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周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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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只道是尋常》是中國當代作家周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當時只道是尋常
人的一生要經歷多少次別離。
每一次離別都會使人生髮一些或深或淺的臨別之思。柳永的一句詩——「多情自古傷別離」能夠詮釋所有，「傷」的關鍵全因了這多情二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們更是多情的種子，離別總能牽動他們的肝腸。回望先賢的足跡，送別友人之作很多，也有夫妻別離的優美篇章。「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這些詩句正是早期反應夫妻別離的佳作。被迫分別之際詩人寫出了夫妻二人面對愛情的堅貞和無奈糾結的心緒。李白送別友人寫出「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的絕唱，馬兒豈是無情物，也為惜別深深嘶鳴；王維則是在友人正欲西出陽關之時「勸君更敬一杯酒」，酒入愁腸，更化作難捨的眼淚；王勃則悲傷之餘相對樂觀，他勸好朋友要止住悲傷，其實「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白樂天的表達就相對直接一點，望着好友遠去，不禁詠嘆「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看來，面對着離別時內心的不舍和憂傷古人也沒有什麼好的排解辦法，只能任憑一顆濕漉漉的空寂之心在胸口搖擺忐忑，借着詩和時間這場暖風的力量來慰藉和風乾罷了。
虞姬是用真情來道別的，四面楚歌壓來，霸王無力回天，心裡唯有一人放心不下，那就是虞姬。項王悲恨交加之餘可知忠貞的虞姬早已做好了生死相隨的準備。虞姬拔利劍而自刎，劍鋒中藏着一個嬌弱女子的果敢和剛毅。她用超越了生命的真情來作為一生的道別，她的愛與貞匯入滔滔不絕的江河，伴隨着項羽的魂。
有人說，這是種錯誤的選擇，好死不如賴活着。對此我並不苟同，她的告別是以一種令人敬佩的姿態而矗立，那是對愛至死方休的堅貞！
朱自清用眼淚道別，面對父親蹣跚挪移的背影，他的眼眶紅了，眼淚里裹挾着辛酸、心疼，更有那無法言說的不舍。臨別時，也許他有千言萬語對父親說，然而羞於啟齒，成為裝在他心裡的遺憾。作者多年後回憶寫下的這篇文章，我仍能讀出作者內心在隱隱作痛，遺憾跟隨在靈魂深處，成為一個無法治癒的傷疤。
關於離別，我也有痛烙在心上。
一、和父親的離別
二零一三年的八月間，蟄伏了三年的高中學子們很多修成了正果，破繭成蝶，紛紛飛入大學的百花園。我自認為沒有考上很好的大學，幾番糾結後還是選擇奔向那個夢幻而自由的國度——大學。第一次出遠門，父親不放心，堅持要護送我到學校。當然理解父親是好意，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情願；這其中也因為父親脾氣不好，加上高中三年我的學習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和父親相處並不交心。路途大約需要九個小時，我們談論了一些相對輕鬆的話題，關係不再那麼僵，但心與心的距離還是沒有因為有這樣一段快樂、興奮的旅程而消失。列車鳴笛聲聲，翻山越嶺，終於到達那個嚮往已久神往國度——麗江。我就像一隻久居高山的小馬來到了平原，眼前的一切着實讓人精神矍鑠、耳目一新。目光在游移，心靈在馳騁。到麗江，天色已晚，我們匆忙的辦理了各種手續來到宿舍里，人生地不熟，父親決定和我將就擠一晚。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其他同學都還沒有來，只有我和父親睡在那張一米來寬的鐵床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陌生感愈發強烈，我從內心感謝父親的陪伴；反思了一番，大人們說的話要求我們做的事也不一定都是錯的，沒必要任何時候都逆其道而行。
異地的黎明留不住好夢，催人早早醒來，索性換下舊衣服洗洗吧。父親也洗了一把臉，他站着看我洗了一會衣服說：「我要回去了，這所學校很漂亮，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寬大最美麗的校園，取款機小賣部的什麼都有，你要好好學習，不該花的錢就不要亂花，畢業了……我心裡暗笑他的狹隘和迂腐，現在的大學哪一所不漂亮，怎麼能拿他所見過的中小學校園來進行比較呢。嘴裡應聲着：「好，我知道了，我送你下去坐公交車吧。」「不用了，你洗你的衣服，我知道在昨天下車的路口等。」一向外表剛強的父親答到，隨即轉身走出宿舍。昨天的疲憊還在侵襲着他的腰骨，轉眼又踏上歸程。父親是一名小學教師，想到他應該不會迷路，就自顧自的洗衣服。大約一分鐘過去了，房間裡留下了我一個人，冰涼的自來水向我傳達了一絲寒冷，轉而想到更加孤寂的父親，這座城市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陌生孤寂的。我責備自己的愚蠢，父親送給我一路愛的陪伴與守護，別了卻連送他一程這樣的小事都沒有去做，哪怕是目送公交車遠去，揮一揮手也好啊。我連忙跑下樓，去尋找父親的背影，可是，清冷的校園裡已經尋不到他的蹤跡，他已走遠，我拋棄了一次送別父親的機會，這成為壓在心底的一塊石頭。
其實，父愛一直都在，伴我們一路，伴我們一生；可有一天他們養育子女的使命完成，雛鳥羽翼豐韌，嚮往遠方的天空時，也許陪伴他的就只有孤單寂寞、孑然一身。
二、和好友的分別
時光一晃，到了告別母校，告別師友的季節。面對灑滿回憶的校園，我的心如柳絮在風雨中搖擺。看到同學們一個個排隊郵寄東西，一部分同學背起了回家的行囊，眼裡含着千萬個不舍，一步一回頭徘徊在校門口。由於車票的原因，一個志同道合的兄弟一驍在我前一天離校。
我們一起收拾行李，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實則心中的離恨早已海浪洶湧。臨別前，他在宿舍里四處張望，一遍又一遍地閱讀每一樣熟悉的東西，似乎想要將畫面全都印在心裡。宿舍里充斥着眷戀和不安的心跳。想到心中淤積的情緒無處排解，決定去打一場沒心沒肺的籃球，我叫一驍一同去，反正離發車的時間還早，他說：「不了，才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了，難以酣暢淋漓，賢弟，我看着你們玩就行了。」我們打到忘了時間，忘了一驍。隨後看到他拉着行旅箱路過籃球場，遠遠地向我揮手道別，我也向他揮手致意。我要親自送他出校門，我要用這種儀式來訴說我們這幾年沒有雜質的友情。我這樣想了，但沒有用行為來實現。因隊友的勸阻，我把自己的難捨之情和送別之意拖累在籃球場上，他拉着行李箱的身影被夕陽拖得很長很長，直到消失在晚風中顫抖的格桑花台里。就讓這美麗的格桑花為你送行吧，我沒有做到一個好友的本分。你會不會怨恨我，我的心亦如顫抖的格桑花，你可知道？
然而，每一次錯失都會在心上留下疤痕，苦酒都是自己釀造的，怨不得別人。又一塊石頭壓在心上。
突然間，我的理解從未如此深刻：「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是啊，生命中每一個自覺平常的相處何嘗不是那樣的珍貴呢。後來，我通過QQ留言板給一驍留言，希望藉助文字之力來表達歉意，撫慰心靈。
一驍看到我給他的留言，當場落下眼淚，給我回覆：「有些離別的傷感，反倒是用一些最平常不過的日常把它輕輕掩蓋，才能消減它帶來的負面沉鬱。現在讓我欣慰的是，我們畢業為前程奔忙的時候，都夢寐以求擁有一個工作，至少衣食無憂，待到我們重聚時，不會因命途多舛而感到取捨的畏難。這是最好的，賢弟，我們重聚之時，我們第一杯酒，舉起來就要乾杯。」
經歷會讓人變得成熟，時光一晃又過了六年，現在的我們不再那樣稚拙，開始懂得去珍惜人生中的那些不易得，懂得去抓住生命饋贈的淚水和感動……
三、突然間的領悟
這天，本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周六，我和妻子在一件小事上發生了口角，她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勝負難分，局部熱戰過後又進入了全面冷戰。我索性到辦公室里加班，為的是眼不見心不煩。性格倔強的妻子也約了幾個女同伴去景區散心，打電話要把孩子「扔」給我自己去，我的怒火越發熊熊燃燒，打算和她冷戰到底，就比比誰更冷酷。臨別，當我看到孩子眼裡最真實的光在旋轉、閃耀，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哪怕分別一個小時，那種不舍充盈且澄澈，從不掩藏。為什麼要隱藏呢，那是人性最溫情質樸的光啊！
那一刻，我思緒萬千，一向不願輕易妥協的我被兒子的真打動了，我放下了可憐的高傲身段，用最親切，最真誠的目光和妻子道別，表達心中真實的不舍。言語輕柔：「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我們在家裡等你。」「嗯，我們下午就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你在家好好帶兒子。」妻子說道，眼裡閃動着抑制不住的熱泉，不住點頭，偷偷擦拭着鼻涕。
這一次我做到了，內心前所未有的通達和暢快。我知道，幸福一直都在，沒有遠離，一直延伸到日薄西山、垂暮之年，直至生命的盡頭。兒子揮舞着小手說再見，馬上又縮回來把頭扎在我懷裡，我知道，他不想面對別離。
然而，不想面對就選擇逃避，是必然要留下遺憾的！
台灣作家李敖走在生命的盡頭時這樣寫到：「我這一生中罵過很多人，傷過很多人，仇敵無數，朋友不多。在臨終前，我想和我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見上一面，好好道別。」
靜下來想想，人生哪有這麼多的恨，到頭來才發現原來是自身的稜角過於分明和自我世界的狹隘所引發的，是非對錯原本都有各自的立場，何必那樣較真，苦苦為難自己，為難身邊愛你和你愛的人。
有時候，那些錯失的情感之所以把握不住，或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下定決心去把他拾起來用心經營。人的一生真的過於短暫，有些人有些事，一轉身就是一輩子，但願珍惜尋常生活里的每一個瞬間，珍惜那些不期而遇的溫暖，珍惜人生中的每一次道別。[1]
作者簡介
周鵬，男，漢族，雲南宣威人，90後，教育工作者，現工作於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