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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水下千年城(朱湘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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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水下千年城》中國當代作家朱湘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悠悠水下千年城

汽車沿着漢水東岸行駛,一路向北,進入丹江口市腹地,築在大壩兩岸山嶺上的的彩色小城頓時驚現眼前。遠處山色蔥蘢有致,山盡水出,水流山動,別有一番情趣。極目所眺,天藍如洗,路如彩帶飄舞,若隱若現,爛漫的山花簇擁在腳下。紅色屋脊密集建築在起伏錯落山嶺之上,宛如朵朵紅雲從山坡蔓延至遠方,安寧質樸的樣貌,就像從山嶺自然生長出來一般。

2018年春,恰逢丹江口大壩建立60周年,荊門十堰的朋友陪同我們來到了這個被稱為「亞洲天池」「中國水都」的童話世界。

一座凌空飛跨的水都大橋,連接着城區的東西兩岸。176.6多米高的大壩巍然高聳於漢江之上,它的高度比曾經被稱之為華夏第一高樓的深圳國貿大廈還要高出23.6米,高峽聳起,四野翠脈,一江清水北上,臥引菱花飛流。

下午,本地的朋友安排我們乘坐快艇遊覽景區,登上巍巍如山的大壩頂,清新的水風撲面而來,湖光山色在春風的愛撫下,呈現出空靈縹緲的意蘊。大壩如龍,縱橫在青山綠水之間,將歷史截然分開,一邊是浩瀚的大海,帶着秦嶺的氣質,溶解了華北的乾旱,澤被京津冀的人民,從悠悠歲月里譜寫出時代的華章;另一邊是蕩漾的碧波,讓曾經的水澇災害成為了過去,留下一段帆檣如林、漁火濤聲的歷史回憶。

遊艇載着我們向號稱「小太平洋」的區域行駛,快艇在水面犁開一條美麗的水路曲線,眼前是水天相接、煙波浩渺的茫茫水面,江風撲面,直撞心扉,鷗鳥在前方翔集,幾十里狹長的江面,夾岸奇峰對峙,陡壁峭拔,野藤倒掛,山環水繞,號稱是著名的丹江「小三峽」(雲嶺峽、太白峽、雁口峽)。獅子山壁上有一天然石佛,高達15米,面向江面,平視前方,神態安詳,正襟危坐,頗有樂山大佛之雄姿。其慈顏端莊肅穆,兩手合掌於胸前,好像正在給坐艇、蕩舟的遊人祝福。

遊艇在一塊寫着「河南人民歡迎你」的巨幅標語牌的對面小島停下,直覺告訴我,已經進入到了河南的地界。我們走下遊艇,拾級而上,在野花叢中登上小島。四野眺望,鮮花如同鋪開的雲霞,不時親吻我們的腳步,眼前碧波千傾,天水一色,奇山異石,獨具姿彩。遊艇魚舟蕩漾在綠波之上,人繞水轉,山隨人移,人如畫中行,山似水上飄。令人心曠神怡,樂趣無窮。

然而,面對此景,誰能想到,在這萬頃碧波的下面,正沉睡着一座具有兩千年歷史的古代名城:均州。曾經的彎彎小路,水上大橋,轔轔車馬,起伏錯落的古建築和古墓群,以及那稻菽麥浪,阡陌桑麻,十里人家,全在歷史的嘆息聲中,一夜之間,沉淪在這水天茫茫的下方,歷史名城知何處,水都千載空悠悠。

今天,當人們對宗教的朝拜或踏訪,已成為世界性的一種文化象徵的時候,中國道教原生地的古均州,卻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興建南水北調丹江口樞紐大壩,把千年文明的古均州淹沒在此。道教聖地武當山有九宮,而被稱為九宮之首的「靜樂宮」,就位於約70公里外的均州古城內。據說均州是道教徒信奉的真武大帝傳說中的降生地,從水路去武當山朝聖的人們,都要在此地下船,換車乘馬上山。所以,均州曾是帆檣林立、車水馬龍,一片繁榮景象。

「一座靜樂宮,半座均州城」,靜樂宮是在明代永樂皇帝的」南修武當、北建故宮」的思路下創建的,其面積占到均州城的一半之多。宋代開始,封建王朝自上而下皆崇拜玄武神,為避宋太祖父趙玄陰諱,改玄武為真武,並稱其為道教始祖老子的「變化之身」。至明代,真武神受到歷代皇帝的奉祀,尤其是明初的「靖難之役」後,永樂皇帝朱棣取得皇位,自稱他得天下是「真武神」的庇佑之功。因此,崇奉真武神較前朝更甚,並把武當山道場作為皇室家廟進行營造。

道教自漢代興起至明發展到鼎盛,明永樂九年至永樂二十二年(公元1411-1424年),皇室耗14年時間,役使30多萬軍民工匠在湖廣均州武當山修建龐大的武當山道教宮觀2萬餘間,與此同時在均州城內修建了金碧輝煌的淨樂王宮3萬多平方米,總占地12餘萬平方米。淨樂宮為武當山九宮之首,均州城的1/3為淨樂宮所在,正是「城中宮,宮中城」。

如今,在世界各宗教發源地和創始人誕生地均成為輝煌的文化盛地的文明景象中,中國武當道教的原生地、淨樂王子(即真武帝)的誕生地——古均州及淨樂宮,卻早已毫無聲息地沉沒在浩渺江水中達60餘年之久,仿佛無人知曉,無人痛惜,更無人回眸與反省。

陪同我們的當地朋友,是一個很有學者氣質的政府官員,對丹江口的文化研究極深,他詳細向我們介紹了老縣城均縣搬遷的前世今生。於是,在湖心島的這個下午,在融融的春日陽光里,關於一座古老均州的深邃記憶,如同眼前這沉澱的悠悠庫水,輕輕撥開那看似平靜安寧的表面,緩緩地攪動起沉澱着歷史積累的長河,或渾濁或迷離的過去,不時呈現在我的眼前。

1967年初冬,丹江口大壩下閘蓄水,距壩址僅30公里的古均州第一個開始悲壯地沉淪,與均州同時沉淪的,還有河南南陽的一個歷史文化名城淅川縣城。

1958年,均州城裡有人口還有2萬餘人,分布在城內、城外3平方公里內的土地上。城內是政治、文化區,城外是經濟、商業區。主幹大街兩條:一為城內的南關街,至南城門,長約500米,寬10米;一為城外的南關街,長約1500米,北至南城門,南至南柵子門。兩條大街全是一米見方的青石板路面。

城廓東南角的城牆上,有一座3層20米高的亭台式魁星樓。城內有城隍廟、九仙廟、學宮、文昌館、江西館、陝西館等古色古香的明清建築,把均州城裝扮得端莊古樸。均州城地處漢水中游,漢水自東臨城而過,依山傍水,水陸交通便利,有兩條神道直抵武當山。

載貨木船往來均州,上可達陝西白河縣,下可通漢口,為漢水交通咽喉。城外漢江沿岸,有4段高約20米的護城大堤,總長度約4000多米。均州八大景之一的「東樓望月」,是指大東門外的一座亭台樓閣。在這裡可近聽漢水拍岸、遠眺武當山天柱峰,令人心曠神怡。

均州城內方外圓,漢江水由西而來,繞城北沙洲,至槐樹關和滄浪亭向南,經城東於龍山腳下折流東南。神州大地有文字記載的滄浪者不下五處,而最具權威的記載卻是均州之滄浪,它以其不爭的事實,奠定了神州諸多「滄浪」之名中的絕對正宗的地位。「武當縣西北四十里,漢水中有洲曰滄浪洲……滄浪者,水色也(《水經注》)。」「漢水重濁,與大河相似,自均州以下,水為之一清,故曰滄浪之水(《襄陽志》)」,「危亭高聳白雲顛,孺子歌處石上篆。綠水縈迴深淺漲,春風搖曳往來船。魚游波面全如意,人坐鏡中半若仙。千古滄浪留勝景,濯纓濯足樂陶然。」均州滄浪亭築在江水回流之處的峭崖石壁之上,林木蒼翠,崖水相映。臨江的陡壁上有座兩層的古色古香的木樓,在正屋和庭院兩側的廂房後,便是一座古亭。山頂上一棵大槐樹,樹冠遮蔭數余里,直過漢江到彼岸,在樹蔭下有一處渡口,因為這株古槐樹,這裡喚作「槐蔭古渡」。

在臨江的那面刀劈斧砍般光潔平直的崖壁上,鐫刻着四個斗大的紅字:「孺子歌處」。這一處的來歷牽扯着歷史名人的傳說。當年孔仲尼率眾弟子周遊列國,路經滄浪:「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孟子-離婁上》)」。我們完全可以想見,一路風塵、一襲長衫、由魯至楚的孔老夫子,聞聽《孺子歌》後的震撼,深省歌中所言的清靜恬淡、自由取捨的哲理。

「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好姱佳麗兮,牉獨處此異域。」這是我國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的詩句。他因遭讒被疏憤然遠遊,來到漢北並在此生活了很久,也寫下了一系列偉大的愛國主義詩篇,《九章-抽思》便是此時的吟唱。在其《漁父》中有明確的記載,當屈原大夫行至武當滄浪時,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支《孺子歌》。因為有了滄浪,才有了這支歌;也因為有了這支歌,滄浪綠水才得以千古流傳。

均州城西門外寬闊的黃土崗上分布着大量的從春秋以來的各代古墓群,訴說着均州古老的文明,南關大街兩邊分布着十餘條東西向的街巷,光彩巷南的朝武街是均州城的最繁華地段。朝武街西接南關大街,東連河街,就在這街口有一座四柱三間的高大石坊,出石坊過街便是寬闊的石蹬道,直達江邊,江邊停泊着密密的木船,這便是聞名四川、陝西、山西、湖北、河南五省的均州大碼頭。明代永樂十四年從北京漕運來武當山金殿就在這兒下船登陸。這裡有個地名叫金匠場,就是當年堆放金殿的地方……

1958年9月1 日,丹江口大壩動工興建,均州城海拔只有115米,城內海拔在有的只有90米左右。作為距離大壩最近的縣城,1959年漢江截流蓄水後,城內街道就開始進水。城區居民的房屋全部泡湯,損失慘重。城區的機關團體事業單位學校及部分居民在大水的威逼下,被迫倉惶搬離。

1959年,均州城內縣直機關和部分學校倉促遷到原老城對面的山坡上的龍口鎮。丹江口水庫水漲起來後,龍口鎮成為一座半島,面積非常小,而且遠離公路幹線,有人稱,那裡一個村都擺不下,還要擺下一個縣城?

當時的湖北省認為,國家正處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沒有能力重建縣城,不如將光化縣(今老河口市)和均縣合併成一個縣。1960年報請中央批准兩縣合併成一個縣,稱為丹江縣,後易名為光化縣。縣城設在老河口鎮,原均縣縣直機關、企事業單位全部遷往老河口,均縣縣城不復重建。

丹江口以下的人生活習慣處事方式和淳樸的均州人太不一樣了,合併後是貌合而神不合,山區與平原地帶辦事處事作風無法融合,導致很多工作,尤其是移民安置工作非常被動,矛盾重重,無法調解。原均縣的幹部職工對這種準備不充分的兩縣合併十分不理解。1962年,黨中央國務院決定,恢復均縣建制,為了便於管理,新的縣城設在丹江口水庫工程指揮部所在地沙陀營。原均縣領導機關和企事業單位又從老河口搬到丹江口。

一切源於一個美好夢想的開始。自從老縣城被淹後,三年內三次搬遷,均縣元氣大傷,經濟上幾乎是一窮二白,兩手空空,城市建設一無所有,1962年均縣恢復建制時,正逢三年自然災害,國家經濟極度困難,拔給縣城建設費120萬元。面對不斷上漲的庫水,首先要解決數萬幹部職工的住房問題。面對區區120萬元,當時的均縣政府只得採取非常手段,突擊建房,建房所有材料基本上拆自老城。國家給城內居民每間房屋補償400元,但這筆錢不給個人,而是統一建房。老百姓形容所建房屋是:「明磚清瓦躍時坯,初一放線十五住。」

1979年,國務委員兼國家財政部長張勁夫到均縣視察,當他看到均縣城破破爛爛,移民住的東倒西歪的房屋時,深感震驚,回到北京後專門下拔1550萬元專項資金用於均縣移民房屋建設。這1550萬元下拔到湖北省,經過層層「截流」,到了均縣只剩下550萬元了,均縣用這550萬元改造了位於老城關鎮的部分移民房屋,就是現在的車站路後面。勤勞勇敢的均縣人民,依靠自己的雙手,經過幾十年的不懈努力,硬是在荒涼的沙陀營村的基礎上,建起了一座現代化水電新城。

1985年,當時我還在鄂西三線廠工作,利用在老河口市學習的機會,專門到丹江口市區走過一趟,看到的大多是平瓦房,沿街栽着稀疏的法國梧桐,時有地上的黃葉伴着灰塵,在風中飛揚,那情景,與我們此次看到的童話般的城市何止天壤之別。

2006年,丹江口大壩下游一公里處的南水北調丹江口大橋(現在改名為水都大橋)建成通車,大壩右岸新城區開發建設拉開大幕。大橋連接丹江口市城區左右岸,使丹江口市主城區面積增加到一倍以上。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從1958年到2018年,60年,整整一個甲子。

1968年,隨着丹江口水庫一期工程建成蓄水,均州古城從地圖上永遠的消失了,永遠沉睡在濤濤漢水之下。

為了一個千年大計,丹江口市站在了歷史的潮頭,均縣人民獻出了祖祖輩輩居住的家園,特殊的歷史背景下,或許難免犧牲。只是這犧牲有些太悲壯、太沉重。

那天下午,我們在壩頂停留很久,回到酒店,已是華燈初上,燦爛的燈光把城市的夜空點亮,水都大橋連同漢江兩岸如同流動的光波,璀璨着如歌的夜色。在酒店的大堂牆壁上,一幅幅關於古均州的老照片,再一次撞擊着我的心扉,令我震撼。

大壩蓄水,無疑是功在千秋,利在當代的國家大事,但乘着大躍進東風匆匆上馬,對於剛剛起步的兩省考古工作也造成重大損失。

人們記憶猶新,丹江口水庫一期工程蓄水時,考古人員僅開挖遺址約8000平方米,發掘古墓葬100餘座,尚不到整個古墓葬的1%。絕大多數古墓葬沉入水下。1986年庫水水位下降,僅均縣鎮(原均州城)境內露出水面的墓地就有10餘處,可辨認出來的古墓達4000餘座。另外武當山古建築位於淹沒線以下的就有「淨樂宮」、「迎恩宮」等173處古建築。此外還有歷史悠久的湖北均州城和河南淅川古城,後來,隨着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開工大壩加高,丹江口庫區又遭受了「二次淹沒」。

根據調查,庫區淹沒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古建築不僅數量多,而且價值高。經文物部門勘查論證,庫區涉及淹沒湖北的有文物點241處(包括地下文物點210處、地上文物點31處),河南有130餘處總計370餘處,古墓葬群超過一萬餘座。其中《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1處,國家級2處,省級10處。其中就有世界文化遺產武當山的遇真宮遺址、浪河明清老街、六里坪蒿口古戲樓、滄浪摩崖上的「萬古流芳」明代石刻、小店子遺址、北太山廟墓群、紅石坎舊石器遺蹟等等。毫不誇張地說,在庫區淹沒的地方,抬腳即可踏進一個千年朝代,俯身即可拾起一段遠古文明,丹江口庫區是一個比三峽庫區更大的文物寶庫,濃縮了一部五千年璀璨中華文明史。

庫區淹沒的腹地就是楚國的古都丹陽城。屈原流放時在這裡寫 下了許多詩篇,其中《國殤》里描寫的秦楚丹陽之戰就發生在這裡。水庫岸邊有春秋戰國古墓群,發掘的25座楚墓中出土的7000餘件珍貴文物記載着昔日的繁榮,其中楚令尹子庚墓中出土的編鐘是全國出土編鐘中音質最好的一套,被定為國寶,反映了幾千年前這裡的文明盛況。

這座水下古城裡會有怎樣豐富的文物寶藏和久遠的歷史記憶?又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浩瀚的丹江水成了遮擋歷史的迷霧,考古工作者的視線已無法穿透。

清晨,靜謐的城市上空彌散着薄薄的白霧,空氣中飄着水草、泥土的清新和濃郁的花香,對面的民居里,不時閃爍出一兩點微光,淡淡的暈暈的。天空愈是迷濛了,乳白色的霧靄在江面上似輕紗披拂,籠罩着高樓如林的城市,江水靜靜流過,安然地享受着晨霧和陽光輕柔的愛撫,猶如母親懷中含乳酣睡的嬰兒,隨後,太陽從東山冉冉升起,金色的光焰仿如聖水一般,濃濃地潑灑在幸福的城市。

我順着水都大橋的台階走下江濱大道,走進建成不久的丹江口市滄浪洲濕地公園。公園位丹江口大壩下游的西側,為長條形狀,東臨漢江江灘,西靠右岸沿江大道,並與之平行。公園由漢江河灘、沼澤及各類小型湖泊組成,占地3.43平方千米,是丹江口市「一江兩岸」濱江景觀帶的重要組成。

前方滄浪亭里,傳出一陣深長幽怨的音樂聲,一位老人正在古琴和洞簫音樂的伴奏下專心打太極拳,他輕運臂掌,推移騰挪,頗有仙風道骨之態,見我站在旁邊久看入迷,那老人的一隻腳在地面劃出一道清逸出塵的弧線,雙手上提收攏,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也因此升華,隨後就收了招式,跟我交談起來。老人姓陳,是丹江口中學的一位退休教師,陳老師告訴我,他就是從老縣城搬遷到新城的移民,老家就住在均縣城裡,當年他才上小學,見證了丹江口市的整個變遷過程,對老縣城至今留下清晰的印象:那煙波浩渺處,是他曾經的家園,那一片油菜地,春天裡開花,成群的蜜蜂飛向遠方。魚蝦遊動在房前屋後,幾棵老槐,就是家園的高度,喜鵲的巢端坐樹梢,青牆藍瓦的老宅,淡淡的苔痕里留下有無盡的往事,話語中既有對往事的深沉留戀,也有對新城建設和現在生活的欣慰。

眼前的滄浪洲濕地公園,從名稱到設計,都流溢古老均州的文化內涵,公園廣場、遊園步道、九孔橋、浮橋、親水平台、沙灘娛樂場、植物園、月季園、杜鵑園、一切都是別具匠心,漫步其間,會讓人想到淡淡的月色,婆娑生姿的樹影,寧靜的漢江收斂了張揚個性,變得深邃靜謐,平朴無爭,為市民和遊客展示了一方足可領略天光水影的世界。

悠悠滄浪碧水,半世家國情懷。2014年12月12日下午14時32分,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正式通水,清澈甘甜的渠水從南陽淅川的渠首工程流進全長1432公里的明渠,輸送到河南、河北、北京和天津。這不僅是一條"清水長廊",也是一條"綠色長廊"。沿線河流均與總乾渠立體交叉,保證了華北和首都人民喝上了優質水源。工程也極大地緩解中國北方地區的水資源短缺問題,為河南、河北、北京、天津4個省每年增加供水130億立方米以上,一舉解決了20多個大中城市的生活用水和生產用水。

與此同時,老省長張體學的遺願也正逐步變成現實。新縣城建設之初,張體學省長這樣說過:均縣縣城建設沒有舊城市的牽扯,應當很好規劃,我們在這裡建設丹江口大壩就要將均縣城建設成為一個15萬人口的遊覽風光生產城市,具體地說,均縣城應當是「長春式的馬路、上海式的樓房,杭州式的風景,廣州式的街道」,有人插說說,還得有古均州式的古老風味,張體學說,對,很好。今天,當人們眺望站在潮頭日新月異的丹江口的時候,是否可以這樣說,老省長當初的設想,不正是這樣嗎?

「兩望無際丹江口/舉首傳海空碧流/問我洗掉烽火路/遙指水下古均州」,如今的丹江口新城區,兼具超凡脫俗的童話氣質與濃烈的田園風情。在丹江口,最棒的體驗是黃昏時分獨自佇立在高高的大壩邊,一邊是浩渺無邊的水域,一邊是碧綠色的江水從壩底流向遠方。遠處的武當山崖是散發着古老神秘味道的巨大岩石,近處是春天裡滿山滿谷的淺粉色杜鵑花。山谷中有炊煙裊裊,從容地向天際飄搖,好似連接着人世和天界的隱秘飄帶。

在晴好而微熱的白色陽光下極目遠眺,目光越過零星散布的房子,越過果樹林、抵達數公里外由赭色山岩組成的高大屏障。看上去像是帶着某種宗教情懷的岩畫,讓你心有所動,想要攀上那道逼向天際的石屏,叩問山的皺褶里隱藏的天遙地遠和遠古蒼茫。

這次到丹江口之前,我曾從沙洋路過,沿途風景如畫,無邊的菜花在春風的搖曳下波浪起伏,像情意綿綿的田園詩。經過舊口鎮和羅集鎮,很快就到了一個別樣情景的地方:一排排上世紀60年代建設的舊平房,上面蓋着斑駁的舊瓦片,間或有新蓋的樓房鶴立雞群地摻雜其間,這就是鍾祥著名的移民安置點大柴湖鎮。至今仍然有一些移民居住在經過改造的這種房子裡,當時為了趕工期,採取的紅磚作柱,蘆葦作牆,牆上糊上泥巴,冬天透風,夏天飄雨,同樣,分散安置移民的地方還有宜城、隨州、荊門和沔陽等地。那時我還正在鍾祥一中讀書,記得一天下午,學校集合我們到城北的橋頭歡迎移民隊伍,我們站在通往皇莊的道路兩邊,一輛輛汽車從眼前的沙土路上碾過,揚起陣陣的沙土灰塵,人們的臉上漠然凝重,間或聽到老人婦女的哭聲,那場面,我永遠也難以忘記。

離開丹江口的上午,風清雲淡,卻有半輪彎月高懸天際。遠處有樂聲裊裊飄來,有廣場舞的樂曲,或許也有陳老師打拳時那不盡如縷的簫聲,在這遊客稀少的春天的早晨,揮之不去的永遠是濃濃的鄉愁。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源頭,就是湖北河南兩地人民的竭誠貢獻,就是淹沒兩個古老縣城和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34.5萬人離鄉背井的代價,就是漢江兩岸上百家排灌站和閘管所成為歷史的陳跡,就是曾經的漁歌唱晚和千帆競發成為兩岸人民夢中悠長的浩嘆。

誠如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約瑟夫·湯因比所言,不是所有文明都是能順利成長壯大的,事實上,有些文明流產了,有些文明則在它們生長的早期就停止了。文明生長的尺度應當是,在一系列的挑戰和應戰的過程中,場所發生了轉移,即從文明的外部環境移入到文明的內部。在這種逐漸升華的過程中表現出來的「自決能力」,才是文明成長的標誌。

水是生命之源,圍繞着水力資源,人類的工程活動幾乎延伸到了地球各個角落。對我國來說,水利工程是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物質基礎,但也不能忽視修建水壩對自然環境和人文景觀的巨大影響。只有了解歷史,才能更好地把握現在;反思歷史,才能更好地認清未來。 [1]

作者簡介

朱湘山,海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南陽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