲一年勝過一年,但總覺得沒有了過去的歡樂。也還是幾個顫巍巍的老漢點燃了香表,口中默念「五穀豐登,牛羊滿圈」。身邊卻早就沒有了羊,沒有了牛。

尤其是,沒有了戴着花摺扇的活蹦亂跳的毛驢兒。

總不是把那三輪兒、旋耕機開出來迎喜神的吧。那是一些冰冷的機器!

「咯噔、咯噔」,這村莊的敲更聲,遠了,遠了。只有老屋房頂上的北斗,還是那麼亮,永遠在村子的上空,像鐘錶一樣圍着北極星旋轉。[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