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岳絕響(王劍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嵩岳絕響》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劍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嵩岳絕響
一
專辟的道路直達嵩山腳下。道路兩旁的燈光遠遠看去,像一溜的螢火蟲提着燈籠赴一個共同的約會。
敦實的蒲團上已坐滿了人,蒲團或成為一個象徵。
夜幕拉開,星月迷濛,嵩山巨大的暗影投注下來,將所有的神秘罩在崇敬之中。燈光沉滅的一剎,一股巨大的壓迫力在空氣中凝結。鐘聲。金色的聲響一環環催打着這種沉靜。而後是長久的無聲。所有的聲息仿佛凝固,時光不再走過。
開始的一幕,竟這般深刻地印在每個人的記憶里。
水聲漸漸,月光明白。柔指的撩撥中,水竟然能泛出如此奇妙的聲響。這種天籟之音匯合着遠遠傳來的木魚,把一個禪字漸漸放大。
木魚的聲音次第響起,如一條條魚,蹦出夜的水面。聲音由大而小,再由小而大。那發聲的木頭震響了整個山谷。不知道最初把一截木頭做成木魚的人是何動機,是為了讓煩躁沉入這木頭之中嗎?是想讓心緒在這種擊打中碎裂嗎?
木魚聲聲洞穿了歲月。木魚聲聲,在心壁上折射而去,漸漸地,所有的一切只剩了這木魚的聲音。
如來打坐,僧人在練武,梅花樁二指禪飛檐走壁的神功構成了少林獨特的風景。古琴每根絲弦上跳躍起嵩山深處遺失的樂音。那種全音和半音糾合的鳴響,讓人想到曲曲彎彎的流水和曲曲彎彎的歲月。
依然有炊煙,有羊群,有牧羊人的吆喚和村姑的甜笑。
當文字最早把「石」這個字命名給一種堅硬的物質,它便與山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石生山,山生石,代表着巍峨、崢嶸、峻拔,代表着堅實、氣概、沉厚。山與山聯合成起伏的山脈,石與石撞擊成激越的鳴響。水和風將更多的石頭貢獻出來,石頭將理解貢獻出來。水的擊打,風的擊打,又構成另一種趣味冗長的時間之鳴。
座中人在這種鳴響中,感受到不同的碰撞、組合乃至分裂與研磨。聲音貫透天界,由細微到粗獷,由粗獷又細微,整座山在這聲音中跌宕起伏。人們甚至相信那就是發自嵩山的聲音。
古寺與村舍相映,佛經與笛聲和鳴。滿懷信仰的小和尚與單純秀雅的村女相遇,陌路蘭橋之上山澗野溪之畔,點染的是一幅潔淨無邪的畫面。
水從山間流來,柔軟與堅硬構成了一種和諧。石可以改變水流的方向,水可滴而穿石,萬事萬物相攜相生。水潺潺,水盈盈,水渙渙,水蕩蕩,水的各種各樣的聲響,揉成一曲古老嵩山的優美曲調,花流水,積極向上的音聲,痛快淋漓的表達,絕非落花流水春去的哀唱。花流水,花的流,水的流,水擁着花,花攜着水,一山的爛漫,都在了水中。
風從億萬斯年吹來。草在動,樹在搖,山在晃。一時時一天天如此,一季季一年年亦如此。風把一切吹倒又吹起,吹起又吹倒,把一切吹長又吹落,吹落又吹長。風是什麼?風是樹的搖動,風是山的影子,風是那女孩的歌聲。風看得見也看不見,摸得着也摸不着,無處在又無處不在。
我們追不上風。
光在變幻,那是天的光,佛的光,是境界與精神之光。禪宗故事在光中閃爍,飛天的武僧馭光而升。光讓天地在明亮與暗影中解說大有大無。
遠處歸來西去取經的高僧,紅黃的袈裟絢麗成耀眼的光束。
二
嵩山峻極於天,氣勢磅礴。稱萬山之祖、五嶽之尊。這裡不僅能看到「五世同堂」的地質風貌,還能領略中華民族八千年歷史進程。嵩山不但是聲名顯赫的佛教勝地禪宗祖庭,且是聞名中外的少林武術發源地。在這個地方設置這樣一台少林禪宗音樂大典,實在是一種文化創舉。
整個演出音樂以禪為宗,實為精妙。禪透顯的是一種智慧,一種空靈,無欲無望;禪解說的是空間時間,對應的是世界與生命。時間的逝去,不代表時間的無常,生命的存在,即顯現生命的價值。山海松濤,蒼雲霧雨,於禪來說只是物象的一瞬,而這一瞬,凝合成一種音樂,便會轟然入心,濯洗凡塵,真正達到一種至高的品賞藝術。
這一切,都被一個叫譚盾的人以超然的音響所表現。這是怎樣的一幅中國古典畫卷,一曲山人合一、佛心共鳴的人間佳音。數百武僧和高僧親自上場突出真實與莊重,600名嵩山當地群眾演員的陣容增添了中原民俗風情。還有眾多馬牛羊真實場景的營造,更顯鮮活自然,加之演出中聲光電的現代化運用,使這場實景展演驚天動地,奪人心魄。親臨此現場的人,無論你來自何方,有着何等經歷,都會心去煩囂,在這種大靜大默、大典大雅中深受洗禮。
語有「醍醐灌頂」、「如沐春風」, 這樣的音樂讓我明白,純真的質地是心中的光束。在這月夜裡沉坐,在這音聲里沉醉,在這由禪與佛的寓念中沉思,回到童年或童年以前,真就是朗月空照,清風入心,細雨潤懷,飄然遁世。
一切都像在夢中。天明之後,再不知歸處。人走了,心卻留在了那個山谷。巨大的禪音,時刻自頭頂轟然有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