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周太蘭)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我的女兒》是中國當代作家周太蘭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女兒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東北風呼呼的刮着天陰沉沉的,連着大霧了好幾天,氣溫零下六、七度,下午天空中飄起了干雪花,傍晚大雪紛飛。就在這「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後半夜裡,在妻子痛苦的呻吟聲中,我的女兒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時間是農曆的臘月十六日。當時妻子懷孕的時候,因為生活條件的原因也不懂得營養保孕,心想着孩子一定是瘦弱的,可恰恰相反,我的女兒出生時足有八、九斤。那時都是在家裡生產的,接生婆大娘也是本村的。女兒一落地,她提起女兒的雙腿倒着輕輕的拍打着小屁股,三幾下,女兒就咯哇咯哇的哭出聲來。接生婆大娘這才讓我母親用偏大襟衣服包好,遞到了我的懷裡。說來也奇怪,剛剛還哭着的女兒瞬間不哭了,一雙半睜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燈的光亮下看着我。我有女兒了,我當父親了,當時我的心情無比的激動,眼前憧憬着女兒未來的成長。當她們給妻子侍弄完後,我把女兒輕輕的放進妻子的懷裡,剛剛還是喊破嗓子,大汗淋漓,抓住我的手,撕咬着的妻子瞬間恢復了溫順,忘記了痛苦,抱着女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女兒是在大集體妻子掙工分的年代裡誕生的,除了下雨不能下地幹活外,她白天很少躺過母親的懷抱,只有晚上妻子才能真正盡到母親的責任,女兒也才能真正享受到母愛。
女兒很聽話,那個年代妻子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掙工分,除了中間餵奶,很少有空抱她。女兒似乎也很懂事,餓了哭一陣子,飲點茶水就好了。那時候沒有奶粉,所以還是挺虧欠女兒的,但她從不鬧人,除了跟奶奶玩一陣子,就是覺睡的多。我和妻子也不懂得給她弄個什麼軟一點的枕頭,加之沒時間照看女兒,頭都睡得有點偏了,當時看着女兒睡偏的小腦袋,我和妻子心裡也都很內疚。
女兒長到兩三歲的時候就時常跟着我的祖母轉,黑豆黑豆的一雙眼睛,像個布娃娃,真的很討人喜歡。
到女兒四、五歲的時候,農村實行了聯產責任制,土地分包到戶。我在外地工作,加之我們又和老屋分了家,搬到村西寨河口外住,離老屋遠了,也不太方便,我又不在家,妻子上地幹活了,有時還把女兒鎖在院子裡。這個時候女兒一個人在家也沒閒着,像個小大人似的,包攬着家務。幫媽媽做飯,人還沒有鍋台高,她一邊往柴鍋灶里添柴,一邊在椅子上站着攪面水做麵湯,當然有好幾次做的面水都是疙疙瘩瘩的,次數多了她也就會了。她還用稚嫩的小手把母親泡在盆子裡的衣服洗乾淨,刷碗,掃地,餵雞,餵鴨,餵鵝,當時還養了好多年的豬,有時女兒踮着腳尖,把妻子背回來的青草扔到豬圈裡,豬圈裡豬的"哼哼"的叫聲,也不知道把女兒嚇哭了多少回。
後來女兒上學了。女兒放了學,還要在媽媽收工回來之前,去自己責任田裡弄點紅薯尖或紅薯葉子回來當菜葉。過星期或下午放學早,農忙時節女兒還上地幫媽媽拔草,提苗捉蟲,栽紅薯苗,澆水撒化肥,丟種子,摘綠豆,摘棉花,幹了很多農活,有時還往地里給媽媽送茶水。後來妻子又養了頭牛,很多時候,女兒還挎着筐,用她的小手一點一點的割着青草回家餵牛,為的是能幫媽媽減輕負擔。有時女兒還用菜刀把草剁碎,當時鍘青草餵牛,多數還都是八九歲女兒摁的鍘。
有時是中午,有時是晚上,小院子裡的鍘刀旁,妻子側着身子,一隻腿跪在地上,一隻腿半蹲着,兩手抱着一小捆一小捆的青草,小心翼翼的往鍘刀口上放着。比書桌稍高點的女兒兩手握着鍘刀把,一雙小胳膊盡力的把鍘刀高高的抬起,欠着身子,有時還踮起腳尖,吃力的又把鍘刀往下摁着,有時還得多摁幾下。妻子盡力弄小捆的草,雖然鍘的慢些,但為的是女兒能把鍘刀摁到底。一筐草鍘完,女兒手上磨出了血泡,累得小臉通紅,衣服都濕了。妻子打心眼裡心疼女兒,更有幾次,妻子的眼淚灑落在鍘刀上,還是女兒為她擦去淚水。雖是這樣,但女兒倔強,認準的事她始終會幫媽媽干到底的。
女兒八九歲的那年妻子又懷孕了,即將臨產不能下地幹活,正是麥收的季節。那個時候哪有機械收割呀,都還沒有開鐮,我就提前開始割麥了。不管是烈日當空,還是小雨綿綿,只要能下地我都不落空,因為放假的時間有限。那些天,雞還沒叫,女兒還迷糊着眼睛,就和我下地割麥了,晚上回來都到十來點了。我在前面割麥,女兒在我的旁邊排上三幾壠,她不會擰捆麥的腰子,我就讓她單獨放的一堆一堆的,等到收工時我再擰上腰子,捆成一捆一捆的。女兒很認真,也很細心,用她稚嫩的小手把麥子割得乾乾淨淨,麥稈兒也堆得一堆一堆,整整齊齊的。我割在前面,女兒跟在後面也拉不了多遠,每當我回頭看她時,女兒總是笑笑的,烈日下女兒的頭髮全濕了,臉曬得通紅通紅,她不時的用她的小衣裳襟擦着汗,我勸她歇會兒,不用趕那麼快,女兒總是乖巧又倔強的回答我,不是太累,等咱們割到那頭了再歇吧。
中午的飯都是妻子腆着個大肚子,搖晃着送到地里吃的。
有一天下起了小雨,人們都從地里往家趕。我卻拉着八九歲的女兒,淋着雨向麥田裡趕。當時妻子看着我們父女倆的背影,滿眼的淚水。多少年了,每當妻子提起這些,總是覺得有愧於女兒。那一天,雖然下着小雨,但天涼快,在女兒的幫助下,我們順利的割完了那一年的麥子。當然往家拉麥還是很費勁的。那時沒有拖拉機,都是用拉車,妻子又下不了地,還是女兒幫我裝車,推車。一車一車的把麥子拉到麥場裡堆成垛的。大熱天,正晌午,路又不好,溝渠又多,拉莊稼的拉車不知道翻了多少次,有時候是裝了翻,翻了裝,一車麥子能倒騰個半天。我是最怕遇到這樣的時候,因為車翻了怕傷着女兒,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在我的腦海里時時浮現一個八九歲大的,扎着小羊角辮的小女孩,累得滿臉通紅,前額上的頭髮都是濕的,像父母一樣弓着腰,腳步前後穩實,兩隻小胳膊相互的配合着,一手握鐮,一手攏着麥杆,吃力的向前割着。有時麥芒把她的小臉拉擦的一個紅印一個紅印的,女兒也從不偷懶。烈日下,她的身影在努力的,艱難的,不停止的,向前慢慢的移動着,她的身後,小麥杆子一堆一堆的整整齊齊。割過麥子的地方,麥茬齊地,乾乾淨淨,跟大人干出來的活一樣。
女兒打小學習成績好,上課注意聽講,按時完成作業,肯動腦筋不貪玩。更重要的是她從小嘗受母親幹活勞累的艱辛,知道生活是不容易的,她的腦海深深印下了母親不辭勞苦的身影。隨着女兒年齡的增長到十來歲的時候,就能幫母親干更多的活了。放了學,女兒匆匆回家放下書包,不是照看弟弟妹妹,就是洗衣做飯,餵雞餵鴨餵鵝,有時還挎上筐子割草回來餵牛。後來妻子又買了幾隻羊,女兒放學回家還趕上羊,到乾渠支渠放上一陣子,讓羊吃個飽。那個年代麥套棉套種的多,俺家足有十七八畝麥套棉。栽棉花苗,蓋塑料薄膜,還有揪花,摘棉花。棉花收穫的季節也是妻子和女兒最忙的時候。滿坡的棉花田,棉桃張着嘴,吐着白白的棉花,到處是一派秋收繁忙的景象。妻子一大早趟着露水就下地了,逢上星期天,就帶着女兒在無邊的棉田裡勞作。妻子白天肩挑背籠背,拉車拉,一筐一筐的把棉花揪回來,家裡堆的沒有下腳的地方。地里的活忙不完,家裡孩子,豬牛羊,雞鴨鵝,屋裡沒摘的棉花,連抬腳的地方都沒有,人就是掰成幾瓣也干不完的活。女兒更是懂事了,用她稚嫩的身體挑起了家務的擔子,為了不落功課,她總是在學校就把作業完成了。一回到家,到處都是女兒忙忙碌碌的身影,她吃力的張羅着,有些家務活女兒是勉強能弄,一到晚上又陪着媽媽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後來才用上了電,有了電燈)摘棉花,聽着媽媽講小時候的故事。多少次娘幾個都是睡在棉花堆上,睡醒了繼續摘,就這樣能到春節,或者第二年開春還在摘。多少個日日夜夜,女兒陪伴着母親,照看着弟弟妹妹,度過了又一個又一個夜晚。
女兒學習好,成績一直很優秀,五年級升初中的時候是雙百分(那時只考語文數學),順利的考上了鄉重點初中。但因為家裡需要幹活的小手,要陪伴母親,照看弟弟妹妹,所以女兒放棄了重點初中,就又在家門口村辦的學校上了初中。隨着年齡的增長,女兒更加懂事了,為媽媽分憂解難的機會多了,吃重的活也能幹了。後來家裡買了手扶拖拉機,女兒和她媽還都能開上滿地跑哩,也省了很多勁。女兒學習的科目多了,開始上早晚自習了,女兒總是趕着時間,儘量把媽媽把家裡的一切活弄好再走,放學回到家就沒有坐過。讓我永生難忘的要數妻子打藥中毒的那件事。放了暑假,我就有時間在家裡幫妻子干農活了,一般打農藥治蟲的活都是我乾的,因為妻子有過敏史。不巧的是那年必須得去省城教育學院參加培訓,那些日子我提前把我能做的重體力活都幹完,還把秋莊稼地里都打了一遍農藥,就在我去省城學習的一星期里,家裡出事了。黃龍渠河灘里種了畝把地的綠豆生網包蟲了,妻子把藥桶里我打藥剩下的半桶藥背去打了。回來後她忘了用肥皂洗手,只是用水沖沖就算了,那天天熱,她出的汗也多,到了晚上十來點藥效發作了,頭暈,噁心,嘔吐。女兒慌了,黑夜中跑去喊來了我的二弟,一同在夜色中把妻子送到了鄉衛生院,診斷輕微重毒,掛上水一直要輸到第二天下午。來回十幾里路,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呀,早上天不亮,女兒一人從街上趕回家裡,照顧着弟弟妹妹,還把張嘴的雞鴨鵝豬牛羊都餵了個遍兒,又喊來了奶奶照看弟弟妹妹。女兒又一路小跑趕到街上的衛生院照看媽媽,一直到下午和二弟一塊兒把脫離危險的妻子拉了回來。那個時候沒有電話,也沒有人告訴我,當我學習結束從省城回來的那天晚上,妻子描述了那天重毒的情形,是女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喊來了親屬,匆忙上街的途中是女兒一邊推着拉車,一邊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媽媽、媽媽",直到今天想起此事,我的心還是懸的老高老高,我的淚水還止不住的往外流……
女兒小小的年紀能像個大人似的,幫助媽媽幹了好多好多的活,是女兒的手和媽媽一起改變着這個家,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房子也翻修了好幾次,家也在不斷的變化着。
女兒學習很勤奮,初中三年獲得縣市級優秀學生幹部,三好學生,在南陽市舉辦的國家級英語、數理化競賽中榮獲過一、二等獎,縣市舉辦的作文競賽,獲得過二等獎、優秀獎。撰寫的小小說《三岔路口》,在南陽作文報上發表,散文《又是菊花盛開的時節》,獲獎並刊登在全國優秀散文選刊上,還被聘為南陽作文報小記者。詩歌:《贈友詩:幸福永遠伴隨你》被選錄在"當代青年抒情詩集"一書中。女兒的學習成績優秀,應該說當年考個重點高中,上個好大學是沒問題的,但由於家庭條件的限制,還有弟弟妹妹,中招考試填報志願,她選擇了師範,想早一點參加工作,早一點替父母分擔憂愁。他的願望實現了。那一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師範。師範三年,她品學兼優,雖然助學金不多,但她很少問家裡要錢,生活用品都是她自己當家教掙的錢購置的。為了省更多的錢讓弟弟妹妹們上學,她買了輛舊自行車,往返一百多里路,騎車來回。還讓母親給他她加工過炒麵,帶到學校吃,也能省點生活費。女兒沒有童年的樂趣,有的只是滿滿的從小幫母親家裡地里幹家務、干農活,忙忙碌碌寫不完的回憶。
女兒師範畢業了,女兒順利的拿到了專科本科畢業證書,女兒參加了工作,實現了從小到大媽媽一直的願望:你不能像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下氣力干農活。女兒結婚了,女兒有了家庭,女兒有了孩子,女兒的孩子都上大學了。女兒雖然離媽媽遠了,但媽媽很高興。女兒孝敬父母,時常牽掛着母親,只要有空她就會和家人帶着孩子回老家,住上一晚,和母親拉拉家常說說話,親口吃上媽媽做的飯菜,感受和媽媽在一起的幸福…… [1]
作者簡介
周太蘭,河南鄧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