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山村蛻變(童長福)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山村蛻變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山村蛻變》中國當代作家童長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山村蛻變

大學生胡憑被組織部門選派到柒溪村任第一村書記。

吃完早餐,胡憑就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出發柒溪村。通往柒溪村的山路崎嶇不平,山峰延綿不斷,曲折盤旋步履艱辛。胡憑肩背挎包,奮力向山上攀爬前行,這是通往柒溪村的後山陡坡路。如果走前山,那要省去很多氣力,但他沒有這樣選擇,因為他心中裝着一個早已聽聞急於想見的場景——「窮山惡水」真面目。他汗漬涔涔地爬着,腦海中出現了很多畫面:深溝險壑,懸崖峭壁,巨石擋路,瀑布如雪,鳥飛蟬鳴,猿猴遊戲……

柒溪村來了大學生書記的消息,一下子叫風吹開了,吹漾了村口的五里坡,全村人都迎出村口去看,連久病的老人都做起筋骨蹣跚而來,眼巴巴地倚着拐棍看。柒溪村劃破平時的寧靜,像開了鍋似的沸騰起來,異常的熱鬧。村頭那截長滿雜草的石頭牆,像搭了戲台一樣擠滿了人,一旁的幾株老樹上也爬滿了孩子,鴉雀被惶惶地轟散。這年頭不興動輒鑼鼓,不然場面會更鬧,叫鄰村的人疑作他們又過了一回元宵。

大學生二十四五歲的光景,不像老人們想象的那個「官」模樣,戴着一副眼鏡,穿着一件長袖衫。很精神的一個青年,個子高高的,粗壯而均稱,不留鬍子,頭髮剃得很短,青光光的頭皮看去象把板刷,應酬鄉親們的問候,他嘴上遊戲着一絲羞澀的微笑。三月初的暖天,他沒穿外套,直接把一件織着黑花的米色高領羊毛衫套在了外面,下邊是條洗毛了的牛仔褲。

一陣山風吹來,胡憑稍感有些爽意。他向村口五里坡方向走去,佇立在一間板皮茅草屋前,目睹房舍,房前沒有牆,是板皮上披搭防雨布加蓋茅草遮擋風雨的。昨天村里老支書給他打電話說,這是村里最貧困的一家,家中的境況是「家徒四壁」。胡憑了解完情況後當即表示,一定要把村里這個「窮根」拔了!因此,他急於想見這家的狀況。現在眼見為實,哪裡可算「家徒四壁」呀,這不分明是家徒三壁嗎?他眨了一下眼,邁步走進屋裡。屋西角床上團縮着一位中年男人,他身旁一個大辮子姑娘正在端碗餵藥。

「這板皮房每間不夠十二平方。一家三口就住一間板房,另一間板房裡面養了兩頭豬,再多就容不下了。」老支書介紹,住人的板皮房子內塞了兩個老床架,男主人與兒子睡一床、大辮子姑娘女兒一床。兩床之間掛了一塊布簾,是入門的小空間,小得只容兩個人擦身而過。做飯的家雜都堆在門口,吃飯連個像樣的飯桌也沒有,各人只能打飯菜端着碗,或蹲牆根或站着或坐在地上吃飯。

「這家男主人叫賈南,早先娶了山後村的一媳婦,婚後生下一男一女,大的是女孩,今年該有二十歲了。」老支書說,家庭一直過得很貧窮。孩子漸漸長大後,家庭正在慢慢向好的方向變化。沒想到,五年前的一天夜裡,一陣大風大雨來襲,讓這個原本貧窮的家庭再次墜入萬丈深淵。暴雨的襲擊,柒溪村損失特別嚴重,全村倒損房屋十幾間,農作物只有二成多收穫。就在這一次大災中,賈南家唯一的破舊瓦房轟然倒塌,家裡一切家雜都被打爛,妻子正好被房子的大樑柱打中頭部,當場沒救。賈南和兩個孩子倖存下來,萬幸的是他們三個人沒受傷。災後,村里幫助賈南在五里坡搭起了這兩間板皮房,讓他們一家暫時生活下去。本來只是作為臨時解決的辦法,沒想到這一「臨時」,卻因為各種原因,就一直臨時了五年多。賈南一家為了生活,只好擠在一間房裡,騰出另一間養起豬,每年靠賣豬收入一點現錢。因為養豬污染了周圍的環境,賈南沒少被周圍村民打罵,治保主任都成為他家的常客了。

「禍不單行呀!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為了供孩子們讀書,賈南前年外出打工,想賺點零錢補貼家用,結果又從工地的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至今一直臥床不起……」不知是同情還是傷感,老支書聲音有點沙啞,他說,這個家的不幸,最終還是苦了女兒賈玉,她先是輟了學,接着又要挑起照顧臥床養病的父親和供弟弟上學的重擔。

離開賈南家,胡憑在路上邊走邊與老支書聊起村里山林土地的事。

「這村里山林土地的事真是亂如麻呀!村民矛盾很多都是從山林土地問題上引起的。山林土地問題都是前兩屆村委造成的。這一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啦!」胡憑聽後,心潮起伏,若有所思。

「我有一個不解的問題想請教老書記,還請不吝賜教。」胡憑神思恍惚道。

「有什麼要問就問唄,哪來這麼多的客氣。」

「村里沒有收入、集體沒有資產麼?還是另有情況?」

「這個問題複雜呀,以後咱再慢慢聊吧!一個村這麼大,什麼鳥都會有的,什麼事情也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老支書深深的吸了口氣,雙眼望着天空,突然話頭一轉道:「你是不是下來鍍鍍金,回去就提拔了?聽說以前來下鄉的很多幹部都是這樣的。」

帶着疑問,胡憑與老支書走進了村里唯一的一家店鋪——「腸粉店」。進門一看,這哪裡算什麼店,就是在家門口騰出幾米的地方,擺着兩張小桌子。在房子的屋檐下建一灶台,每天就用這灶台做出十多份腸粉,賣給村里那些來不及吃早飯,趕着要上學或出工的人們,最多的賣出記錄也就是二三十份吧。

天晚了,村口五里坡那頭傳來了陣陣狗叫聲。一隻只的斑鳩「咕咕」地飛過草坡,飛回山崗下煙濛濛的密林。漸黑的天空顯出了星斗,半個月亮淡淡的,照着這空曠的山野。

胡憑來到柒溪村的第一個夜晚,失眠了。他失眠不是為別的,而是在想,自己要實現心中早已運籌好的「新農村建設五年發展規劃」,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啊!想要使柒溪村的民眾百姓致富實現真正脫貧,振興鄉村發展產業,確是任重而道遠。他這樣迷糊着,迷糊着,漸漸地就見天明了。

按着昨天晚上的村委班子成員商議決定,今天兩委班子共同商討他提出的「新農村建設五年發展規劃」。兩委班子成員都來得特別早,大家通過深入細緻的分析,都無不贊同。五年發展規劃,即在五年之內要做到:一,首要任務就是讓貧困戶賈南家脫貧;二,採取多方渠道籌集款項,克服種種困難把下山的路修好,讓山產品和土特產走出大山;三,引進外資在柒溪村建立農副產品深加工企業,促進村民不走出大山就能安居樂業;四,充分利用山景地緣優勢,籌建農家樂客棧,促進旅遊業興盛開展。

胡憑進駐柒溪村的這些日子,家家雞鳴犬吠,人人激動不已,整個村子在動盪、在鬧騰、在熱盼,村民們用期待的目光迎接着每一天的朝陽。春雨滋潤着大地,五里坡的草地綠茵茵地長了起來;春風掠過每一家的牆頭、檐下,多少人把振興鄉村發展產業、建設美好家園的希望,寄託到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寄托在第一村書記、大學生胡憑的身上。

振興鄉村工作千頭萬緒,胡憑想了很久,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他決定第一步先讓貧困戶賈南家脫貧。

胡憑再次向村口五里坡走去,若有所思地走進賈南家。一進屋,看見賈玉依然端碗給父親餵藥。周末放假回家坐在一旁寫作業的弟弟,看到胡憑的打擾,立即喊了兩聲「姐姐、姐姐」。

賈南的家就「建」在五里坡的南側。五里坡草坡接草坡,據說五里坡曾有過茂密的樹木,大片大片地綿延。後來一場大火,燒盡了樹木,燒焦了土地,於是就只長草了,漫山遍野的草。這兒的草坡都起伏不大,象大湖裡一個個平緩、舒展的浪涌。春天到了,那些牛筋草、大薊、雀稗、茅草、馬齒莧和茵陳蒿,泛出了新綠,鮮翠得叫人眼酸。毛茸茸的草覆蓋了一片接一片的坡地,踩上去感覺是厚厚的地毯,從柒溪起了頭,一直鋪到老遠老遠的山崗腳下。

胡憑心想,這麼一大片草地,如果承包給賈南家養殖奶牛,或者做奶牛場,引進加工企業是一個很理想的地塊。因為就在他們家門前直坡的兩邊,和山腳下一片混雜林交界,林子後邊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澗,從柒溪山谷里流出來,可供奶牛場飲用,加上這片土地閒置多年,養殖奶牛便渾然天成。

胡憑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思路告訴賈南、賈玉。

那天,胡憑找到賈南,賈南躺在床上一直不作聲,好像不願談及這個話題。躲到豬圈一邊的賈玉,看得出是剛從外面幹活回家,她把豬圈裡邊的豬,不停地驅趕,豬發出了「嗷嗷」的叫聲。在豬圈與板房相隔的那扇簡易的小門間,胡憑看到賈玉的側身,她穿了件洗褪了色的藍布衫,很單薄,肩頭和腋下卻汗透了,隱約還冒着水氣。她的側影很好看,胸脯高高的、尖尖的,仿佛要把衣衫頂破,一頭黑髮濕潤柔軟而美麗,又仿佛被晨露沐浴過。胡憑想,二十歲正荳蔻年華的她,沒有像村里同齡的女孩一樣卸下心理包袱,盡情享受多姿多彩的校園生活,卻生存在這樣的家庭、幹這般的苦力,家裡家外地忙活着,真是難為她了。

過了許久,賈南才喘着粗氣、吞吞吐吐地把五里坡的實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胡憑。原來,早在七八年前,五里坡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有松樹、有杉木、有闊葉混雜林,是全村最好最肥沃的一片山林。林改時,村里按照權屬關係,將這片林地分給了六戶村民,以山坡脊背為界,山脊兩邊分上、中、下六段聯合管護經營。後來,經營下段山場的一戶族姓村民,在農田幹活燒田埂草時,不慎引發了山火。很不湊巧,那天晴空碧日,萬里無雲,風颳得特別大,又正好趕上中午艷陽高照,火借風勢,沖天的焰火在不到半小時便將這片山林吞噬了。事後,雖然肇事者被判刑幾年,受到了法律應有的懲罰,但是村民損失的林木財產卻不可估量,相互間不斷地指責謾罵,誰也不願意原諒誰,原本和睦相處的幾家人,如今成了冤家對頭。因為林木賠償問題,至今都沒有達成一致意見,這麼多年下來,誰都不願意投入資金重新去植樹造林,又誰也不肯讓誰去管護經營。因此,五里坡便成了綠草坡。

「土地資源是國家的,一直都不解決也不是個辦法呀!」胡憑說,他既然遇上了,就要去面對、去解決。胡憑告訴賈南,他要去縣法院以及林業部門,把五里坡的這個「包袱」理順清楚,然後再利用好國家出台的農業農村政策,向相關銀行申請扶貧貸款,扶持他發展奶牛養殖,實現脫貧致富。

賈玉從豬圈一側走了過來,在她抬頭與胡憑對視的瞬間,他看見她那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不知道她是聽到了什麼,還是想到了什麼,賈玉對着胡憑神秘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仿佛那靈韻也溢了出來。

沒過幾天,胡憑帶着自己的願景和任務下山進城去了。

下山的路狹窄坡陡,碎石遍地,艱難前行。但山嶺路旁卻盛開着馬蹄蓮、牽牛花、野山菊和映山紅,山邊的溪水也發出淙淙流淌着的水波聲,那遠山峰頂上生長着鬱鬱蔥蔥的青松翠柏和混雜灌木,這風光迤邐的自然景觀開發成旅遊景點該有多好呢!胡憑想着,腦海中浮現出了他的五年發展規劃,必須把下山的路修好的意念更加堅定了。

胡憑進城回到柒溪村時,夏天快要來了,草坡上那些春天開的野草花,一片一片地落去。那些小不點的豬秧秧花,一度曾蓋滿了草坡,染出了一片粉綠色來,而今都褪淨了。草的顏色也變深了,恍惚還都浸在那洗去了它們的鮮翠光澤的雨水中。那陣子的黃梅雨呀,真叫人膩煩,不然晴朗明淨的天上,定會飄起五彩的風箏。

多好呀,五里坡!

在得到相關部門的支持並經多方交涉後,胡憑終於把五里坡遺留的「節症」解決了,同時,他還到縣交通局遞交了柒溪村公路建設項目報告。

夏天總算來了,草坡上那些夏天開的野草花,一朵一朵地綻開。大薊的花苞從春天時就一直頂在莖上,急切地期待着這個日子。

賈南的身體也日漸好轉,偶爾可以下床走走,有時還會扶着板房幫助女兒喂喂豬,做做飯。對於這樣的一個家庭,對於肩壓千斤重擔的賈玉來說,這已經是人間最大的幸福了!賈玉因此也暫時從繁瑣的家務事中解放出來。

賈玉是個清明的姑娘,她總有一股糊塗的力量推動着,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做家務、種地,沒完沒了的農活,牽引着她走向愈來愈濃重的迷霧中。自從胡憑出現在她家後,或許是那次與賈南的談話,讓她知道父親已應允了胡憑幫助她家發展奶牛養殖項目的事情,她的性情就愈加開朗了,往日裡不見的笑容,現在時不時地掛在臉上,尤其是見到胡憑後,還有一種猶如鍋巴或者漿糊的感覺,非粘住他不可。

「胡書記,扶貧貸款可以辦了嗎?要怎麼辦?」這天上午,賈玉沒有下地干農活,而是在村部守株待兔等着胡憑的出現。

「想好要養牛啦?從事奶牛養殖是有一定風險的,既要有奶牛的飼養技術,懂的給奶牛防病治病,還要有吃苦耐勞的思想準備。」胡憑認真的問道。

「我想好了!不養牛我還能做什麼?不懂不會的技術,我可以進城學呀!」

「那回家準備準備材料,等我通知吧,有空我就帶你去縣裡辦理貸款手續。」

胡憑交代賈玉辦理扶貧貸款所需的材料,還告訴她回家儘早把那兩頭豬處理了。賈玉回眸一笑,揮揮手離開了村部。回到家裡,她發呆似的坐在床頭,眼前一片儘是胡憑的影子,她特別喜歡胡憑那副眼鏡。她曾經與村裡的姐妹們說過,眼鏡是知識的象徵。

當明天變成了今天、昨天,最後成為記憶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人們突然就會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時間推着向前走了,這不是在靜止火車裡與相鄰列車交錯時仿佛自己在前進的錯覺,而是自己真實的在成長,在每一件事裡成就了另一個自己。賈玉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她已不再是只知道天天下地幹活、天天沒有目標的女孩了。她漸漸地從那個充滿黴菌味道的家庭、從面色蒼白的童年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

從胡憑告訴賈玉準備去辦理貸款的那個時刻起,笑意就一直寫在她的臉上,臉上漾着歡樂的波紋。因為她的身體長得不高又十分消瘦,所以走起路來總是輕飄飄的。她的那雙眼睛靈活之極,很漂亮,眼裡有內涵,充滿欣慰和力量。

胡憑幫助賈玉辦好小額貸款,請來幫工建好了牛棚,又介紹賈玉到城裡一個大型奶牛場去培訓了幾天,還從城裡這個大型奶牛場挑選了四頭壯年牛,與賈玉一同牽回柒溪村。一路上,他倆奔奔跑跑、說說笑笑,說出了許多的夢想。少男少女獨處的時光,有聊不完的話題,有扯不盡的精力,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吸引着異性的眼光。

不知不覺間,賈玉已經喜歡上了胡憑。

戀得愈痴,快感愈強,惆悵亦愈深。自打認識胡憑後,賈玉便沒有別的歡樂,除了起早摸黑地幹活,她唯一的消遣、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隨心所欲地虛構她和胡憑在一起的故事,天天修改,時時潤色,不斷地添枝加葉,讓這個故事一天天地完善、豐滿、美麗……

烈日炎炎,熏着大地,地里的禾苗灰濛濛的垂頭喪氣。儘管如此炎熱,但對於賈玉養的四頭奶牛,卻是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青草,喝不完的甘泉。不多久,四頭牛都開始產奶了。

賈玉每天五點多就出來幹活,等擠完四頭牛的奶,她才回家吃飯。

聽說賈玉家的牛產奶了,胡憑很高興,也過來看看熱鬧:「對奶牛擠奶要嚴格遵循擠奶時間,不可打亂已經形成的擠奶規律,擠奶時要洗淨雙手,穿好工作服,備好消毒藥水。」

胡憑走進牛棚,一彎腰從橫欄下鑽了進去,把臂肘支到了她身前那頭大花牛的背上,臉對臉地看着她。她雙手不停地擠着奶,兩眼羞答答、笑盈盈地盯着他,讓他看得忘情,看得忘掉那些不敢往下想的事情。

「這麼多牛奶,你怎麼送到縣乳品廠的?」胡憑問。

「每天擠完奶,我就桶裝好,約好時間,用自行車載着把鮮奶送到鄉里,然後乳品廠的專車來接。」這時,胡憑愈加感覺修好下山公路的重要性。這條下山公路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開的老公路,離鄉里約5公里,由於柒溪村沒有集體資產,更沒有村財收入,這麼多年都沒有維修,坑坑窪窪高低不平,加上原來的路基差又窄小,有的路段因山體塌方,或是堵塞或出現了裂縫和豁口,成了斷頭路。村民下山,不得不靠走路或者騎自行車,路段差的時候就下來推車。

胡憑決定再去縣交通局跑一趟,問問公路修繕硬化手續審批進展情況,順便也看看有沒有願意到柒溪村興辦牛奶加工廠的企業,或者興辦奶牛場,擴大奶牛養殖規模,這樣,不僅能夠盤活柒溪村閒置多年的草場資源,解決賈玉鮮奶銷售問題,而且還可以吸納柒溪村村民到加工廠上班,實現村民不走出大山就能安居樂業的願望。

這次進城,胡憑收穫頗大:他從縣交通局打聽到,柒溪村的下山公路維修工程年底就可以動工實施了,最關鍵的資金問題解決了,由省、縣、鄉三級政府各出一點,村民配合投工投勞。同時,鄉政府還鼓勵村民發展風險小、見效快的奶牛養殖業,優化產業結構,做大產業規模。

回到柒溪村後,胡憑便時不時地往五里坡跑,有時走進賈玉的牛棚看看牛,有時幫助賈玉處理擠好的鮮奶,有時還會從坡底跑到坡頂,用他的話來說這叫「深度考察」。五里坡實際上沒有五里,只是山脊狹長,且長得比其他山坡更平更長,因此村民們都叫五里坡。

胡憑到五里坡的次數多了,久而久之,村民們就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開來,說是胡憑戀愛上了賈玉。而賈玉也經常在牛棚里一個人發呆,從不和人說話,也不東張西望,仿佛柒溪村發生了什麼都與她無關。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站在牛棚門口,仰頭看着天空的雲彩,仿佛在她的眼中總是有回味的另一個世界,而不願意面對現實。有的時候,她還會獨自坐在路邊的台階上,雙手抱着腿,在那裡靜靜的發呆,本來就瘦小的身子在微風吹拂下,更讓人覺得凌亂而又孤寂。

胡憑也聽到一些議論他的閒話。從入夏以來,閒話就沒斷過,因為他在不斷翻新花樣,做出種種叫村里鄉親們大為訝異的新奇事來。比如,組織村裡的年輕黨員義務清理環境衛生、在村里評比文明家庭、簡辦紅白喜事等等……對於他的議論,有時多些,有時少些,有時嚴重些,有時委婉些,起起伏伏,就象江潮一浪一浪的。但無論人家講啥,他都沒放在心上,照樣上班幹活,依舊我行我素。他不是來柒溪村安家落戶的,所以沒必要入鄉隨俗地為了一群鄉親們的少見多怪,而委屈自己去改變做人的「做相」或者叫行為方式。他還是當初那個樣子,那套行頭,那副作派,那樣的落拓不羈,只是放得愈開,愈逍遙自在,待人接物愈漫不經心。身為第一村書記的他工作很盡責,生活作風也不壞。

他仍有比一般村民多得多的閒暇,常常用來看書學習,仍舊每星期看一本書,等下次進城再換一本或者幾本。在柒溪村小伙子、姑娘們眼中,他依然被深深地崇拜着,儘管他(她)們都受到過爹娘的警告:「人家是大學生、人家是村書記,你學他什麼,好好下地幹活去!」。

每當晴天,他還會跑到五里坡去放風箏,放給賈玉看,像在小時候學校的舞台上,演出他那層出不窮的「魔法」,又憑這風箏做了孩子王……

但這一切他都漸漸膩了。這山溝溝不比在城裡單位,沒有人指示他怎樣怎樣,所有的玩法、活法都是他自己的「獨創」,做來自得其樂。但這個樂,畢竟是人為地尋找來的,而不是生活中固有的、自然碰上的。本來是為着愉悅精神,卻因「獨創」尋找刺激而耗費了許多精神。他漸漸感到累了,望着天空綿綿的細雨和那泥濘的道路,破敗的農舍,一行大雁,幾條瘦狗,還有那許許多多在他周圍嚶嚶嗡嗡的男人和女人,他每每發困,哈欠一個接一個。

胡憑不愛聽村里關於他的那些閒雜話,一有閒暇時間,除了看書就是做風箏、放風箏,天晴的日子,就讓這些風箏高高地飄揚在五里坡的上空。草坡上的風箏不光迷醉了賈玉,還招引來村里一大群孩子。村裡的孩子們,從來沒有見過風箏,更不知道怎麼放風箏,看着天空飛着的一隻只蝴蝶、小魚、小鳥感覺非常的好奇,就連大人們看着看着都會情不自禁地叫好。

胡憑做了五六隻不同造型、不同花色的風箏,他合抱着雙臂在五里坡草地上來回踱步,等到頭頂的風勢變大了,便一順溜地放飛這些風箏。一隻只風箏飄在溪風颯颯的高空,仿佛成了一次次風箏展覽。這時,他不看自己的這些「作品」,只斜睨着仰臉望天的賈玉,從她的臉上看到了神奇和美麗……

賈玉最喜歡胡憑做的那隻畫得花里胡哨的橢圓形大風箏,誰也看不懂他在那上邊畫了些什麼,但人人都說好看。它迎着風,緩緩地飄升,像逆水的魚,抖擻着它那條長長的尾巴,等它飛得很高很高了,借着風力停留在那個高度,胡憑便把線板往草地上一插,開始放飛第二隻風箏。他喜歡把好多風箏接二連三地放上去,讓它們一同在天上遊蕩。第二隻的形狀像張開雙翅的蝙蝠,被他塗得漆黑。然後,他又放第三隻、第四隻……他告訴賈玉,還在他念小學的時候,他得過學校的風箏比賽冠軍,可惜中學、大學都不搞風箏比賽了。

「在城裡,你也放風箏嗎?」

「是啊!不過城裡地方狹,難得一塊空地又四面是高樓,還種着樹,還有像蜘蛛網似的許多電線,一不小心就'落井』,掙斷了線就'出國』了,玩起來真憋氣!放風箏沒比這五里坡更好的場地了。」

風吹得風箏簌簌地抖,扯着線兒跑,不幾步它就飛上去了。沒過多久,村裡的孩子們看着看着就手癢了。胡憑便把自己做的風箏,慷慨地獎賞給這些最忠實、虔誠的追隨者,然後教他們怎樣製作風箏,怎樣扎篾,怎樣糊紙,怎樣上彩,甚至怎樣從他們的母親那裡「要」到大團大團的線來。於是,草坡上有更多的風箏飛起來了,大的,小的,做得好的,做得不好的……也有好多怎麼也飛不起來的,被呼喇喇地牽着跑,草坡上象翩躚着一群彩蝶。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有些孩子星期六一放假,就會躲着父母跑來五里坡玩風箏,急匆匆玩的一臉汗,手忙腳亂地在草坡上奔竄。

胡憑不斷地翻新花樣,新做的風箏玩不幾回又被他淘汰。他的新產品愈搞愈大愈豪華,什麼花樣都有,後來孩子們還見他搬出了一套巨大的「幾何大全」,分別為正方形、長方形、圓形、橢圓形、三角形、梯形、扇形,而每一隻風箏上又畫滿對比鮮明的大小色塊,拼砌在一起,包容了所有這些圖形。它們高高在上,神秘而自在,一片連着一片,仿佛叫人們看一部講幾何的天書。

有一天,孩子們還沒放學,草坡上只有胡憑和賈玉倆偷閒玩耍。六七隻風箏停在空中,被強硬的山溪大風鼓着,把線都扯緊扯硬了,稍微一撥,就像琴上的絲弦錚錚有聲,天上的風箏便有動作,一抖,一顫,風箏連帶那長長的飄帶,整個地翻了個筋斗。

「這叫'晴空霹靂』,看過沒?」他又一撥,風箏在天上頻頻地點頭。

「這個我知道,叫'雞啄米』。」她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胡憑,胡憑也沖她笑笑,算是認可了。

「這叫'盪鞦韆』。」

「這是'豆腐塊』。」

「畫些花兒、鳥兒、蟲兒不好麼?為啥畫這些,胡書記?」賈玉邊問邊蹲在一旁幫他繞線。

「這個你就不懂了,世界是幾何的組合。天地方圓,總歸逃不出這些圖形,我這叫天地人間。」胡憑開始奔跑,將他的「幾何大全」送上藍天。但那天的風軟,風箏在天上停不多久,不等他把全套風箏放飛,最先放上去的那隻大三角就墜落下來了。

通常,只要山谷里來風,颳得硬些,胡憑定能跑出一口氣來。玩風箏,他確實身手不凡。他那些風箏不光做得豪華,飛得高遠,並且也仿佛是他手中的魔術道具,玩到得意時,便由他耍出一手很噱頭的把戲來給人看。

漸漸地,看的人多、玩的人多了,又有長舌婦多嘴男議論道:「這個書記是來給我們村辦實事促發展的?還是來放風箏的?」

「這樣的年輕人,怎麼帶動村民建設新農村呀?」

……

胡憑從來不與村民爭辯什麼,他天天照樣信心滿滿地上班工作、玩風箏、看賈玉,或者走進牛棚看賈玉養的奶牛。正如村民們所說,他的確是來「玩」的,不僅如此瘋狂地玩風箏,而且還經常走進村尾那大山,趟河涉水,翻山越嶺,摘野果,玩奇石,看瀑布,一走就是一整天。

一轉眼就進入冬天了。冬天里的風好大,呼呼地從山谷吹來,吹的五里坡的草兒悄然變枯變黃了,大雁剛剛南歸,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雪,就把草地推進寂寥的冬,好在賈玉為幾頭奶牛做了充分的準備,儲備了足夠的過冬糧草。

柒溪村顧名思義有七個山谷、七條小溪,因盤踞在一條大動脈的山腳下,溪水長年不涸,晶瑩碧透,在亂石中蹦蹦跳跳,翻出潔白的水花,溫柔歡快地流淌着。春暖花香時,明淨的小溪像一條白玉帶,水中的柳樹輕悠地飄動着纖細的嫩枝,那些倒影映在水中的翠綠的小草,夾雜着三三兩兩的不知名的野花,淺黃、淡藍、粉紅、微紫,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夏天斗折蛇行,是山鄉的特景之一,它蜿蜒曲折,不依不饒,鬥志昂揚,儼然像一個熱情奔放的小伙;秋天,小溪搖身一變,猶如一位身着素服、身材修長的窈窕淑女,靜靜地、緩緩地流淌,既不像春天那樣活潑,也沒有夏天那樣迷人,但是,它也有獨特之處,當一片片枯黃的葉子飄落下來,小溪便把它們接住,讓它們隨着自己流動,一片片葉子猶如一條條金色的小船在水面上滑行;進入了寒冷的冬天,小溪結冰了,大地仿佛穿上了一件銀白色的睡衣,安然入睡。

連綿大山,峰高林密。山谷中,更有一條條瀑布似萬千猛虎在翻騰咆哮,再看那白練,卻多姿多彩,真是「石挑練破,化為點點玉珠飛濺;雨打花開,幻作朵朵白蓮飄浮。」白練扎在山腳下,擊起一片雪白的泡沫,如同一片繁盛的「梨花」,它們聚集着,變幻着,似乎竭力要彰顯這大山的氣魄。好個柒溪村呀!縱橫交錯的林中峽谷、山澗溪流,將一座座大山網成一塊一塊的綠茵,風過之處捲起了千層綠浪。

每當陽春五月,漫山遍野盛開着杜鵑,千姿百態,奼紫嫣紅。它們有的紅艷似火,茁壯挺拔;有的潔白素雅,別具風骨。一樹樹的花團錦簇,一團團的火樣人生,當他漫入這片花海時,便會感受到花與人形影不離,人與花魂牽夢繫,摟抱着岩石的虬根都春情漾動,即使一柄柄花蕊也春意盎然。

當然,這麼一片神秘的森林,自然是缺不了一個與人類息息相關的動物世界。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起猴子。柒溪村的野猴品種和峨眉山的都屬於獼猴,它們生性膽大活潑,喜好群居,是最人類相處最好的動物。

胡憑就喜歡這樣充滿野性的山,一進山就能自由地玩,奔放地野。不僅他自己狂歡,而且還從城裡帶來一群群朋友進山與他一起狂野。他們總是進到山中隨意找一塊大山石坐下,閒閒地看小溪流淌,靜靜地聽小溪淺唱。他說,眼睛清亮了,耳朵靜幽了,一顆心頓時也便寧靜安詳起來了。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早就按捺不住的他,帶着城裡來的五個客人準備好乾糧和登山工具,一頭滾進火熱的陽光里。「向前!向前!向前!」大叫着開路進山了,清風拂面,好涼的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就在胡憑透心涼,爽歪歪時,腳下踩滑了一片青苔,他被重重地摔倒在地。等他清醒時,他已經在縣醫院躺了一天了,這一跤還真摔得不輕呀!醫生診斷說是大腦內顱損傷,好在他被朋友及時送醫院搶救,住院些日子就可以康復出院。

這陣子的惶恐真折騰人。看到胡憑住院,有些喜歡風箏的村民會常來看看他,也有些看不慣的村民卻幸災樂禍起來,說:「不務正業,這樣的書記不要也罷……」

住院期間,先前與胡憑一起進山的那五個客人又去了一趟柒溪村,依然「向前向前」地挺進大山。這次不同的是,他們沒有胡憑的陪同,肩上好像還背了一些儀器似的東西。下山時,天已完全放黑了,當天晚上,就在老支書家裡過了一夜。據說,這五人是縣旅遊部門的工作人員,此前,胡憑與他們進山,是給他們帶路、探景,進行旅遊線路規劃策應的。

賈玉聽說胡憑一跤摔進了醫院,她惶惶不安地從牛棚里跑出來,第一時間趕赴醫院。等他睜開雙眼,看到她坐在他的床頭時,她哭紅腫了的雙眼,又笑成了一條細縫。她邊餵藥邊罵俏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就一直睡着呢!」

見他不說話,賈玉又說:「你不是說還要幫我引進奶製品深加工企業嗎?現在怎麼耍賴躺床上呢?」

如今,通往村裡的公路已經修好,並且還實施了水泥硬化,車輛進進出出方便多了。賈玉的奶牛場也辦的一日比一日紅火,前些日子,她通過村民互保聯代,又向銀行籌了點錢,再買進了一批奶牛,現在她每天單是鮮奶就能生產三四百公斤,不僅雇了村里閒雜無事的村民幫助打理日常業務,還聘請了城裡的獸醫定期進山給奶牛做健康檢查。聽村民說,賈玉還今年還打算利用山景地緣優勢,籌建農家樂客棧,在村里開民宿。現在從城裡到柒溪村一日游的顧客可多了,尤其是節假日、雙休日,有城裡帶孩子到五里坡放風箏的,也有「驢友」專程去爬山的,還有呆在城裡想到鄉下換換新鮮空氣、吃吃家養雞鴨和天然無污染蔬菜的……

轉瞬,五年時光逝去了。五年裡,很多村民蓋了新房,買了小車,村里也建了公園,柒溪村真正實現了鄉村振興五年發展規劃的既定目標。此時此刻,柒溪村出現了這樣的一幅畫面:成排瓦房一片片,小樓坐落綠蔭間,水泥路面保潔淨,高挑路燈照安全。柒溪村也建成了遠近聞名的旅遊村,在賈玉的帶動下,山上建起的旅遊客棧——「農家樂」一家挨一家……

天降大任,形勢不等人。五年間,柒溪村村民以往那僵硬的臉孔忽地都舒展開了。此時此刻,他們需要來一陣狂歡,為着壓驚,也為慶賀收穫。五里坡的農家樂喜孜孜地等待着開業,每天都有成群結隊的男男女女進山或者旅遊,或者採購山貨,一隊隊的男人和女人,嘻嘻哈哈地趕路,像飛過田野的一群斑鳩……[1]

參考資料