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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不如煙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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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不如煙之三》中國當代作家嚴雨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往事並不如煙之三

神仙大抵都是瘦弱的,要不然怎麼說仙風道骨。那時鄉村教師鮮有雪白滾胖的,普遍瘦瘦,雖然不至於個個瘦骨如柴,但都顯得稜角鮮明,似乎石雕般透出一股冷峻,即使性情溫和卻難有慈眉善目的感覺。彼時山里青年教師嘆起苦經,倒是會說這山村教書該是神仙乾的活。

每個周日晚上的周前會議,日光燈下一屋子腦袋,仿佛一大堆石頭,不時碰出吱嘎響聲。校長在總結上周、布置下周工作時,得屢屢停下提醒安靜。「大家靜一靜,這一周要特別-----昂,這個這個------靜一下靜一下,要特別肯定葛老師-----。」聽說是表揚葛老師,一塊塊石頭就靜止不動了。「上周三清晨葛老師親自帶學生跑步,天氣這麼冷,葛老師以身作則,跟班帶隊,繞田野跑一圈,比村里老鄉還早------。」聞此,嘩一下大家就鼓掌。這在鄉村學校的教師會上是少見的,通常無論批評還是表揚或什麼,差不多也是校長自說自話,下面各忙各的看似無動於衷。周前會議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湊一塊坐幾分鐘。這回一表揚葛老師,卻引來一片反響。無它,因為大家心裡明白,一直來校長是很想表揚一下葛老師了,苦於葛老師沒有突出事跡,好不容易逮住這個出色,那無論如何是要大張旗鼓表彰表彰的,又苦於這個「周三」的事跡尤顯平淡,所以校長哼哧哼哧只能反反覆覆說「葛老師葛老師」的,然後把這麼一個簡單的帶班晨跑,生拉硬扯,誇大其詞成什麼勤奮、刻苦、奉獻等等,幾近悼詞,真箇是欲表其功,何患無辭。不過老師們還是報以心領神會的掌聲。

葛老師跑步的事跡平淡,其貌也不揚。個子不高,當然也是瘦瘦的,濃眉,眼睛深邃,因為鼻子尤為雄踞突出,臉部看去顯得越發嶙峋。加之嘴巴周邊連同兩腮,始終颳得乾乾淨淨,泛出水泥地樣的青光。神情很是雋永。

其實葛老師還是一個溫和散淡的物理老師。看見他時嘴裡始終是咬着一個煙屁股,很少見他有叼着剛剛點燃的長煙,有時定睛了看,咬着的是一截小木棍,那應該是月底斷火了。他說話低緩得幾乎含糊不清,且帶有濃重的東陽口音。可也奇怪,這麼幾乎自言自語呢喃般的東陽普通話,學生卻是屏住呼吸地聽。聽清沒聽清,他不管,反正他不重複。起初學生是半猜半聽,再不然就課後相互打聽葛老師到底講的什麼意思,久而久之,學生適應了居然也能聽連貫,甚至有時葛老師尚未講出來,學生大致也猜出要講什麼了。就是這樣的課,每次全縣統考,學生的物理成績不管是平均還是高分段人數,都名列前茅,常常甩出後面幾條街。縣教研室來專題教研,其中得出一條成果,即葛老師上課的語調語速語音,學生一半聽一半猜,恰好切合了啟發式教學規律。並予以形象說明,好比自來水龍頭,看似全開嘩嘩急流,還不如開關小點,油一樣無聲注入的全盤接收。並在全縣推廣「葛氏靜水深流」教學法。我們稱之為半聽半猜教學法。這讓一向嘩啦啦直着嗓門教學的老師很為難,開始還能夠慢條斯理,講着講着又嘩啦啦了。直到多年以後,我還很固執認為,一群人座談,那個嘩啦啦唯恐別人聽不見聽不清而大聲講話的人,不是老師就是曾經是老師,或者就是領導。再不就是自己耳聾的人,聽力不好的人,說話嗓門就大。

有着如此光輝教學業績,照理葛老師應該天天受校長表揚的。不然,這些是拿不到會議檯面上說的。因為表揚的一半往往就是隱含着批評,你這表揚葛老師課上的好,那不等於批評別的老師無能麼?指桑罵槐給誰聽啊?一批青年教師都是大學畢業,背井離鄉來這山旮旯,已足夠奉獻了,倘若還要挑肥揀瘦,那正好抓住口實,說不定你剛表揚完,有人就遞過來請調報告了。因此校長對於表揚批評無不慎之又慎。明明很喜歡或者很想批評,但又不能太直接,怎麼辦?只好挑些雞毛蒜皮的事,小題大做。比如這早晨領跑帶操,本就是對老師的紀律規定。但葛老師從來就是個夜貓子,早上起不來,常常上課鈴聲響起,他才一邊套衣服袖子一邊朝教室趕——那時的鄉村教師尤其青年教師,大多衣服不扣敞開着穿,但凡校園遇着穿着整然的,八九不離十是校長書記教導主任。好不容易葛老師有這個早晨的不凡之舉,校長當然要抓住借題了。相反,倘若哪個備課沒認真教學上有所拆爛污,雖然他天天早晨帶學生跑步,遇上哪天遲到或沒去領操了,校長才在周前會上,提醒提醒「有的老師」。

葛老師受了表揚,其他老師善意地起鬨。葛老師卻很是委屈,說昨晚在備課組批卷子什麼的,不知哪個老師離開備課組時,懵里懵懂,也不看裡面是否還有人,把個門反鎖了。備課組的門原先是思博陵鎖,可由於門板門框的粗糙不合,那鎖常常形同虛設,後來就換成了老式掛鎖;人走不關燈,那也是習慣——需要藉此照明,破窯樣的走廊白天都摸黑,何況漆黑的夜裡,一不小心不是撞牆就是滑倒了。被反鎖在裡面的葛老師,等他結束批改看書,伸伸腰打着哈欠,準備回宿舍時,才發覺已經被囚。再想喊人解困,卻是夜深人靜,怕吵了學生驚了別人,於是又跺跺腳坐回,繼續看書。直到清晨聽見外面動靜,方叫喊人家遞出鑰匙得解放。受困一夜,腳都凍麻了,便跟了學生一起越野跑了。 聞此,有老師打趣:真一個人被關?該不會是和錢老師倆吧。錢老師是英語老師,如花似玉,鮮嫩欲滴,惹得青年老師個個神魂顛倒。平時晚上備課組少有老師去,但只要錢老師在,總是人聲鼎沸。即使別的備課組的也老藉故過來轉悠。有的就聲明要考研補英語,一有空就請教錢老師,大家就圍在她面前,跟着她呲牙咧嘴的拼讀,彼此咿呀呼應着張嘴閉合,似乎有了接吻一樣的醉心。或許有人果真想入非非的,假如和錢老師被人誤反鎖,那兩人獨處一室一夜,即使什麼故事都不發生,也不枉此生了吧。

打趣總歸是玩笑,更主要的是這類事跟葛老師無關。誰都知道葛老師一心想着調回東陽老家,這方面說他心如止水好,死心塌地也罷,葛老師反正是不會找一個當地姑娘的,那不等於把自己一輩子困在這裡了麼。當初浙師大畢業時,得知自己被統配到這個浙西山區,一氣之下他把所有的書在校園裡付之一炬,那情形與黛玉葬花一樣,一邊撥弄熊熊火焰,一邊淚流滿面。其實他不知道,那時浙師大有個潛規則,東邊發達縣市的生源,年齡偏小而成績好的學生,往往就被調配到西邊山區縣。悔不該班裡年齡最小還成績又那麼好。

葛老師就這麼空着手,晃蕩到了浙西山區。實際上葛老師上課也經常是空着手去,僅憑一張嘴巴,半聽半猜地上。即使實驗課也照樣,當然這跟當時鄉村學校匱乏實驗器材有關。實驗課他就帶學生到山上拋石頭玩,看誰石頭拋得遠。這本就是鄉野孩子玩的遊戲,故而嘻嘻哈哈不亦樂乎。等學生玩累了,大家或坐或躺在鬆軟的草叢裡,葛老師就叫學生琢磨石頭拋出去的運動軌跡。然後一遍遍問,隨着力氣不斷加大,石頭會拋到山腰山腳,再呢?學生就開始猜想了,一猜就猜到那石頭可能就拋到杭州拋到上海拋到日本拋到美國再拋到英國------,再或許就又拋回到自己面前了。葛老師說,拋回自己面前就是拋上天了,石頭就繞着地球轉圈了,這該要多大的力氣哇?這回學生不能是猜了,那得計算。然後,學生就計算出了宇宙速度,便也覺得自己也把石頭拋上天一樣的興奮好久。

葛老師的課常常就是類似拋石頭的玩。學生的石頭還沒拋上天,結果沒幾年葛老師被拋出鄉下落到了常山一中。而且在一次華東六省一市中學物理課堂教學比賽,葛老師的拋石頭居然奪冠。這下縣裡深知葛老師這塊石頭,說不定哪天就被拋得更遠了。於是想方設法給葛老師介紹對象,以便拴住這塊石頭。

當然,又沒過幾年葛老師還是被拋到了杭州。聽說當年杭州學軍中學去挖這塊石頭時,開出的優惠條件是給他妻子安排到事業單位工作——學校食堂賣飯菜票。這對於一個下崗而苦苦尋工作不得的她,無疑是莫大的誘惑。無奈葛老師到底不是神仙,因為神仙無眷屬,更因為葛老師雖然是物理老師,但他卻不敢換燈泡。與我同事時他宿舍燈泡壞了,便慌慌張張跑來請我幫忙給換上。據說和妻子戀愛時,他首先問她敢不敢換燈泡。妻子二話沒說就把頭頂燈泡摘下又套上,再摘下時,兩人就抱一團了,葛老師說摘下的燈泡不會通電。

如此他不得不從了妻子而揮淚告別常山。黃鶴一去不復返,一別幾十年,也是聽說他一直在學軍生龍活虎,還時不時到德國等什麼地方講學。只是不知道他如今還敢不敢換燈泡[1]

作者簡介

嚴雨龍, 浙江衢州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