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面具(溫燕霞)
作品欣賞
快樂面具
說到面具，應該是一篇很好的議論文題目。可在我，首先想到的卻是儺。儺是一種神秘、帶有圖騰和祭祀色彩的舞蹈，古老得要命。也許因了這緣故，家中竟搜羅了不少儺舞面具。只是屋子太狹窄，都堆在樓下的雜物間裡吃灰，可以說得上是資源浪費，同時也證明儺這種東西真的離我們越來越遠了。因為已經可以毫無顧忌地將它的表演面具閒置一邊，這自然是時代進步、歲月更迭的另一旁證。
儘管如此，面具卻從不曾離開過我們。其實並非有意偽善。可當今世上誰出門不是有別於家中呢？
我認識一個女子，煙視媚行，柔聲曼語，一副萬水千山總是情的江南模樣，因此成為眾多男士的夢中情人。然而，她的丈夫和孩子卻怕她怕得要命，說她在家既凶又倔，竟似可用「母夜叉」來比喻。還有一男士，在公眾場盒三腳踢不出一個屁，是有名的糯米糰。誰知就是這位好佬先生，在家卻是個暴君，經常打老婆。當他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他前幾天一碗扣在老婆頭上，讓老婆血流滿臉時，真是讓我吃驚不已。
當然，這種反差極大的人也許不太多，卻多少有些代表性，說明了人性的複雜。君若不信，可以細細回想一下周圍的親朋好友，看看那種從家裡到家外都是一好到底的人是不是鳳毛麟角。一般而言，在外滔滔不絕、眉飛色舞的人，回到家中都比較安靜，而在家中暴躁的人就同事來看，有可能和藹可親。我的此種觀點被一位朋友戲稱為「能量守衡」定律。這當然是玩笑話，可並非毫無道理。人的情感就像一條河，總要有一個出口。煩惱在單位上渲泄掉了，留給妻兒的自然是略帶疲憊的親和。而微笑給了同事，回到家中則只好繃一會兒臉，讓累笑神經得到恢復。故而，僅憑單位上的印象，就斷定某人如何如何，顯然是不準確的。先哲不是說過嗎，說人的性格就似一座大冰山，露出來的只是小部分，還有三分之二在水裡藏着掖着，叫人不知深淺，所以古人又講，要日久才能見人心。因為時間一長，人的多重性多少要暴露點兒，遠觀近照一對比，這人才有立體性，面具也就薄如紙了。
就我而言，所戴的是副快樂的面具。歡快的笑容、無憂的表情、不絕的話語，還有粗咧的個性，這哪裡是夜晚獨坐窗前看風景的我呢？有時撐腮發呆時，心想自己又何苦把快樂的表情都花銷在外頭，留在家裡不是更好嗎？然而，就是做不到。因為在家裡是無需演戲的，能怎樣松馳便怎樣松馳，而工作了一天之後，誰還能保持白日那種興奮呢？懈怠自然難免，心卻靜如古井，渾身有種痛定之後的舒適。特別是洗盡鉛華、換上居家衣服的那一刻，簡直輕鬆之極，心想外頭的戲終於落幕了，這會兒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本色。也許不如在單位上鮮艷，卻絕對散發出主婦特有的芬芳：瞧，紮上圍裙炒菜做飯了，吭哧吭哧在洗衣服呢；東一鱗西一爪地在打掃衛生，眼睛卻瞄着電視畫面……不是特別勤勞智慧的樣子，卻也十足一個賢良婦女，比外邊那個戴着職業婦女面具，臉上在笑、眼底卻蓄着疲憊的女人相比，快樂的氣息更加真實、也更加濃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