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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幾個雞(蛋阿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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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幾個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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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幾個雞》中國當代作家蛋阿甘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差幾個雞

自有了女兒,家裡冰箱幾乎從沒有斷過土雞蛋。女兒剛上幼兒園時曾瞪着小眼問我什麼是「土雞蛋」,她以為土雞蛋真的是從土裡長出來的。對此,我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遂又想起之前還不識字的她曾勸媽媽不要去減肥,說「減肥用剪刀剪,好痛」一樣。或許孩子的理解是對的,什麼千奇百怪的減肥手段無異於拿剪刀剪肉,都不如「管住嘴,邁開腿」有效;而用土雞蛋來命名那些滿地跑的散養雞下的,蛋殼上沾有雞屎、雞毛、塵土的雞蛋似乎更加貼切。

在食品安全日益成為話題乃至問題的今天, 家人潛意識裡始終信不過市場上賣的雞蛋,擔心那些從規模養殖場批發來的拿飼料餵養、激素催長的雞下的蛋中激素超標。我們對那些外殼上蓋有「綠色生態雞蛋」、 「柴雞蛋」印章的雞蛋,也鮮有問津。為此,媳婦總是想方設法從距省城幾百公里之外的川東老家鄉下弄來土雞蛋。岳母去世得早,長姐如母。在老家鎮上教書的大姐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我們做着許多事情,不辭辛勞地下鄉幫我們買土雞蛋,因此認識了在跩子岩村教了一輩子書,退休在家的錢老師及他的鄰居們。

1

我們家吃錢老師的土雞蛋已多年,但至今還沒有親自見過辛苦養雞的錢老師本人。今年清明回老家探望生病臥床的母親期間,大姐夫陪我去了一趟錢老師家。在我們出發前,大姐已經給錢老師打過招呼讓他留好雞蛋。錢老師的家在離鎮上不遠的跩子岩坡上,一個有着幾間陳舊磚瓦房的獨立小院,幾根木樁搭起並不高的架子上間雜着青綠葉子的葡萄藤已經開始吐露花蕊。「客至犬先知」,還未進錢老師家院子,一條橫臥在李子樹下的黃狗的吠聲打破了鄉村的寧靜。聽到狗叫,一位穿着長筒雨靴的正梳頭的大娘從屋裡走出來。她見我們提着一個空桶,便知道了我們的來由,於是喝退了大黃,趕緊把我們請進屋。大黃知趣地不再吼叫,但還是遲疑地對我們看了又看,似乎在忠心耿耿地替主人審視着陌生來客。

在農村,像錢老師這樣「非農結合」的家庭是很受人羨慕的:非農業成員有工資可領,家裡不缺錢花;農業成員有田地可耕,家裡糧食和新鮮蔬菜可自給自足。以前鄉村學校在春秋兩季分別要給師生放「農忙假」:五月回家割麥、插秧,十月回家挖紅薯、辦糧食地、種小麥。吃皇糧的錢老師總覺得自己的根在農村,干起農活來並不稀鬆。比起那些民辦教師和代課老師來,從公辦老師的崗位上退休下來的錢老師是幸運的,他現在的退休金水平完全可以在村里過上體面的生活。但他閒不住,晚年照樣和老伴一起勞作,一起勤儉持家。村里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去了,附近土地荒蕪越來越多,現在年紀大了,莊稼也種得少,所以乾脆就餵起了跑山雞。數量不多,就幾十隻,不會像以前農民那樣巴望着「雞屁股銀行」等錢花。以前農村家家戶戶都散養雞,家庭主婦每天早晨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手伸到產蛋期的母雞屁股下去摸蛋,摸到當天沒有下蛋的,就放雞出圈。摸到當天要下蛋的,就把它蓋在用籮兜鋪上稻草做成的雞窩裡。一陣歡快的「咯咯咯咯咯咯」歌唱聲想起來,下蛋母雞向主人報告成果,主人在撿拾起熱乎乎的雞蛋後,隨手獎勵它一把穀子。舊曆三四月正是母雞下蛋的好時節,而錢老師對母雞下蛋的期望並不急迫。他家散養的跑山雞,該生蛋的時候,都曉得回屋落窩,到了晚上也不用主人呼喚,都曉得進雞圈裡去。

院子裡並沒有想象中雞糞滿地那樣髒亂差。大娘解釋說清明這幾天下雨,地軟和,我們正栽苞谷,要防着雞出去討嫌吃苞穀苗子,就臨時把雞關起來了,平時都是放出去(散養)的。苞谷栽完了要去鎮上幫忙照顧幾天孫兒,大媳婦要去看她生病的媽,要不然平時我們是不會去幫忙帶孫兒的。聽到這裡,我感到來的不是時候,對二位老人說:「要不還是先把雞蛋給你們大媳婦吧,她可能更急需一些。」

「沒事的,昨晚大媳婦是打過電話來說要雞蛋。但事先答應過你們,人還是要講信用的嘛。曉得你們假期短,給你們留起的。家裡有三十多隻雞,生蛋也快,兩三天就可以撿幾十個給大媳婦。」大娘似乎看出了我們的不安,連忙安慰我們。從她口中了解到他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調皮,高中畢業後外出打工,掙錢在鎮上買房成了家。二兒子好學,大學畢業後在外地上班安家。孩子成家,老人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帶孫子,就不是他們的事情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一輩人管一輩人的事。現在我們還能勞動,也可以相互照顧,就不去給年輕人添麻煩了。」大娘接着擺談道:「如果住一起,年輕人和我們的吃飯時間不一樣,菜的鹹淡不一樣,飯的軟硬程度不一樣,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各自獨立分開過好一些。」和大娘聊天的功夫,錢老師已經從柜子上把存放雞蛋的陶罐抱了下來,他又從冰箱上方取出紙板壓制的雞蛋模型盒子,放在地上。

「直接數到我們桶里吧!」我不想浪費他僅有的兩塊紙板盒子。「歲數大了,記性不好,怕數錯,用這個蛋盒子好數一些,一板三十個。」錢老師邊數雞蛋邊給我解釋:「我家的雞蛋小是小了點,但絕對是資格的土雞蛋。我們的雞都是散養的,除了吃苞谷、穀子、紅苕皮、米糠、菜葉外,還會到土裡去刨蟲蟲兒打牙祭,會去草叢裡吃嫩葉、草籽、野果,會喝露水,會啄石穀子(風化成顆粒狀的頁岩被雞吃進去後,會在雞嗉子裡參與研磨食物,有助於消化,還可以補充礦物質),它們下的蛋,口感分外不同。」

「土雞蛋的蛋黃是要黃一些嗎?」我之前一直心存疑問,趁機請教了錢老師這個問題。

「根據蛋黃顏色判斷是不是土雞蛋的說法不科學。」錢老師立即糾正道:「蛋黃黃一些的,可能就是剛好那段時間餵苞谷、紅薯多一些,而蛋黃淺一些的,可能就是那段時間餵穀子多一些。」僅養了三四十隻雞的錢老師卻把養雞的學問鑽研得如此透徹:「有些人為了追求蛋黃顏色黃一些,餵一些帶色素的飼料,那是害人的事情,我們從不到市場上買飼料,更不會餵那些添加了亂七八糟激素、色素的東西。我們種苞谷這些糧食都是為了餵雞,買我雞蛋的都是熟人,哪個願意打熟人的臉嘛!我教書對得起學生,賣雞蛋對得起熟人」,和大娘說的講信用一樣,錢老師重複了一句「不管做啥子事,都要講良心。」

數完雞蛋,錢老師開始算賬:「這一批雞蛋有些有點小,那是『子牲口』 生的(老家土話把雞喊做牲口,子牲口指剛剛開始生蛋的小母雞)。大小兼搭一起算,一塊錢一個,一共七十一個,最後一個小的就不算了。待會兒你們可以去上面塆上看看其他家有沒有。其他家的可能要大一些,價格要高一點。」

聽大姐夫講,以前農民要給國家供銷社交雞蛋,供銷社收購後再供應給非農業人口。如今,退休的錢老師卻回到鄉下養雞,把雞蛋賣給城裡人,這算不算是一種輪迴?

2

從錢老師家出來,我提着小半桶雞蛋沿着泥濘的鄉村機耕道前往下一個塆,路上碰到一個扛着耙子剛從水田裡整理完秧田往回走的大叔。他看見我們桶里裝有雞蛋,便主動與我們打招呼:「買雞蛋啊?」在得到肯定答覆後,大叔拿出「通信基本靠吼」的本領,沿途不斷幫我們詢問路邊的人家有沒有雞蛋賣,我們基本不用開口就獲得了前方情報。在大叔的熱情詢問中,我們走進了桂芳大娘家。

桂芳大娘用搪瓷盆端出幾十個雞蛋,不少蛋殼上還沾有雞屎、雞毛。「我們家餵了二十多個牲口,一天能撿十多個雞蛋。」桂芳大娘真是快人快語,一邊介紹其了家裡的養雞情況,一邊主動說起了孩子的事情。從她口中得知她兒不管兩個老人的火(不盡贍養義務),從不給他們錢用,平時他們靠賣幾把小菜,賣兩個雞蛋來打雜零用。她一邊數落着自己那「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不孝兒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數進了我們的塑料桶中。一共三十七個,旁邊端着飯碗正吃早飯的大爺說再去拿三個來湊齊四十個。大娘家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小伙子搶着說他去拿。想到大娘可能需要把更多的雞蛋換成錢,我們表達出還可以買更多雞蛋的意思,大娘卻出乎意料地拒絕了我們:「剩下的不能賣了,要留起給外孫吃,他在九龍中學讀書,昨天放假來看我們來了。」 原來剛才搶着去拿雞蛋的那個小伙子就是她外孫,小伙子也勸外婆把剩餘的雞蛋都拿來賣了。但老人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不賣了,娃娃讀書費腦殼,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啷個都要留起給他吃!」聽大娘略帶矛盾的語氣,我已隱約猜到幾分:老人本希望賣雞蛋換打雜零用的錢,卻寧願少賣錢也要留些給外孫吃,因為女兒在過年過節和生長美日時拿錢給老人用。

人心都是肉長的,老人、女兒、兒子,誰差那幾個雞蛋呢?

見桂芳大娘如此堅定,我們也不好再堅持。正欲離開大娘家時,看見附近一稻草棚下有一群小雞娃正跟着雞媽媽覓食。當我們走近了,小雞娃們本能地鑽到了母雞的翅膀下,母雞翅膀頓時蓬鬆起來,發出較大的聲音警示我們不要再靠近。這樣的情形小時候經常遇到,有時明明沒有安全隱患,也會看見小雞們很享受待在母雞的羽翼下。據老一輩人講,這時的小雞們有可能是在吃奶,可雞的奶在哪裡呢?老家有句俗語說:「雞的奶,蛇的腳,凡人看到不得活。」蛇有沒有腳,生物學家早已有過論斷,而母雞有沒有奶,的確真還沒有發現過。待我們稍微走遠一些,母雞從土裡找到了一條小蟲,用嘴啄起,「咯咯咯」地喚着孩子們趕緊來享用。不知這群小雞長大後會用何種方式來報答它們的「養母」?

3

我們的目標是買夠一整桶雞蛋就打道回府。告別桂芳大娘家,轉過一個彎,突然聽見一陣雞叫聲,看見一對老年夫婦正在餵雞。隨着大娘揚手撒出去一把穀子,雞群立即爭先恐後地搶食起來。我們問老人家有沒有雞蛋,旁邊靠在牆壁的一位大爺向大娘問了一句:「他們是不是要買雞蛋?把我們的雞蛋賣給他們,要不要得?」大爺靠着牆壁摸索着挪動了幾步,這才發現他的視力不好。當他得到肯定的答覆時,臉上顯得很開心的樣子。大爺說他的眼睛是三十多歲時看不見的,去割眼睛割壞了的(做白內障手術失敗)。大爺繼續講起了家裡的具體困難:「她眼睛看得見呢,但又算不來賬。每次去趕場賣個啥東西,都要我跟到一起去。趕一趟場,一天要耽擱兩個人,關鍵是我走路又不方便。」難怪當他聽說有人上門來買雞蛋時臉上迅速露出了些許興奮。大娘說她肚子痛,本不想去趕場的,但吃藥要花錢,昨天背多大一背萵筍到街上去賣,才賣二十來塊錢。看來我們的到來的確是幫相依為命的他們解決了趕場不便的困難。

清點過雞蛋數,四十六個,我提出能否再找幾個湊個整數好算賬。大爺馬上叫大娘去灶面前、雞窩裡、穀倉下、柴屋等地方看看還有沒有落下沒撿起來的。大娘一路小跑把平時撿雞蛋的地方都看了個遍,當她返回來時,手裡拿着兩個熱乎乎的雞蛋,樂呵呵說是剛從灶面前撿到的,看來實在是湊不齊五十個了。

「大爺大娘,一共四十八個,啷個賣呢?」

「你們說拿(出價)好多嗎?」兩位老人談起價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剛剛在錢老師那裡買的一塊錢一個,你這個蛋要大一點,你們說好多都可以!」

「那就……一塊二……要得不?」大爺怯生生地問道。

「要得!」我拿出一張百元鈔遞給大娘。大娘接過錢,對着窗戶透進來的光看了又看。大爺似乎着急了:「你個老太婆,硬是的喲,你拿來喲,人家街上的人啷個會給假錢嘛?!」他雖然看不見,根據盲文很快就識別出紙幣的面額,關鍵是他對人性的分析判斷簡直是一語中的。

大爺迅速地算好了賬:「四十八個,一塊二一個,一共五十七塊六,收了一百塊,該找別個(近似於對陌生人的尊稱)四十二塊四。」大爺先數了八張五塊的,又交給大娘確認是不是都是五塊的,是不是八張,接着找剩下的零錢。

聽大爺大娘一席話,我已明白了這家人的處境,儘管沒有湊整成五十個雞蛋,心裡已準備按整數五十個的錢給他們,自己也並沒有吃多大的虧。當我們提着雞蛋走出大爺家時,大娘追了出來,把兩個雞蛋的錢塞到了我的手中。大爺的眼睛雖看不見,可他心裡跟明鏡似的:「街上人來買蛋,幫了我們大忙,錢上不能虧了別個!」

4

下鄉買土雞蛋,依大小論價按個算賬的樸素交易方式,讓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去非洲出差時上街買菜的情形。當地農民賣自家種的菜是不用稱重的,菜市場裡專門做生意的小販們才會用天平。農民一律把蔬菜分成一小堆小堆的,東西多少明顯、價格公道,不用斤斤計較,更不用擔心短斤少兩被欺騙。這種簡單、原始的方式或許不如高科技精準,但卻被樸實的人們認為更公平。

還未鋪設水泥的機耕道路面有些濕滑,手上提着沉甸甸的一桶雞蛋,每行一步,腳下都需格外小心。回想着剛剛見過的三家老人,心裡既有些沉甸甸,又間雜着絲絲溫,那些真誠質樸的瞬間無不感動着我:退休後不願賦閒並與子女保持相互獨立,嘴上始終講「做人要講良心」,賣良心蛋的錢老師令人敬佩;寧願少賣錢,也要留愛心蛋給外孫吃的桂芳大娘讓我動容;對街上人充分信任又不願撿便宜的盲人大爺則直抵人之初心。

清明細雨後的路面有些泥濘,滿眼望去草色青青,在這人煙日漸稀少的鄉村,路旁的洋槐野蠻生長,應季吐露着芬芳。此時的跩子岩機耕道,空氣中五味雜陳,有泥土氣,有青草香,還混雜着絲絲槐花的甜。[1]

作者簡介

阿甘,愛好文字的工科生,外企項目經理。差旅達人,喜山水古鎮,好詩詞文章。古典詩詞字中見畫,現代詩歌擲地有聲,溫情散文真實感人,時有文字發表在紙媒和網絡平台。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