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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埡(天漢雲柏)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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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埡》中國當代作家天漢雲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廟埡

老家位於漢江南邊的丘陵地帶,這裡群山連綿,植被豐茂、溪水潺湲。村西有一條約五六里地的狹長深溝,溝的盡頭幾座山交匯,形成兩個山埡,當地人稱作廟埡。顧名思義,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山埡,可惜故事的主角廟宇已經遠去了,只留下幾通殘缺不全的功德碑供後人追憶。

幽深的一條溝,零星地居住着三五戶人家,隱約可聽到竹林深處雞鳴狗吠聲,盈盈水田草色青碧,山澗梯田緩緩抬升,叢叢桃李,吐露芬芳,暖暖春日,東風時作,大家沉醉於這一路鳥語花香中。峰迴路轉,幾個造型別致的山埡突現眼前。尤其在看到石碑後,他們一個個腦洞大開,仿佛都成了堪輿高手。有人說,這個地形就是個巨大的手掌,這條溝就是一條胳膊,寺廟應該建在掌心裡。有人說,寺廟應建在山埡上,那裡地勢像一副馬鞍,有利於寺廟的香火鼎盛……呵呵,你們都這樣,讓那些遊走江湖的風水大師們情何以堪!

對於廟埡的關注,我像那些無底線的狗仔一樣,見到村里所剩無幾的老人,總要刨根問底問個究竟,企圖從他們口中淘出點「奇聞軼事」來博取大眾的眼球。鄉鄰們對我的打探很是好奇,反倒問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寶貝。現在想想,這也難怪,半個世紀過去了,廟埡在村人的心目中,也僅僅只是一個地名而已。他的「風花雪月」隨着主角的謝幕,已經消失在時空的深處。作為後來者,我無端翻動那段塵封的記憶,也難怪鄉鄰們懷疑。其實,執着地去追尋廟埡的過往,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我經常陷入同一個夢境:暮色四合,田野空曠,好似晚秋時節,四處灰濛濛一片,我孤零零一個人躑躅徘徊,好似迷路了,內心滿是緊張和驚慌,醒後總覺得那地方似曾相識。初春之行,讓我找到了與夢境重合的地方,感覺很是奇妙,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果皆有因吧。

故事還得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說起,那時還沒有電視,更沒有網絡。空閒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講鬼故事。有次爺爺講,他晚上走夜路,就走的廟埡這條溝,打着手電,突然山埡那邊傳來幾聲悽厲的叫聲,像夜貓在撕咬,又像女人在哭泣,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怪叫聲就到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這時,手電光也變得昏黃,僅能照到一兩米遠。爺爺急中生智,趕忙掏出打火機,準備燒一鍋旱煙,但那打火機還沒有燃起來就被風撲滅。就在這時爺爺突然大笑起來,用平生最難聽的話咒罵作亂者。很奇怪,不一會四周竟靜悄悄的,手電光也開始變亮了,爺爺趕快燒上煙,惶惶回家。懂行的人說爺爺遇到孤魂野鬼了,要不是爺爺經常殺豬,煞氣重,早就掛了。人生險惡啊,這故事聽得我們好久晚上都不敢出門。那時我才知道鬼這東西飄忽不定,可大可小,可隱身可顯形,可模仿各種聲音……真是無處不在、無所不能啊!

小時候每年走親戚要路過那裡三兩次,拜年、走夏必不可少,親戚間有婚喪嫁娶生日滿月等較大事情也要路過一兩次。記憶里,早期有幾間窗戶老大的廢棄老房子,父親說這是他們上學的地方,以前是老廟。偷偷趴在窗戶上向裡面看,房子裡面蛛絲密布,地面上有幾塊隨意丟棄的木板,還沒看到更多東西,就覺得冷氣森森,一臉雞皮疙瘩,轉身拔腿就跑,以後路過也只是遠遠觀望。後來老房子被拆掉了,在人口比較集中的地方,人們利用廟宇的舊木料重新建了新的校舍。我也就稀里糊塗地在那裡「修行」了三年,這算不算是沾了和尚的光。

荒山野嶺沒有了空廟,一下子敞亮了很多,我每次路過也不再擔心從那黑森森的房子裡會突然竄出個鬼怪什麼的。廟的左側有一個大約三四個平方的水井,隆冬熱氣騰騰,酷夏冷可徹骨,因長期廢棄,水草豐盛,盈盈不可見底。於是這裡便成了蛙類的樂園,早春它們在這裡談情說愛、交配產卵;[[[夏天]]則在這裡高談闊論,盡情歡歌。人遠遠就可感受到他們派對的激情熱烈,可惜不等你靠近,就聽到一陣急促地「撲通」的聲,一個個早已了無蹤影,井面上只留下一圈圈交織的水紋。深秋時節,正是山菊爛漫的時候,滿山遍野,金黃一片,恣意狂放。暖暖秋陽下,蝴蝶蜜蜂趕着末班車匆匆來採擷一年的最後一點甜蜜。

那天和朋友們走到另外一個山埡,看到那些石碑,我也是非常驚訝。以前也曾從那裡路過,怎麼就沒有留意呢。一個碑上隱約傳遞出光緒年間舊址重修觀音廟的信息,但找不到廟宇初建時間。石碑不遠處有廢磚堆砌的一個高約三尺的佛龕,裡面供奉一尊高約尺許的觀音瓷像,地面上有很多香蠟紙裱未燃盡的殘留。心中的觀世音應高居廟堂,盡享人間膜拜的,而眼前的觀世音卻在這窮鄉僻壤忍受着風霜雪雨的肆虐,烈日的曝曬,真有種皇親國戚淪落風塵的感覺。這也許就是佛說的輪迴與劫難吧。

一座廟如果沒有和尚,就像一座宅子沒有主人,那的確是一件很怪異的事。寫廟不寫廟的靈魂人物和尚,那也是很敷衍的記述。聽父輩們說,廟上以前是有和尚的,文革期間,寺廟被摧毀,和尚被還俗,觀音廟的靈魂也就消失了。對於還俗的和尚,也許有的修得正果,早早圓寂,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也許有的隱居深山古剎,與世隔絕,繼續修行;也許有的在茫茫人海里與我有過相逢,但都擦肩而過;然而,在廟下不遠的一個村子,有一個居士,我還是有一些記憶的。

居士雖然稱不上和尚,但也算得上半個出家人。他就住在我大姑家隔壁的一個四合院內,小時我經常跑去玩,院子有三四十平方米大小,小青瓦搭建的簡易帳篷,遮蓋了大半個院子,裡面擺放了三四十盆花卉,以萬年青居多,鬱鬱蔥蔥,營造出一份特有的靜謐氛圍。由於帳篷的遮擋、花盆的擁擠,使本來就不寬敞的院落,顯得特別逼仄,陰暗而潮濕。每次我們一群唧唧喳喳的孩子跑進院子時,都會瞬間寧靜下來,好似沸水裡猛然間加入一桶冷水,再也沒有一個氣泡冒起來。小心翼翼地去看花、去看花盆上或雕或繪的奇花異草和珍禽異獸,然後又悄悄地溜走。也許因為我們的「來無蹤去無影」,沒有驚擾到居士的清夢;也許老居士年事已高,不方便接待我們這群不速之客,結果是我始終沒有看到這位居士的尊容。居士,這樣一個具有無限神秘色彩的概念,就伴隨着幽靜潮濕的院落,碧翠青蔥的萬年青深深烙在我童年的記憶里。

我一直在考慮這麼一個問題,居士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在那麼一個特殊年代,地主老財被打倒了、廟宇被毀壞了、「四舊」被破除了,萬千勞苦大眾食不果腹,即使很多領袖人物也沒有挺過來。在這鄉野間,一個居士,這麼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物卻能歷經千百劫,頑強地存活下來,打理着一個屬於自己的院落。是村人的隱惻之心放過了居士,還是居士的慈悲之心感化了村人,這之間又發生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廟宇,這個勸人一心向善的場所,曾多少次在居士心灰意冷之時,不停點燃他生存的火苗,使他不至於絕望?又多少次挽救了心生邪惡的人群,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廟沒有了,觀音還在,廟埡周邊十村八寨也沒有出產過什麼大雄大奸之人,保持着與大山一致的祥和、平靜、雄渾。

觀音廟、居士像雨露,細細密密地滋潤洗滌着村人一顆顆乾涸蒙塵的靈魂,使他們知廉恥,有敬畏。然而,我們往往只看到事情的結果,這使我想起家鄉的「掃五窮」,遙遙聽到山埡鑼鼓喧天,看到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到半山腰。漸行漸遠的寺廟和喧囂的人群,恍若我的夢境、我的彷徨,其實靈魂深處早早就被種下因的種子,也許我一直在尋找那位隱匿鄉野,普度眾生的佛陀。[1]

作者簡介

天漢雲柏,男。1980年出生。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