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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張愛玲自傳性散文遺稿首度公開
直觀生動地了解張愛玲的生活及其人生中某個關鍵日子
◎了解張愛玲在農村過年以及農民生活等等細節
◎了解張愛玲人生中某個重要的日子
◎了解張愛玲傳奇一生的第一手資料
★《異鄉記》里有些散句,不需要context,也可以兀自燃燒。——劉紹銘
《異鄉記》為張愛玲當年從上海到溫州尋訪胡蘭成時寫下的所見所聞。
書中記載了張愛玲在農村過年、看見殺豬、農民生活等細節,精練的文字佐於真摯的情感流露,使得通篇讀來生動有趣,農村百景躍然紙上。
此外,這部作品不僅記錄了張愛玲人生某個重要關鍵日子,書中文字更成為她日後創作《傾城之戀》、《秧歌》、《怨女》,甚至是《小團圓》等作品的靈感來源。
張愛玲文學遺產繼承人宋以朗表示:發表這篇軼稿的原因是,「《異鄉記》的發表,不但提供了有關張愛玲本人的第一手資料,更有助我們了解她的寫作意圖及過程……」。
作者簡介
張愛玲本名張煐,1920年9月30日生於上海,中國現代作家。漂泊於上海、香港、天津、美國,成就傳奇一生。張愛玲的家世顯赫,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晚清洋務派領袖、朝廷重臣李鴻章的長女。
1932年,張愛玲在聖瑪利亞女中的校刊上發表了她的短篇小說處女作《不幸的她》。1933年,在該校刊發表她的第一篇散文《遲暮》。1934年,張愛玲完成《摩登紅樓夢》,父親張志沂為之撰回目。1943年和1944年的兩年中,連續發表多篇轟動性的中短篇小說,包括《沉香屑第一爐香》、《傾城之戀》、《金鎖記》等,在淪陷時期的上海一舉成名。1944年8月,胡蘭成與張愛玲在上海秘密結婚。這之後,她又經歷了與胡蘭成的分手,以及其父去世等事情。於1955年,張愛玲赴美國定居並結識了她的第二任丈夫賴雅……1967年10月8日,賴雅去世,張愛玲開始將清朝的長篇小說《海上花列傳》 翻譯成英文。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被發現逝世於加州韋斯特伍德市羅徹斯特大道的公寓,終年75歲,其遺物則由友人宋淇、鄺文美夫婦處理,其中大部分交由皇冠出版社收藏。
原文摘錄
生命是像我從前的老女傭,我叫她找一樣東西,她總要慢條斯理從大抽屜里取出一個花格子小手巾包,去掉了別針,打開來輕輕掀着看一遍,照舊包好,放還原處,又拿出個白竹布包,用一條元色舊鞋口滾條捆上的,打開來看過,沒有,又收起來;把所有的包裹都檢點一遍,她自己也皺起眉毛說:「咦?」然而,若不是有我在旁邊着急,她決不會不耐煩的,她對這些東西是這樣的親切——全是她收的,她找不到就誰都不要想找得到。 中國人的旅行永遠屬於野餐性質,一路吃過去,到一站有一站的特產,蘭花豆腐乾、醬麻雀、粽子。
書評
異鄉如夢 顧文豪 刊於2010年12月16日《外灘畫報》
張愛玲曾在五十年代初跟摯友鄺文美說:「除了少數作品,我自己覺得非寫不可(如旅行時寫的〈異鄉記〉),其餘都是沒法才寫的。而我真正要寫的,總是大多數人不要看的」,又說,「〈異鄉記〉──大驚小怪,冷門,只有你完全懂」。究竟是怎樣一部作品讓向來看似曠達爽然的張愛玲如此牽記掛懷,明知「大多數人不要看」,看了也不會「完全懂」,執拗地「非寫不可」?
現在擺在讀者面前的《異鄉記》是一份筆記殘稿,由宋以朗於日前發現並從新整理出版。全文僅三萬多字,存十三章,至第八十頁即戛然而止,其餘部分亦下落不明,但正如胡蘭成所言「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於張愛玲的,便皆成為好」,更何況是至今未曾示人的箱底珍藏。
據現存內容推斷,《異鄉記》或應寫於1946年,與《華麗緣》時間約同,且背景幾乎完全一致。由此推論,《異鄉記》其實就是張愛玲在1946年頭由上海赴溫州找胡蘭成途中所寫的札記。彼時,抗戰剛結束,胡蘭成實為待罪之身,與范秀美避匿至溫州,雖實為逃難,但你來我往竟成眷屬,在范是為情所迷,在胡則是半為利用半為心動,而此時身處上海的張愛玲並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胡蘭成竟化一路驚險為驚艷。她不顧戰時慌亂,迢迢自上海來探視,「想着你(胡)就在那裡,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二月里到溫州,胡當下一驚,「心裡即刻不喜,甚至沒有感激」,而「夫妻患難相從,千里迢迢特為來看我,此是世人之事,但愛玲也這樣,我只覺不宜」。胡蘭成對外人介紹張是他妹妹,將她安置在旅館,卻從不在此過夜。最終張愛玲不得不失望地返回上海,「那天船講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着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
有論者指出張愛玲迥異他人的一處創作特色在於,她特別嗜好對個別主題進行不同文體的不斷重寫、再三刪改,由此呈現出一種「重複、迴旋、衍生」的獨特美學。若以此觀之,這段短短二十天的千里尋夫而不得的經歷,不啻竟成了她一生痛苦的根源和無法擺落的拘囿,令身在異鄉的她只有通過不斷的反芻來安置自己一生都無法安置的情感。如此也就可以理解,為何整本《異鄉記》里的山水人情都顯得那麼荒涼破敗,讀得人心中沉鬱,這裡頭有多少是現實的素顏白描,又有多少是張愛玲自己的心情反襯呢?若再將《異鄉記》與《今生今世》里「鵲橋相會」一節連類並觀,更別生一種互文的效果,一邊是將逃難路演繹成一段情愛途的落難才子,一邊則是從世路到情路皆心驚膽顫的痴情才女。
這種心驚膽顫從一開始就顯露出來。摸黑起程,「不料樓梯上電燈總門關掉了,一出去頓時眼前墨黑,三人扶牆摸壁,前呼後應,不怕相失,只怕相撞」;而寒冬清晨五六點鐘的蒙蒙亮的天,「這世界像一個疲倦的小兵似的,在鋼盔底下盹着了,又冷又不舒服」;挑行李的腳夫讓她害怕,一個個「好像新官上任,必須在最短期間刮到一筆錢」,所以尤為「心狠手辣」;火車裡望出去,一路的景致永遠是那一個樣子,「一種窒息的空曠」。
而最令人揪心的是張愛玲不得不夜宿人家,大小姐如今只能「帶着童養媳的心情,小心地把自己的一床棉被折出極窄的一個被筒,只夠我側身睡在裡面,手與腿都要伸得筆直,而且不能翻身」,路途辛苦,也壞了胃口,吃不下飯。淒黑的屋內,張愛玲兀自淒悽惶惶,心知「我再哭也不會有人聽見的」,於是放聲大哭,邊哭邊自問「拉尼(想必是胡蘭成的代稱),你就在不遠嗎?我是不是離你近了些呢?」,恍惚間竟幻想起來,這屋子胡蘭成是否到過,自己又「能不能在空氣里體會到」。
而張愛玲到底是張愛玲,即便處境難堪,心情低落,她也有本事斜眼掃去,將人間眾生相一一匯攏筆端。錢莊裡負責典當的夥計在巨額的金錢里沉浸着,像「蜜餞乳鼠,封在蜜里的,小眼睛閉成一線,笑迷迷的」;日後《秧歌》中為人稱道的殺豬片段,此處實為藍本, 「去了毛的豬臉,整個的露出來,竟是笑嘻嘻的,小眼睛眯成一線,極度愉快似的」;看鄉人做年糕,一個長工「兩手撥弄着一個西瓜大的熾熱的大白球,因為怕燙,他哈着腰,把它滾來滾去滾得極快,臉上出現奇異的微笑,使人覺得他做的是一種艱苦卓絕的石工——女媧鍊石」,日後柯靈在《遙寄張愛玲》一文中說她「平生足跡未履農村,筆桿不是魔杖,怎麼能憑空變出東西來!這裡不存在什麼秘訣,什麼奇蹟」,而其實溫州之行即是張愛玲不多的農村生活經驗,並成為其日後寫作《秧歌》的重要材料。
寫《異鄉記》的張愛玲是創作力最旺盛的時候,而因着尋夫心切,文字密度極高,漂亮句子如水燒開般兀自一個接一個冒出。因此雖然只有三萬多字,讀來卻不可輕易帶過,好幾處須與其它文本參看,才見出妙處。
「他鄉,他的鄉土,也是異鄉」,當張愛玲喃喃自語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她究竟作何感想。據宋以朗說,《異鄉記》原名「異鄉如夢」,若果真這樣,這從「夢」到「記」的衍變是否說明這樣一則故事——她原本將他認作自己的本鄉,誰知到頭來也不過是另一處異鄉而已,而這一場情戀恍如一夢,時移事往,當她將「夢」題作「記」,或許她正學着走出夢中。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